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见得前头带路的小黄门离得尚远,黄昭亮便道:“舜夫,昨日你在崇政殿上,却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同先皇赵芮不同,张太后不爱去崇政殿,她白日里不是在文德殿的偏殿,便是在垂拱殿中垂帘,而今新皇登基,顺理成章的,崇政殿殿便成了赵渚读书之处。
范尧臣道:“说了一炷香功夫魏史。”
说完这一句,范尧臣原本还有三分轻松的面容已是慢慢凝重起来。
黄昭亮面色也不好看,却并没有怎么吃惊,回道:“今日我在崇政殿,也只说了盏茶功夫。”
虽是换了新皇继位,原来的崇政殿侍讲却没有更换,依旧是黄昭亮、范尧臣、王崇、董希颜等人。
这官职乃是兼任,自仁宗景佑元年置下以来,一直多由两府重臣充任,不但是为了给皇帝讲说书、史,解释经义,也有劝而谏之的味道在里头。
赵渚年纪还小,也尚未垂帘,可以称得上是白纸一张,本来正合人在上头轻松勾画,可不知为何,一说起这个话题,黄昭亮同范尧臣两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新皇赵渚能顺利登位,除却张太后一力坚持,也脱不开两府重臣的顺水推舟。
对于他们来说,比起远在封地的秦王孙辈,自然是生于长于京城的赵渚更为人熟悉身体康健,又是太祖后人,加之淮阴侯一家一向安分,从不生事。
然而谁也料想不到,赵渚此人性情会如此奇怪。
回忆起前一日在崇政殿中的情景,直至此时,范尧臣还有些烦躁。
作为农人家的长子,他并不是没有带过小孩。
可这样的小孩,却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赵渚并不调皮,与之相反,他平时乖顺得很,你叫他往东,他便往东,你叫他坐着,他绝不站着,也知礼仪,也会说话,可不知怎的,却是无法集中精力。
范尧臣与他说魏史,开头还能一问一答,不过半柱香功夫,其人便走了神,坐在位子上,眼睛直直的,全不知看到了哪一处。
叫他临帖,提着笔才写了几列字,捏着根笔杆,就发起呆来。
范尧臣开始还以为是小孩贪玩,然而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全非如此。
赵渚不只是看不进书、学不进字,便是寻常小孩喜欢的顽具,他也好似不怎的能玩得进去。
更奇怪的是,他似乎非常怕生人,哪怕是宫中伺候的黄门、宫人,只要靠得略近些,他都会紧张地躲开。
淮阴侯一惯行事低调,赵渚年纪又小,也不怎么外出,只每每有人造访,他出来会客,都是乖巧懂事的模样。
作为北班宗室后人,腼腆些并不是什么错。众人对他便只有夸的,出去一问,一水的称赞。
然而这样的性格,如何能做天子
娇术 第八百二十八章 生疑
两人毕竟不是一党,虽然俱是忧心忡忡,眼下到底只是猜测,是以也没有多谈什么。
范尧臣急急赶回了衙署。
他已是接下了清淤通渠的差事,便得把其中猫腻给弄个明白。都水监中未得中书红批,便用那自创的“浚川杷”来清淤通渠,还因此闹出了人命,叫他实在不满得很。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非惹事的人乃是张瑚,哪里会有这般棘手
且看此次主持之事人人躲着,许师简不肯接、黄昭亮不肯接,便是孙卞那个见了油星子便要往上跳的,也埋着头装起了傻便知端底。
可事情毕竟还是得要有人做。
你不肯沾,我也不肯沾,由着那张瑚一人在里头胡闹,等到春汛夏水一来,黄、汴两河的堤坝如何还能保得住汴渠一旦出事,不单京畿有难,泄洪之时,定会为了保全京师而将行那丢卒保车之举,届时黄河上下游多少百姓又要流离失所
范尧臣乃是贫寒出身,他吃过泄洪的苦,也因此险些幼年丧命,尤其看不得这样的事情。
是以即便知道那张瑚一挨着就会别惹出一身腥,他还是只能迎难而上。
想到此处,范尧臣又忍不住念起先皇的好来。
赵芮在时,虽是优柔寡断些,可他素来广纳贤言,大行小事,多要询问周围臣子的意见,范尧臣素得其人信重,若是他能说出个道理来,十有八九,便能说服天子。
