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纪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岁月书
顾淮生脚步一顿,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到了点什么,神情有一刹那的恍惚,不过却又很快就清醒过来,淡淡地道:“大仇未报,如今哪有心思去吃喝玩乐。”
“……”文世子一番苦心全都付诸东流,挫败不已地看着顾淮生消失在月门后。
这些年来自己做的事和顾淮生的身份一直都瞒着世子妃,现如今就有很多事都和她商量不了,文世子憋了半天,最后摆驾去了秦湘楼。
叶珈儿刚歇下没多久,昨日里为了安排少主子吩咐下来的一些事可是了她不少功夫,本以为能一觉好眠,谁知才将将入梦就又被吵醒,饶是她性子好也忍不住发了脾气:“谁啊?!”
文景州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是我。”
“少主子?!”叶珈儿一惊,想着莫非出了什么大事才让少主子匆匆赶来,可是能出什么大事呢?难道自己昨天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这么想着,她脸色也严肃郑重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主子有何事但请吩咐,珈儿一定尽心尽力,万死不辞。”
文景州更尴尬了……但是来都来了,不问点什么岂不白来一趟……
“嗯,那个,我想问问你,怎么才能使一个男人快活起来?”
叶珈儿:“……?”
文世子在这边操碎了心,顾淮生却是悠哉地提剑回到了院子里,西厢房内,晋雪年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捏着手中的半壁白玉,犹豫片刻便打开了门。
顾淮生闻声回头,迎着清晨的阳光朝他微微一笑:“早。”
晋雪年本想将玉佩还给他,然而目光落在他剑上,说出口的话却变了:“你去练剑了?”
“是,”顾淮生看着他,眸光沉静,仿若映着整个天地,“太阳初升,紫气东来之时正是习武练剑的最好时机。你若想一起,我明日早上便叫上你一起。”
晋雪年有些怔然。
太阳初升、紫气东来之时是习武练剑的最好时机,这是小时候父亲常常教导他们的话,是从祖上流传下来的,冷不防从顾淮生嘴里听到,竟让他一时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似的……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晋家一套枪法出神入化,神鬼不侵,昔年晋小将军小有所成,便能凭借此枪法在鹿河滩纵横驰骋,敌军将领首级于囊中,一战成名。晋家出事之后,晋小将军隐姓埋名于民间,他知自己朝不保夕,不愿这套枪法断于此脉,于是将其默写下来,后来被我辗转所得,你若有心继续习武,我便将其交给你,也好教你们晋家后继有人。”
此事顾淮生盘算已久,晋家枪法自然得由晋家人来练,晋雪年虽然少时并不擅武,但自己为他上药时趁机摸过他的骨,确实是习武的良才,至于小时候的那些事,也已经没有了追究的必要。
让晋雪年重新练武,不仅是为了能让晋家后继有人,还为了能给晋雪年找点事做,不若让他整日空着发呆,胡思乱想,便是好好的人也能闷出好歹来。
顾淮生心中算盘打得响亮,却久久得不到回应。见晋雪年不答,顾淮生只道他仍有心结,想了想,淡淡地道:“我把你救出来,你受我此恩,怕也心气难平,不如把一身武艺练回来,日后也能更好地为我所用,自此两清,你看如何?”
晋雪年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如何体会不到顾淮生的良苦用心,只是,只是像他这样的人,又哪里值得这么大的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低地道:“你于我有恩,我自然要报,只是如今我的身子不能练武……”
顾淮生沉默片刻,走上前捏住晋雪年的手腕,搭上脉门,用内力探查半晌,眉心渐渐拧在了一起:“那个蛊?”
