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后来隔不得三五个月,见得他高兴之时,杨太后免不得多问几句,听得缘故,十次里有两三次是因为“顾卿”的。顾卿做了这样,顾卿做了那样,解了他的围,叫他十分满意。
都怪先皇,整日念叨什么顾卿,顾卿的,叫她还以为那人就唤作“顾清”哩
娇术 第八百八十一章 信心
此时正在殿上,杨太后不好细问赵究竟是怎么同那顾延章认识的,然而看下头吵得厉害,忍不住就想起方才范尧臣举荐顾延章的时候,孙卞、胡权二人跳得出来,嚷嚷着不肯放人的场面。
为着这一个,两边抢得这样凶,连先帝也是又夸了又夸的,其人难道有着三头六臂
杨太后一时也起了好奇心。
也不知道那“顾卿”,是个怎么样学深才高的大臣。
又是状元郎,又曾断奇案,一面想着,她已经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成熟稳重,老于政事的中年儒士形象来。
等到回过头,一看下头,竟是早不止原来那四人在吵,不知何时,自班列当中已是一人又一人地站得出来,为着导洛通汴是否可行,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偏偏没有一个拿得出什么佐证。
下头人谁也说不了对方,自然更说服不了杨太后这个看客。
她认真听了半日,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泰半是听不懂的,顿时也有些厌倦起来。
吵吵吵,都说女人家爱耍嘴皮子,明明这些男的要嘴碎多了翻来覆去,举古列典的,个个说得出来,都是一口绝对,一口笃定,仿佛只有自己说的全对,可仔细听来,没有一个是有凭据的,全是一厢情愿的猜测。
她听得烦,眉头一拧,张口就打断了正在说话的一个官员,对着距离自己甚近的黄昭亮叫道:“黄相公”
黄昭亮已是退回了班列,听得杨太后唤他,有些吃惊,连忙出班道:“太后有何分派”
杨太后道:“你说那导洛通汴之事不可行,可有什么证据”
黄昭亮的脸登时就有些冷了下来。
若是赵芮在,他当殿就敢甩脸色,可当对着杨太后,许多话就不好再说,只得耐着性子道:“太后,并非导洛通汴之事不可行,可是时间不足,又将耗费人力、物力太多,而清淤之事,说是能泽被良田,可新筑田亩,未有三五年养护,不过是下等田而已,然而为了清淤,黄河改道之时淹没的良田,却不知凡几,为一百下田而损一万良田,如此这般得少失多之事,为何还要执意而为”
杨太后便看着范尧臣道:“可是范卿家方才已是说了,他保举人来做此事,必不会出得疏漏。”
范尧臣还未说话,黄昭亮已是转头看向了他,面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忍耐之色。
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一般,先看了一眼范尧臣,复又转头看了一眼杨太后,道:“太后,且不说范参政本人”他一面说着,一面学着方才范尧臣的样子,转过身去看着提刑司的方向,“便是去问那顾延章,引洛通汴之事,他若是按着范尧臣的举荐接得下来,究竟敢不敢说一声必不会出得疏漏”
黄昭亮一言一语,铿锵有力,其中还夹着浓浓的嘲讽之意,叫人想要忽略也不能。
杨太后顺着他的回头,也跟着便往后看了看,逮了这个机会,终于可以扬声问道:“谁人是顾延章”
文德殿甚大,文武官员也众多,然而听得黄昭亮方才那一番话,众人早已心有所感一般,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等到听得杨太后问话,更是个个如同看热闹不嫌势大一般,跟着或回头、或抬头、或转头地跟着看了过去。
那顾延章,原本不是杨、陈一党吗
后头好似为了进京,同陈灏闹翻了,只好进了提刑司,正与胡权做搭手,听闻近日来与孙卞走得甚近。
怎么忽然又搭上了正同孙卞争长短的范尧臣
为了搭上范尧臣,居然敢接下导洛通汴一事,这是为了前程,连命都不要了罢
汴河乃是京城命脉,百万军民俱是仰仗这一漕水而活,也年年都因这一漕水而累,是以只要是在京官员,几乎没有不能就水利之事说上两句的。
范尧臣的导洛通汴,并不是什么才提出的新鲜事,前朝就曾有人言及,只是正如黄昭亮所说,难度太大,为了截留黄河水,必须开凿广武山十数丈,所费力气太大,又兼黄河改道、洛水引流之后,很大可能新的河道会吞噬良田,正因此如,此番提议已是被人打得回去。
