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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叁思
武帝因此心力交瘁,西边的失地一经复就抛却烫手山芋似的退了位,他日益觉得杀孽太重,最后才到慈悲寺去当了和尚。
其实在座的人其实都出生在乱世里,只不过那时太小,投胎投得又地处居中,对于穷兵黩武的体会没有那么强烈。
可对于倭寇横行的沿海地域,刘芸草却对于征夫制极其痛恨,他越说越见面无表情,语气里的情绪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旁观者似的冷漠。
“打仗不仅要征粮征兵,还要征调工匠,我爹的手艺在县里还算不错,奉天三年就被征走了,我等不及到他的音讯,时隔一年因为无丁可征,也被架走了。家中就剩下家母一个人,等到战后我去寻人,早就没了影踪。”
“我被简单训练后就被丢进了行伍之中,满眼陌生、吃不饱穿不暖,整日都在仓皇行军,不到半月就起不来了,但又不得强撑着不起来,因为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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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的人,会被百夫长叫人浅浅地埋在路边,再被发死人财的下九流翻出来,扒个光晾在野地里,等盘旋的秃鹫下来啄食。”
“我见过一个那样的死人,肠穿肚烂、浑身赤裸,四肢不见了一半,一只眼眶空了、一只还瞪着,死得都叫人看不出来他原先是个人。可就是这种惨状,逼着我拼着命地想活下去。”
“说来也可笑,饿和累没吓倒我,倒是让别人的死状给唬了个胆裂魂飞,大概从这桩小事里就能看出来,我这人更愿意为别人而活。”
“我不记得自己头昏眼花地撑了多久,只记得到了最后,饿得眼前发黑,怎么眨也见不着亮光,闻到面饼的味道却只想吐,可是有个人临了捂住了我的嘴,掰着我的下巴逼我往下咽,威胁我说敢吐他就打死我。”
“那是我从军那会儿最饿又不想吃饭的一回,但却有幸吃了两个饼,滋味很糟,只有酸腐味,但那令人作呕的滋味却救了我的命。”
“我醒来看见腿边坐着一个人,就问他刚刚说要打我的是不是他,他说是,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那时挽之身边已经聚了些兄弟,都是受了他的这些那些个帮扶,打心底里服他的汉子,庆子、阿桥、海铮还有其他人,每个人都有过命的交情。”
“与挽之认识之后,我在营中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毕竟有人照应,乱战时也有人替你留意着刀口。忽然瘸了崴了,逃命的时候也不会被丢下。”
“那时真的艰难,人微言轻都是贱命,前面要提防战场上的刀枪,后面要提防军营里的小人,每天累得疲力尽,可是却比飞黄腾达之后的日子要开心得多。”
“我们为了保命,绞尽脑汁地在少的可怜的兵甲上做文章,在护心镜后面粘马筋、在大刀上面扣槽夹带,琢磨出来的法子有时被将军们看见,就会破格拔升数级。”
“挽之和我也是因为这些升迁,才得以距皇上越来越近,最后因功进了军器监。”
他着重强调了那个死人,却对辉煌地升迁之路寥寥带过,可见这人的心思压根就不在争名夺利上。
但李意阑和江秋萍都异常清楚,一群没有靠山的寒门子弟,在官场上一毫一厘的升迁都难如登天,任凭他说得再轻巧,当年想必都受尽了委屈。
想想这群连无数次鬼门关都跨过去了的人,最后却覆没在了深宫女人的小把戏上,大概皇宫才是这世上最残酷的战场。
李意阑听完这些冗长的前尘,心中多少有些明白刘芸草这是在强调袁祁莲对他的恩情,他应了一声,缓声问道:“之后呢?”