“没错,”晋雪年道,“我起初曾奋力抵抗,甚至还伤了人,也是因为此事才让陈公子动了给我下蛊的心思。”
顾淮生终于对这个蛊重视起来:“到底是什么蛊这般霸道?”又能促进人体的自愈能力,又能封去大半穴道,而且还限制了中蛊之人的自由,不能出西京半步。
晋雪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名字。”
“罢了。”顾淮生想了半天也不得章法,最后道了这么一句,晋雪年只道他是放弃了,尽管努力掩饰了,眼神却仍有些黯淡。
顾淮生注意到了,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敏感如晋雪年,怕是他生平仅见,“神医谷的小神医玉无颜是我好友,他少时曾游历南疆,对蛊毒也略通一二,我会给他写信问问情况。”此事他本不欲提前说,得希望之后是更大的失望,然而晋雪年那副样子,他若不直说,怕是会害他乱想。
果然,他这番话落下之后,晋雪年便有些发怔地抬头看向他,顾淮生又是一叹,遇到晋雪年之后的这段日子他感觉自己快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日头不早了,去我屋子里吃早饭吧。”
顾淮生的生活规律到近乎有些刻板,他每日天不亮便起床练剑,卯时回到房间,世子府厨房的下人已摆下了一桌早饭,等吃完饭,他或是与文景州讨论时事,或是自己分析西京局势,中午吃完饭后会小憩片刻。下午的时间便闲散许多,偶尔与来寻他的薛梓奴下两盘棋,更多的时候则是看书。
可是如今院中多出了一个晋雪年,一切就好像不同起来。
顾淮生很是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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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雪年于他而言与其说是故人,不如说是一份责任,他总是无法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往往过一会儿就忍不住去担心晋雪年。
就比如说现在吧,顾淮生捏着手里写满西京各个人物近来动作的字条,看着看着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散开来,院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哪怕他屏息静听,也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顾淮生揉了揉太阳穴,隐隐有些不安,看了眼已经快升到头顶的日头,不无担心地想,晋雪年一早上都闷在屋中,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又过了片刻,顾淮生终于认命地长叹出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推开屋门,走到西厢房外,他运功静静地听了一会,只听到屋内传出细碎又急促的呼吸,偶尔还夹杂着微弱的呻/吟,可那些声音才刚出口便又被毫不留情地咽下,扭转成低低的哀鸣。
顾淮生眉头一皱,来不及多想,便推门而入。
屋门推开的那一刹,屋里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慌乱的动静,顾淮生直接走到里屋,却只见晋雪年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红肿的抓痕,汗水将他浑身都打湿了,头发一绺一绺地结在身上。
冷不防见到顾淮生前来,晋雪年瞳孔骤然放大,他本已忍耐到了极致,眼神都涣散开来,可在这一刺激下愣是又清醒了几分,巨大的慌张恐惧眨眼间便将他淹没,本能地四下寻摸东西,希望能挡一挡自己。
他不希望顾淮生看到他这副模样,尽管已经被无数人看过了,可唯独顾淮生,唯独一个顾淮生……
他不希望在顾淮生的眼里也看到那些轻贱和鄙夷,这个人在他早已不抱希望之时将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若他忽然松开手……晋雪年呼吸一窒,只要想象一下那个场景,恐慌便无限蔓延开来,本已消散殆尽的理智又被激出几分,更加努力地克制起来。
顾淮生不知道晋雪年心里的这些想法,他只是看到晋雪年十分不正常地蜷缩在地上,便下意识地要去拉他。
岂料还没碰到地上的人,他的手便被用力挥开了。
“别碰我!”晋雪年嘶哑着嗓子低吼。那一下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喘了几下,瞳孔又有些涣散,却很快又凝聚起来,这样重复了几次,好像有什么在他的身体里和他打着一场拉锯战一样。
顾淮生看他这副模样,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眸子里浮起一层冷厉,嘴角也紧紧地绷住了,是那个蛊虫……那个将残忍当有趣的陈二公子,日后定要寻机将他挫骨扬灰,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以为晋雪年是在错乱中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顾淮生没再上前,晋雪年忍耐了一会,又抵制不住本能开始撕扯衣服,顾淮生不敢进,又不能退,饶是他久经风浪,此刻也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我去给你叫大夫……”
“不……”晋雪年隐约间听到有人说话,似是要喊人来,心里一慌,不堪的记忆又涌现出来,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往前爬了几步一把扯住顾淮生的衣摆,喃喃地恳求,“别,别喊别人来看……”
