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李程韦这才回过神来,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狱卒手上捧着一色新衣,见他看着自己,便好声好气地道:“李老员外,这一套都是新做的,正合你的身,外头热水也备好了。”
牢中规矩,死囚临上刑场之前,必要食饱衣新,洗身洁面,李程韦多年走南闯北,自然是知道的,却从未想过这一个规矩有朝一日竟会同自己扯上关系。
他只觉得身上一阵寒一阵热,搅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全然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事,只盯着顾延章道:“顾官人,不知小人犯了何罪便是当真认定我杀母、杀妻、杀女,连同陈笃才倒卖常平仓银,乃恶逆之罪,依大晋刑律要处绞刑,也当有刑部判文示下罢况且眼下并非行刑之时,哪有春日做出此等杀孽的”
已是到了此刻,顾延章自然也没有什么可瞒着的,他自袖中取出那一份手诏,当先递给了一旁的张敛。
张敛先擦了一下手,才敢小心翻看,仔细核对之后,复又递给了一旁大理寺的狱官。
等到诸人看完,顾延章收得回来,却并不递给李程韦,而是拢进了袖子里,抬头道:“得了中书之令,不必待时,只就地行刑即可。”
他说到此处,正要招手叫人,对面李程韦却如同被拔了尾羽的野鸡一般,窜得一下就站起身来,口中大叫道:“顾副使,你此举不合体统,不合规矩,如何了得”
一旁的狱卒见状,连忙将他拦住,又取了布条要塞进他嘴里。
李程韦自诩算无遗策,此时也慌了神,本还以为这是在诈,可对面顾延章取出来的那份诏书分明就是明黄色,那张敛打开之时,里头隐隐约约还能见得几枚红印。
谁人会、谁人敢为了审问犯人矫诏
李程韦还不至于自骄自傲到如此地步
虽然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在他心中,世上绝无可能有什么东西比自己性命更重要,一把推开就要堵在自己嘴里的布条,一句废话也不说,只捡最厉害的干脆地叫道:“官人可知十二年前延州城为何被屠莫要杀我,我有话要供”
娇术 第八百一十二章 争先
李程韦这临死一搏,正正抓住了命脉。品书
一旁的狱卒手布条已是重新又抵了他的嘴,正要往里塞,可听得这一句,都不用人吩咐,已是自行住了手,犹豫了回头看着座的几位官员。
十二年前北蛮南下,延州被屠,十数万人血流成河,数十万人家破人亡,自夏州到延州,无一县一村不是生灵涂炭。
可蛮子是如何入的关,又怎么做到万人在官道通行,一丝消息也不露
延州死守之时,是谁人开的西门城门
这事情直到今日,也没得出个结论。
“蛮子是自顺口入的关,沿东南而入,共计八千七百余人,又有马匹一万五千余。”李程韦用力把头往后仰,为的正是躲开面前的布团,不要叫他说不清话,口却是不停,“他们手持官凭,扮作商队入官,叫人以为乃是护送冶户监的铜、铁”
屋已是人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个都不敢出声,只盯着等他往下说。
然则李程韦却此停住,转而鼓着眼睛看着顾延章,叫道“顾副使,我听闻你是延州出身,父母兄弟皆死于北蛮之手,不过剩得你一人难道你竟是不想知道仇人究竟为谁,此事究竟是何等来龙去脉”
又对着张敛叫道“张司职如此大事,如此大功,难道你竟不要么你不怕延州城十万阴魂半夜入梦噬你心脏,食你脑髓”
他叫得撕心裂肺,声音尖得像一把细长的针,直直刺入人的耳朵里,一双眼睛也鼓得几乎要瞪出来,环视一圈,一个又一个地瞪着屋内人,仿佛他已经不是人,正被延州城的厉鬼身了一般。
“赵王自小精通骑射,明明只是寻常打猎,也不是在什么危险之地,如何会突然打马背摔下来回曾有翰林进言,申斥乃是魏王殿下行事,臣却知内幕,有证据”
听到此处,张敛已是恨不得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只当自己从未出现在此地。
他虽不是从头跟到尾,李程韦之前的案子,也知道个囫囵,其人能同谁人扯关系,更是不问也知。
