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纪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岁月书
那晚有没有月亮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少年负手而立,温润清俊的脸颊在夜色里仿佛微微发着光,像明月一样。
后来很多年,他深陷泥淖,一片混沌黑暗里,唯有这轮明月的光指引着他坚持的方向。
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星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皎洁的月光像最无私悲悯的母亲一样,温柔地照进每一块角落。不论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是简陋破败的茅屋,不论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还是低贱肮脏的贱民,她一视同仁,给予最平等的对待。
晋雪年举着树枝做出最后势的动作,胸口起伏,轻轻喘着气。
“你记忆不错,许多动作都没有问题,只是空有其形,却……”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晋雪年心里一跳,下意识回过头,就看到顾淮生正负手站在院外,身上披着一层月色,好像披了一层霜一样,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了。
顾淮生本想就他方才使出的枪法指点一番,然而在他转过身之后话头却顿住了,停了片刻后才微微皱起眉:“你哭了?”
晋雪年一惊,下意识摸了下脸颊,却摸了一手潮湿,他有着茫然地看着掌心,也不知自己何时哭的,又是为何哭的。
十几年的绝望里他都咬着牙忍过来了,一滴眼泪也没掉过,现在脱离了那样的环境,不过想了点往事就哭了,真稀奇。
“可能是被沙子迷了眼睛。”晋雪年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抹,方才注意到顾淮生在这儿时他就闻到了熟悉的酒气香粉的味道,不知为何一下子有些意兴阑珊起来,随口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顾淮生拧着眉,他注意到了晋雪年的情绪变化,但饶是他久经磨砺,早已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此刻也一时难以想明白原因。他想了想,只道是晋雪年因为身手不如以往而感到沮丧,于是出口安慰道:“别担心,等你的蛊解了,我就送你去神医谷好好调养,你的身子一定能恢复的。”
“多谢公子,”晋雪年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我一定会抓紧练武,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他这副漠然平静的模样正是顾淮生所熟悉的自我封闭的模样,经过前几日相处,顾淮生能感觉出来他的心墙上头的锁已经快被自己撬动了,如今怎么一言不发又紧闭起来了?
说到底,如今的晋雪年还是太过敏感,难道是自己无意中做出什么举动伤到了他?顾淮生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继续刺激他,只能道:“你先好好将养,若是需要你,我自然不会同你客气,”顿了顿,他放轻声音道,“毕竟我是要为你们晋家洗雪冤屈,你是一定要在的。”
晋雪年抿了抿唇,大抵是在黑夜的掩护里人总是更愿意放纵自我,他眼底涌现出很多复杂的情绪,便是顾淮生抓到了,却也难以解读,很快的,这些情绪就被晋雪年了回去,他垂下头,再一次低声道谢:“多谢。”
第13章风云渐起(二)
次日一早,顾淮生去找文景州商谈昨日之事,谁知一进屋子就被拉住了,“你来得正好,”文景州指着屋子中一名约摸十七八的少年笑着道,“母妃担心我走后你的安危,把听涯也派来了,今日刚到。他在西京是生面孔,有些叶珈儿做不了的事他可以做,你最好贴身带着他,这样我离开的时候也能放心一点。”
那名少年笑着走上前,腰板挺直如松,步履带风,虽然看着瘦削,举手投足间却都充斥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少年朗声道:“天翎卫楚听涯见过顾公子。”
天翎卫?
这也是一名天翎卫?要知道平淮长公主十七年前就带着天翎卫去了平国,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天翎卫?顾淮生微微挑眉,询问般看向文景州,文景州了然,解释道:“当年母妃带走两名天翎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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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叶珈儿之外,另一人姓宋,叫宋风,这孩子是三岁那年宋风捡回去的,是宋风的徒弟,三个月前宋风去世了,按例他便是新的天翎卫。”
文景州又道:“你别看他小,本事却绝不输于你,这孩子天赋奇绝,是宋风手把手教大的,天下高手能打得过他的不超过百人,而且他还有个别人没有的天赋。”
“是什么?”
