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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纪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岁月书
顾淮生挑眉:“作何?”
叶珈儿一本正经地道:“他说以防公子心情不好,拿我撒气。”
顾淮生顿时哭笑不得:“看来他还记着十四年前我不小心打了他那件事呢。”
顾淮生说的是十四年前先帝忽然驾崩,之后不久就又传出晋家被抄一事,当时的顾淮生刚被平淮公主救下,就想赶回大梁,却被闻讯而来的文景州拦下,少年人心思没那么复杂,怒就是怒,恨就是恨,憋得整颗心都好像撕裂重组了一下。顾淮生满心愤懑无处发泄,抓着好不无辜的文景州就打了几拳,幸亏平淮长公主及时赶到,这才了文景州一场无妄之灾。
不过就算如此,文景州鼻子也淌了好久的血,如今他总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儿歪,对此事更是耿耿于怀念念不忘,每每抓到时机都要酸溜溜地挖苦顾淮生几下。
不过因为这一打岔,顾淮生心中的负面情绪确实散去不少,他伸手从面前的碟子里拈了一颗荔枝膏塞到嘴里,慢慢咀嚼咽了下去,甜腻的滋味在舌尖上扩散开来,最后好似汇成一股暖流,缓缓流经四肢百骸。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霜,顾淮生就坐在这样的月色下,长发如瀑散在身后,衣衫随意披在身上,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洒然不羁的味道。
观他眉宇沉静,似胜券在握。
叶珈儿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明悟,难怪两位主子都这般信任这位顾公子,原来这才是顾公子……他就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做,然而却如渊岳峙,岿然不动,那股强大的自信能感染到其他人。他会失败,但他却不会被打倒,他算有遗策,却会将所有的疏漏都做细致安排直至最后获胜。
顾淮生终于开口了。
“回去之后转告子初,将全府失窃一事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一刹那恍如乌云骤散、坚冰乍破,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无端的生动起来。
“……就说全府遗失了一件至宝,全公公这段日子如此急切地关城搜人,正是想尽快寻回此物。”回到世子府后,叶珈儿自然如实禀报。
文景州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京之中没有一件事是逃得过皇帝何泽耳目的,顾淮生让把这件事散布出去,主要是为了能传到那位的耳朵里。全承恩这些年来仗着自己“圣宠正盛”,为非作歹,无所不为,连何泽也没放在眼里,就是不知道等何泽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对待他这名“宠臣”。
没能成功取得圣旨,不要紧,他们如今缺的不只是这一个圣旨,他们缺的是打破因西京各方势力互相僵持而产生的平静局势的契机,这场水一旦搅浑了,就没那么容易抽身而出了。
棋盘一乱,身在局中之人反而容易看不透局势,届时执子之人在棋盘之外,何愁搅不起这场风云。
这天下,该翻盘了。
寿宴过后的第三天,世子府就派人来接顾淮生和薛梓奴二人,全承恩这段时日忙得焦头烂额,没做阻拦就放行了,他们临行前去寻全承恩辞别,却在院子外面就被拦下了,像来时那样由着管家送出府外。
“在贵府叨扰多日,未能亲自向中官人辞别,实在愧疚于心。”
“二位的心意老爷心领了,只是老爷实在事忙,不能见二位最后一面,还望二位见谅,”管家的态度比来时要客气许多,一直将他们送到马车上,笑得有些谄媚,“二位龙章凤姿,得世子看重,可谓前途无量,在下能与二位相处这么一段时日,着实为二位风采所倾。”
薛梓奴瞪大眼,一脸见了鬼的神情,顾淮生拉住他,自己却也咳了两声,这才找回正常的声音:“阁下不必客气,府中事忙,在下二人也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管家呵呵笑了两声,连道“也好”,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去,才重新回到府中。
“那个管家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在……”薛梓奴纠结地道,“他在巴结我们呢?”