翻来覆去的,顾淮生也只听得到他说这几个字,反反复复地说,好像是在念着最卑微的执念,将深埋心底的黑暗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那时候蛊毒第一次爆发,他年纪还小,从未经历过这种汹涌陌生的情潮,理智尽失,可是将门虎子的风采仍在,他把舌头都咬烂了也不肯出声,陈二公子恶上心头,威胁他要将他丢在大庭广众之下。
那是他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世界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天地无光,无数从地狱伸出来的手牢牢地抓住他,将他慢慢地往下扯。羞耻心让他低头,可自尊却在叫嚣着反抗,他想自裁结束这痛苦的折磨,父兄临死前的话语和眼神却像诅咒一样缠着他,让他迟迟下不去手。
终于最后,在他最失神无助的时候,多年来的羞耻心占了上风,他跪伏在陈二公子的脚下发出恳求,像一条狗,毫无做人的尊严,摇尾乞怜,只为了自欺欺人地将自己那副可怜又下贱的模样圈在狭小的室内,不让更多的人看到,为了他那仅剩的岌岌可危的自尊……
底限是用来打破的,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后来呢,后来他学会了把眼睛闭起来,把耳朵堵起来,把心封起来,麻痹自己,行尸走肉般地活到了现在……
现在……
对,现在不一样了……
晋雪年猛地睁开眼,理智回笼,没有陈二公子,他看到了顾淮生。
第12章风云渐起(一)
在等到小神医玉无颜的回信之前,与贤王何桓约好的见面却是先到了。
夕阳渐渐隐于天边,当星子升起的那一刻,好像有一名画师大笔一挥,在冷清寂静的街道上抹上一笔暧昧的艳红,刹时便挥就了一条鲜活的烟花柳巷。
入夜后的烟花巷不同于白日的冷清,灯笼招展,花旗摇曳,宝马香车停了一路,丝竹声声,衣香鬓影,语笑喧阗,与一河之隔的无相寺的肃穆庄严形成鲜明对比,若有无辜路人不小心走错了路,怕是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何桓搂着叶珈儿的腰肢趔趄地撞入屋中,他满身酒气,醉眼熏然,一副急色的模样看得跟他一同前来的几名公子哥暗自发笑。
叶珈儿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掩好门,耳边听着那几名公子哥渐渐离开了,何桓才松开放在她腰间的手,整了整衣袖,只见他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得罪了,”何桓习惯使然地嘴角噙笑,眼里却隐含戒备,“你家主子呢?”
“公子早就来了,正在里面等着殿下呢。”叶珈儿也起轻浮的表情,她知道今日顾公子所要商谈之事重要之极,故而举止也庄重了几分,又不失大方利落。都说上行下效,有时候从仆从的一些言行上可以看出为主之人的习性,她不能坏了顾公子的大事,要先给何桓留个好印象。
受叶珈儿态度的影响,何桓神色里果然多出些许慎重来,他从含笑低头的叶珈儿身边走过,一伸手,挑开了隔间的珠帘。
帘后悠然坐着一名看不出年岁的公子。
为什么说他看不出年岁呢?因为单从外表来看,这人十分年轻,五官说不上多好看,凑在一起却只让人觉得分外舒服。但他浑身却又透出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沧桑的气质,那是饱经世事后才能拥有的透彻洞达,仿佛繁华皆过,不留于心,又似万物皆已在握,自信从容,他坐在那里,如同一名入定的老翁一样,淡然闲静,将满室的喧嚣浮华都远去了。
好像这具年轻的躯壳里被塞入了一个行将朽木的灵魂,若非是个返老还童的神人,便是个久经磨难的俗人。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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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何桓便在心里下了定论。
听到声音,顾淮生微微掀起眼皮看了过去,故人重逢,物是人非,当看到来人时,便是他已经久经修炼,眼底还是有一刹那思绪翻涌,不过只在瞬间便被他压了下去,并未被何桓发现。
他离开时何桓还是那个只齐他腰,会抱着他舍不得放手的孩子,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可经年再见,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戴在脸上的面具,连他也看不太透了。
他就用他那双幽深莫测到仿佛可以堪破人心的眼睛盯着何桓,盯到何桓都有些背后发毛,想要落荒而逃了,才悠然一引:“殿下请坐。”
何桓当然没注意他眼里那一瞬的异样,说实话,刚刚被顾淮生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恍惚竟有种小时候做错坏事被二皇兄抓包的错觉,一时思维凝滞,直到顾淮生出声才回过神来。
步步小心地走到现在,也不知多久没有那样发过呆了,这让他不由隐隐生出一丝恼意,却没露出分毫,在顾淮生对面的空椅上落座。
“鄙姓顾,名淮生,无字,”不等何桓说话,顾淮生便率先开了口。一边说着,还一边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二人各斟了一杯茶,熟悉的茶香浮动,何桓眉梢微挑,唇畔的笑意加深,眼底的防备之色却更浓了。
茶是他最钟情的方山露芽,产于岭南,闽地每年上贡也不过寥寥,十分难得。
有这个做开头,何桓很轻易便注意到了其他东西:桌子上摆着他最喜欢的点心,屋内熏香也是他最常用的绿澹青,家具是他最喜爱的紫楠木……就是屏风上绣着的都是他最钟爱的兰花。
要知道他身为皇子,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不知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为了防止有人着意加害,很多喜好他平日都是不表于外的,可如今却被这个不知名的人挖了个彻彻底底,这让他如何不心惊?!