明明知道不可为,明明晓得将来出了事情,必要背锅,这顾延章,又是何苦
甚至有几个站在前头的官员,已是在心底里叹息起来。
何必呢。
原本同胡权一起干得好好的,这半年来,提刑司做出了不少事情,很得人瞩目。
正手主持,副手主事,这顾延章本就是主力,干活的是他,难道旁人还看不透吗等到岁末考功,少不得一个优等,年纪轻轻的,为何要这样着急
转投得如此快,眼下是看得范尧臣占了上风,得了杨太后青眼,可日后还长着,鹿死谁手,孰未可知,不应在这形势不明的时候转换门庭才对,等到明朗些再过去,又有什么不好
董希颜更是又气又叹。
这个延章
若是不满提刑司,想要腾挪地方,怎的不来找自己从前就同他说过,只要他愿意,旁人不行,若是他的话,随时都能把位置腾挪出来啊
便是黄昭亮本人,虽说嘴上厉害,然而一面看着后头,一面也有些惋惜。
做甚去投范尧臣
自己与那糟老头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干嘛不来投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顾延章手中持笏,自队列中站了出来,回道:“微臣在此。”
他混在百官之中时,并不怎的显眼,可眼下一站出来,那历经百事行状,便显得与寻常人很是不同了。
因隔得有些远,杨太后看不清其人相貌,忍不便往交椅前头坐了坐,催道:“你上得前来答话”
顾延章依言走上前去。
还未等他站定了,下头的黄昭亮已是问道:“顾延章,对这导洛通汴之事,你可有什么说法”
杨太后便也只好跟着问道:“你便是顾延章范卿保举于你,你可有信心”
娇术 第八百八十二章 不知
她嘴上并不言语,心里却是有些不高兴。
站得那样后,又隔着屏风,我且还看不清人呢。
这黄相公也是的,这样着急催他做甚,等人走得近些再问不行吗
没等她抱怨完,便听下头那人答道:“回太后的话,臣亦是此时才知此事,不敢欺瞒范参政所言导洛通汴一事是否可行,微臣实是不知。”
他话一出口,顿时满朝哗然,人人看一眼顾延章,又去寻一眼一旁的范尧臣。
离得近些的,见得顾延章面上果然有些诧异之色,又见范尧臣听得他这一番话,并不吃惊的样子,更是觉得奇怪了。
难道这顾延章当真是不知
难道范大参先前没有与他通过气吗
只是即便没有通过气,也不当这样斩钉截铁,全不给面子啊就这般把范大参得罪死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
而离得远些的,因看不清前头情景,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在心中转起各色想法来:难道是那顾延章先行答应了范尧臣,结果孙卞、黄昭亮等人后头得知了,与他勾兑一番,为了不叫范大参主导的导洛通汴之事得逞,私下承诺了大价钱,叫这顾延章反了悔不成
便是黄昭亮也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范尧臣。
杨太后不由得问道:“你当真不知”
顾延章应道:“臣未曾现场查勘,不见量测结果,未见都水监之详细规案,只听范参政、黄平章二人所言,不敢擅断此事行或不行。”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登时就把殿上先前那些个跳得出来,为着导洛通汴之事吵架的大臣,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多半都入不得政事堂,自然不曾见得都水监的奏事,便是那些个在政事堂当中的,莫说旁人,就是范尧臣、黄昭亮两个,谁人又去现场查勘过
究竟什么才叫做现场查勘
难道要顺着黄河、洛水走一遭
那这事情就当真不用做了,政事堂也可以关门了如此一处一处,顺流而下全数走一回,没个一两个月,怎么可能走得完
然而这话听在杨太后耳中,却全是另一番感受。
她原本就听得下头站着的官员们叽叽歪歪地吵个不停,只觉得同夏日那此起彼伏、吱哇乱叫的群蝉,也差不多讨厌了,可到底是说的正事,也只能耐着性子忍着。
及至听得后头这顾延章的话,便是用振聋发聩来形容,也不过分的。十分像大夏天里头,人正被日头晒得一身臭汗,耳边又有虫蝉乱叫,忽然得了个给刚从冰库当中取出来的新鲜西瓜,几刀下去,切得满桌沁凉的汁水淋漓,抓起一片,几口囫囵咽得下去,先不论甜是不甜,那当真是从头到尾,舒服、凉快得全身都透了。