顾淮生眸光微闪,眼底倒是有几分了然:“树倒猢狲散。”
天灾之时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蝼蚁和老鼠,国之将变,大厦将倾,有时候恰是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营营苟苟,有着非同一般的直觉,一举一动更能透露出很多讯息。
看来皇帝那边已经有动静了,不仅如此,他忽然说这样的奉承话……自己和梓奴都是世子门下,世子被困大梁,又何来“前途无量”一说?莫不是平国那边也做了什么……
顾淮生若有所思。
“顾大哥的意思是说全府要倒了?”薛梓奴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会呢?”
“盛极必衰,只要是依附于他物的势力,再强盛都有倒台的一天,”顾淮生摸了摸薛梓奴的脑袋,“梓奴,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唯有以自己为依靠,才是最强大的存在。”
马车很快就在世子府停下了,顾淮生抱着玉箫走下车,管家覃伯迎了上来,笑容满面,话语里却若有所指:“顾公子您可回来了,不过您可见不到殿下了,殿下最近迷上了秦湘楼的名伎叶珈儿,昨夜便歇在了秦湘楼,还未回来呢。”
顾淮生还未说话,薛梓奴却先笑了起来:“我也见过那名叶珈儿,确实是媚态极妍,活色生香,却不想连殿下都被她给迷住了。”
顾淮生落后薛梓奴一步,对着管家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院子了,等殿下回来后还有劳覃伯通知我一声,上回将他孤本借走,他怕是急了,等他回来便去完璧归赵。”
管家笑着应了:“公子放心。”
他们在世子府中有单独的院子,顾淮生住的地方名叫风行院,据说这院子原本叫“风停”,但他后来自己改了,匾额上的字也是他自己提的,提勾撇捺,一笔一画都暗藏风骨,笔触内敛,暗劲隐而不发。
院子里除了坐北朝南一间厢房之外,另有东西两间厢房,后来东厢房被他改造成书房,西厢房却一直空着,他推开院门,正往自己屋子里走,却不想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他愣在原地,和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晋雪年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因为更新不及时感到灰常愧疚,再加上冷到北极圈,本文不打算入v了2333
大家看文愉快,打滚求评论~
第10章回世子府(二)
最先发出声音的还是晋雪年,他微微皱着眉:“顾公子?”略一迟疑,又问道,“这是你的院子?”
顾淮生道:“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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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世子府,这处院子确实是我住的。”
晋雪年淡淡地与他对视,换了个陌生环境,他眼底的冰层似又加厚几许,那些情绪全部冰封于底,再不见天日,无悲无喜,宠辱不惊,透着些许抗拒和冷意:“顾公子,我没要你救我。”
若换个救命恩人在这,怕是要被这份不识好歹给气到了。
顾淮生却没有丝毫被激怒的意思,反而不闪不避地回视着晋雪年的眼神,他的眼底不仅没有怒意,反而渐渐升起一股愧疚和哀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深如大海,沉静宽广,仿佛可以温柔地包容下世间万物包括那些深埋心底不为人知的阴暗龌龊和肮脏。
被他这样看着,只让人觉得无所遁形。
顾淮生就这样看着他,往前稍稍迈出一步。
晋雪年却陡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步伐里透出几分慌乱,他扶住门框,有些狼狈的移开眼睛,冷冷地道:“送我回全府。”
顾淮生淡淡地应道:“除了这个,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没其他要求了,只要这个。”
“谁说的,”顾淮生道,“你可以要求我帮你治身上的蛊,你可以要求我去救出你的妹妹,你可以要求我帮你隐姓埋名普普通通地活下去,你甚至可以要求我继续让你习武读书,也许不久的将来,你还可以要求我帮你给晋家雪恨,”他嗓音淡淡的,却放得很缓慢轻柔,不知不觉间便能卸去对方心中的提防,“你看,你有这么多可以要求我的事,你却偏偏只要求了一个我不想做的事。”
“你不过是个小小门客,怎敢夸下如此海口。”
顾淮生唇角微扬,眉宇间不自觉的便带出令人不敢逼视的自信:“许下要求的是你,能不能做到却是我的事。”
他的话初如水滴入海,却在眨眼间就卷起了惊涛骇浪。
波涛汹涌,一颗心在其中彷徨颠沛,无处可藏。
晋雪年低着头,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不会求人,”他扣住门框的手指用力,指节发青,几乎要将木板抠出洞来,那些在蛊毒的逼迫下身不由己的屈辱记忆又涌现了出来,他眼眶充血,咬着牙道,“我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会再求人了。”
“这不是‘求’,”顾淮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见此心里一酸,动作轻柔地覆上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是‘要求’,你我之间是对等的,是朋友的嘱托和帮助。”
他的手心温热,碰到的那一瞬间,晋雪年像是被烫到一样,浑身一颤,反应有些激烈地把手抽了回去。
他到底是受伤太深,一点来自外界的接触都让他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这些已经练成了本能,刻在他骨血里,若不下一剂狠药,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消失……顾淮生眼底眸色微沉,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异样,淡笑着问道:“留下来让我帮你,如何?”
