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
……
陈笃才因得何事转变,胡权并不知道,可他自知道宫中把顾延章召去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天子为何要召见顾延章怕并不是为着私事,而是为了雍丘县常平仓一案。
此案所涉甚广,乃是顾延章从头跟进,然则胡权毕竟是提刑公事,每日听得下头人回话,又翻阅宗卷,对进度也好,案情也好,可谓了若指掌。
这样一桩惊天的案子,办得好了,便是他赖以晋升的法宝。
只是之前孙卞催得紧,而那陈笃才死活不肯开口,着实叫他无法可想。本来新官上任,正该是好好表现的时候,可这一个案子闹得他在这一位新上任的上峰面前,可谓十分不得颜面,好容易得了陈笃才认状,想着既是供了一,自然很快就有二,扯出了一个头,迟早尾巴也要露出来,便把下头人诸多未曾得到确实证据的推测说得出去。
可胡权却并不知晓,孙卞会如何同天子回禀
如果按着自家给他禀报的去同天子说了,此时天子召见顾延章,顾延章又按着实情回禀,岂不是就此穿了帮
胡权越想越是紧张。
自家在孙卞面前夸大其词已是要糟,可到底还不是很打紧,然则如果叫孙卞在天子面前失了信一一明明是直管此案的重臣,竟是连案情都不能把握,还要胡扯了去哄骗天子一一一旦害得孙参政在皇上心中落下了这样的印象,自己如何还能坐稳提刑公事一职
要不要同孙卞说一声,叫他好歹有个准备
可一旦说了,自家将来如何再能取信于孙卞
只是如果不说,如若天子听得不对,此时便召孙卞进宫,对方毫无准备,结果怕是更为可怕。
胡权一面想,心中一面暗暗后悔。
只要当初同那顾延章提点一句,都不至于叫今日到得如此地步。
然则谁又能料想到,天子想要问事,不召见近在咫尺的孙参政,不召见负责提点刑狱司的自己,偏去召见一个差着许多级,明明不当进宫廷对的提刑副使呢
胡权犹豫了一下,知道此事不能再拖,更不能抱着侥幸心理,立时站起身来,大步往外头走去。
一一只盼那孙卞还在衙署之中,不曾被天子召进宫中,否则自家怕是难逃其咎
从提刑司的公厅去到孙卞办差的衙署之中,骑上快马,不过片刻功夫。
公厅之中的辅官正在帮着孙卞处理文书,听得胡权说有紧急要事,虽说孙卞不在,也赶忙将人放得进来。
胡权匆匆进得门,左右一看,不见孙卞踪影,急急问道:“孙参政去得何处”
那辅官道:“方才宫中来人,说是陛下有召,请参政进宫陛见。”
胡权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一时脚都有些软了,忙又问道:“你可知是何事”
那辅官笑着摇了摇头,道:“胡公事说笑了,宫中来使如何会透露这些”
此人看到来人乃是胡权,倒是忽然想起来孙卞临走时说的话,复又道:“参政方才还提起公事,说到想要问您陈笃才挪用常平仓银粮一案进展如何了,怕是陛下会要问起。”
他并不知晓胡权便是为了此事而来,犹自气定神闲地道:“可有了什么大进展当日您说那陈笃才已经全然招供,只等同他再行确认一回,抓捕其余嫌犯,使诸人供认,此案便能了结,眼下这般匆忙而来,怕是待要前去抓捕,正要请参政出批文了罢”
那副官一席话说完,等了半日,还未得到胡权回话,略有些诧异,等到抬起头,正要笑着再问,却不想见得对面汗涔涔的一张脸。
却是胡权立在那一处,竟是连脸都白了。
孙卞进入垂拱殿的时候,顾延章正在侃侃而谈。
“治罪一个陈笃才并不难,可如何才能叫我朝中不再出得另一个陈笃才,才是要紧,陛下再想,他有如此之才,从前在那几处州县之中,纵然囊中羞涩,却不曾动得半点官银,只到得后头,因考功不公,又兼受了商贾引诱,又有利益在前,复才一失足成千古恨,试想,本是一个有才之人,如若当日不曾遇得那般考功,凭他本来之能,在州县之中辗转一余年,才干出众,以陛下眼光,如何会使宝玉生尘”
“臣不才,侥幸有微末之功,却屡得陛下赏识,并无其余缘故,只因多有机会与陛下面见而已,然则朝中多少能臣,才干在臣之上者,数不胜数,许多只因无法面圣,纵然在其位上多有建树,却只能埋首再等……”
“朝中官员数以万计,陛下却仅有一人,便是每日面见,一日亦不过十二个时辰,再一说,复也有人只擅做事,不善言辞,若是只因这一个弱项,便叫他们只好吃亏,依臣愚见,亦是我朝之大亏……”