文景州神秘兮兮地拍了拍楚听涯的脑袋,楚听涯会意,闭上眼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再睁开眼时便自信满满地道:“东面池子边上有两名丫鬟在偷闲聊天,她们在说,”说到这里,楚听涯忍不住咧开了嘴,“她们在争论世子爷和顾公子哪个更好看。”
顾淮生若有所思,问道:“你能听多远?”
文景州与他同时开的口,问的却是:“那谁更好看?”
楚听涯左右看了看他俩,最后还是选择先回答顾公子的问题,毕竟这个看起来紧要些,“大约能听一里内的声音,再远些也能听到,但不是很确定了,水里能听得更远。”
是个很有用的特长,顾淮生点点头,赞许地道:“不错。”
楚听涯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公子过奖了。”
顾淮生看向文景州:“没别的事的话,我把昨日发生的事同你说说,你也好帮我参谋参谋。”
“也好。”提到正事,文景州顿时就变得正经起来。他和顾淮生面对面在书案旁边坐下,没有人让楚听涯出去,楚听涯便守在窗户边,正好可以监听外面的动静。
“你今早才来找我,想必昨夜之事一切顺利,”文景州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贤王的,难道你自爆了身份?”
“没有,他还不知道我是谁,”顾淮生垂下眼,淡淡地道,“要说服他也不难,一是让他看到我的实力,我先声夺人,故意按照他的喜好布置了屋子,以他如今的心智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而一旦察觉到便会相信我的实力深不可测,足以助他一臂之力。第二便是小七他早就有了反心,何泽多疑暴戾,登基没多久就将兄弟们一个个都铲除了,下一个恐怕就是小七,他不愿坐以待毙。人心都有弱点,一旦找准了,很多事就容易多了。”
顾淮生给自己倒了一杯蜜水,他喜甜,顾及到他的喜好,便是文景州这边书房都会为他备上一份茶水点心。
甜腻的味道入口之后仿佛把喉咙里的苦涩也冲淡不少,顾淮生喝了两口才放下,慢慢地道:“不过光凭这两点还不足以打动小七,我们要做的是大事,就是涉世未深的孩子都知道不能随意相信一名不知根底的陌生人。真正打动他的,是我或者说,是已经故去的何睿。”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向他袒露身份的原因,有时候一个死人能做的远比活人要多得多。”
当年若不是何睿把何桓护在自己羽翼下,何桓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何睿于何桓来说,亦兄亦父,亦师亦友,是何桓年少时期所有回忆的依托,是他藏在心底最柔软角落的一片净土。
可那也只是回忆。
人心难测。如果是活着的何睿回来了,告诉他要怎么怎么做,一开始固然皆大欢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会带来猜忌,怀疑,回忆里的美好如梦幻泡影一碰即碎,留下冷冰冰的现实,但是何睿死了,人对死人总是很宽容,只会在回忆里将他无限美化,死去的何睿成了何桓心头的一道疤,是促他下定决心的最后那根稻草。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屋内静了片刻,文景州按了按好友的肩膀,他知道顾淮生脸上总是一派云淡风轻,但心里的苦比谁都要沉重,很多东西他放不下,也不得不背负,外人谁也帮不了他。只是文景州也相信,顾淮生能走到最后,他的信念有多强大自己早就知道了,当年他能凭着这股信念撑着一口气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现在就一定能在风雨飘摇里踩出一条血路。
可这也正是文景州所担心的地方,如今顾淮生全凭这股信念支撑着,他的余生好似只剩下了它,那等报完仇,等着一切都结束之后呢?他又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顾淮生摇摇头以示自己没事,继续道:“小七说过两天给我答复,这次接触,我发现何睿在他心中非常重要,重要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这样正好便于我行事。我打算把这些年查出来的何睿真正的死因告诉他,他韬光养晦太久,心气被磨得太平了,如今正缺一股锐劲,”说到这里,顾淮生不由有些恍惚,有时候一个面具戴得太久,连自己也会以为真的成了面具所表现出来的那个人,“何睿的死因正好可以成就他的恨意和怒火,化为支撑他的信念和前进的动力,何睿必须死,且算死得其所。”
文景州沉默片刻,轻声道:“这样对他,对你,是不是都有些太残忍了……”
顾淮生摇摇头,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这样对我们才是最好的。”
“你打算就这么瞒他一辈子吗?以后呢?以后他知道了会恨你的。”
“以后……”顾淮生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似有苍凉,带着几分自嘲道,“这么多的‘过去’都撑过来了,还怕一个‘以后’吗?”