刘芸草眼中慢慢聚起了一抹痛意:“那时皇上大举兴兵,只要有功就大赏,旨在激励朝野,奋起抗敌。可这初衷是好,最后的结果却早已在青史之中写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挽之在军作方面确实有才能,而军器监也是最适合他大展拳脚的所在,可惜的是,我们都不适合当官。”
“奉天六年时他才二十七,依照拟写的圣意地位就已经可比三公,祸福相依,这样的幸事也是噩运。”
“别人家大业大,一个公卿底下要养活多少人,从十里八乡的亲戚,到各路府中的丫鬟和小吏们的堂哥表弟都要有安排,数目之庞巨你们恐怕难以想象。”
“而我们一坐实军器监的位子,每每想起那些死在身边的人,就一心只希望兵器足而尖锐,最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平息战火,可是朝廷……做不到。”
“运到监里的物料不是短缺就是以劣充好、承诺的时间也从来只有延后没有提前、去催请各部堂姿态高傲,这样一个环节压住下一个,有一年边城的将士用血肉之躯守到城中粮草耗尽,也没等到朝廷的兵器运送过来。”
“他们在边疆等死,我们在京城里等矿石。”
“那次挽之大发雷霆,不依不饶地请了圣旨,沿着水运河道一路逆行,亲手砍了两颗脑袋,一颗是南阳河道史的,一颗属于蜀中按察使副吏。”
“挽之身负皇命,处置两名罪员是秉公办事,可坏就坏在这名身首异处的河道史姓柳,是如今的皇太后也就是当年的诚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李意阑皱着眉头说:“你的意思是太后因为这事对袁祁莲怀恨在心,故意设计污蔑他与章贵妃有染,进而一石二鸟同时除掉两个敌人,自己坐渔翁之利?”
刘芸草心说你这未也把一个在当时并不受宠的后妃的力量看得太过狂妄了一些,军器监当时的圣宠如日中天,皇上信任袁祁莲,不可能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他们落得惨烈手,背后翻云覆雨的势力怎么可能只有微薄的一股?
可面上他却冷漠地赞同说:“是,她害得贵妃被杖毙,挽之被逼死,我和同僚们前去求情,反倒落了个不男不女的下场。”
“你知道吗,当年我们三十二个人被推进净身房,当时出来只剩了二十七个,很快又自杀了两个、疯了三个。”
“不仅如此,诚妃还派太监来羞辱我们,带着一波放浪的宫女,挑牲口一样来评价我们兄弟,什么这个俊俏,大兴宫要了……呵,后来在流放的路上,先后又死了十七个,我一个一个地埋过来,听着自己的声音一天天变细,模样越来越女气,你说我这心中,怎么才能不恨始作俑者”
第72章越讼难
看他的神情和语气,那些话不像是作假。
世人常说痛苦的东西就该放下,但知辛隐约能够理解他,这人的痛苦绵延多年,一直一直都在复发。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他,应该也会难以释怀,而且最关键也最根本的问题是,他凭什么要放下?
事实上只有真正尝试过后却又无能为力的人才放得下,这人头上有冤、心中有恨、手中有利器,一旦寻到合适的机会,报复才是逻辑和情理之中的事。
他的动机确实很大,那么剩下的谜题就是手段了。
李意阑刚要说话,却听身旁从来不会在问案时发表意见的知辛忽然说:“你恨始作俑者合乎情理,可那个木匠原本也是个局外人,你既然尝过亲朋无辜枉死的苦果,为什么又要杀他?你这样做,不是和当年冤枉你的人没有区别了吗?”
知辛的语气并不强烈,听不出谴责和鄙夷,只是不解和惋惜,惋惜一个人的堕落的原因,竟然是出自于对公平的执着。
刘芸草看了他一眼,答得坦然又迅速,他说:“没有,近墨者黑,我也已经是个恶人了,大师再拿好人善人那一套来衡量我本来就是错的。”
知辛轻声问他:“那你杀了他,心中好受吗?”
刘芸草挪开目光,喃喃自语地说:“再不好受,也不会比十几年的沉冤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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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了然道:“那就是说还是不好受,但是为了报仇,如果需要,但凡妨碍你计划的人都会杀掉,是这样吗?”
