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雨良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廖云瘦了许多,同谢雨一样的年岁,轻地很,那枚手帕,被廖云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想着王娟时,便会看,边角磨破了不少,已是瞧不出原本的颜色,绣着的“娟”字,却是崭新的,被廖云小心而轻地摩挲着。谢雨抽空便去看他,给他敷上他采来的草药,可廖云仍是越来越瘦,只有眼睛亮得骇人,谢雨知道,赵进曹元不会放过他。
廖云会问王娟的事情,谢雨都会回答:“她很好。”,廖云听到谢雨的这句话,眼里的光亮才会浓些,望着手帕上的字,嘴边的小涡浮现,他答应了廖云,会照拂王娟,但他却不敢告诉廖云王娟的现状,她出去了,他只能千方百计地寻来更多的草药,减缓着廖云生命力的流逝。
这一日,看守的人都不在,谢雨又寻到了机会,去见廖云,他的生活现在十分简单,上山采草药,给廖云敷上,瞧一眼梁秋,廖云却不像往时那样,见着他有些急切,弄得谢雨笑了起来,正要从袋子中拿出揉碎的草药,廖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梁老师,梁老师!”
谢雨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反握住廖云的手,“梁老师咋哩!?咋哩!”
“听说上头来了人,要将梁老师带走……”,廖云许久不曾说话,有些喘息,紧紧抓着谢雨的手,“张叔回来时跟俺说的……听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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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许多人。”,廖云瞧见谢雨握紧的拳头,声音愈来愈小,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你别去……是部队里的人。”
话说到一半,谢雨就冲了出去,谢雨头脑一片空白,只有梁秋的样子,胸腔里两半的心脏,仿佛变成了破碎的血肉,谢雨大步地跑着,喉咙里冒出了血腥气,也不停下,仿佛只要跑慢些,梁秋就会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谢雨,谢雨!”,赵进瞧见谢雨,喊了一声,谢雨没应,便又拔高了声调,又喊了一句,面上挂着笑,话音刚落,就被谢雨揪住了领子,入眼是谢雨通红的眼眶,耳边是谢雨急切慌乱的声音:“梁秋!梁老师在哪!”
赵进面上瞬间就有了不忿,抓住谢雨的手腕,就要甩开:“谢雨,你疯哩,放开我!”,谢雨仿佛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揪着赵进衣领的手指改为握住赵进的脖子,缓缓地使劲,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再问你一回,梁老师在哪?”
赵进的面色瞬间憋红,眼睛闪过了狠厉与慌乱,情急摸到口袋里的手表,照着谢雨的额角就砸了下去,皮肉瞬间迸出血来,淌过谢雨的眼睛,谢雨松开了手,赵进得了呼吸大声地咳嗽起来,往后退着,指着满面是血的谢雨大骂:“谢雨你疯了,他还能在哪!上头来人把他带走了,就在大槐树那!是他四叔!”
谢雨听清赵进的话,再次跑起来,他迫切的,想要看见梁秋,到了大槐树下,谢雨慌乱地四处瞧,却一个人影都不曾有,眼里湿热的东西淌了下来,他不相信,不相信。
谢雨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空,冷风刮过他额角的伤口,却不疼,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怖,眼泪混着血淌在下颌骨,谢雨出了乡口,跑到了那座木桥,才隐约看见汽车的影子。
谢雨仍在跑着,只是跑得越来越慢,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消失在他模糊的眼睛里,谢雨身体一软,就跌在了地上,脚踝碰着石子,瞬间出现几道血痕,谢雨的手掌落在了地面,握成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向地面,石子陷进了模糊的血肉里,“梁老师……梁老师……你骗俺,骗俺……”,谢雨哽咽着,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车里坐的,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想是最后一个,喜欢的人,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见。谢雨倒在了地上,蜷起了身子,放声大哭起来,他的心口,要疼得喘不过气了