而今换了张太后,虽说其人性情果决,单看能力,也比先皇强上不少,可她刚愎自用,一旦抓定了主意,便不肯听人劝说。
范尧臣原先嫌弃先皇怯弱无能,偏还多疑,一手异论相搅,玩得令人生厌,可对比起眼下,竟是觉得怯弱无能,也没有什么不好了。
不怕无能,只怕有了能耐,便听不进谏言。
张瑚这自负己能,实在是与张太后如出一辙。只是前者能耐有限,而后者历事多、见识广、手段强,便样样要自己抓主意罢了。
可世上哪有人是样样皆通的
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像这般用了人,还要人按着自己的指点来走的,迟早得撞鬼。
因不愿公务堆积不决,明明已经下了衙,范尧臣还是迟了两个多时辰才走。
回到府上,范姜氏正等着他吃饭。
范家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平日里夫妻二人也常常是在饭桌上把家中大事给商量妥了,可这一日,范尧臣低着头闷声不言就算了,一口菜在嘴里嚼了半日也没有咽下去。
他左手持碗、右手持筷,就这般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
老夫老妻的,范姜氏到底还是心疼,特从桌上搛了一筷子鱼腹肉到丈夫碗中,劝道:“忙了一天,也不差这一时,先把肚子吃得饱了,再去想其余的,不然哪里够力气”
范尧臣这才回过神来,呵呵一笑,把碗里的菜夹起来吃了。
他心不在焉,自然食不知味,不过那张嘴也不是铁齿铜牙,不一会,上颚一疼,连舌头也被扎了,这才忙从鱼肉里头拈出一根极粗的断刺。
断刺约莫有一寸长,捏在手上,竟是同小儿手指差不多粗细。
范尧臣吃了一惊,抬头果然看见桌子上摆了个长长的盘子,里头装了半腹鱼,做法倒是寻常,只那鱼大得离谱,实为范尧臣生平仅见。
他与老妻都是寒素出身,于吃穿用度方面,虽说不上俭省,却也绝对不奢靡,这样大的鱼,莫说平日里头见不到,便是见到了,他家又怎的会去买
是以范尧臣捏着那刺,不去关心自己满嘴的铁锈味,竟是先问道:“哪里来的鱼谁人送的”
语气里头隐隐有几分质问。
范姜氏一片好心给当成了驴肝肺,顿时觉得方才还不如拿那块肉去喂狗,登时没好气地道:“怎的了,家中吃点好的,只能旁人送的不成”
又道:“是是是,只你是个一心为民的清官,我就是个没见识的糟糠,见得旁人送来稀罕东西,全没脸没皮拢来收了”
范尧臣也是一时失语,忙道:“是我错了,见得这鱼大,晓得夫人从来不是那等大手大脚的,只觉奇怪,一时错了口。”
范姜氏也没当真放在心上,又絮叨了两句,方才道:“是秀府送来的,那孩子说来时见得御街上头有鱼车,许多人围着买,价钱竟也不算贵,便挑了一尾叫人送来。”
又道:“他眼下在学士院当差,也无什么油水,因怕他勉强,我特地叫厨下的上街去问了,果然也不贵,虽说要百余文一斤,咱们府上也不是吃不起。”
说到此处,她还不忘带契两句,道:“他从前虽说做了错事,可而今早改了,怎的说也是女婿,而今真娘女儿都生了,他照旧还是那样体贴,这样的人,你还要上哪里去找但凡能搭一把手,还是看着他些的好”
隐隐约约,指的原来杨义府挪卖学士院中生纸一事,话里话外都帮着他敲边鼓。
然而叫她失望的是,自家丈夫却好似过耳不闻一般,只睁着眼睛,诧异地道:“这样的鱼,只要百余文一斤”
范姜氏点了点头。
范尧臣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问道:“瞧着这样大,怎的会如此便宜”
又问道:“这是不是鲤鱼,活的时候长得多大一尾”
范姜氏听得奇怪,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到底还是把厨房的人叫了来。
那厨娘很快到了,站在下头,用两只手比着大小,形容了一回,又道:“虽是没有上秤去称,可按着奴家掂量,怕是有三四十斤”