晋雪年脸色惨淡,脑子里一团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顾淮生仔细盯着他,眼神深邃,缓缓地道:“你放心,你的妹妹已经救出来了,如今正安置在城外一座庄子里。”
晋雪年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别开头,没说话。
顾淮生皱了皱眉,有些强硬地捏住他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攫住他的视线,不放过眼底丝毫的情绪。
“你做什么?!”晋雪年挣扎着怒道。
顾淮生却没松手,而是淡淡地道:“我知你早就心存死志,不愿苟活,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现在死了,你将永远是最卑微贱民,是卖国贼的后人,是权贵的玩物,你死后连坟墓都不能有,只能被丢到乱葬岗上,成为孤魂野鬼!”
他每说一句话,晋雪年的脸色便白一分,到最后几乎连一丝血色也无,顾淮生心疼得不得了,却还是狠下心继续道:“你现在死了有什么意义呢?以死明志?不,不是,以死明志最好的时机是你刚被贬为贱民的时候,如今你已经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你死了不会有人觉得你有节气,只会觉得你是个被屈辱打垮的懦夫。”
晋雪年浑身僵硬,嘴唇微微哆嗦,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一样立在他面前,顾淮生心里痛得越来越厉害,再说不下去了,手上也失了力道,微微后退一步,松开了他的下巴,晋雪年低下头,哑着嗓子道:“滚!”
他这一声呵斥,却把顾淮生唤醒过来,顾淮生压下心底多余的情绪,重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得离自己更进一步,声音不啻惊雷,在耳边炸响:“晋雪年!你甘心这辈子就这么活得像个笑话吗?!”
“我让你滚啊!”晋雪年疯了一样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掰不开就咬,锋利的牙齿划开皮肤,嵌入血肉,那股刺痛一直钻到心里,却奇异般的抚平了躁动的情绪。
顾淮生眼底的疯狂渐渐温柔下来,隐含悲悯:“已经熬了十四年,为何不能继续熬下去呢?”他顿了顿,终于做了最后的退步,“答应我,至少活到你们晋家含冤得雪那一天,堂堂正正地以将门之后的身份死去,才不枉白活这一趟。”
晋雪年脸埋在一头乱发之中,浑身都在发抖。
顾淮生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背,嗓音低沉悦耳:“其实我方才的话都是激你的,那不是我的真心话,你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人,晋雪年,若我是你,怕是一年都熬不过,这十四年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他这样畜生不如地活着,活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在坚持什么,别人笑他辱他轻贱他,他都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过来了。
可十数年的天地无光,却竟敌不过这轻飘飘的四个字。
晋雪年终于咬不动了,他没有松开嘴,而是就这么趴在顾淮生的手上,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那是积攒了十四年的委屈、无助、愤恨、绝望,这一刻终于尽数发泄了出来。
温热的液体滴在手上,混入伤口里,有点疼。顾淮生想,幸好没白疼。
顾淮生回到自己的屋子,发现门大敞着,文景州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在他屋中等他。
关上门,文景州朝西边努努嘴:“怎么样了?”
顾淮生淡淡地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在他对面坐下。
文景州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殷勤地提壶给他斟了一杯茶,笑嘻嘻地道:“反正你院中也空着,多一个人也没什么,”顿了顿,他将嬉皮笑脸一,低着嗓子道,“而且我瞧他那副模样,没有你看着,怕是不好活。”
青碧的茶水缓缓注入白瓷杯中,清香扑鼻。
茶是好茶,顾淮生却微微挑眉,将茶杯推远了些:“府里换人了?”
