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下头顾延章还在继续道:“陛下开启内库,派遣天使南下,给邕州赐了宫中珍藏药材,将大内药房搬运一空,另又有灵犀丸、玉露丸此等天家御用之物,其时邕州疫情正是最重,疫病营中每日都有上百人身死,连深埋的坑都挖不及,城中百姓个个焦虑,营中更是人心惶惶,有那得了重病的,上吐下泻,瘦得人形皆无,病体难耐,本已一心求死,得知陛下一粒不留,将灵丹妙药全数赐予邕州之后,只咬着手侧躺在床榻上哭,直说不想皇上还记得我等贱民,竟是生生扛了过去……”
他的语调先前不徐不疾,到得后头,却是越说越慢,声音也越发低沉了下去,顿了顿,又道:“等到疫情得治,泰半病患出得疫病营,因得知臣将回京述职,人人都凑在一处,欲要臣携带自家心意回京……”
“陛下看那上头绣那一个字,邕州百姓选了许多日也未曾定得下来,还是有个老人道只盼陛下果然万岁,最好百邪不侵,才是我等万民之福,最后择了这一个寿……”
赵芮仿佛听进去了,又仿佛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当中一团浆糊,心中更是乱糟糟的。
他低下头,手中那一枚香囊轻飘飘的,却又似乎重若千斤,上头的“寿”字针脚歪斜,在他看来,这一时竟是比后宫无数珍藏字帖更要好看百倍。
下头顾延章没有停顿,复又上前一步,道:“邕州被交趾围城,一城官民、军士上下齐心,只以寡敌众,到底难行,不仅营中死伤过半,便是城中一样家家挂白,后又遇得疫病,更是有许多孤寡之人,臣领皇命,抄劄济民,复又设了济民局,慈幼局等所,老少皆能活命,更命州学中人去慈幼局中教授孩童进学……陛下且看,那一册文书图画,便是出自慈幼局中孩童之手……”
赵芮已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放下了手上那一个香囊,翻开了一旁的册子。
他粗粗翻看了一回,并未看出什么头绪,却是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狐疑的表情。
顾延章并不敢放松,只道:“臣请临案。”
赵芮这一回并没有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顾延章上得前去,站在距离赵芮只有三两步远的地方。
御案上那一本册子分为两部分,前头乃是图画,后头全是文章。
眼下摊开的那一页纸上画着几团墨,那墨痕有大有小,右下角还按了一个小小的巴掌印,又落了款,上头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马三”。
这样一幅画,赵芮自然看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延章解释道:“这一页纸上画的乃是骏马。”
赵芮有些发懵。
他仔仔细细辨认了半日,勉强看出了个马头,至于“骏”字,却是从头脚,都没有瞧出来。
顾延章又道:“陛下看这落款,此画出自一小儿之手,名唤马庆,小名马三,年前才满了五岁,正在慈幼局中进学,他听得臣要进京,又听得有人说过千里马之典故,便特做此画,请臣带入京中,上呈天子,请陛下务必记住他那名字,待他将来学有所成,要做天家千里马……”
他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面上表情本来端肃,却是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连声音里头都带着几分叹息。
那一本册子摆在桌上,赵芮翻一页,顾延章解释一页,张张图都有来历,页页纸张都有已是。
有七八岁小儿画的锦绣江山图其实不过十几二十个小土坡,有四五岁孩童画的两鸡斗阵想叫天子看了心中欢喜,一日里头好吃好睡,除却这些,另有诗词、文章,短的诗词不过寥寥数语,长的文章也最多一两百字,字迹稚嫩,有些连平仄都对不上,格律自然也是错的,而那文章能把一句话写得通顺已是十分难得。
然则赵芮一面听,一面翻,手里动作却是越来越越慢,也越来越小心,仿佛生怕碰坏了那质量寻常的纸页一般。
等到把最后一篇文章的来历说完,顾延章退后两步,对着赵芮行了一个大礼,认真道:“陛下,邕州一城,广南一路,国朝一国,上下皆为天子子民,陛下从前行事,何止爱民如子,百姓心中尽皆牢记,臣临行前得邕州一城百姓再三嘱托,此时终于将众人所托完成,可谓于心无愧。”