又叹道:“奴家在厨房里头也有小二十年了,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鲤鱼听闻是黄河化冻,许多大鱼没能逃走就给网了,近日便常有人运了大鱼来卖,这一个月间,鱼肉的价钱已是跌了小一半往日十斤的大鱼抢都难抢,都给酒楼子里头包圆了,而今二三十斤的大鱼,只要去得早,竟是日日都能买得到。”
娇术 第八百二十九章 背道
范尧臣复又问了几个问题,那厨娘一一答了。
“市集上头也没人多说什么,不是天家才即位旁人都说这是真鲤鱼学着跳龙门,乃是吉兆”
“也没留意卖鱼的是不是一拨人”
范尧臣小时候也下黄河拿过鱼,哪怕是初春之际,河面才化冻,断也没有忽然多出这样多大鱼的道理。
他只觉得事有蹊跷,却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寻常百姓可以去信什么天降吉兆这样的胡话,他作为参知政事,却是不能相信,连忙遣了人出去打听。
等到次日,范尧臣才回到府上,幕僚还未回来禀话,却是看见那小女婿已经在厅中等着了。
见了岳丈,杨义府恭恭敬敬地上前相迎,行了一礼,复才唤道:“大人。”
他礼数周全,举止得宜,又有一副好相貌搭着,实在是从头到脚,一处毛病都挑不出来。
然则见得这样一张脸,再想到其人人品才干,范尧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是女婿,顾着女儿同孙女,范尧臣只好“嗯”了一声,道:“秀府来了。”
杨义府笑道:“昨日过来,岳母说惦记着家中那个小的,小婿便叫真娘今日抱了过来,此时是来接她们。”
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走罢
也无旁人在,范家便不讲究什么,一家人一起坐着吃了一顿饭。
范真娘原本就身体不好,自生了女儿之后,面色更虚了。
杨义府在饭桌上便时时照看着她,一时给她倒茶,一时给她添菜,又叫她多吃这个,多吃那个,见得她吃不动了,还要亲自去问厨房有没有开胃的小菜。
范姜氏看得暗暗点头,便是范尧臣见了,也只能心中暗叹,不好再说什么。
一时饭毕,乳娘抱了那小儿上来,果然早已经长开,虽是年纪小小,却也看得出相貌捡了杨义府、范真娘二人的长处长,十分好看,众人少不得围着一阵逗弄。
见了外孙女,范尧臣的脸色也好看了些,看着女婿,就少了些嫌弃。
杨义府何等厉害的眼睛,正是靠这个吃饭,如何会看不出来,见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小心问道:“不知大人此时有无一二空闲”
范姜氏听得这话,登时转头看了丈夫一眼。
范尧臣便带着杨义府去了书房。
翁婿两个坐得下来,等到小厮上了茶水,复又退了下去,杨义府才道:“前几日小婿同张翰林将韵书重审了一回,不知怎的,他却是忽然提起一事,说是太后欲请大人主持黄河、汴渠清淤,问我知也不知”他顿了一顿,才把后半句说了出来,道:“小婿实在未曾听说,便如实答了,回家一想,却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外头为何会传出来这样的消息”
迟迟早早的事情,并没有没什么好隐瞒的,范尧臣点头道:“确有此事、。”
杨义府“啊”了一声,却是先不说话,而是半低下了头,用手中杯盏盖子一下一下拨弄着茶水浮沫,一副略有心思,却不好说的样子。
他过了几息,复才喃喃低语道:“竟是真的原来如此”
范尧臣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便道:“何事这般扭捏,直说便是。”
杨义府笑了笑,道:“也无旁的事情,只是提起那清淤通渠之事,张翰林劝了小婿许久,说清淤通渠乃是大事,少不得要许多人才,都说举贤不避亲,既是有此番际遇,为何不在大人手下一同学一学,去做那利国利民之事,好过日日埋在书里头核韵年纪轻轻的,实在蹉跎”
又道:“小婿先前只是听着,回到家中,偶然忆起,倒是觉得未尝没有道理而今大人既是主持清淤修渠,总有要用人的时候,旁人虽说也要用,可若是能有自己人在一旁守着,少不得事半功倍几分。”
