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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叁思
可实际上很多时候,李意阑愿意承认世事原本就是如此。
一个人大半生的打拼和成就,到头来却被旁人轻而易举的一句话给夺得一无所有,当中的憎恨和挣扎是未曾经历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艰难,天道不公、权势逼人,他的确不容易,可这世上又哪有一个人是容易的?
知辛地位尊贵,须得断欲忘情。大哥长才早逝,嫂子重情守寡。寄声率真却终身甩不掉江湖恩怨。江秋萍有才施展不开,吴金豁达却遭人陷害……还有其他许多的人,包括李意阑自己在内,毕生的得失归整在一起,盈亏相抵到最后应该都是一场空无。
各有各苦乐和得失,所以苍天律法在上,错了就是错了,原因不足以使人原谅。
江秋萍性格激愤,听他念了半天难也不为所动,只是凉薄地反问道:“不甘心、没办法,所以就决定心安理得地助纣为虐?我现在告诉你,这慈石害了一个人的性命,你是不是仍然觉得与你无干,要将过错全都推到那姓郑的身上去?”
王都统震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些许怀疑和不愿相信,他当初接下那个任务的时候,一个是屈服一个被安抚了,本以为运走就算完事,谁曾想那才是真正开始。
他心里有愧,但又不愿意认罪,故而避开江秋萍的眼睛造出了一阵沉默。
对上这样的人有时比恶棍还让人来气,说他坏吧不够格,说他不坏吧又行不端坐不正,江秋萍没耐心等他反省,不耐烦地催道:“我就知道你不敢认,此事只有公断,旁的不说了,你接着交代你没办法之后,都按照他的吩咐,做了些什么?”
王都统:“他、他什么也没吩咐,只是把银子往我一给,让我自己去想办法,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事儿必须做的滴水不漏,不能被人查到。”
江秋萍:“所以你就想了个法子,把营官和他的亲戚拉下了水,是吗?”
王都统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地说:“这法子不是我想的,是我将郑监作的吩咐转达给苗都统以后,我们一起、商量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实在有些虚,郑监作根本没让他转告别人,是他自己一个人不敢,才讹言谎语拉苗都统来一起壮胆和发财。
而苗都统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贵不能淫的清廉之辈,两人狼狈为奸,三两天就琢磨出了这么个歪主意。
“那他还挺有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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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萍不知当中的内情,讥讽了一句,让衙役去带苗都统。
衙役训练有素地跑开了,在这间隙里李意阑看向王都统,忽然问道:“那位郑监作给你的那沓银票,一共有多少两?”
王都统眼神游移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八、八千两。”
处理这么点小事竟然就给了八千两的好处,江秋萍的心思在须臾之间就变了好几遭,从第一反应的这么多钱,到那个郑监作可真慷慨,再到这三个人的七千两是怎么分配的,最后醍醐灌顶地想起了李意阑问这个数目的原因。
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么个问题,八千两听起来感觉也有些熟悉,江秋萍转动脑筋想了想,很快就获得了一点灵犀。
就在前几天,吕川分析那张从矢服里面找到的银号凭贴时说过,那是一张八千两的汇票。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刺客接头的暗号上,倒是忘了留意那张凭贴所对应的银票到哪里去了。
现在听李意阑这么一问,数目竟然刚好吻合,江秋萍心里忽然油然而生一种感觉,就是那些零七碎八的线索正在慢慢串成一条。
这让他神一振,一边对李意阑投以钦佩的目光,一边中气十足地继续问道:“那些银票呢?现在在哪里?”
王都统脑门上沁汗地说:“分了……我、我和苗统各三千,营官和他那亲戚各一千,其他人的我不知道,我的一张兑成了小额票和银子,剩下的两张都藏在了家里。”
江秋萍一听他没带在身上就没好气,只能问他是哪个庄的票子,王都统正要交代,那位苗都统“噗通”一声跪在了他旁边。
江秋萍又审了有两刻钟,才从对的上的口供中得知,那八千两的银票确实出自于丰宝隆银号。
案子查到这里,这是第二条能够证明刺客和朝廷官员有勾结的证据,虽然获不多,但足以让众人的脸上添些喜色了。
等押完这三个兵勇已是华灯初上,本着打铁趁热的原则,张潮不辞劳苦,主动提出再跑一趟扶江去取银票。
李意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只说了一句“吃了饭再去”,张潮眨了下眼睛,众人立刻拥着他往饭堂走。进到后院的时候正碰上知辛从后厨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又黑又远压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李意阑靠过去笑道:“你在厨房里忙什么呢?吃饭了吗?”