赵芮坐在御桌之后,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仪门官立在后头,见殿中并无反应,只好又略扬高了声音,传道:“孙卞进殿。”
顾延章这才住了口,赵芮也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孙卞,叫了一声“孙卿”,便不再言语。
孙卞走到前头,向着赵芮行了一礼,口中问候了一句,便略略转过头,拿眼睛余光瞄了一下顾延章。
他虽只听得对方后半截话,却是已经觉得这一回进宫陛见,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赵芮只沉默了片刻,便道:“孙卿,朕今日传见顾卿,问及雍丘县中陈笃才挪用常平仓粮银一事,朕以为他之所见,颇有道理……”
他顿了顿,道:“吏部上回递得折子上来,说要更改每岁考功章程,朕还未来得及批示,正好今次把你叫来,不妨好生看一看,这一回考功新法,当要如何修改才好,正如顾卿所言,只有能者上,中者让,庸者下,各人按其功绩,得其所偿,这一番考功,复才有所作用,只是这考功之法,尚要斟酌……”
孙卞有些莫名。
他方才听得顾延章好似是在说陈笃才的事情,怎的一眨眼间,便拐一个弯,跑去说吏部考功了
然则上头的赵芮却是心怀畅慰。
是的,顾卿说得甚是,为何从前那陈笃才兢兢业业,后来便转成如此并非人之错,人是好人,只为何好人行恶事,才是最要紧的。
只要考功得当,监督得力,奖惩得宜,便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惩罚一个陈笃才乃是其次,莫要叫世间再有陈笃才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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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七百三十章 歪打
过了片刻,孙卞听得顾延章同坐在上头的天子你来我往,说了许多话,才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了。
他宦海浮沉数十年,很快便敏锐地从二人的对话中察觉出不对来。
那顾延章同天子绕来绕去,将陈笃才此案引而伸之,并不局限于一地、一案,并不单将此案作为一个个案,而是仿佛以此为警,倒逼吏部考功司改而革之,重新修改现行考功之法。
孙卞同赵芮并不相同,赵芮毕竟是天子,于天子而言,下头所有人,不过都是瓮中之才,俱要为他所用,至于下边各部司之中如何争权推事,他虽有所知,却并不怎的放在心上,只要不叫他们因为私心不要影响国是而已。
一一你可见过养鸡人会去研究那斗鸡的叫声大小、爪子动作究竟有什么意义只要能打得赢,不要闹事,养鸡人才不会去理会。
而孙卞能坐于政事堂之中,除却本来便有能耐,对朝臣行事的敏感程度,则要远远超过龙椅上的天子。无他,众人同源而生,所欲类同,聪明人行聪明事,往往殊途同归,自然容易揣测。
他转过头,隐隐约约之间,已经感觉到身旁这一个新任的手下的意图来。
一一似乎是欲要为那罪臣陈笃才开脱。
这又是为何
明明人证物证皆在,那陈笃才已然认罪,只要将相关之人逮捕归案,便是提刑司一大功劳,那顾延章乃是行事之功,虽说比不得自己同胡权能分的饼大,也能在考功簿上添上一笔,为何舍近而求远
对他而言,给陈笃才减罪,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竟是收了对方什么贿赂不成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来这顾延章要为陈笃才说话的理由。
孙卞到底老于政事,他起了疑心,也不随意说话,只在旁又听了片刻,渐渐的,越听越觉得出乎意料。
这顾延章,怎的好似句句都在同自己喂话一般
明明胡权说此案乃是陈笃才主谋,勾结商贩,与之共同牟利,可为何在这顾延章口中,竟是成了商贩着意引诱陈笃才行事,背后仿佛另有主谋一般
而且,好似此案还待要继续追查下去