他也不喝茶了,只把手中茶盏放回了桌上,空出的一双手放在膝盖上交握着,看着倒有几分诚恳与紧张,道:“小婿从前历事不多,又兼年轻,有时免不得便会做出些错事来当时却是不知,此刻回想,十分后悔。”
“只到底其时无人带着,虽有幕僚,却不能言传身教,小婿便同真娘说起此事,不想被她笑话了半晌,说我有眼不识泰山,空有宝山却不自知,有大人就在面前,却不晓得好生跟学。”
“小婿便想着,既是如此,倒不如趁着岳父而今主持清淤通渠一事,便跟在一旁认真向学,等到此事办妥了,虽即便只能得知一二,却也不枉费这一番劳苦,为国为民,当是正举”
这般长长的数段话,杨义府说得诚挚无比。旁人看了,都免不得赞他一句有志向。
然而范尧臣却不是旁人。
若说刚开始时是为表象所迷,而今数年过去,他如何会还看不出自己这个女婿是个什么德行。
今日让杨义府进了书房的门,范尧臣心中其实已经做了让步。
女儿毕竟是亲生的,外孙女也招人喜欢,女婿这个添头,虽是添得多余也讨嫌,可看在母女两的份上,也不能总晾着,否则放任其按着而今的路走,迟早要行岔了。
他暗暗把手中能安排的好缺数了一遍,选了半日,才挑出了两个相对妥帖的。
一个是协理管勾京畿漕运的差遣,另一个则是监太医局熟药所。
前者自不必说,大工大程,虽然辛苦,熬上三五年,只要踏踏实实的,总能露出头来,而后者听着冷僻,却是走的曲线之径。
太医局熟药所,顾名思义,乃是监管太医局中熟药分拨。
太医局所管甚广,不单要管天下间的惠民局、施药局、和剂局、安济坊、安乐庐等等,还要协助救济疫情、大灾,如何才能将有限的熟药,按需分下去,使得各有所得,各满所需,不浪费,却也不紧张,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只要能在这个位子上做得干净清爽,过完这一任,范尧臣便有把握以此为凭,将杨义府转去协管盐铁。
娇术 第八百三十章 统筹
然则他想得这样周全,却是全然预计不到自己这一位好女婿,其实另有所图,并且图得还如此目光短浅。
范尧臣抬头问道:“若我当真调你去协理清淤通渠之事,以你之能,当是管勾哪一块来得合适”
他脸上还带着笑,看着十分和气,十足就是长辈照拂晚辈的模样。
虽是如此,杨义府也没有放松。
他来时早把可能被问到的问题都想了一遍,此时听得范尧臣果然在袋子里抓果子,忙把自己准备好的递了上去。
“只要能做得实事,多多得了机会好生向学,自是管勾什么都不要紧。”他一副脚踏实地的样子,却是小心地又打了个补丁,“只若是论起擅长之处小婿从前在襄州做官数载,虽未能出挑,一般也有抚济流民,旁的不敢自夸,那等统率民、统筹工时之事,却是小有几分心得”
说到这里,他复又有些试探性地道:“当然,此事还要看大人分派,小婿并无半点挑剔。”
范尧臣听得几乎要冷笑出声来。
统率民、统筹工时,乃是通渠清淤这般大事之中,最易出彩的环节之一,却也是最容易出错的。
比起数年前,自家这个女婿倒是长了几分见识。从前遇得难事,他是躲之不及,而今居然知难而上
可这眼光,着实也太差了
该上的时候不知道上就算了,该躲的时候,竟是也不晓得躲
怎的长了这样一个脑子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
他失望极了,只是想到女儿同外孙女,勉强压下烦躁,提点道:“前一阵子金明池外之事,你可曾有听说”
虽不知岳丈此问为何,杨义府还是点头道:“已是听人说过,乃是役夫运送不当,致使巨石滑落,闹出人命来。”
“役夫运送不当”范尧臣重复了一回他的话,继而道,“你也是这般作想的”
杨义府敏锐地察觉出了老丈人的不满。
只是他脑子里头将事情复又过了一遍,却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只好道:“役夫运送不当,行人行路不觉,另有京都府衙也脱不开关系。”
范尧臣皱着眉头问道:“京都府衙有何不妥”
杨义府道:“明知正值清明之时,金明池外人群众多,新郑门也是人烟繁盛之处,必是比肩继踵,京都府衙却不先行安排巡铺戍卫,实为不当。事发之后,巡铺们许久才到得地方,正也说明左右军巡玩忽职守。”