刘芸草轻描淡写地说:“没错。”
知辛挑了下眉头,神色间依稀有点难以苟同的意味:“不对,有错吧?如果你真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和狠心,区区一个袁宁又怎么能逼你就范?你这样言行不一,很难让人取信。”
“大师这话才不对吧,”刘芸草反驳说,“我再狠心,对的也不是每一个人。世事无绝对,我的心即使是黑的,但也是肉长的,也会有软和的地方。”
“我不怕死,也不怕袁宁死,我能够接受任何结果,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大师,这不是言行不一,这是业障难除。”
是人都会有软肋,而为人送行大概就是此人的罩门,一击必杀那种,知辛倍觉压抑地叹了口气,合起双掌说:“抱歉,是贫僧口出狂言了。”
刘芸草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话,后来又没理他,整个人仿佛都脱了力,靠到墙上闭上了眼睛。
大抵美人哪里都是美的,这人睫羽纤长,阖上后投成浓黑的一道弧线,使得他的眉眼像是一幅悲情的画卷。
他确实生的好看,李意阑也承认,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知辛更好看。
以貌取人是人的本能,但这个“貌”却不单指容貌,气质和风度也有一席之地,刘芸草再好看可他不快活,传递给人的气息就带着刺,让人的结交心顿时受挫。
知辛却不同,动不动见人就笑,笑完了还送一句阿弥陀佛,礼貌得让人只想追着送他一程。月初时李意阑就干过这种事,就是被知辛给拒绝了。
牢里飘过一阵短暂的沉默,李意阑左右看了看,见知辛没有再开口的迹象,就亦真亦假地咳了一声,随即开场道:“先生,换我提问了。”
“你说的内情我们之后会去查证,眼下就如你所说,你的仇人是太后,你想报复的人是她,可这跟已经发生的五桩白骨案有什么关系?”
“比如我有一个恨之入骨的仇敌,我的眼里怕是容不下别人,就一门心思地盯着他了。可你不同,你先将自己的仇恨放在了一边,劳师动众地替五个不相干的人造势伸冤?”
“他们的不平是天下皆知了,而你的冤情还不及展露,就因为动作太多被衙门抓住了,这样得不偿失的举动,真的是缜密周祥的白骨案主使会做的事吗?我有点怀疑。”
刘芸草没睁眼,倦色沉沉地说:“如果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力不讨好。我这样迂回的原因,大人其实已经说了,就是造势。”
李意阑拧了下眉心,心念电转道:这话他们之前确实讨论过,但因为当时臆测的主谋是冯坤,案子造出来的势头对他有利,能够抹黑柳太师,便就不失为一种动机。
但一旦换成刘芸草,那些关于党派的猜测就站不住阵脚了,难不成这五个枉死者都是巧合而取,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阴谋论?
念及此李意阑追问道:“造什么势?”
知辛面带疑惑地抬起眼皮,眼睛睁得比寻常略大,目光定定地落在对方身上,像是对这问题也感兴趣。
刘芸草将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很快又松开来,继续两眼抹黑地说:“造一个天下人尽皆知,任凭哪个官府也压不住的舆论。”
江秋萍好笑道:“难道天下人的指点还能左右律法不成?”
刘芸草也跟着笑:“这位大人未也把我想得太痴妄了?唾沫星子诚然淹得死人,但却只淹得到低处的人,高台的人从不以此为患,有些流言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剩下的那些他们未必在意。”
“而我想要的不过是口口相传,利用鬼神推波助澜,将朝野的目光拉拢过来。诸位个个义正言辞,料想也没有尝过不白之冤的滋味,更不知道无处伸冤的苦楚。”
“无处?”寄声稀奇地说,“各县、州、府衙门那么多的大鼓,众目睽睽地放在青天白日下面,还能有人不让你去擂不……”
深谙内情的江秋萍听不下去,伸手捂住了寄声的嘴。
寄声要挣脱这文弱书生只是眨个眼的事,不说大话,他单手就能把江秋萍摔出去,但他挺喜欢这快嘴书生,不好当众让他出糗,就捏了个点穴指往对方胳肢窝的位置一戳。
江秋萍没料他会出这种贱招,痒得缩了一下,咬住了下唇才没让自己嗤笑出声,但捂嘴的劲力一下也卸了,松开的时候顺道掐了把寄声的腮帮子,教训道:“还是提刑官的跟班呢,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别人会连你六哥一起笑的。”
“笑屁啊,”寄声拖了个不服气的长调子,挤过去朝江秋萍翻白眼,“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江秋萍一抬眼发现刘芸草正在看自己,眼神意味深长,仿佛就在等他以身作则地揭露刑狱上那些见不得光的秘辛。
自己确实不耻同行中的某些做法,但这犯人的眼神还是让人郁闷,江秋萍也说不明白火气是冲着谁,暗自在心里冷哼完了,这才接着说:“只是民间伸冤大都是池里爬出来,再掉到井里。”
吴金是个守城官,也不听不太懂这当中的机锋,露出一副和寄声差不多茫然的嘴脸说:“什么意思?”