文景州咋舌,到底是无话可说,这毕竟是顾淮生自己的选择,没人能代替他。
顾淮生又和文景州商量了一些细节,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文景州赶着回去陪世子妃用膳,两人这才分开,因为文景州非常坚持要顾淮生随身带着楚听涯,顾淮生拗不过他,也只好带着楚听涯回自己的院子。
只是回去后却犯了难,他院子里只有三间屋子,主屋他住了,东西两间一间做书房,一间给晋雪年住下了。楚听涯在意识到了之后,十分善解人意地表示他睡屋梁上便可,顾淮生却不同意,一是没有这么苛待人的道理,二是他也不习惯睡着时还有人在屋顶上。
最后还是把这个问题丢给了文世子,文景州命人把主屋一旁的耳室拾出来,隔上墙,又在对着院子的那道墙上打了一扇门,就是一个独立的屋子,楚听涯也不嫌小,兴高采烈地住了进去。
晋雪年一如既往的深居简出,顾淮生也没有刻意去打扰他,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天,两天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要硬要说有什么,大概就是顾淮生终于意识到了院子里新住户的聒噪程度。
那天在文景州书房里讨论正事时还没看出来,但是当住下之后,楚听涯话痨的本质终于显露出来了,他能拉着前来送饭的丫鬟从午膳内容讨论到今日的游街货郎又卖了什么,没有下人时他就待在顾淮生身边,一有机会就插两句嘴,到最后连顾淮生都有些受不了了,把他丢到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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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生自灭,明确下令若没有自己的指示,决不能再进书房半步,然后无动于衷地在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前关上了门。
世界顿时清净了。
可怜的楚听涯碍于世子的吩咐不能离顾公子太远,又不能进书房,最后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不过半天功夫,晋雪年就敲开了书房的门。
“怎么了?”
晋雪年主动来找自己还是第一次,顾淮生打开门的那一瞬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他端详着晋雪年的脸,十分难得地从那张素来漠然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狰狞。
“……”晋雪年抿了抿唇,一言难尽。
顾淮生看着从对面晋雪年屋子里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着这边,看到自己还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打招呼的楚听涯,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不得不说,他对楚听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混进晋雪年屋子里这件事深感佩服,又觉得好笑,亏得涵养素来不错,这才忍住了。
“进来吧。”
顾淮生眼底笑意晕染,晋雪年只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有些仓促地移开了目光,他刚刚真的是被楚听涯吵烦了,来找顾淮生实在是一时冲动,却在门开的那一刻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触到顾淮生眼睛,他就像受了蛊惑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多亏多年来的忍耐已经练成了本能,脸上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看似十分镇定自然地从顾淮生让开的空隙里走了进去。
“多谢,”直到在椅子上坐下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那孩子实在是太吵了……”
“我明白,”也不知道这么个活宝是怎么养出来的,竟然能把晋雪年都给吵破功。顾淮生笑道,“你就在这待一会吧,他不敢进来。书架上有书,想看什么自己去找了看。”
顾淮生揶揄的目光像针一样落在身上,晋雪年坐立难安,愈发后悔自己逾矩前来敲门,干巴巴地道:“不,不用了,我坐一会就走。”
顾淮生哪能放心让他就这么坐着,想了想索性也起了书,“下棋吗?”
“我不太会。”
“没关系,我教你。”
“好吧……”
晋雪年只能赶鸭子上架,帮着顾淮生把棋盘翻出来摆好,看到顾淮生亲自动手把弄得有些乱的书仔细地拾整齐,他忍不住问道:“你院子里怎么没有下人?”