“我正想和你说,你院中原来那丫鬟手脚不太干净,我就让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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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帮你换了个,”文景州道,“不过这新来的虽然老实许多,但也忒没眼色了点,连自己要服侍的主子的喜爱都没打听好,要不要再帮你换个?”
“不必了,叮嘱两句便是,”顾淮生从袖子里摸出两粒饴糖扔到嘴里,“原先那个偷了什么?”能让文景州狠下杀手,怕是动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文景州呷了一口茶,凉凉地道:“你留下的那半枚玉佩。”
顾淮生心里一惊,那枚玉佩是他十岁那年从北地进贡的一块羊脂玉上凿下来的,那块玉通体莹白润泽,世间仅有,先帝将其一分为七,命人雕细琢之后分别赠与他们兄弟七人,他流落在平国时,抱着宁为玉碎的决心狠下心用内力将自己的那块玉佩碎成两块,只将其中没有内务府标记的半枚带在身上,另外半枚则留在了世子府。
如果那半枚玉佩被人所知,他的身份怕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届时连带着文景州这一家子都要受牵连。
顾淮生心有余悸,想了想道:“日后我院中便不要留人了。”
文景州一怔,随即道:“那那个晋家小子……?”
顾淮生抬头看向窗外,恍惚了一瞬,淡淡地道:“他就留下吧,”话语一顿,他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葛,“你去秦湘楼做什么了?一夜未归,不怕弟妹担心?”
文景州叹了口气,幽怨地看着他:“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芳儿那边你可不要多嘴,她身子本来就不好,我怕她胡思乱想。”
“为了我?”顾淮生一怔,想起今日回来时全府管家异常热情的态度,悟道,“你要回去了?”
“是,平王忽然病重,他一生无子,我父王是他嫡亲弟弟,平王想将位置传给我,亲自写了信给皇帝,大义为先,大孝为重,皇帝倒是不好再扣着我,”平国那边的事也是一团糟,不过好歹有平淮长公主看着,出不了大乱子,故而文景州只是一笔带过,着重说起西京这边的事,“我已将事情都交代了下去,今后这边的人你可随意遣用,若有事需要联系我,去找叶珈儿便可。”
顿了顿,他正襟危坐,郑重地道:“贤王那边也已联系好了,你何时去见他?”
贤王……
乍然听到这个封号,顾淮生神情有些怔忡,脑海里不由自主便浮现起一个瘦小的男孩来。比起这个封号,他更熟悉的是另一个称呼……
“小七!”
“哎哎,二哥,你饶了我吧,”小孩耷拉着一张脸,伸出手掌,可怜兮兮地看过来,“刚刚夫子已经打过我了,你看,到现在都没消呢……”
小小的掌心肿得跟馒头似的,看来夫子确实下了狠手,何睿有些不忍,却还是挑眉扬起了手上的竹篾。
何桓眼里瞬间便盈满了泪水,泪眼汪汪的样子好像他已经打下去似的。

竹篾到底没落在软肉上,敲在一旁廊柱上的声音又脆又响,何桓头一缩,睁眼瞎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好了,我又没打你,”何睿又好气又好笑,弹了他脑门一下,“既然知道怕痛,以后还敢不敢逃学了?”
何桓知道一劫已过,当即起眼泪,指天发誓:“绝对不敢了!”
当然,不过两天后夫子便又一状告到了何睿那里。
……
都是往事了。
顾淮生叹了口气,何桓是父皇最小的孩子,由沈贵妃所出,沈贵妃生他时难产,不久后就去世了,导致父皇和他的嫡亲哥哥何亓都不喜欢他。
有一次自己下学归来,在御花园里见到他,小小的个子缩在假山石洞里,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也不知道宫人们都做什么去了,半晌也没人前来,自己一时心软,搂着他安慰了一下,自那之后便被黏住了,连夫子都知道告状只需去找二皇子便是。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被何桓黏住的何睿又何尝不是乐在其中呢?