不过是领命来行刑而已,不想竟会如此倒霉
早知今日命犯太岁,便该告病在家装死才是
无论是什么事情,一旦把天家搅和进来,当差的又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张敛还在磨牙,不知要不要装病,对面李程韦已是又叫道“小人有话要供小人要面见太后”
“住口你乃阶下之囚,戴罪之身,竟还敢有如此妄念”
张敛终于忍不住喝止了一声,转头对着顾延章道“顾副使,这李程韦已是疯了,既是得了令,外头人想是已经到了,点得齐全,这便行刑罢”
他见顾延章并不说话,只盯着李程韦,心暗怕对方一心挂着扬州之事,连忙又道“此人不过拖延时间,莫要被他诓骗了,逝者已逝,却不能因此耽误了你我”
话未说完,对面李程韦已是喘着气叫道“张司职,你当真想知道老夫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消做旁的事情,只要此时杀了我,明日此时,便能在街头听得旁人言说,自会知道真假”
他口说着,面却露出了一个颇为狰狞的笑,道“我历事多年,若是这点成算也无,如何能挣下如此家业我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却也识得几个义士,皆知我在何处存了证据,众人领我李程韦薄面,也虽舍身也不惜张司职,你若有胆,此刻且来杀我,明日便知端底老夫死不足惜,能叫在座诸位拿前程陪着,却也够本了”
张敛本要怒斥,嘴巴已是张开,却只好跟着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僵在了那一处。
见得自己终于把人给吓住了,李程韦慢慢地放开了捏得死紧的手。
他轻轻推开在拦在自己面前的狱卒之手,整了整身的衣衫,复又调整了一回坐姿,这才喘出胸的那一口浊气,抬头道“老夫要面见太后。”
慈明宫,张瑚正端坐在椅子。
他左手捧着碗盏,右手拿着汤匙,盛了薄薄的一层汤羹,托在手,半日没有往在嘴里送。
张太后见不得他这样,出声道“知道你不爱吃甜,这是叫她们做的决明汤齑。”
张瑚这才道“叫太后挂心了。”
一面把那一汤匙汤羹吃了。
他吃了一口,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把那碗盏放回了一边的桌子。
张太后看得好笑。
见了自家人,她便不似平常在臣子、儿子媳妇面前那般模样,连面色都缓和了几分。
张瑚放了碗盏,心琢磨了许久,正要开口,却听对面张太后忽然问道“昨日天色晚了,我便没有细问,你同你爹去赣州,同那原来的通判可有来往”
张瑚微微一愣。
这一个话,昨日张太后已经问过,他其时早回了,怎的今日又来问。
他前头才在宫看到了顾延章,又听说他领了天命,正监审着李程韦的案子,
所谓天命,眼下朝并无天子,书也没空管什么审案,自然是张太后弄出来的事。
她这是要做甚
张瑚猜不出来,却也不怎的放在心,只随口道“原在延州时因事认识,也常给他送东西过去,二弟倒是喜欢去往他家,后来到了赣州,又遇得两相交接,多多少少也接触过一阵子。”
张太后一直还记得这事,便道“是那猴儿走丢了,他家夫人救起来的事情罢当初我听崔用臣说了,还想叫她得闲的话帮着管一管”
她摇了摇头,把此事丢开,又问道“昨日你说那顾延章才干虽有几分,可年轻尚轻,品性未定,是个什么说法”
张瑚皱了皱眉。
得了这样一个问题,实在不太好解释。
他昨日回那一番话,其实是有缘故的。
人品如何,他毕竟没有见识过什么事例来佐证两家虽然往来不少,最多也是互相送些东西,那季娘子倒是救了自家弟弟,可若是以救人来论人品,似乎也有些草率。
救人本当是自然之事,如果当初那季娘子没有救,倒是能说她人品不好,可救了,也不能说明她人品好。
况且夫人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移不到丈夫头,人品是好或是不好,都只姓季,与那顾延章没有什么关系。
至于才干
也未见他怎的亲自领军打仗过,不是守城,便是小胜,听着觉得很是厉害,可此人在其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毕竟在赣州之时,满城把他夸得厉害,好似天有,地无一般,可在自家看来,虽说并不是个庸才,离“厉害”二字,也颇有些距离。