只是能活到现在,到底不是易与之辈,方才的那一番打量也不过花了几息,何桓并未露出丝毫异样,转眼便将注意重新集中在了对面之人身上,对面那人倒完茶之后自己一直没碰茶盏,何桓便也不敢碰,只笑道:“听说阁下有本王的二皇兄的消息,本王才应邀前来,阁下不妨有话直说,如今天气闷热,也好让本王守在外面的侍卫们回去歇一歇。”
他说出此话,一来是想在气势上扳回一城,二来便是想警告顾淮生,若是他们动手,他带来的侍卫们随时会听令破门而入。
顾淮生自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也不生气,反而十分爽快地开了口:“殿下可认识此物?”
说着,他将半枚白玉轻轻扣在桌上,正是他留在手里的那半枚留有内务府造字样的玉佩,何桓一看到玉佩,登时面色大变,也顾不上失态不失态了,仪态尽失地从他手里将玉佩抢了过去,捏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最后终于确认了玉佩的真假,他唇角的笑意早就消失殆尽,冷冷地盯向顾淮生:“这玉佩阁下是哪里来的?另一半又去了哪里?”
顾淮生将他神情尽眼底,道:“此玉佩是怀瑜赠我的。”
何桓眉头微皱,听顾淮生熟稔的称呼,似是二哥故人,但……
“空口白牙,只凭一件死物,本王如何信你?”
顾淮生看着他,目光幽深,似是藏着无数难言的情绪,又似只是单纯的怜悯惋惜。末了轻轻一叹:“怀瑜果然猜得没错,他在弥留之际和我说,他的小七幼年丧母,不得父兄欢心,若他走后,怕是要过早地体会到冷暖炎凉,若能得上天保佑,侥幸平安长大,也不再会轻信别人,所以他还特意写了一封信,为了能让我取信于你。”
他的话让何桓心头大恸,喉头微微泛堵,许久后才挤出两个字:“信呢?”
顾淮生从怀里小心取出一封封好的信,何桓急切地从他手里接过,信封泛黄,似是有了年头,封口却完好无损,翻过去,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小七亲启”四个字,温润隽秀,锋芒暗藏,就像从前的二哥一样……
只不过看到这四个字,他眼眶便已红了大半,幸好想着此处有外人在场,才将翻滚的情绪勉强按下。他抢过信件时是迅速急切的,可等拆信封时,动作却慢了下来,就像近乡情怯的游子一样,手指微微发抖,怎么也打不开。
顾淮生安静又耐心地看着他、等着他,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此刻,眼里流露出些许愧疚和悲悯。
最初的哀恸过后,何桓渐渐冷静了下来,也不急着拆信封了,而是将其珍而重之地到袖子里藏好,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抬头时除了眼眶还微微红着,已经看不出方才的失态了。
“我二哥……二皇兄他,让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你又为何直到现在才来找我?”