顾淮生动作顿了顿,将发生过的事一笔带过:“之前有过,后来去全府之后再回来就没了,我也懒得开口再问世子要。”
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冲动,晋雪年脱口而出:“我帮你吧。”待反应过来后又万分后悔,只能尽力补救道:“我住在你这,帮你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顾淮生有些惊讶地看过去,他没想到晋雪年会主动说这样的话,这是个好现象,说明晋雪年对他所做的这一切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动于衷,但是……
“多谢你,不过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自己还是可以做的,你会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去做的。”
他将晋雪年救出来,不是为了让晋雪年对他感恩戴德,只是因为不忍看到晋家后人受辱罢了,雄鹰折断的翅膀总有长好的那一天,那时候他能冲天而起,可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帮自己拾书房。
第14章风云渐起(三)
送往神医谷的信很快就有了回音,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小神医玉无颜居然不辞万里亲自来了,顾淮生到消息,匆匆拾一番便赶去了前院花厅。
花厅内背对着大门站着一人,单从背影看此人非常年轻,芝兰玉树,挺拔俊秀,然而当他听到动静回过身来时,却只能看到他整张脸上都覆着一张银质的面具,只在眼睛处留了两个孔用来看外面。
神医谷有一名老神医和一名小神医,小神医随师父姓玉,少年成名,然而他不论出现在何处都带着一张面具,后来江湖上就有传闻他长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留言愈传愈烈,小神医却听之任之,渐渐的大家就信以为真,都称呼他为玉无颜,喊的人多了,慢慢的也就没人还记得他原本叫什么了。
然而顾淮生却知道,玉无颜之所以一直戴着面具,不是因为他长得太丑了,恰恰相反是因为他长得太美了。
古有兰陵王因太过貌美无法威慑敌军,于是覆鬼面以示人,玉无颜也有同样的苦恼,年轻时他行走江湖,多次遇到不长眼的登徒子调戏,就连自己刚见到他时也将他错认为了女子,最后他恼羞成怒之下索性做了个面具戴了起来,甚至在听到江湖传言说他长得丑时很是开心得意。
将思绪拉回来,顾淮生一进花厅便发现文景州已经先自己一步到了,只是玉无颜外冷内热,面对不熟识的人向来惜字如金,此刻室内气氛便十分尴尬,文景州在一旁如坐针毡,一见到顾淮生顿时大喜过望,热切地迎了上来:“你总算来了!”
顾淮生有些好笑地拦下他,对着玉无颜展颜一笑:“无颜,好久不见了。”
文景州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相处这么多年了,顾淮生从来没对他这么笑过!
玉无颜也一扫方才的高傲矜持,清朗的笑声因为面具的加持而有些低沉,语带埋怨:“是许久不见了,你可真没良心,我师父治好你之后,你一走就是好几年,一次都没回去看过,就在我出发前他老人家还念叨着你呢。”
文景州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装透明人。
“你怎么突然来了?”三人依次坐下,顾淮生问他。
“闷在谷里太久了,所以出来走走,”玉无颜道,“你说的那个蛊师父很有兴趣,他本想亲自前来,但一路奔波太过劳累,所以我替他来了。”
顾淮生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可以解这个蛊?”
玉无颜欲言又止,并没有一口咬定,最后只道:“具体情况还得见了人之后才知道。”
顾淮生当即便带他去了晋雪年住的屋子,听说是来给自己除蛊的,晋雪年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激动和期待,平静沉默地配合着玉无颜的动作,就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好事,而只是寻常日子里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一样。
顾淮生站在一旁,看着他,只觉得自己方才生出的那一丝激动和期待也慢慢冷却了下来,但却没有回归平静,而是慢慢揪起,苦涩如丝如缕,缓缓地将心脏缠绕着。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玉无颜从怀里小心取出一方檀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寒玉,玉中央有一点殷红,仿佛是这块玉的心脏里生了一粒朱砂痣。
玉无颜在晋雪年手上捏了捏,最后似是选好了位置,取出银针在那里扎了一下,血珠涌出的那一刹,一股淡淡地香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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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开来,顾淮生站直身体,不适应地皱起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心脏跳动有些快,血液也好像有些沸腾。
更夸张的是玉无颜手里的那块寒玉,中间那粒朱砂痣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拼命蠕动着想要钻出来,玉无颜捏着晋雪年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寒玉上,血有灵性似的渗入玉里,最后汇聚到朱砂痣上,而那颗朱砂痣却在这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当血被完全吸尽时,朱砂痣已经变成了透明的,几乎和寒玉融为一体。
玉无颜盯着寒玉看了片刻,有面具挡着,顾淮生看不到他的表情。玉无颜合上檀木盒,又帮晋雪年把手上的伤处理好,明明只是针尖大的伤口,他却还是慎而重之地为其抹了一点膏药,血止住的时候,那股香味也渐渐消散于空气中,顾淮生这才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
做这些的时候,玉无颜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情况太复杂而不知道该怎么说,顾淮生因为他这番沉默心沉了沉,低声问道:“怎么样?”