他抬起头,正正望着赵芮,真诚地道:“臣请陛下保重龙体,陛下正当壮年,眼下南有交趾,上有北蛮,诸州亦非全然太平,除却陛下,谁人又能应付”
说到这一处,顾延章的口气就有些含糊起来。
他意有所指地问道:“臣从前听得人说,先皇乃是团练使出身”
赵芮点头。
先皇乃是过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顾延章当殿问起,按理十分不妥当,可莫名的,他竟不觉得受了冒犯。
娇术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外出
顾延章离开之后,赵芮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头,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到得后头,也不批阅奏章,也不召见臣子,只低头一页一页翻着那一册笔触稚嫩的画作与文作。
等到天色渐黑,立在一旁的郑莱终于忍不住上前试探地问道:“陛下,当是用膳的时候了。”
赵芮抬起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漏刻,吩咐道:“摆饭罢。”
偏殿中很快布置好了饭食。
赵芮站起身来,吩咐小黄门寻了个匣子来,将那一本册子小心放了进去,还特意把边角给整了整,不叫压折了那脆弱的纸页。
等到将匣子盖上,他犹豫了一下,却是把两枚香囊认真地挂在了腰间。
赵芮去得偏殿,等到落下座,这一长段时间以来一直空荡荡的心里头,仿佛忽然之间就填进去了什么东西,竟是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那感觉叫他早已凉透的心底里,慢慢生出烘烘暖意。
他抬起头。
前头桌面上摆满了菜。
苦夏之日,桌面上全是些清淡的饮食,另有一盅药膳汤。
郑莱站在一旁,手心都渗出汗来。
能爬到这个位子的宦官,心思何等机敏。
他半抬起头,等着赵芮说话,唯恐这一位又同这半个月以来的每一日一般,只随意喝两口汤,便算吃过了。
方才那一个勾院官在殿内说的话,他立在后头,悉数听入耳中,若是听得这样一番话,见得这样一番事,天家还依旧无动于衷,怕是当真再无挽回余地。
赵芮宽厚仁慈,郑莱跟着他几十年,除却忠心耿耿,也真正在心中为他担忧,更也为自己担忧。
所有人里头,除却皇后,便要数这群围在赵芮身边的黄门最想他快快振作起来。
郑莱捏着拳头,眼睛连眨都不敢眨,只等着座上天子的反应。
赵芮并没有察觉,然则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舌根处已是生出津液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饿,并不想喝那等药膳汤,只挑着几碟子开胃的小菜,不知不觉对付着就吃下了整碗细面。
郑莱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一顿饭,赵芮吃了半个时辰。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常进食,也怕吃得太快,胃要不舒服,便一口一口细细咀嚼,一面吃,一面觉得那面条入口全是谷物的清香,道道菜都做得好,该酸的酸,该甜的甜,哪怕是那一道凉拌莴笋,里头用的茱萸都辣得恰到好处。
什么时候,一碗面也这么好吃了
赵芮心中啧啧称奇。
等到把面汤也喝完,他不但填饱了肚子,也已经填满了脑子。
夏至已过,等到入了秋,就要开始催着黄河沿岸的州县修堤坝,今岁乃是雨水小年,明年就是大年,冬春还要,一旦入夏,说不得就要犯汛,前年黄河下游决堤,死伤上万,流民无数,要提早叫人防范才好。
陈灏那一处要打交趾,虽然看起来一应准备已是妥当,可究竟是南下,交趾那般蛮夷之地,深入敌国,难免水土不服,后勤转运还是要叫中书盯着,免得因为转运不及时,最后拖了后腿。
虽然派了张定崖去川蜀平乱,到底这是个新人,不晓得能不能独当一年,还得安排个监军过去,许继宗去了广南,暂且还回不来,朱保石还要管皇城司,至于郑莱……
……
赵芮脑子里头乱哄哄的,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冒出来,样样都叫他觉得极重要。
他站起身来,就着桌上铜盆里的手搓了搓,连皂粉都不用,就当净了手,随意擦得干了,急急往主殿走去。
要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实在太少