可不是嘛
吵吵吵,吵个头啊,你们见过吗你们去过吗你们连都水监的章程都不曾看过那折子眼下还不知道在后宫哪一处桌案上躺着呢,老娘这个做太后的都不曾见到,你们是发梦时见的呀
想到自己居然在此处听他们摆龙门阵摆了这半日,还叫儿子赵也跟着白白坐了这半日,杨太后就有些心疼起来。
一样是胡编乱造,听戏子说书还有几分趣味呢,听这些个人胡乱嚷嚷,若是听得不懂,便十分浪费时间,可若是听得懂了,儿子年纪小,说不定还要被误导哩
怨不得先帝在前头朝议久了,回去的时候十有就心情不好。
跟着一群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在一处待着,还不能不听他们说,能好得起来吗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杨太后便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若是放在平时,只有她一个人在此的话,忍了也就忍了,可眼下儿子就在身旁,小小一个的,叫他坐这样久,却是绝不能忍。
她再懒得理会,开口道:“既如此,此事容后再议,若无旁的事情,今日就先退朝了。”
吵了这半日,本来是御史台为了弹劾范尧臣、张瑚、杨义府等人,谁知道闹到最后,全是变成了争执导洛通汴之事究竟可不可行,吵了架的人口干舌燥,没吵架的人也站得腿脚发麻,便是有事,也不挑今日奏了,一时鸦鹊无声。
礼官再问得一遍,见无人应答,便按着往日流程散朝了。
大朝会后,循着惯例,两府重臣会再去崇政殿与天子议事。
而今天子年纪尚小,多是在资善堂中读书,奏事、议事的对象,自然就换成了杨太后。
一时众人散去,顾延章正待要走,却被后头一人急急叫住了。
“顾副使留步。”
他回过头去,却见对面是个眼生的小黄门。
对方见他站住了,忙道:“太后有旨,召副使去崇政殿一同议事。”
顾延章进得崇政殿的时候,其余人早已是到了。
杨太后正翻来覆去地看那一份都水监递上来的奏章,实是头晕脑胀的,终于听到外头仪门官通禀,连忙抬得起头来。
在文德殿的时候离得远,虽是听着那顾延章的声音十分清朗,却不曾想那许多,此时离得近了,快到午时,崇政殿当中的采光又好,终于把他的脸映得清清楚楚的。
杨太后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看错了。
实在是有些年轻了
难道不应当是个四五十岁的大臣吗
可这般看起来,倒像是个不到三十的啊。
纵然有着赵芮的背书,方才又在殿上见得那样一番场景,可真正见到本人的时候,杨太后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仪表堂堂、气质出众、为人沉稳、进退得宜,光看此人外表,确实无一处挑得出毛病。
可当初的张瑚,难道不是如此吗
杨太后实在是忍不住纠结起来。
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样一个岁数,做事会不会不太靠谱
杨太后同赵芮夫妻数十年,旁的没有学会,多疑的性子是学得十成十。她嫁给了赵芮之后,见得的宗室子弟不知凡几,许多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另有从前入宫做上元诗的新科士子,翰林学士们,其余妃嫔们见了,都说某某人诗文做得好,相貌也生得好,可杨太后事后留意,往往听说其人在外行事不甚检点,或治事平庸,或贪污无能等等。
娇术 第八百八十三章 动摇(给书城修仙的加更)
她冷眼旁观,久而久之,已是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想法。那就是真正有能干的人,外貌一般都是寻常。
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相貌,多半便不会给你才华。便似天子,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就收了他的子嗣,夺了他的健康。
比如太皇太后,眼看是样样都有了,连皇帝都是她自己挑的,谁知竟还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长相并不甚要紧,能做事才是正经的。