“他中蛊有多少年了?”
玉无颜没有问“多久”,而是直接用的“多少年”这个计量单位,顾淮生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没等顾淮生开口,晋雪年自己答道:“十三年又七个月。”
“果然,”玉无颜叹了一声,叩了叩手上的檀木盒,“我手上这个里面装着的是一种很奇特的蛊,平时它会陷入沉睡,一旦嗅到其他蛊虫的饲主的血才会苏醒过来,喝了血之后它就会褪色,蛊虫和饲主融合的时间越长,它颜色就会越浅,说实话,自从师父得了这个蛊之后,也用过不少次,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完全变成透明色。”
顾淮生忍不住看了眼晋雪年,见他还是那副无谓的样子,并没有因太高的期望而带来失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感到庆幸还是难过。
顾淮生沉声道:“那他身上的蛊还能解吗?”
“蛊依附于人体而生,随着时间加深,蛊虫与宿主的融合也就越多,越不好剥离,不过他中的不是寻常的蛊,他中的这个蛊很特殊,”见顾淮生很在意,玉无颜索性长话短说,“这种蛊名叫神仙蛊,分雌雄两种,十分罕见珍奇,南疆的王室甚至命人到处寻找神仙蛊种在自己体内,因为种下此蛊之后只需以少量血肉饲养,此蛊会反哺饲主,它可以令人百毒不侵,伤口愈合速度也是寻常人的数倍,甚至可以滋阴壮阳,延年益寿,南疆人觉得这是神仙的恩赐,所以才会称其为神仙蛊。师父也只是在传闻中有所耳闻,平生未得一见,没想到我却在这儿见到了。”
“按你这么说,他不该是如今这种状况。”
“你听我说完,神仙蛊分雌雄,女人只能种雌蛊,男人只能种雄蛊,一旦反过来,就不是神仙蛊了,而是‘阴阳蛊’,”玉无颜叹了口气,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阴阳蛊都是成对使用……几乎没人这么用过,一旦被种下阴阳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每次发作时都会持续一段时间,外力无法中止,据闻意志再强大的人都会被这种折磨逼疯,只有当年南疆王室羞辱敌人时才会这么做。阴阳失调,他体内气血不通也是因为这个。有人在他体内种下了交/媾过的雌蛊,并且将雄蛊捏在手里,雌蛊不能离开雄蛊太远,否则他会爆体而亡,这也是为何他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
玉无颜一口气将事情解释清楚,见顾淮生似是又要说些什么,连忙道:“不过这个蛊特殊也特殊在这个地方,雌蛊不喜欢男人作为饲主,所以也一直想要离开他的身体,若是早一点可以直接刺通穴位将雌蛊引出来,但现在时间太长了,得先找到雄蛊,才能把雌蛊引出来。”
顾淮生看着晋雪年,晋雪年低着头,屋内光线太暗,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顾淮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他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雄蛊的。”
晋雪年微微抬起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顾淮生仔细看过去,终于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渴望,看到这,他反而松了口气,心情稍微松快起来,温声问道:“你知不知道雄蛊在哪?是不是在全承恩手上?”
“不是,”晋雪年犹豫片刻,道,“当年给我种蛊的是户部尚书家的陈二公子,后来过了两年他把我送给了大理寺卿苗家的四公子,他,他的手段和陈二公子差不多,蛊应当在他手上。”
苗家……顾淮生沉思了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去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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