江秋萍歪了下脖子,破罐子破摔地说:“意思就是大多数案子,开始怎么判的最后就那么着了,想要平反,难于登天。”
知辛本来朝前坐着,这时为了听内行人说内情,侧着上身转过了头来,一副求知好学的模样。
李意阑虽然才当了不到一个月的刑狱官,可他家中两代干的就是这行,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便就坐着没动,留意着刘芸草的动静。
余下的人纷纷都去看江秋萍。
江秋萍说完上一句,像是怕哪位自家兄弟又来打岔,立刻接着解释了起来:“像寄声刚刚说的,每个衙门确实都有鸣冤鼓,但细数为了平反而响起了鼓声,确实不多。”
“我朝律法有明文规定,百姓不得越级告状,越讼者和接案的官员一经核实,按律都要鞭笞三十五。这些鞭子寻常打不死人,但也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朝不支持百姓越讼。”
“为啥啊,”王敬元忽然又冒出来,一脸调侃地说,“那个,民间不是传的可好听了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连冤枉人清白这么大的事都不管了,还能做什么主啊?”
“不是不管,只是……啧,”江秋萍总感觉思维不同跟他们说不通,这让他不得不换了个措辞说,“我打个比方吧。”
“比如县里判的案子,就只能到州衙门去告,知州要比知县忙上数倍不止,天灾人祸赋役上供,桩桩都是悠关数万人的大事,他每天忙得团团转,还要管你地方上的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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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的鞭长莫及,无心的沆瀣一气,绝大多数还是维持原判。少数遇到百年难得一遇的清官实干官,那就是这地方的百姓上辈子积福了。”
“而在州府被打回的案子,不能越级去告,当然如果有人非要告,告得好、告不好,知州、知县的政绩上都会蒙上冤假错案的黑点,你让大人们怎么甘心?”
“再说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拦御驾,就更加夸大其词了。”
“自古皇上和大臣出行身边全是仪仗,按照品级卤薄从千上万,事先往往还要清道回避,升斗小民最近都在十条街之外,喊破喉咙贵人也听不见。而胆敢惊驾者,带刀巡捕可根据冲扑的程度就地格杀,性命丢了也见不着贵人一面。”
“加上只要出了这档子事,即使没有损失,上头也不会欢喜,所以处置越讼最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只让它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哪儿都不要去。”
他将一个很复杂的事揉进几句话里,本来就有些说不清,寄声似懂非懂,只觉得这些事乌烟瘴气,听起来就烦,于是赶紧“哦”了一声,假装自己明白了。
刘芸草却听得正合心意,冷淡地插进来说:“这位大人是明白人,平乐案发生在大内皇宫,当年不许议论、处死抹掉相关人,至今整个京城也没有一个衙门敢接我的讼状。”
“所以除了这种哗众取宠的路子,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办法,能让朝廷即使有心视而不见,但也不得不看见我。而且这种跨越好几个城池作案的手段,对于查案者来说更难更时力,不是吗?”
李意阑一时竟然无话可说,这人生平的坎坷和不公似乎能够剥夺他人的底气,让人错觉对他不善就是缺德,但这种过度的同情必然的错的。
李意阑默然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看向刘芸草的眼睛说:“当真是朝廷里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愿意为你们主持公道?据我所知,我大哥不是那种会视而不见的人。”
刘芸草不闪不避地说:“当真。我没有与李遗接触过,早在他成名之前,我就已经对朝廷心灰意冷了,之后汲汲营营,再也没动过求助于任何人的念头。”
李意阑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这错过简直是天意,以他大哥的脾气要是知道了这件冤狱,审问当朝太后的事不是干不出来。刘芸草的心寒在某方面为李家去了灾祸,却也让自己与希望失之交臂。
如今大哥去世了,这越陈越凶险的狗皮膏药竟然甩到了自己身上,李意阑捏了捏眉头,心累地说:“好,你策划五桩白骨案,是为了吸引当局者的注意。现在目光是引来了,可你也被抓住了,这样看来,你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了?”