譬如范尧臣,譬如黄昭亮,譬如陈灏、譬如曾经的杨奎等等,哪个做实事的,会长得那样好
驴粪蛋倒是面面光呢,里头还不是一坨屎
若是说十个人里头有九个人爱俊,那杨太后一定就是那第十个。
她见了顾延章,看他样样挑不出毛病来,又见他相貌好,倒是自己脑子里给他生出了毛病。
从前累功那样多,现在年纪居然还如此轻,长得还这样好,当真其中没有虚假之处
然而猜测毕竟是猜测,等到顾延章同她行礼的时候,杨太后还是和声细语的免了他的礼。
一时人已是齐了,不待旁人说话,胡权已是急急问道:“延章,范参政举荐你去行那导洛通汴,可此事毕竟仓促,他也不曾提前同你说过,更是不知你那提刑司中事务多至如此,你若是不便为之,此时尽可直说,想来范参政也不会做那强人之举,更何况太后在此,自会秉公而断”
孙卞也道:“提刑司春夏时节,确实刑狱之事甚多,你若不愿,直说便是。”
连黄昭亮也和道:“中书不曾下令,此事并非强令之举,确实可以推脱。”
虽说任命之前,多要征询过本人之意,若是其人不肯,便是天子也少有强派的。可见得自家还未发话,黄昭亮、孙卞二人已是火急火燎地要把人摘出去,杨太后却是十分不满了。
她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
这声音有些突兀,登时就把众人的注意力转了过来。
见得他们都闭了嘴,杨太后才道:“顾延章,方才在殿上,你说未曾现场查勘,不见量测结果,未得都水监的详细规案,你不敢断言,是也不是”
她看了半日的奏章,其实当真是看不懂的。
上面无论地名也好,生僻的词句也罢,都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理解。
而当众人各执一词,却俱都没有佐证的时候,为图谨慎,她不愿意擅自做下决定。
有了太皇太后的前车之鉴,她如果再重蹈覆辙,那就不是笨,而是蠢了。
下头的顾延章应声道:“正是。”
杨太后看了一眼范尧臣,又看了一眼黄昭亮,复才把手中那一份都水监的奏折给了一旁的小黄门,口中道:“此份便是那都水监的规案,你且看看,可有量测结果,可有查勘之语是实还是不实”
这人是不是个好的,旁人说的可以尽听,却不能尽信。
还是要自己亲自验过才知道。
顾延章站在原地,手中拿着那份折子,一页一页地细翻着。
杨太后没有催他,而是对着范尧臣问道:“范卿家,你若是那顾延章不肯接下此事,你可有其余人选”
范尧臣道:“导洛通汴,利国利民,以臣微见,顾延章卓有异才,与臣一般体恤民生疾苦,从前先皇还说过,他与臣俱是寒素出身,为着京畿百万百姓,想来不会拒绝。”
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浑似当时听得赵芮说顾延章是寒素出身时候,心中暗叫“那顾延章乃是豪富出身,老子才是寒素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说到此处,范尧臣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是他无法接手,此事臣只好一力担之了。”
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虽是大工大程,可若说朝中当真寻不出另一个合适的人来主理,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是仗着杨太后甚事不懂,拿来吓她罢了。
看着范尧臣欺负孤儿寡母的,黄昭亮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插道:“范参政此言失当了,我朝满庭英才,难道竟是择不出一个去主理其事吗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举贤不避亲,便是你那都水监中的杨义府,便很适合此事嘛。况且导洛通汴,不但并非利国利民,还是劳民伤财,祸国殃民。无论是为国还是为民,俱是不要施行的为好。”
他这般毫不避讳,简直是把话说到了直白得粗鄙的攻击。
然而杨太后竟是听懂了。
黄昭亮这是在提醒她,范尧臣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方才在殿上,众人一来二去地攻击,已是足够叫张太后明白那“杨义府”与范尧臣之间的翁婿关系。