“什么都没忙,还没,”知辛迎面走过来说,“审得怎么样了?”
李意阑在院子中央和他碰了个头,因为知辛还在继续前行,他下意识就掉了个方向开始跟着走,边走还边对寄声等人飞快地交代道:“你们先去,我跟大师说会儿话。”
说完就果断抛弃了原来的队伍,寄声“诶”了一声他也没管,和知辛肩并肩地走起来,将审出的结果概括地说了。
知辛听完笑了笑,对他说了声恭喜。
他手里端的是一碗药,看前行的方向又是大牢,上月门台阶的时候李意阑扶了下知辛的手肘,笑道:“这是不是给刘芸草熬的药?”
知辛被他惯常持枪的手一托,在碗中荡来荡去的药汁起伏立刻就小了一点,昭示出这人的手是真稳,让人打心底里愿意信赖。
于是知辛放松手臂,任他搀老太爷一样将自己架上了平地:“嗯,他下午服过一副之后,脉象稳定了一些,再喂个一两副应该就会醒了。”
上到青砖地面之后李意阑就了手,不过也一劳永逸地捏住碗沿将碗接到了自己手里,端着说:“那就好,你说他很快能醒,我心里才敢有底。不过煎药这些事情应该有人负责,怎么落到你头上了?”
知辛没了碗,走起路来立见悠闲,将双手背到身后笑道:“大伙都挺忙的,就我一个人清闲,有些说不过去,就去搭了把手。”
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是杂役不待见牢中的犯人,熬药的态度有些敷衍,而刘芸草是白骨案的一个关键,李意阑等着问话,即使有仙丹也会先喂给他吃,汤药上着实不该怠慢。
鉴于冬风冷冽,两人顾忌着药温走得飞快,可还没走到大牢门口,就和迎面而来的狱卒撞了个正着。
狱卒并腿行了个礼,激动地喊道:“大人,辰字号的犯人醒了,我这正要去叫您呢。”
第70章报复
不知道知辛配是是什么灵丹妙药,竟然一副就将人给催醒了。
李意阑大喜过望,先拍了两句知辛的马屁,接着让那名狱卒立刻去饭堂知会众人,他们二人则是先一步进了牢里。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两人停在了辰字号牢房门口,囹圄中的人已经靠墙坐了起来,正在闭目眼神。
囚衣单薄,刘芸草却没有将被衾裹在身上,只是凌乱地搭着腿,像是不觉得冷。
伤势应该同时麻痹了他的听力,使得李意阑和知辛走到跟前了他都还没察觉。
狱卒觉得此人傲慢无礼,大声提醒道:“人犯,我们大人来看你了,还不赶紧行礼!”
刘芸草这才睁开眼睛,在迷离之中看见那个提刑官将一碗药搁在了床板上。
相似和黑衣和举动让他忽然一阵恍惚,依稀想起许多年前,也曾有这么一个人为他端过水、奉过药,只是如果世间真有轮回,那人再过几年或许都可以成亲了,可自己却被困在尺寸之地,连要保住袁宁都要仰人鼻息。
刘芸草不堪回首地垂下眼帘,伸手摸到药碗,说了句“多谢”随即翻腕仰头,将苦味一饮而尽了。
喝完之后他放下碗,看着李意阑直截了当地说:“大人还有什么问题,请问吧。”
狱卒搬来两个圆凳,李意阑坐下时问道:“狱卒说要不是你自己坐了起来,他暂时根本注意不到你已经醒了,我想问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是继续装睡,明明可以多拖一阵子的。”
“先生”是一个带有尊重意味的称呼,刘芸草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么客气,不解地盯了李意阑一眼,孱弱地说:“拖不拖总是得说,所以悬着的铡刀还是早些落下来的好。而且这是我请求你们救袁宁的诚意,希望诸位看在我还算说话算话的份上,能够慎重对待他的性命。”
知辛看他是这等为人和气度,总觉得他不像是一个犯人。
身边的李意阑则是接过话来,承诺道:“先生痛快,我们自然也不会对你耍心眼,已经请郎中去看过了。”
刘芸草有心问袁宁的情况,心里却又明白对方出于拿捏自己的需要不会轻易告知,只好打住自讨没趣的念想,点了点头,一派安分地等待对方发问。
这人配合,李意阑也就不摆架子和脸色,平和地问道:“恕我直言,先生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对袁宁的性命牵肠挂肚,我想问问,他对你来说为什么如此重要?”