究竟谁人说的作数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孙卞心中想着,却是听得顾延章在一旁道:“……臣闻孙参政正拟重订考功章程,想来此番之后,定当追本溯源,不再治表不治里,只是考功究竟是大事,欲要重修,并非一日之功,怕是要长久耗力,此并非臣之所辖,便不再多言……”
他心念一动,忽的抬起头,看了看坐在桌案后头的天子。
赵芮面色凝重,听得十分认真,听到说陈笃才前后行事,面露不忍,听到说重修考功章程,必要多方考虑,不能仓促而行,此乃要事,他便时不时微微颔首。
到了此时,孙卞早已并不把陈笃才一案放在首位,而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顾延章。
他心中微震,忽然大悟,不由得暗暗道:怨不得我被按在一旁坐了这许久的冷板凳,被范尧臣并黄昭亮压着打,陛下也许久不用,原来我回去守孝这三年,竟是脑子守得僵了,此时来看,一时之间,怎的连一个才得官的新进也不如我这许多年官场之路,怎的似白行的一般
哪一个皇帝愿意在自家任内抓出大案这岂不是明晃晃在指责天子教化不力
自家竟是这样傻,当日回禀之时,见得天子愤然大怒,犹以为对方欲要大办,也想着唯有大办,才能显出自家能耐,亦能分功,却是怎的竟然忘了,天子虽然怒,却并不代表他愿意叫天下人都知道自家的江山之中,竟是出了这样一桩大案。
只是陈笃才此案,究竟是个什么回事
那顾延章,是为了迎合上意,才这般奏事,还是另有所图
孙卞不清楚前后,不敢随意插话,可心中已是知道,提刑司中定然出了问题。
他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只有当天子问话时,才时不时答上两句,剩下的时间,俱是认真听得顾延章在殿中奏对。
他越听越觉得心惊,等到偏转过头,却是忽然正正对上对方仿佛不经意间望过来的一眼。
眼神里头尽是暗示。
“若能改革吏治,改善考功,陛下此行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上头赵芮已是跟着问道:“孙卿意下如何”
孙卞早已有所准备,上前一步,道:“此乃臣之本分,本就在推行,只是斯事体大,未必能早日得功。”
赵芮笑道:“考功一事,关乎天下官吏,如何能草率行事,正该谨慎而为才是”
一回廷对从下午直到天色将黑,顾延章才从宫中告退。
今日正是孙卞轮值,他直接便宿在了宫中,出殿之前,犹被天子抓着说了许久政事,将那吏部考功之事说了又说,十分兴奋的模样。
孙卞深知想要修订考功章程,并不是那样简单,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利益,便不是轻易能撼动的,想要拿出一份叫各方面都满意的章程,绝不可能,如何能在高效、得用与众人肯接受之中,取一个平衡点,极为考验本事。
然则这是他上任之后,便一直想要做的,本还在想着如何才好说服赵芮,叫他一力支持,莫要被人说得动了,拖拉后腿,却不想今日竟是阴差阳错,自家还未曾使力,已是捡了一个便宜。
退出文德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半黑,孙卞跟着小黄门往外走去,心中回忆起殿中的问答,不由得有些狐疑。
一一那顾延章今日所为,究竟是猜到自己所图,是以顺势而为,特地帮着踢了一脚,还是不过歪打正着
虽说不用他帮忙,自家想要达到目的,也并不难,可有了这样一脚,毕竟也省些力气。
这一下,是在向自己示好吗难道同陈灏闹翻了之后,他果真准备朝着自己这一处靠过来
仔细一想,倒也不算意外。
娇术 第七百三十一章 赌棍
顾延章本来就与自己一家本来就有旧,从前他救了自己父亲并妹妹,后来他那妻子又上门讨了药,虽说前后两桩事情,轻重不能混为一谈,可毕竟也是来往频密。左右对方在提刑司中也留不久,只要不在自己直管手下,想要帮着搭一把手,却也不难,得这样一个,足以作为左膀右臂,将来说出去,也是美谈。
一面走着,孙卞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短短片刻功夫,已是将届时如何把那顾延章纳入麾下,替自己做何事,管何事,自己又能如何用他,都分派得明明白白。
顾延章却是并不知道自己进宫一趟,陛见一回,竟是惹得孙卞有那许多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想法。