“因为从前时机不对。”磨难使人成长,他早就看好了何桓,可惜从前的何桓还没有蜕变磨砺出来,他只能一等再等,狠下心冷眼看着何桓一个人从遍地阴谋阳谋里杀出一条生路来,看着那个曾经在他羽翼下活泼单纯的孩子撞得遍体鳞伤之后,终于成长为了一名可以保护好自己的亲王。
顾淮生眼底的神情冷酷又克制,说出的话却残忍又疯狂:“我来找你,是为了辅佐你”剩下的话被他吞了下去,但他说这句话时饶有深意地看了眼东边,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何桓沉默许久,才涩然问道:“这也是……二皇兄的意思?”
顾淮生深深地看着他,颔首道:“是。”
夜色渐深,晋雪年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走到院中树下,看了眼仍旧没有点灯的主屋。今夜无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燥热,惹得人心无端烦躁。
晋雪年呆呆地站了一会,想起前一天顾淮生问他要不要继续习武的事,心里一动,等他回过神来时手里已经捏着一根折下来的树枝了。
他动作生涩地举起树枝,回想着小时候父亲教的枪法,慢慢地舞了起来。
“……我晋家枪法贵于悍简洁,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你这个‘挞’的动作幅度应该再小一点,你看,这样就能花更少的力气了……”
小时候的枪法都是父亲亲自教习的,所有兄妹里尤属大哥跟着父亲的时间最长,枪法也最好,自己刚刚够到摸到枪的年纪时,大哥已经有所小成,可以独当一面了。
父亲为大哥而感到骄傲,目光一直都留在大哥身上,分到其他兄妹身上就很少了,更别提刚刚入门的自己。父亲很少夸人,就算是为数不多的夸奖也全都是大哥的,轮到自己时只有批评和诘责。
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于是更加努力地练习,殊不知反而因此伤了筋骨,进步缓慢起来。但是他那时候并不知道,也不敢和其他人说,反而以为是其他人说的那样,他在武学一道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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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天赋,伤心失落之余只能更加拼命。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你越是想做成什么事,就越是做不成这件事。
有一次夜里,他又练到手脚酸痛,一个起跳没掌控好力道,落地时崴到了脚,钻心的疼痛加在之前累积的疼痛之上,再加上那段日子里心里积下太多失落沉重,年纪尚小的他一个没忍住就抱着脚踝哭了起来。
本以为大半夜不会有人来,小小年纪的他越哭越投入,越哭越伤心,冷不防听到有人问了句“怎么了”,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他抹了抹眼睛,发现来人竟然是应大哥之邀在府上留宿的二皇子,吓了好大一跳,还有些难为情,磕磕巴巴地喊了声:“殿,殿下……”
殿下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高高在上,反而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温柔可亲,就这么冲他笑了笑,在他身边蹲下,一手覆在他扭伤的脚踝上,语气温和随意:“屋内蚊虫多,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他瞪大眼睛:“是不是下人忘了熏走蚊虫了……”
殿下眨眨眼,把食指放在唇边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过是件小事,我们还是不要和别人说了,明天你去找那名粗心的丫鬟悄悄提醒她一下好不好?”
二皇子身份尊贵,虽然是件小事,但若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重罚一回。那时候晋雪年还不太懂,很是认真地道:“可是做了错事就该受罚,这样下回才不敢再犯。”
殿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好孩子,你说得不错,犯了错确实要受到惩罚。但是下人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若是犯错,总要给人改正的机会才行,丫鬟犯的是小错,若是因此受了重罪,那才是不公平,”顿了顿,殿下又笑道,“这样,明天你去罚她多打扫一个月的院子可好?”
一次忘了熏蚊虫换一个月打扫院子,也算公平,他算了算,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二皇子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蛋,笑道:“好了,站起来走走。”
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崴了的脚踝已经不痛了,站起来走了两步,眼睛一亮,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也跟着站了起来的殿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殿下大概觉得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有趣,又笑出了声,解释道:“我跟着太医学过一点正骨的手法,这还是第一次用,幸好没出错。”
他小声道谢,殿下轻笑着摇摇头,犹豫片刻,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和地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若不擅长武艺,无需在此一途多做纠结,不论从文从武,都可以成为国之栋梁。”
顿了顿,殿下又低声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后不要再轻易哭了。这是软弱的表现,只能一个人在心里,不能让别人看到。”
头顶上的手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心里积压多时的沉重委屈奇迹般的消失无踪。他抬起头,看向已经是少年人模样的二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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