刘芸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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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地说:“这个问题,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犯人除非是桀骜不驯或不肯认罪,轻易不会反问刑讼官,逢问必答才是保全自己的上策。不过刘芸草嗓音细婉,人又虚弱,问话不像问话,倒是不至于让人觉得冒昧。
李意阑不以为意,笑了笑猜测道:“有没有关系,要取决于先生的答案是什么。”
“他姓袁,二十出头,正好是能给奉天年间在平乐案中丧命的长乐太仆袁祁莲当晚辈的年纪,先生见不得他死在眼前,是因为他是故友之子吗?”
刘芸草似乎料得到他会这么想,淡然地扯了下嘴角,将目光移了开去,盯着重重的栅栏说:“不是,挽之去世的时候还没有成家,哪能有子嗣呢?”
顿了顿他忽然又用一种更轻的语气说:“不过即使他成家了,有孩子,也决计活不到如今。”
所谓斩草除根,这倒是句让人无法反驳的实话,李意阑从他话里听出了一种心如死灰的意味,莫名就有些讪讪,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
不过人心诡谲、真假难辨,太过怀仁比声色俱厉还糟,他连忙整顿好心绪继续问道:“挽之是指袁祁莲吗?”
刘芸草:“是,那是他的表字。”
袁祁莲生在边城的一个铁匠家中,按理来说不该有表字,但他那个外族母亲很在意这些东西,打小就将他当成书香子弟在养。这在冥冥之中为他的飞黄腾达铺了路,也为之后的噩运埋下了祸根。
可在一切的开始,那位倔强的番邦女人却没法知道这些,她只是希望她的儿子能够读书写字,不要终生都蜷缩在这个巴掌大的小城池,她们路苏人骨子里流着草原上奔腾不息的血液,从来不愿意在同一块地方待一辈子。
刘芸草记得袁祁莲曾经跟自己说过,他母亲找先生给他取字做“挽”的初衷,就是希望他能当个挽弓如月、铁臂铜拳的壮汉子。
然而也许是这名字太斯文,又或者汉人总归是不如马上民族体格彪悍,袁祁莲虽然身形还算高大,但跟膀阔腰圆还是有些距离,只能说他娘的期望应验了一半,他半辈子都在弓弩堆里生活。
当年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就站在军器监的靶场上,注视着新出炉的排弩被拉成满月,箭簇在炫目的烈日下闪出点点寒光。
那天挽之心情不错,提起弓弩堆的模样仿佛是金窝银窝,刘芸草当时觉得他们果然就是贱命,常年窝在那种铁气森森又荒凉的地方竟然也心甘情愿。
但那时他的确发自心底地相信过,军器监就是他们天生该在的地方,而他们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只可惜世事难料,曾经的信念到了最后竟然碎到连渣都没剩下,刘芸草走了一小会儿神,眼底再有灵光的时候就沾染上了一份凄凉。
李意阑听他说到一半越说越慢,抬眼一扫对面的神情,就知道这人是三魂不见了七魄,像是落进自己的思绪里去了。
不过他没有立刻出声去催,因为刘芸草满脸都泛着一种悲哀的气息,让人不忍心对他步步紧逼。
他等了等,刚准备去和知辛交换一个眼神,耳朵就突然一动,捕捉到了正在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不到几个眨眼的功夫,一行人陆续从门口钻进来,彻底打破了扇贩子走神的局面。
江秋萍凑上来和李意阑窃窃私语:“大人,审得怎么样了?”