关于陈笃才一案,他今日在殿中其实有许多事情还未同天子说得明白。
自陈笃才的供状之中,牵出当年他考功中下之时,偷偷与他接触,诱他下水的商贾,又牵出后来在雍丘县中同他一并倒卖纲粮的李程韦。
顾延章并不想打草惊蛇,是以迟迟没有去传唤李程韦,只叫人暗中盯着对方。
可常理揣度,顾延章却是觉得其中并非那样简单。
挪用常平仓中银粮,自然是无本买卖,能引得许多人难以自控,也能叫满心钻到钱眼里的商贾趋之若鹜,可对于李程韦而言,他岳家有着酒水买卖之权,原本家中又做茶、布、马匹等等买卖,还兼做解库,这许多东西里头,尤其以解库并酒水为最贵,只靠着这两桩,他已经不需要任何添头,便能腰缠万贯,赚得盘满钵满。
于他而言,去动那常平仓,虽然有利,可风险已经大到利益都难以覆盖,纵然他家中有着两位县主,儿子也有了官身,却并不能帮上半点忙,一旦事情暴露,不但本要搭进去,说不得全家也要搭进去。
顾延章自己便是商贾出身,他自忖自家已是十分胆大,可以身度之,若自己是李程韦,也必定不会掺和这样一个买卖。
一一又不是缺钱缺到极致,何苦要用命来换钱
更何况数十万石纲粮,想要运送走,怎么可能半点动静也没有无论是运船也好,苦力也罢,一来要耗费力气去组织,二来极容易露馅。
他这一回有心去抓人首尾,便不似从前那般行事,一面前头去细细同陈笃才问话,统出所有涉案官员,一面又着人搜集相关罪证,欲要查明李程韦此人经历。
顾延章回得府中,因想着季清菱也正在探访李程韦府中情况,少不得要把自己这一处得知的消息同她通说一回,两人一对,越发觉得其中诡秘重重。
比起正案,季清菱那一处的事情自然简单些,她也不劳顾延章去管,自己便叫人安排了一番行事,只等着后头成效。
正是傍晚时分,才下过一场大雨,秋风徐徐而来,吹得人全身舒爽。
蔡河边上的一处酒肆中,外头只摆着三四张方桌,零星坐了几个人,却有一个看着十分机灵的跑堂正正坐在大门口。
此人半点不像是个跑堂,那一幅架势摆出来,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乃是这酒肆的主人,为着无客,十分焦急,竟是亲自来门口招徕。
他肩膀上搭着一方巾子,时站时坐,偶尔还远远眺望一下远处。
这一条街本来就是什么繁华之处,来往人流并不多,那跑堂站了片刻,偶尔同路过的熟人招呼一番,却也不曾逮到什么客,然则他并无气馁,也不躲懒。
眼见太阳落山,沿途的店家都在外头或挂灯笼,或挂火把,这一家也挂了灯笼出去,那跑堂却是依旧不曾进门,只在外头站着。
这一回,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迎了二三十个客人进屋,一把人接进去,就有另一个跑堂在里头接着,带进了后厢,外堂始终只坐着寥寥数人在吃饭,偶尔有两个碰巧路过的,进来本想点个菜,然则点这个没有,点那个也没有,也只好悻悻然走了出去,另寻其余店铺。
那跑堂的在门口站着,忽然见外头来了一个熟客,赶忙迎了上去,左右一看,附近并无其余行人,便上前招呼道:“徐大员外,您这怎的又来了”
被他称作徐大官人的人约莫五六十岁,整个人都有些虚胖,眼睛下头的一片浮肿,走起路来连脚步都是虚浮的,身上还冒着一股酒气,让人一眼看过去,心中不由得便浮现出四个字一一“酒囊饭袋”。
那徐大官人听得跑堂这般招呼自己,面上有些难看,斜着眼道:“怎的,竟还不给我来了”
跑堂的苦笑道:“您老可别介,咱们这小本买卖,都是混口饭吃,糊口而已,谁人不是拿真金白银出来的,实在禁不起您这般折腾”
他一面说,一面却是拦不住对方抬腿往铺子里头去。
正进了屋,跑堂的连忙叫了人出来,正要想办法将人劝住,却是忽然见地那徐大员外自袖子里头掏出一大块银子,抛在一旁的桌子上头,道:“怎的,旁人的银子是银子,我的银子便不是银子了不成”
跑堂的见得银子,只一瞬间,面上表情就变了,笑着将那一块收进怀里,殷勤道:“却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大爷里头请罢”
一时早有人把那姓徐的带得进去。
外头一个坐着的“客人”转头见得人进了里间,复才小声对着那跑堂的奇道:“这姓徐的,原本早已精打光,怎的忽然又有钱了”