还有过继的事情,实在顶顶要紧,回去要同皇后好生挑一个,总归跟着自己这样多年,若是自家走在前头,好歹要给她留一个孝顺些的,莫要苦了晚年……
另有顾卿……等他在提点提刑司中任足了一年,还是召回来留在自家身边罢……还是放在身边要稳妥些,若是不小心走得歪了,要上哪里再寻这样一个来
赵芮步伐匆匆,等到回得主殿重新落座,却是抬头叫了一声郑莱,分派道:“去看看朕昨日批的奏章此时在何处,若是发回了中书,便抬回来,说朕要再斟酌一番。”
又一连交代了好几件差事。
他眉头紧皱,口气也有些严肃,安排的事情又多又杂,可郑莱听了,心里头却忍不住念了一声无量仙尊。
若是陛下能好起来,他郑莱便是跑断了腿,也值得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奇怪。
前夜躺在龙床上的时候,赵芮还心如枯木死灰,早上召见顾延章的时候,也是一丝波澜也泛不起来,然则才过了半日而已,不过见了广南百姓上进的香囊、画作、文作,极莫名其妙,他便似枯木逢春一般,整个人都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当夜,赵芮批了半夜的折子,直到郑莱再三催促,才回了福宁宫。
他走在路上,和着沉沉的夜色,看着远处被御街上灯火映得半亮的天空,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江山是他赵芮的
这天下间子民也全是他赵芮的
只要他一日不死,旁人都莫想糊弄他
顾延章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他虽然已经竭尽己能,却并不敢奢望自家这一番行事能有什么结果。
回到家中,他便把白日间的事情同季清菱说了。
“……我见陛下见得疫病营中那两枚香囊,并那一本画、文之册,仿佛意有松动……”
季清菱才从杜府回来,听得顾延章如是说,便叹道:“当日我只想着要叫慈幼局中小儿做得一份东西出来,叫陛下见了,将来少不得要盯着继任官员,莫要废了当日搭起的许多架子……若是早知有今日,从前便要好好想一想,把那一本册子做得厉害些……眼下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顾延章便道:“已是够了,若是想转不过来,那一本册子做得再厉害,闭了眼睛也是看不到的。”
又道:“官低职末,我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而已,旁的再插手不上了……”
他见季清菱抿着嘴,颇有些操心的样子,忍不住微笑着挨了过去,揽着她的肩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莫要再想这一桩了,过几日我堂除之后,去提刑司中选了宗卷回来,说不得便要外赴州县,天这般热,清菱,你想不想留在京中等我”
他嘴上问着“你想不想留在京中等我”,可那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季清菱,语气里竟是有两分委屈,分明是另一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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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六百六十六章 管辖
季清菱心中尚且想着五哥将要赴任府界提点刑狱官,今后职事少不得要在各县镇之中奔波,猛的听得这样一番话,不由得一愣,等到偏过头,果然见得对方一脸紧张地瞅着自己。
她忽然就生出几分促狭之心来,作一副认真思忖的样子,回道:“五哥不是在司,却是巡察吗最近确实热得紧,一出屋子,就晒得人晕乎乎,柳姐姐这一胎有些不稳,她家中遇得些烦心事,正巧师娘也不太舒服,我也好留在京中帮一帮忙……”
她一面说,顾延章的眼睛里面的光一面暗了下去,等到她说到“也好留在京中”的时候,听得“留在京中”四个字,身旁那一人的脸已经憋得灰灰的,看着倒是有了十分的委屈。
顾延章仿若整个人泡在醋缸子里腌得透了一般,从里到外,简直是一捏就要酸得出水来。
又是柳姐姐,又是师娘,他这个做夫君的,简直退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晓得而今被她塞放到哪里去了