“才开始,”李意阑言简意赅地小声总结,“刚得知袁祁莲的表字叫挽之。”
江秋萍好笑地站了起来:“那我们来得还挺及时。”
牢中不如正厅宽大,不可能给每个人都摆个凳子,再说全都坐下也不太严肃,牢头上来请示了一番,得到不需要再添凳子的答复后欣然退下了。
李意阑寒暄地笑了笑,续上了话题:“刘先生,那咱们接着说,袁宁到底是谁?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刘芸草回答每一个问题之前都会沉默片刻,可见坦白从宽对他并不容易,但他只要开了口,就言语顺畅、神色坦荡,从不会出现那种编不下去似的支吾和结巴。
这时众人纷纷凝神,听他因为被净了身而雌雄莫辨的男声在牢房里徐徐散开。
“阿宁是奉天七年稷南城被破,我们在城中清捡尸体的时候,从尸堆里刨出来的孤儿,尚存一息、神志不清,问他叫什么只说阿宁,姓什么却忘了。”
说到这里刘芸草忽然抬起眼睛,目光沉沉地从众人身上扫过,眼底那团漆黑的情绪让人不自觉想闪避。
知辛却在那抹匆匆而过的对视中,蓦然感受到了对方的沉痛和哀悯。
一将功成万骨枯,同一句话对于远离战场的黎民和亲眼目睹过尸山血海的将士来说,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悟。而只有那些真正见识过人命是如何像草芥或露珠一样脆弱的人,才会有这么绝望却又慎重的眼神。
“那年城里死了太多的百姓,”刘芸草轻描淡写地说,“我就将他带回了军营,后来又带回了江陵,冠了个新的姓氏。”
江秋萍心想你带回去的孩子跟着袁祁莲姓,这是什么古怪的习俗。
可刘芸草像是看得穿他心中所想一样,不待被问就已经开始解谜了。
他用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说:“本来他是要随我姓的,但那会儿正赶上圣上要给挽之赐婚,他又无意迎娶长公主,就跟我商量让阿宁暂时跟他姓,接着又让弟兄们回京城去散播谣言,说这傻孩子是他的私生子。”
“消息传到宫里也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前前后后也去了三个多月,等他来说孩子的姓氏还给我的时候,袁宁就已经叫熟了。我那时还年轻,无意给人当爹,再说袁宁也比刘宁好听,也就那么着了。”
“谁知道后来他却因为姓氏和住址两边不靠,在株连的时候成了漏网之鱼,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天意吧。”
“袁宁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叫我先生,但是论感情,大人可以当我们是养父子,所以我在乎他的生死,这是为父的本心。”
李意阑看着他,用点头来表示自己在听,心里却飞快地想到,如果有父子的情分在,那么袁宁要死了他忽然松口,和袁宁在寒衣案中动作最多也就都说得通。
再说自己养的孩子跟着别人姓,李意阑初听觉得荒谬,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只要是感情到了那份上,这也没什么。
就好比他虽然没有孩子,但枪也差不多算他的半条命,可……想到这里李意阑忽然朝旁边瞥了一眼,心想知辛若是需要借走一阵子,他还是舍得的。
知辛本来坐得好好的,忽然察觉到好像有人窥探,稍微侧了下头,就见李意阑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
这人看着正派,其实心思十分灵活,知辛纵是就九颗心,也绝对猜不到李意阑正跑题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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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地在配枪和自己之间做取舍。
鉴于眼下除了听刘芸草说话什么事也没发生,知辛一下误以为他是从对方的口供中发现了什么疑点,想跟自己说却又不方便,所以才会露出难色。
可不开口却能传达信息的法子有的是,知辛果断回目光往下投去,看准了李意阑的手腕伸手握住,接着拖到自己的腿上捋开,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对方手心里开始写字。
然而他才划了一个撇,就被李意阑快如闪电地抓住了。
他怎么也没料到知辛会忽然来摸自己的手,心头也不知道是惊还是悸,正愣着准备去看是为什么,猛不防手心里却又泛起了痒,跟羽箭的尾巴刻意在挠一样,麻得李意阑的手指下意识蜷起,挣脱了知辛压平用的那只手,直接将对方正在比划的时指头握在了手中。
知辛那指头是写字用的,被他抓住就没法交流于无声了。
他自然不知道李意阑在犯什么癔症,只当是习武的人都不爱悄没声的忽然被人碰触,茫然而和稀泥地在对方拳头上拍了拍,复而再次拉开了接着写。
李意阑忍着直往四肢里蹿的细微麻痒,感觉到知辛在手上飞快地写了三个字。
怎么了。
暂时还真没什么能说的“怎么”,李意阑有一点点心虚,互换待遇地拉过知辛的手,在对方手心里写了一个从长计议的“待会说”。
他俩这番在前面一堆小动作,背后的人却因为凳子摆得近和袈裟大麾的死角,根本看不到这两人在暗度陈仓。
对面的刘芸草倒是看得到,但他并不关心,因此跟没看见也没什么两样。
李意阑忙完手上的私事,立刻又捡起了公事,看向刘芸草说:“原来是这样,先生慈父心肠令人动容,看在你的份上,我会让郎中尽心为他医治。”
“闲话到此为止,言归正传,你说你是白骨案的主谋,那我想问你,你苦心孤诣、大张旗鼓地造出这么多疑鬼似神的案子,动机是什么?”