跑堂的却是轻蔑一笑,道:“你哪里晓得,他家里头真正才是瘦死骆驼比马大,我听东家说,他家原是贩马的,这一整条街并旁边的新门大街,连同朱雀门瓦子里头半数的店铺,原本都是徐家产业,整个京城半数马匹都是他家买卖的,现在虽说落魄了,家中挑挑拣拣,铁锅也能榨出二两油来,更何况到底有些底子在,只是不晓得能撑得了多久罢了能得他一两是一两罢。”
娇术 第七百三十二章 新手
那“客人”惊道:“竟是那一户徐家他家中不是有个得病的老娘有钱不去看病,竟是还要往这一处过来”
那跑堂嗤道:“赌了这十几年,早成烂赌鬼了,无钱时还要来,更别说此时还有了钱,你就是砍断了他的腿,他拿手爬也爬得来,赌瘾犯了,莫说老娘,便是问他自己姓什么,怕是都要答不上来莫管他,你且坐着,我再出去看看。”
果然就这般出得门去,不多时,却是又带得三个人进来。
另一名跑堂才要出来接,抬头一看,见有生面孔,犹豫了一下,却是听得有人笑道:“我带过来的朋友,我来作保,怎的,竟是连我也不信了不成”
那跑堂笑道:“这话怎的说的,桑大哥带过来的人,哪里有不信的道理”
一面说,一面果然把人带得进去。
跟着那桑大哥走进来的有两个人,一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另一个却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跑堂眼睛利,先见那少年郎身上穿得寻常,又看他黑得很,还并不怎的放在眼里,后再听两人之间对话,又见那老者对少年的态度,另看得桑大哥对那少年照顾有加的模样,忙仔细打量了,却是觉得有些不对起来。
只见那少年虽说面皮黑,脸却是嫩,说话行事,口吻十分自顾自,指挥起人来半点不怵。
跑堂的在此处做了好几年,说一声见多识广并不客气,略一思忖,便知道这怕是个出来逛着玩的小少爷,再听那少年郎口音,一股子岭南味道,口中叽叽喳喳的,一看就是没怎的出来见识过。
他有些不放心,挑起内厢的帘子请人往里头走的时候,悄悄拉过那桑大哥,递给对方一角银子。
桑大哥落后一步,对他使了个“放心”的眼色。
跑堂的不知对方根底,哪里敢放心,拉着桑大哥的袖子不肯放,复又往里头塞了一角银子。
那一老一少行在前头,并没有回头,桑大哥见此处是个死角,左右无人看着,忙以手掩嘴,将头往下一压,凑着跑堂的耳边道:“是个肥的,南边来的嫩羊仔,跟着家人去泉州书院读了两年书,才来得京城要备考,身边只一个糟老头陪着,杀了都不用管埋,傻不拉几地住在仁和酒楼,手里不晓得多有钱”
语毕,也不等对方回话,连忙往前走了去,追着那少年郎笑道:“老弟,哥只是带你见识见识这销金窟,你看一看,打个转便走,可莫要乱来”
跑堂的听得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客,又听得这人是住在仁和酒楼,若不是年纪尚轻,怕是脸上褶子都要笑出来,已是连忙跟得上去,领在前头道:“小公子怕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地方,莫要乱跑,小的在前头带路吧”
这酒肆在外头看起来铺面并不大,桌子只有几张,客人也只有零星一两个,然则一进得内厢,待得那跑堂的拿钥匙开了二门的锁,里头却是好大一片地方。
那面色甚黑的少年郎跟在跑堂的后边,当头一个往里走,只见七八张桌子拼在中央,上头拿布盖了,布上用雄黄画了个大大的“日”字,“日”字上面的口里面写着“大”,下头的口里面写着“小”,左边的那一个横竖相交的地方,还顺着竖线圈了一个半圆出来。
一个身着红衣,身形矮小的侏儒就靠着那画着半圆的站着,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盅,举在半空中摇晃了十好几下,将那盅往桌上的半圆处一按,口中叫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声音尖尖的。
二三十人围着桌子,立时激动起来,把手里的木牌子往桌上写着“大”、“小”的“口”里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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