宫中人情淡薄,冷暖自知,年纪尚轻的何睿走得战战兢兢,而被何桓全心全意依赖着的同时,又何尝不是给他那颗渐渐冰封的心寻到了一丝慰藉。
回过神,顾淮生将情绪仔细敛好,道:“都可。”
“那便后日吧,”文景州显然已经帮他打算好了,“后天何桓会去秦湘楼,届时你们在叶珈儿的房间里见面。”
顾淮生有些意外:“……这么急?”
“就怕时间不够,”文景州叹道,凄凄惨惨地看着他:“不瞒你说,母妃给我来了消息,我怕是再过半月就要走了,总要看到你有个容身之地我才能放心离开。”
“……”顾淮生被他这幅样子恶寒了一下,没好气地道,“你放心,我便是身无分文,也能活得比你好。”
这话倒是不假,文景州捧着茶杯默默地啜了口,幽幽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那是自然,”顾淮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七的为人你不是都查清楚了吗,他仁善聪敏,这些年来一直懂得韬光养晦,自敛锋芒,这才在何泽手上活了下来,是做君主的好料子,将何氏江山交到他手里,百年之后我去见父皇也能道一声无愧于心。”
“唉,我,我是想说,”文景州纠结片刻,还是道了出来,“你就没想过,你自己去坐那个位置?若是你的话,怕是哪个何姓人都比不上你……之前我被困在大梁,所以一直没有底气说这些话,但是现在我却可以说了,若你有这个心思,我可以倾尽整个平国的势力来帮你。”
“不,”顾淮生却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如水,“我早已没了这个心思。”
*
文景州回到正院时还是一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模样。
世子妃白宁芳扶着墙走过来,轻轻唤了声:“夫君……”
“哎!”文景州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想事情了,连忙扶住她,语带关切,又有一丝责备,“你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好好休息,下来做什么。”
“躺了一整天,身子都酸了,”白宁芳抿唇笑了笑,在文景州的搀扶下走到桌边坐好,试探地问道,“夫君可有心事?”
文景州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说,一个人说‘早已没了这个心思’是什么意思?”
“‘早已没了这个心思’,那便是说曾有过这个心思,但如今已心死……”
“没错,就是这个!”
白宁芳还没说完,文景州便猛地站了起来,甚至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心死,心死!”他想起说这句话时的顾淮生,面色淡然,语气平静,可就是太平静了,反而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直到此刻被白宁芳无意点出来,他才骤然醒悟自己为何一直觉得不安。
那个晋家小子刚醒过来时他也见过一面,那双眼里的死寂让他到现在都有些心惊,而顾淮生虽然掩饰得好,




西京纪事 分卷阅读20
但细究起来与晋家小子的眼神却是如出一辙!
文景州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五味陈杂。
自己也曾问过顾淮生,等西京诸事皆了,他有何打算,但他从来都是笑而不答,自己也未曾深究。
如今看来,他是从未想过未来……他别怕是不想活了……
第11章回世子府(三)
顾淮生发现文世子突然变得很奇怪。
很热情。
很殷切。
“怀瑜啊,天气这么好,真的不去打猎吗?”
顾淮生看着灼灼烈日嘴角抽了抽,这日子去打猎怕是要被活活晒去一层皮:“你是觉得日子太好过了吗……”
文景州闻言虎躯一震,心中警铃大作,看看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觉得日子太好过了?果然是只有心存死志的人才能说的话!
“不出去也行啊,”文世子再接再厉,“我们做点其他的?下棋?蹴鞠?行酒令?你喜欢做什么?嗯?”
“不喜欢做这些,那我陪你去喝花酒?秦湘楼可是来了一批清倌,小模样个顶个的好,保管你不会失望!”
“……”顾淮生面无表情地拨开他:“你挡着我的路了。”
“大好时光,怎能不寻点乐子呢!”文世子苦口婆心地追在后面,“你看你整日里什么都不做,活得多无聊,等你发现这世上还有其他有趣的事,生活定然会丰富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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