“动机?”刘芸草皱起五官,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接着才不确定地说,“伸冤?报复?让真正的刽子手受天下人指点,颜面扫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肯定是想报复,曾经害过我的人,我也想让她尝尝我受过的罪,可我们真正能做到哪一步,只有天知道。毕竟我们都见识过这世间的强权,是多么的……至高无上和坚不可摧。”
最后那两个赞颂的字眼从他轻笑着的语气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显得很讽刺。
第71章坦白
关于平乐案的简情,出身京城的张潮和文人习性的江秋萍都有些了解,这两天才跟众人分享过。
李意阑一知半解,干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从头问道:“那你有什么冤情?想要报复谁?你指的强权又是谁?”
刘芸草却答非所问地笑道:“李大人,这个案子难就难在我敢陈冤,你却不敢查。再退一万步讲,纵使你胆识过人、敢查官家,你也查不到什么。”
因为相关的记录和人早就被抹掉了。
李意阑还没说话,江秋萍先不客气地打断道:“你们这些犯党真的很有意思,你也是,那个袁宁也是,总是动不动就来为我们殚竭虑,我现在告诉你,不需要。”
“敢不敢查是我们的事,想不想伸冤是你们的事,大家各凭本心,直抒胸臆就是了,不必拿你心中的怯意来替我们做人。”
“大家都痛快一点,你有什么冤屈我想听,你要是准备说呢,就正儿八经地根据问题作答,要是不想说现在就表态,我们去审别人就是了,不要拐弯抹角的浪彼此的时间。”
寄声不知道讼师出身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能说,但是站在江秋萍身后,听了这么快又长的一段话之后,他恍惚觉得自己这边简直是正气禀然。
知辛赞同讼师的道理,却也理解多数人没法那样泾渭分明地为人处世,说一句丁是丁、卯是卯确实容易,可局里的人往往只认得一团浆糊。
刘芸草也被江秋萍说得一愣,听到半道不期然被那句“心中的怯意”扎得呼吸一窒。
其实他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像是在为对方着想,本质上却不过是自己在阻止自己,因为他不相信这些人。
但这书生的气势很有感染力,刘芸草扪心自问地想了想,觉得除却伤口撒盐的屈辱感之外,说出真相对他来讲没有任何损失,倒是这新上任的提刑官一伙人在得知内情之后会怎么处置才是难题。
权衡好利弊之后,他果断地对江秋萍点了下头,随即看回李意阑那边说:“想要知道一个人冤情,至少该先知道他是谁,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与谁唯亲又和谁有嫌隙?他说的是真是假,可以找谁去佐证。这些除了名字,我猜其他的诸位应该都不知道,所以不要怪我嗦,我会提到不少前尘。”
李意阑有的是耐心:“不会,愿闻其详。”
刘芸草勾了下半边的嘴角,瞬间又放下了,他心中完全没有笑意,只是为了回应李意阑的礼遇,不笑了之后他盯着腿上地被褥,慢慢地说了起来。
“我这人比较无趣,也很窝囊,所以关于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而我后半生的性命和际遇都是因一个人而起,他就是袁祁莲,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大部分都和他有关。”
“我出生在东边沿海,贤安县的一个小门户里,和挽之的家境半斤八两,我的父亲是个木匠。在我的记忆里朝廷总在打仗,从西疆打到北疆、再从北疆打到沿海。”
江秋萍熟读史书,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奉天两年之后的事情。
事实上武皇帝高乾继任帝统的时候,接手的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西边割地千里、沿海抵死苦守,这屈辱的世况使得大半个奉天年间都在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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