柳六娘自有杜檀之去管,再是亲姐妹,再感情好,再看重她,也不能把自家这个夫君撂到一边去啊
至于师娘,过几日先生的次子便要携妻儿回京述职,下一任差遣十有八九就是要留在京城了,届时自有人照应,比起来,旁人有子有女,有孙有伴,他却是孤零零一个,也忒可怜了罢
自家心疼家中这一个,不想叫她跟着苦夏之际四处辗转,然则多少也想她多惦记自己一点,不能心中总只想着别人罢
顾延章忍了又忍,一心想要抱怨几句,又觉得这念头实在太小心眼,不当为大丈夫该想的,说出来极是丢人,绝不好叫清菱知道,可要是不说,那心中酸意憋得他实在是难受,终于再忍不住,小声叫道:“清菱……”
又道:“你好歹也疼一疼我……”
他一肚子委屈只差那么一丁点就要涌得出来。
好容易送走了张定崖那厮,满似以为好日子要来了,谁料得还未品砸出甜味,竟是又要两地分开。
偏这小家伙竟是一丁点都不惦念着自己,半点也不着急的
他越想越憋,心中堵得慌,因右手还揽着季清菱的肩,转头便想要缠着她,至少要多套几句甜言蜜语来听,才不亏自家这一回没脸,然则才把眼睛一抬,便见身旁那一个人抿着嘴,十分辛苦忍着笑的样子,眼睛眯得弯弯的,如同一弯月亮。
顾延章见得她这样反应,登时晓得自己上了当,忍不住拿手去掐季清菱的腰,气道:“去哪一处学的坏竟是使到我身上了”
他一面说,一面做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左右一扫,见屋中无人,门也关上了,便把前头桌上的茶托推开,将人一下压在了桌上,不轻不重地对着身下人的腮帮子咬了一口,又挑了刁钻的角度隔着衣衫在季清菱的腰腹处挠痒痒。
隔着一层衣料,挠起痒痒来更是厉害,季清菱开始还憋着,不一会便再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举着手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五哥莫要胡来”
又连忙去拉他的胳膊。
夏日衣衫皆薄,两人挨在一处笑闹,开始都并没有其余意思,可闹着闹着,渐渐气氛便有些变了味。
顾延章一手垫着下头人的腰,一手却早扯开了那一条腰带,顺着半敞的衣裳便滑了进去,沿着腰腹一路往上走。
季清菱身上微微一颤,连忙按着那一只在自家胸前作妖的手,急道:“五哥,大白天的”
顾延章却是不觉得有什么。
大白天怎么了
他嘴上噙着笑,咬着季清菱的耳朵朝里头轻轻呵气,又道:“进学从来都是头悬梁,锥刺股,哪里分什么白天黑夜你也太不思进取了……前一阵子拉下那样多功课,从来也不见你着急……老是这样下去,咱们何时才能把第一卷学好了,再去往那第二卷走后头还有那许多本书,皆是我好容易寻来的,怎能堆着生尘当要早些好好用起来才好”
他那一只手虽然被季清菱按着,究竟是在衣裳里头,只觉得掌心所触,实在是又滑又嫩,还有些微微发凉,如同握着软玉一般,越发地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拿自己轻轻往前贴着下头人蹭了蹭,压着声音道:“许多日都不曾陪我了……好容易人走了,又忙着其余事情,今日难得有空,不如……”
两人挨得又近,贴得又紧,季清菱被他那声音在耳朵里头绕来绕去,绕得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究竟脑子里头还有三分清醒,实在怕大白天的面前这一个当真要继续没羞没臊地胡来,只好把脸挨着顾延章的脖子,小声求道:“晚上……晚上再说好不好”
顾延章见她不但脸颊通红,连颈项都红了,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却是又讨价还价道:“晚上……试试丙二好不好”
季清菱此时脑子里头全是一团浆糊,只想着先把人给哄好了,哪里记得“丙二”是什么,也来不及细想,就连连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顾延章得了好处,便把人放了开来,自家先直起身,帮着季清菱整理头发、衣裳,最后才重新坐下了,把人搂在怀里,同她说话。
季清菱脸上依旧有些发红,靠在顾延章胸前,只觉得脑子还是有些转不动,好一会儿,才问道:“五哥,自张牟柳张提点转了官,而今京畿提点刑狱公事的位子好似依旧还空着,等你赴任,却不晓得谁去管勾提点刑狱司”
顾延章难得空闲下来,把人抱在怀里说话,此时不管说什么,都觉得甜丝丝的,怕是哪怕叫他背一回朝廷岁末考功细则,他都能背得摇头晃脑,有滋有味。