听得杨义府这一通胡扯,范尧臣好险才把“放屁”两个字咽回了喉咙里。
他面上已经有几分冷凝,问道:“此事与那都水监,便无半点关系”
杨义府却是没有想到会被如此一问。
他犹豫了一下,道:“都水监自然也有监管不力之责”
范尧臣不置可否,只道:“那巨石为何会滑落”
杨义府道:“听闻乃是绳索半路断脱。”
范尧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道:“绳索为何会断脱”
杨义府一怔,道:“这小婿却是实在不知”
此时不耐的不仅范尧臣,杨义府也是一般。
他嘴上依旧恭恭敬敬,心中却早骂出声来我又不是那拉石头的驴,怎的会晓得绳索为何会断脱
范尧臣又问道:“都水监运送巨石何为”
杨义府道:“听闻乃是得了一项铁龙爪扬泥车法通浚河渠,运送大石,便是为得此事。”
他话一说完,隐隐约约便琢磨出几分不对来。
范尧臣因不信这“铁龙爪扬泥车法”,不肯主持通浚河渠之事,早已四处传开,杨义府时常进出范府,自然也早有耳闻。
他当机立断,复又补道:“都水监也难逃其责,主事人行如此乱法,致使民出事,当负首责”
范尧臣听得心里微寒。
如同一棵树上长满了果子,他已是把最大最好的那一个用杆子曳了下来,直捅到这个女婿鼻子尖上,他竟是还要往后一仰,躲了自己送过去了,复还跳起来去摘树上那些个长满了虫的。
在范尧臣看来,金明池一事,不怪京都府衙,也不怪民,更怪不得行人不觉,全是主理此事之人胡乱而为导致的。
张瑚未得中书批复,仓促行事,致使物料不全,民不足,明明当要用粗绳环绑,数十人清道,再有人在路旁示警,可他全然未曾预防,只由下头人瞎搞。
民何辜
过路的百姓何辜
通渠清淤这样的水利之事,少说要动用十数万工,便是要用数十万工,也是情理之中的。
如此浩大工程,势必会死人,只是人是为何而死,又是因何而死,却是十分重要。
思及此处,范尧臣不由得又想起了今日自己在殿上提到的季氏。
都说妇贤夫能,果然如此。
当初那顾延章在赣州修福寿渠,又抚济流民,数十万工,只死了很少的一点人,便把渠给修了起来。后来张待去了,短短十余天功夫,天使还未来得及走,逃逸、受伤、病死的流民,已是比先前数个月加起来还多,便是进度也慢了接近一半。
什么叫做统筹工时
这便叫做统筹工时
范尧臣嫌弃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杨义府。
若是自己的女婿是那顾延章,又怎的会受这般闲气
不用他提,自己也会想方设法,把人弄进通渠之事当中来领个差遣,毕竟“举贤不避亲”嘛本就是自己人,又事半功倍,能用的谁不想使劲用自家又不是傻的
可换了这个杨义府
他想倒是想得顶顶美,欲要来“贤”一把,然则自己这个老腰,如何举他得动
若是再遇得一回襄州之事,此时早不同从前,又是在天子足下,张太后正等着寻了机会来挑自己的麻烦,如此要紧的差事,他如何敢给此人去做
到底想到女儿,还是得给他铺条能走的路,范尧臣只当自己方才什么都没听到,道:“浚河通渠之事,我虽是主持,自有张瑚行事,我此处另有两个差遣,你且回去好生挑一挑罢。”
娇术 第八百三十一章 欣赏
杨义府得了岳丈给出来选的两个差遣,同妻子一齐回了府。
他骑着马,在马车厢后头不远不近地缀着。
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还能听到小孩子正哇哇大哭,并范真娘在里边叫乳娘哄女儿的声音。
杨义府很是烦躁。
女儿长得太快,而今月份已经大了,自己便不能再像她刚出生时那般,借着没有经事人照管的名头,把妻、女安住回范府,请岳母帮着打点。
这般行事,活似倒插门的赘婿,是要被人嘲笑的。
可妻女若是不在岳家,自己便不能像从前一样时时回去。
而今新皇恰才继位,岳丈比起从前只有更忙的份,便是日日在府上候着,也未必能次次得见,更何况而今只能三不五时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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