简单来论,便是那白蜡之业,他跟着父亲去得赣州之后,短短两年之内,便把出产翻了不知多少倍,又续补福寿渠,另做许多大事,偏偏前头那些个百姓,个个俱只说“顾通判”的好,竟似把他父子二人做的事情不放在眼一般。
愚民多驽钝,自然不晓得分辨,可考功的官员却是知道厉害,拿两边的考功一看,便知谁优谁劣了。
那顾延章,不过占一个“先”字而已。
赣州时尚且如此,那先头在延州的功绩又是如何,便可想而知了。
听闻他很得杨奎、陈灏信重,便是想要提拔心腹,把功绩放在新人身,也是有的。
张瑚在军历练过,也过阵,并非那等甚事不知、只会饮酒作乐的宗室子弟,无论是军,还是官场那等约定俗成的暗规,他俱是了解,自觉事情或许骗得过别人,却必是骗不过自己。
仔细想了想,只觉得当着自家堂姐的面,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张瑚便简单说了说自己的看法,最后道“因口才佳,想是据此得了先皇器重,也无什么稀。”
张太后听了,只点了点头,手抱着怀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瑚见她这模样,也不觉得自己身为臣下,应当避嫌,张口便问道“不知圣人接连两回发问,可是有什么缘故”
也不是什么大事,张太后顺口便答道“去岁京水淹得厉害,二哥在时虽是叫人去修,可回我叫人去看,回来却说修得不怎么样。又有钦天监奏,预着今年怕是又会遇得雨水大年,我想提前做个准备。”
又道“因恍惚记得二哥当年同我说过,那顾延章长于治事,在统筹一项头,并不弱于朝几个能臣,正巧眼下手头一时提不出闲人来,我原打算叫他去治京畿水患,旁的不说,至少要把沟渠好好修一修,未雨绸缪,防患于万一。”
说到此处,她皱了皱眉。
二哥说好,弟弟却说不好。
一个是用熟手的,一个却是亲自见过其人干活的,当要信谁
人倒是同弟弟说的一样,口才十分了得,看着行事也干练,考功也是等,只是到底得官不久,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花架子,还是果真有这样厉害。
私心里,张太后瞧不赵芮,不太愿意信他,可那顾延章毕竟薄有令名,她也不想只因为张瑚的几句话,便把人晾到一边去。
毕竟眼下手已经成材的并不多,又正值多事之秋,正缺人用。
张瑚怎的也没想到,竟是会听得再这样一番话。
他忍了好一会儿,见对面堂姐并不置可否,也不想再等,便道“太后昨日所说的,臣回去之后已是仔细想过了,虽是亲戚,也断无挑肥拣瘦的说法,臣自入官以来,同着张舍人一并去连去三地四州,在延州、赣州两处多有所得,做得许多事,虽不那等老练之臣,可也多少能写画几笔,旁人不能,可之那顾延章,自认并不差多少。”
“此事关乎百万民生,虽是辛劳,可正能发挥我之所能”
他越说越是激动,已是再坐不住,站得起来,前两步对着张太后道“太后,且将此事交与我,必不会叫你失望”
直到一齐等在德殿偏殿外的时候,张敛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一次问道“我们不当如此行事。”
顾延章转头看了他一眼。
张敛忍不住重复道“那李程韦是死是活,外头人如何知道你我已是领了诏令,只要将人杀了,当做不曾听得那话,难道太后竟会怪罪不成”
“我实是不信,那李程韦今日死了,明日外头便有人知晓,说不得这不过是一句诈言,你我二人竟是听信了,叫圣人知道,必会生出不满”
又道“延州事早过去多年,你我不当听他胡言”
他喋喋不休,句不接下句的,显然脑子里头已经全然乱了。
顾延章懒得听他在此啰嗦,只把头转了回去,提醒道“司职,此处乃是禁宫,还需慎言。”
张敛仿佛刚吃了什么虫子进去似的,立时闭了嘴。
过不得片刻,他不由得又道“便是我们不杀那李程韦,只要严刑逼供,难道竟逼不得他把那些个人供得出来届时一打尽便是了,如何当真要闹到圣人面前”
顾延章并不说话,只拿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张敛到底还没有昏头,连忙站直了腰背。