刘芸草的情绪不见失望,他甚至还笑了笑,颇为得意地说:“不见得啊,李大人。”
知辛听他话里有话,刚抬起头,就听背后的江秋萍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第……”刘芸草话没说完,忽然就被另一道更长更阳刚的声音给打断了。
“报”
随着声浪蹿进牢房的是一名气喘吁吁的衙役,腰间晃荡的刀都来不及按住,就抱拳哈腰地说了起来:“提刑大人,京里来了钦差,已经进了衙门,指明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立刻与您会面。”
第73章同行
不到一刻钟,李意阑就明白了刘芸草口中的“不见得”是谓何意。
钦差一行六人,个个风尘仆仆,看身形和气势明显是武将,说话也直来直去,一会面就亮出御令宣布了口令,让李意阑连夜整理好卷宗和证据,随他们回京去彻查第六桩案子。
这话一出,众人立即心思起伏。
李意阑是既惊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顿了顿好奇地说:“能否请诸位钦差略微告知这第六桩案子的情况?”
知辛的第一反应是怎么还有串联的冤狱,寄声怵得则是那个充满奔波意味的“连夜”。江秋萍和吴金面面相觑,各自在对方脸上看见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首那名男子年约四十,最为老练和面无表情,一看就是这列队伍的首领,听见问话颔首致了下意,冷酷而又不失礼节地答道:“提刑官问话,自然是有问必答,不过我等只是负责传令的武侯,对案情并不了解,只知大概而不知详细,这点还请大人体谅。”
“还有,圣上下令让大人和钱大人在十天之内破解此案,千里迢迢路上已经耗去了一个昼夜,不是卑职催得紧,而是怕大人耽搁不起,大人不如早些去安排,问题我们可以路上再说,快马已经侯在府外了。”
李意阑怔了下,下意识地一句“哪个钱大人?”涌到嘴边,又识趣地咽了回去。
原本十天之后正好是一月之期的尾声,饶临这边进度也还算可喜,本来是有望如期侦破的,但这半路忽然杀出第六桩案子不说,还要维持原定的期限,对他们来说就捉襟见肘了,而且祸不单行,李意阑的身体又差到了极点。
知辛一听就变了脸色,下意识就像反驳这样不行,可正主都没说话他没法替人表态,只好将佛珠的部分抖进手里拽着,拿大拇指摩挲着去看李意阑。
李意阑的脸色看起来有点难,他的状况他最清楚,估计是扛不住长途奔波,可钦差领着上命,又和他素无交情,比起他是咳嗽还是吐血来,不用想都是自己的任务重要。
加上他生性又有些好强,根本不愿意在明知对方无意相助的情况下还去求人,李意阑清楚示弱的结果只会徒增彼此的不快,还不如痛快一点,让别人能因为顺利而高看自己两眼。
他懒得拿病徒劳说事,刚要昧着良心去寒暄一句“多谢关照”,却不料寄声很有情绪,忽然大声嚷嚷了起来。
寄声愤怒而不可置信地叫道:“十天?还要现在就走?各位大老爷,你们怕不是嫌我六……嫌我们大人命太长了吧?”
“你们看不见吗,他都病成这样了?从黎昌出门的时候大夫就说……”他越说眼眶就越红,神情之间不自觉掺入了委屈,将少年人的天真和心软显露无疑。
“说没几天好活了,可你们还是非要让他来当提刑官。当也就当了,什么静养什么忌劳累一概没享过,每天累得猪狗不如竟然还不算完,现在还要他冒着风寒去赶夜路?”
“万一路上有个好歹,那到了京城也没法查案,你们也没法交代啊,所以各位行行好,看路上能不能稍微缓缓?明天一早再走,还有,好歹也配个能挡风的马车啊。”
金吾卫只效忠于皇帝,在权力巅峰的附近也见惯了生死,个个对于寄声的抱怨或是求情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那名首领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惜字如金地说:“不能,李大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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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不等人,请立刻开始打点吧。”
寄声倒吸了一大口气,看样子像是要破口大骂,李意阑却忽然伸到背后拍了拍跟班的后背,柔声打断了他的怒气:“寄声去拾行,别说了,去吧。”
说完他也不给寄声反驳的机会,一边对江秋萍使眼神,一边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秋萍去整理卷宗,吴金去打包证物,道长手艺傍身,辛苦随我先走一趟,你们去拾吧,其他事宜我待会儿挨个去找你们细说,还有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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