范家自己选的女婿,那女婿也在都水监中,还主理了扬州城外的浚川杷通渠一事,照样做得一塌糊涂。
这样一个人的举荐、提议,如何能信呢
杨太后虽然更愿意相信范尧臣的,可听得黄昭亮说话,又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是啊,女婿都不会挑,又怎么会看人呢
古人都说兼听为明,偏信为暗。纵然那范尧臣前几日才扶了自己同四哥一把,然而导洛通汴,听得他们说,是这样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不是不能这样草率行事
即便是要投桃报李,也可以挑其他的时候,不用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罢
太皇太后拿了此事来开玩笑,眼下已是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杨太后听得范尧臣说,就想着范尧臣说得好似有理,听得黄昭亮说,又觉得黄昭亮说得也对,全无多少主见,却是牢牢记着,自己不能偏信。
然而不偏信之后,她却是无所适从了。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下头的顾延章已是将那手头折子看完两遍,还给了一旁的黄门。
那小黄门接过折子,放回了杨太后的桌案上。
杨太后不由得问道:“你看完了又是个什么想法”
顾延章行了一礼,道:“臣有几个问题,想要问过范参政。”
杨太后转头看向范尧臣,问道:“范卿家”
范尧臣点头道:“但问无妨。”
娇术 第八百八十四章 不难(给书城修仙的加更)
顾延章道:“按着都水监中规程,其余水段暂且不论,自京师上善门始,至泗州淮口止,其中地势复杂,有高山、河谷、低流、农田、小湖,尤其农田甚多,另有百姓密居于此地,不知此段清淤填地,淤泥当要挖走多深,运走之后,又当填于何处”
范尧臣原本只是站着,听得他这两句问话,却是把背给挺得直了些,正色道:“规程之中已有明述,当以段分之,三十里为以段,见得高地,便掘深泥,见得低地,便掘浅泥,还是要因地制宜,是以不好给出确切深浅。”
顾延章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好分出深浅,可若是不分出深浅,待得行事之时,却是再来不及,一旦出了差池,便似黄相公所言,怕是会必会有损良田房屋,叫百姓受苦。”
竟是好似全然站在了黄昭亮一处。
杨太后听得糊涂,也有些不悦,问道:“为何要分出深浅,一齐挖得深,把淤泥全数清走,却是不行吗”
顾延章点头道:“回禀太后,实是不行。”
他想了想,因怕口头解释,说得不清,于是回过头,在殿内寻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几级石阶,对着杨太后道:“太后且看那一处阶梯。”
杨太后皱着眉道:“同阶梯有何关系”
顾延章便道:“若是想要将水从阶梯上流得下来,自然不难,可若是想要叫水从平地上流向阶梯上头,却是不行,敢问太后,是也不是”
杨太后心中觉得好笑。
这样的问题,便是三岁小儿也能答得出来,又有什么好问的
当即道:“自然是,可这又同那淤泥挖掘深浅有什么关系”
顾延章道:“便如同微臣方才所说,京师上善门始,至泗州淮口止,其中地势多变,不少地方,不过隔着一二里地,地势便似这阶梯一般,有高又有低,水从高处向着底处而流,此乃天理,人力难以动摇,可河水水底之势,却未必同地面一般,自然也有高有低,因各处积淤不同,所成阶梯便似这上到下走一般,可若是挖走了淤泥,用原来之势,很有可能高地变低地,低地变高地,未必能同眼下一般水流。”
他说到此处,复又假设道:“臣请太后假想,若是河水原本自西向东,忽然在东面遇得原本低地变为高地,又会如何”
杨太后已是听了个半懂,把眉毛皱了起来,道:“遇得高地,自然过不去了。”
顾延章点头道:“正是,遇得高地,势必会要逆流,一旦逆流,河水之势,无法阻挡,自然也不可能往回倒,只能先行漫上河底,盖过田地、房舍,直到超过了前头那高地之势,才另汇成一条支流,继续往下流去。”
他这比方十分浅显,杨太后简直一听就懂,头也不疼了,似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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