第二十七章:王娟怀孕
天色漆黑时,谢雨才回到家里,院子里的灯光亮着,吸引着叫不出名字的飞虫,谢雨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小飞虫,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些飞虫的结局,无非是被温暖的灯管烫死,温暖的、明亮的东西,总是容易吸引着人们靠近,却藏着要人性命的陷阱,就像这灯光,一旦熄灭,飞虫便会死在这夜里。
谢大爷和何大娘正披着衣服,在院里等着,听到门扉的声响,打亮了手电筒,瞧见谢雨脸上的血污,何大娘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晕过去,幸亏谢大爷扶着。谢雨已经走到了何大娘身边,任由何大娘倚在他身上,胸前瞬间湿了一大片,一双颤抖的,粗糙温暖的手,缓慢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雨娃子……你不要娘了吗?不要了吗?”,谢雨抬头看着灯光旁越来越多的飞虫,手掌抬起,许久才落到何大娘身上,开口是沙哑的声音:“要……”
谢雨额角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何大娘拿了棉花沾水给他擦去面上的血污,手上、膝盖、脚踝,每擦到一处,何大娘的眼泪就会滴到谢雨身上,这是谢雨这辈子头一回见着何大娘,流了这么多的眼泪,谢大爷出屋去了,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年岁,步子缓慢,谢雨只能瞧见他微红的眼眶,谢大爷的身体就融进了黑夜中,院子里的灯已经关了,飞虫也融入夜色中。
这个夜晚,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难忘的。
谢雨在家里休息了半个月,大大小小的伤口才好,拳头仍旧包着,那日陷进皮肉的石头,都是何大娘一个一个挑出来的。
谢雨伤好的那一日,去瞧了廖云,廖云面上又新添了几道伤痕,突出的颧骨令他的样子,有些难看,看见谢雨,咧嘴笑了笑,扯到面颊上的伤口,顿时有些龇牙咧嘴,廖云没提梁秋的名字,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问他额角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谢雨卷起他的裤腿,那儿的伤口很多,斜横过腿骨,微红的伤口边缘,是淡黄色的脓血,谢雨拿煮过的针头挑开了一个小口,挤出里头的脓血,没抬头:“赵进拿手表打的。”,说完给伤口敷上了草药。
廖云瞬间紧张起来,慌忙卷起谢雨的裤腿,看着脚脖处的疤痕,哑着嗓子问:“难道你也……”
谢雨扯出一个笑容,卷起廖云另一边裤腿,“因为我掐紧了他的脖子,所以他拿手表打了我。”,说完嘴角那抹扯出的浅淡笑容,就没了。
廖云惊诧于谢雨对他自己称呼的改变,直直地看着谢雨,两人都没再说话,谢雨哪里变了,哪里没变,他看不透,直到谢雨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敷上草药,廖云才开口叫出他:“谢雨,你咋哩?”
谢雨站起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廖云,留下一句:“王娟很好。”,就出去了。
谢雨很少笑了,一次也没去过学校后头的菜园子,那儿会让他想起梁秋,他待在后山的时间越来越长,后山山顶能看见整个汴乡,瞧见菜园子那,蚂蚁一般劳作的身影,他知道廖云越来越瘦,身上的伤口越来越重,他害怕着新一天的到来,但无论他怎么不想睡,生活就是在推着他往前走,梦里是梁秋,不在他身边,不知音讯的梁秋。
谢雨穿上那身衣服自然了许多,站在木台子上,望着台下乡民惶惶的脸,竟然觉得释然了,每次他从木台子上回来,何大娘都会来他的屋里,谢雨没睡着,听着何大娘的抽泣声,夹杂着反复的一句话:“雨娃子,咱不能打人……不能……”,谢雨很想握住何大娘的手,向她保证,他绝不会打人,但深陷泥沼,怎么可能不沾上一些泥点子呢?他到底是打了人,是轻轻的一巴掌,或者是不重的一脚,亦或是一句伤人的话语,只要是对着跪在台上的那些人,就跟他们没分别了,也许在之前,他决定穿上那身衣服起,就跟他们是一样的了。
谢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荷花又开了,密集的、清香的,梁秋不在他身边两年后,每天的日子也不那么难捱了,梁秋看着自己的手,他今天又打了人,只是一巴掌,那人的眼睛里,有害怕,有湿润的眼泪,在他打了一巴掌后,怯怯地望着他,一瞬间,谢雨就想起梁秋的眼睛来,他顿时不敢留在木台子上,逃一般的下了台。