殿门大开,随着仪门官一并走出来的,另有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人。
远远见得顾延章与张敛二人站在拐角处,那青年人只抬眼望了一下,便转身往内廷而去。
“那是谁”
张敛忍不住问道。
这倒是可以答。
顾延章回道“赣州张知州家的长子,唤作张瑚的。”
过了一会,张敛才反应过来,恍然道“原来是张舍人家的。”
“一样是姓张”这一回,并不用顾延章提醒,他话只说了一半便自行停了下来,面满是羡慕,口气却颇有些遗憾。
仪门官送走了张瑚,复才转身行得过来,与二人传话道“两位官人请回罢。”
连个理由都不肯给,这般将二人打发出宫了。
顾延章早有准备,也不觉得意外,一出宫门,言称衙门里头尚有要务,也不同张敛多说,便告辞而去。
本书来自
娇术 第八百一十三章 有心
张瑚特意往后廷去看了两个堂外甥。品书
赵颙身体康复得不错,即便对着这一个年纪自己小几十岁的舅舅,也能谈笑自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人虽然是瘦了许多,剩下一条长长的麻杆样,精神倒是十足。
张瑚没有待久,也不敢送什么旁的东西,临走前给了一盒自赣州带回来的白蜡。
他解释道“璧儿做的,他而今被框绑在府,得了圣人吩咐不叫随意出入,闲着无事,总记着你们,正好那赣州旁的没有,才出的白蜡倒是勉强能拿得出手,硬是要自己做了,缠着叫我拿进来。”
口说着,自己亲自打开了,递给一旁的内侍。
赵颙简直喜不自胜,极给面子地将那一盒子白蜡自内侍手接了过来。
盒子不大,里头也装了七八根蜡烛,每根都有小儿胳膊粗细,制作的十分精致,镂空、雕花、磨整,种种工序,当真是一样不缺,根本不可能是简单浇铸出来的,便是给到熟手的工匠那一处,少说也要精心打磨多日才能制成一根。
这样的蜡烛,自然不可能是张璧这样的小儿做出来的。
赵颙却是笑呵呵地道“果真是怨不得母后总挂着他,便是我们这几个兄弟,也恨不得人人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
接着笑道“全亏有你帮着打理,听说靠那白蜡,去岁赣州的赋税都翻了好几番,二哥”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微微沉了下去,眼角也有些发起红来,顿了好一会,复才接着道,“二哥虽是嘴不说,心里想来也是极器重的。”
张瑚摇头道“不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而已,况且我只是搭一搭手,只有个老的,一把年岁了,劝了好几回,叫他回乡享享清福,也总不肯听。”
赵颙不以为意,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自能干,也想干,倒不必过分拦阻”他说到此处,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也忙不了几年了,我虽不曾亲眼得见,可与亲眼见得也无甚差别,早听人说了,赣州那一处,面是挂着老张知州的名字,可实际,劳苦功高之事,却全是小张知州在做。”
说到“小张知州”四个字时,他便看向了张瑚。
张瑚摇头道“我不过行些微末之事罢了。”
赵颙意有所指地补道“也太自谦了,什么大功大绩不是自微末而来木生于荒野,杂草岂能掩其秀挺莫说圣人看不下去,便是我也觉得埋没了二哥先前其实都说举贤不避亲,他也太过谨慎了”
他又是克制,又是热忱地夸耀了好一番,最后把那盒子盖了起来,给回一旁的内侍手,道“好生收起来,等我今晚看书时再点了来”又想到什么似的,特意追着嘱咐了一句,“只在我这宫用,莫叫那几个小的顺了去”
这般热热闹闹地把人送出了门。
张瑚出得这一处,正行在路,却是越走越慢,捏着拳头,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心那一股堵得慌的情绪压下去。
他出身权贵之家,从小武双全,出挑能干,又自矜自持,活到这样大,的是头一回行这样委屈的事情。
放在从前,哪里需要他亲自进宫,送什么东西
更莫说今日听得济王那一番话,简直字字句句戳进他的心里,丢人现眼之至
而今张太后垂帘,旁人都说张家全靠着裙带才得了眼下地位,可实际,当真如此吗