听得季清菱问,他便回道:“京城这一块虽是只有十余个县镇,事情却是比起寻常的州府不晓得多上多少倍,然则不管届时谁人任那提点刑狱公事,于我却没太大干系无论谁去坐那位子,总要有人干活……”
季清菱听得后头那一句,本来心中还挂着,也觉得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五哥又不抢功,从来只是埋头做事,有这样一个副手,苦差难差自有人去捡了,除非当真是个蠢得无药医的,或是个心中另有图谋的,否则谁人会不喜欢
她想了想,复又问道:“五哥,眼下提点刑狱司还要不要管常平仓的”
顾延章点了点头,道:“元祐改制之后,提刑司手里头的活便越来越多,年初黄相公说提刑司权责过重,待要再改,只是到得如今,也没有影子,我只晓得眼下赈灾、刑狱、水政、封桩钱物、督监诏令这几章都是提刑司的差事,可到底如何,还要当任之后才能细细过目。”
说到这一处,他却是贴着季清菱的脸,小声道:“外头实在热得紧,若是我去得远,你便在京中等我,若是去得近,你便陪陪我,好不好”
娇术 第六百六十七章 陪伴
在修文哦,亲们晚几分钟再看。
季清菱见他这样子,哪里还说得出其他的话,却是把脸偏了偏,难得主动地外头啄了一下顾延章的唇,小声回道:“我不舍得五哥一个人在外头跑,我一路陪着你好不好”
又道:“京畿拢共就十七个县镇,最远也就是五六天的行程,虽是天时热一些,我也不是日日在太阳底下晒,旁的插不进手,帮着理一理提刑司里头的规法制度,查一查各县镇的封桩钱物,核对诏令正谬,也是极有意思,好过留在京城里头,一来京中人多稠密,要比其余县镇天气热,二来我也未曾去过左近,当做游山玩水,也是好事不是说封邱县中一到七八月,荷花就开得接天映日么”
再道:“我看朝中邸报,中牟县中产有樱桃,味美而甘,咱们走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尾巴,尝一尝新鲜的果子,过一阵子,又能吃才结好的西瓜,岂不比我一个人在京中等着吃那摘下来放了几天才运到的要好”
自前些日子顾延章从柳伯山那一处知道他可能会在留在京畿提点刑狱司中任官,季清菱就开始四处寻了左近县镇的宗卷、文册来看,想着只要将各地风物认得熟了,到得地方,哪怕帮不上忙,也总不会拖家中这一位的后腿。
她语调轻快,面上带着笑,声音又软又甜,此时轻轻松松把京畿十余个县镇的特产、风物一一数来,又说了些当地水利、人口,无论数目,情况,皆是信手拈来,便是此时从京都府衙里头随意叫个寻常官员出来,若是其人平日里头未曾有心留意,怕是都比不上她说得清楚。
季清菱数了半日,转头见得顾延章盯着自己不放,心中微颤,却是略有些害羞地轻轻把右手搭在他的手背,虽是覆不满,只把一只手与他盖着十指虚虚相扣,声音顿时就低了下去,轻声道:“其三……我一个人在家中,心里哪里又会不惦记五哥……怕是难免会想你想得紧……既如此,倒不如陪着你一处跑……虽是黏了些……”
顾延章听到当头第一句“不舍得五哥”的时候,已是小儿偷吃了蜜糖一般,又是得意又是窃喜,等听到后头,简直美得心窝处长成一个鱼嘴巴来,一口一口往外吐泡泡,再听到数遍京畿十七个县镇,知道这是娇妻为着自家差遣,多下心力,全是为了自己,更是一颗心甜滋滋的,然则又听季清菱说“虽是黏了些”,却是立时整肃了脸,反扣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认真驳道:“哪里黏了”
又把头挨着她的脸,嘟哝道:“我只想听你日日与我说好听的……听了就心中欢喜,连饭都能多吃几碗,觉也好睡……又想时时与你腻在一处,州府衙门里头再忙,晚间回来能抱一抱,多辛苦也不怕了……”
季清菱听得脸热,嘴角却是情不自禁地抿了起来。
顾延章已是继续道:“我也不晓得为甚……明明从前书也念了许多……诗词文章比起旁人也不算落后……可只要挨着你,总说不出应当说的好听的话,只我话虽不会说,这一颗心中确是全是你,你晓得的罢……”
又道:“我样样都想给你,什么都不想留,只想把人把心全放在你那处,让你帮我收起来……你要不要我的……”
他自许多年前认清了自己那一颗心,就一直是哪怕囊中只有十文钱,也要把九文上交给季清菱,剩下一文做零花攒起来,将来一般也要好生花在季清菱身上的性子,有好吃的先想着家中这一个,有好看的也先想着家中这一个,到得今日,已经真正成了夫妻,夙愿得偿,更是心中满足难以言喻,性格没有半点改,只是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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