很快就到了家旁,河面依旧平静着,谢雨想起梁秋第一回来他的家里,他送梁秋出来时,跳下了河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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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了心思逗弄,让梁秋唤了他两声,才上来,摘了满怀的碧绿莲蓬,他离梁秋那么近,梁秋好看的就像画里走出来。
谢雨没马上推开院门,拿了一块干净的砖头,坐在了自己门前,想起从前的事情来,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一件事,他要想一想梁秋的模样,以后他老了,梁秋的样子,也能忆得清楚,院子里有哗啦啦的水声,何大娘正在井边舀水,低声地问谢大爷:“听说王家的那个女儿,住进刘远家里头哩?”,谢雨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哩,住进去有半年哩。”,谢大爷压低了声音
“哎呦,这都什么事。”,何大娘的水瓢落进水桶里,撞到了桶壁,沉闷的一声响,谢大爷的声音有些听不清:“……听说……是为了廖家那小子……”。
何大娘又开始舀水,哗啦啦的,“……肚子大起来了……”,谢雨隐约听着,倏地站起了身。
到刘远家里时,王娟正在院子里择豆角,木盆遮着她的肚子,谢雨看不真切,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王娟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谢雨。”,他才进了院子,刘乡长没在家,去了邻乡办事。
王娟有些拘谨,鹅蛋脸依旧好看,身上香扑扑的,上身穿着薄衫,下身是她从前常穿的藏青裙子,瞧着比谢雨还小一些,微微鼓起的肚子却怎么也藏不住,王娟看见了,谢雨也看见了,王娟更加不自在,拿了一张木凳让谢雨坐,低着头择豆角,许久才闷闷地问:“廖云……”,她有些难以启齿,带着哭腔。
“他不好,但你过得好,他心里头就高兴。”,谢雨知道她想问什么,帮她择起了豆角,开口回答。
几滴眼泪瞬间滴在了盛豆角的木盆里,谢雨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王娟的肚子上,王娟也察觉到了,抬起了头,抹了抹眼睛,直直地看着谢雨,绝望而又认真地道:“谢雨,你知道吗?俺娘同俺说过,只要留得住这一条命,就是好的……”,谢雨也看着她,看着和从前不一样的王娟。
王娟扯出了一抹笑,面颊的酒窝浮现,眼睛却淌出了大滴的眼泪,“廖云会死……赵进和曹元厌极了他……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不能……”,王娟低下了头,肩膀颤抖着。
谢雨没再说话,帮着王娟把剩下的豆角都择完,临走时,王娟才抬头,抱起盛豆角的木盆,望着谢雨,有些哀求:“别告诉廖云……别告诉他……”,说完就转过了身,让谢雨再也看不清她的面色。
走出刘乡长家院门的谢雨,心脏像是灌了铅,重的要坠,要碎,他的心脏已经诸多痕迹,王娟的事情,又给他添上一道。人就是这样的,绝望之际,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就会千方百计去抓住,不问真伪,不论那个给希望的人,是不是伤害过你。这些东西,谢雨深有体会,那些跪在木台子上的人,只要你说会放了他,让他给你磕头也是可以的,赵进曹元经常这样,将他们提到悬崖边,再笑着推下去,那种绝望黯淡的眼睛,能让他们快乐。
刘乡长怎么能让廖云不挨打呢?这件事,只有萧灵才能。
第二十八章:廖云
王娟送给廖云的那条手帕,在廖云第一次跪在木台子上时,被赵进丢在了木台子上,廖云拾了回来,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终于还是被曹元发现了,上头的“娟”字,如此崭新,一瞧就知道是有人小心地藏着。
汴乡的雨季,天色整日灰蒙蒙的,谢雨在后山采了不少草药,装了满满的一兜,得到消息赶到学校后头的湖边时,廖云只剩一口气了,周围地上都是暗色的痕迹,那个只剩一角的手帕,被丢进了湖里,廖云勾着手臂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眼睁睁看着它飘远。
谢雨几乎是颤抖着喊了一声:“廖云。”,廖云听到声音,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左手食指勾了勾地上的泥土,他左手的伤,已经好了,正常了。谢雨哽咽着喉头将廖云揽了起来,拨开他额角汗湿的头发,颤抖着手指摸他的脸,拔高了声调:“廖云!”,谢雨哭了起来,梁秋已经离开他了,难道连他的朋友也要带走吗?