父亲尚不可说,可以自家之能,若无这个堂姐,早正经做官,怕是已出了一头地
可正因有了这个堂姐,有了张家的累世名望,不但帮不他的忙,反倒是拖了后腿,叫他不得不时时谨记不得出头,不得抢功。
饶是如此,每每立下汗马功劳之时,为了避嫌,自家已是寻常人领的功还要薄三分,却总要被人耻笑是靠了张姓才独有的厚待
天下如何有这样的道理
可他偏偏不知当要如何辩驳
嘴长在别人脸,难道要一个一个去他们面前澄清、辩解不成
便是澄清了,把证据甩在他们脸,那又如何
不肯信的,始终是不肯相信。
辛辛苦苦去延州,熬了那样久,冒着生命之危,最后只得了丁点的封赏,旁人还要私下里头抱怨杨奎太照顾太后颜面。
此回在赣州,他父子二人之辛劳,更是天地人神可鉴,然则也无几个人叫好。
眼下先皇去了,太后垂帘,已是能想到京城之会怎么评说张姓一族。
这天下终究是姓赵的,不姓张。
今日再怎么光耀,将来新皇继位,过不得许多年,一旦太后有恙,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
张家虽然势大,终究不长久,唯有代代皆有人出,方能维持一姓之荣。
他为何着急想要在京城领差
在赣州做得再好,也无人瞧见,可若是在京城之内行了大事,总无人能再装瞎了罢
京城有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穿城而过,几乎年年洪涝,只有大涝小涝的区别而已。
几十年治水而不得效果,究其原因,除却当真河流太多,雨水太频,也有京城之人烟太繁,房屋太密,沟渠为人房屋所阻的缘故。
他早已询问过工部人,虽说京城年年兴修水利,通畅沟渠,也都有人领命而为,可此处权贵太多,偏又寸土寸金,但凡空处,都有豪门奢遮占了地方。
你要修渠、通渠
那爷我的酒楼、屋子、仓房谁人来赔
归根到底,那地并不是他们的,可主持通渠之人,往往只是一人,所动利益,却是百人千人乃至万人,一个太岁已是够呛对付,如此之多的太岁,谁人又敢去踩在他们头动土呢
除却奢遮之辈,另有当地百姓、流民穷汉,众人拣着地方住,各自在空隙处搭了棚子,你难道当真能把人撵走吗
果然引起了骚乱,叫京城里头人心惶惶,沟渠还未修通,雨水还未到来,你被天子给免了。
如此经年累月,诸多乱象,又怎能成事
怨不得京城年年洪涝,死伤之外,另有钱财损耗无数。
可旁人做不来的,并不代表他张瑚做不来
他在赣州也修了福寿沟,很是知道当要如何管理如此庞大之事,无论人员、财物,都甚是熟手。
他本是阁门舍人之子、太后堂弟,有他出头,又正值这个千载难逢之时,天子虽未落定,可十有八九要由太后垂帘,谁人胆敢不给几分薄面
一旦京城里头服帖了,京畿二十余个县镇,他号令一出,谁敢不从
只要下头县镇把堤坝都修稳了,京城里头把沟渠都修通了,即便不能治本,保得城数年安稳,实在并不困难。
有了如此把握,他才会这般出头去求了这项差事,趁着地冻未化,早早筹备人力、物资,等到一开春,正好行事,绝无半点耽搁。
等到立下了大功,京城之谁人还敢多言
届时趁势转官,好生再显一番身手,等到一二十年之后,自家正当时,弟弟也已经起来,纵然父亲老去,太后垂帘不再,也自能岿然不动,正为策
先皇已去,新皇未接,便是朝臣担忧外戚太盛,内外不能相联,也拿他没办法了。
只是样样都算得细,唯有一桩,眼下新皇未定,宫甚乱,可张家到底是皇亲,不能置身于外,显得太过冷漠,还是得时常探视。可父亲远在赣州,京城里头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弟弟,除却自家,这事别无他人可为。
此时为了遮掩颜面,还要借了弟弟的手,实在有违他素日秉持并行事,叫他如同嚼了只活生生的臭虫一般,那一股虫尸臭浆在嘴里钻来涌去,怎的吐都吐不出去。
他忍了又忍,越想越梗,终究还是过不去这一下,见前后并无行人,只有两个带路的小黄门,索性不再往前走,寻了个一旁的大石,坐在头干咽了好一会,等到终于把那股不平之气压下去了,方才又起身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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