廖云勉强睁开了眼睛,嘴皮子上下抬合,揪着谢雨的衣袖,“手……手帕……”
谢雨凑近他的耳边,廖云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听清,抹了一把眼睛,急切地过水,像是抓住一枚救命的药丸,递到廖云面前,急切而慌乱:“手帕,手帕!你不要娟儿了吗!?”
廖云勾起了嘴角,嘴边的小涡又出来,将手帕缓慢地放进自己胸前,“要……想要得很哩,可是现在不要了……要不了了……”,廖云朝着谢雨笑,眼睛里却是眼泪,手指摩挲过胸前手帕上绣的字。
谢雨捂住了嘴,急促地呼吸着,湿热的东西顺着面颊流下,“别说话,别说话……”,兜里的草药散了下来,谢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廖云,我采了这么多草药,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能死呢……”
廖云抬起手握住了谢雨的手,很轻的力气,却把谢雨掰开了,“谢雨……俺……的大学酒,你吃不了、喜酒也吃不了……”,廖云说的很轻,说完就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嘴角流下混着唾液的血沫,谢雨哽咽着,将他紧紧揽在怀里,“不行!不行……”
廖云轻声笑了一下,温暖的呼吸落在谢雨耳边,湿热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温暖地淌满谢雨的颈,他的声音絮絮叨叨的,断断续续:“谢雨……你是俺、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又是一口温热的呼吸落在谢雨的颈侧,微弱的、短促的,谢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廖云揽紧,仿佛这样就能让他留在人世,廖云的手攀上谢雨颤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像是安慰,“娟儿……是俺喜欢的女娃,最喜欢的那一个……也是唯一喜欢的……”,廖云咳嗽起来,温暖的血混着湿热的眼泪,从谢雨的颈落到下颌骨,“廖云,娟儿怎么办?娟儿怎么办……”,谢雨大口地呼吸着,眼泪将下颌骨的血冲散,这样才能让窒闷的心脏喘过气,才能让他相信这不是廖云嘴里流出来的血。
廖云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胸腔发出奇怪的声音,上下两片嘴皮子磕碰着,却说不出话来,趴在谢雨肩膀上,许久,久的让谢雨以为他已经没了生息,廖云才开口说话,像是一腔苦水,夹杂着不甘心、渴望,又藏着心满意足,“从小到大,俺只喜、欢过娟儿……只喜欢过娟儿啊……你、要看着她……看着她活得比俺长……”
“俺不看!你自己看着……廖云……你自己看着……”,谢雨揽着他摇头,眼泪从下颌骨滴在廖云背上,打湿那处的衣服,廖云似乎勾起了嘴角,翘起的唇边碰着谢雨的颈,轻轻的,谢雨耳边微弱的呼吸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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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握起的拳头砸向地面,抱着廖云时却又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惊扰睡着的他,眼眶通红,哽咽着喉头:“王娟怀孕了……她,要当娘了。”,谢雨怔怔地看着廖云的背后,“你让我怎么告诉她,廖云,廖云……你告诉我……”,谢雨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怀中的人都没再应他。
雨点打在谢雨身上,冰冷的,就像他怀中廖云的体温,有水儿从谢雨的眼睛里淌出,谢雨忽然想起他和廖云共撑一把伞的时候,他推着廖云的肩膀,笑着推他在雨里走,这种将亲近之人的痕迹,一丝一缕从心口剥除的痛苦,谢雨又一次尝到了,雨下地很急,雷声轰鸣,将谢雨痛苦沙哑的嘶吼掩盖。
谢雨抱着廖云的身体,在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廖云轻地像一副没有肉体的躯壳,谢雨轻轻松松就揽起来,谢雨挂着满身的水珠,进了廖家的院子,廖婶瞧见廖云的第一眼,就哭了起来,狭小的院子,哭声夹杂着雨声,谢雨倚在廖家的院墙,坐了下来,雨水将他的嘴唇冲刷发白,谢雨一扭头,就能瞧见肩上的袖章,鲜红的,真的沾过了血,所以那样红。
雨水滴在身上,谢雨却不觉得冷,过汇成水流的雨,来到刘远家里,王娟就在屋檐下,她肚子的月份大了,有些困倦,眯着眼睛瞧着屋前的雨,跟做学生时一样,一样温婉,好性子,她齐肩的头发长了些,拿了皮筋宽松地扎了起来,露出莹白的耳朵,白皙的颈子,整个人都是温暖的,打湿的头发遮住了谢雨的眼睛,王娟一时没认出来,直到谢雨唤她。
王娟连忙将他拉进屋檐内,站起了身子去灶房煮姜汤,她的身子有些笨重,谢雨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廖云的最后一句话,眼眶又热起来,忙转过身去。王娟很高兴,谢雨的到来,她就可以询问廖云的情况,她整日里,都盼着谢雨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就到了谢雨手里,氤氲的热气熏红了谢雨的眼睛,王娟眼睛里头藏着高兴,又藏着紧张,看着谢雨喝完一碗姜汤,才小声地开口问:“廖云,可还好哩?”
谢雨呼吸一滞,开口却是沙哑的,看着王娟眼里的希冀,道:“好,我今天还采了许多草药给他。”,话音刚落,王娟的眼睛就弯了起来,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哩。”,王娟瞧见谢雨的头发还在滴水,又拿过一旁的干毛巾递给他,笑着:“俺再去盛一碗给你。”
屋外的雨,仍下地很大,淅淅沥沥的不停,谢雨一口一口地喝着姜汤,王娟坐了下来,膝盖上盖了一张薄毯子,跟谢雨絮絮叨叨地说话,声音被雨声盖过不少,轻声轻语的,缥缈的:“好着就好,好着就好……”,王娟看着无边的雨,声音有些闷,也有些高兴:“他以后的日子还长哩,要娶一个女娃娃,生几个孩子。”,说到这里,王娟顿了顿,似乎低下了头,声音更加低:“反正就是没我哩。”
谢雨扭头看她,王娟冲他笑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今儿天一早,俺的心就突突跳个不停,你不来寻俺,俺还得去寻你哩,俺怕廖云出事哩,你说了他没事,俺才放心。”,王娟仰着脸看他,眼里都是高兴,谢雨心里一痛,扭过了头,没回答,倒是指向了屋外的雨,“今天的雨,大哩。”
王娟也有些惊奇:“是哩,下了许久。”,瞧了一眼谢雨衣摆低下的水珠,蹙了蹙眉头:“俺不喜欢雨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谢雨扭头看了一眼王娟撅起的嘴,低着头不说话,掉下两滴眼泪来,廖云的娟儿,即便要做了母亲,也改不了小女娃时的性情,爱娇,娇得让廖云喜欢。
谢雨后来去看过廖云,廖云葬在后山的松树旁,无声无息地下了葬,坟头都是草草修的,他的身份,令家里人连发丧都不允,那身衣服,谢雨没再穿上,拿到了廖云的坟前,烧了。廖云已经不再需要草药,可谢雨还是每天都采,放在廖云的坟前。
王娟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谢雨经常去找她说话,许是因为肚子大了,王娟不喜欢出家门,谢雨一直担心的事情,一直没发生,王娟跟他谈的最多的是廖云,说她又梦见了廖云,梦见廖云骑着自行车,她就坐在后头,王娟说起廖云时,眼睛都在笑,谢雨却是如坐针毡,他内心煎熬地要撑不下去了。
每回从刘远家里出来,谢雨都要去看廖云,跟他说说话。
“娟儿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她要当娘了……”
“你是不是又去娟儿的梦里了,嗯?娟儿每回都跟我说梦见了你,说你骑自行车,她就坐在你后头……”
可说着说着,谢雨便又会难过地掉下眼泪来。
“廖云……你不是我的朋友……把这样的事情留给我,我要瞒不住娟儿了,廖云,怎么办?廖云……”
“廖云,你不知道,娟儿听到你好的消息,有多高兴,眼睛都在笑哩,你为什么不亲眼看看……”
谢雨说地断断续续,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第二十九章:瞒不住了
谢雨没再穿上那身衣服,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套衣服的灰烬,在廖云坟前,也许随着风飘远,也许被雨水冲进廖云坟头的泥里,他后来还见过一次萧灵,见着他没穿那身衣服,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谢雨朝她笑,萧灵却睁大了眼睛,看他的样子,像在看一个疯子,谢雨在心里发笑,萧灵一定是觉得他疯了,廖云是他的朋友,他对着一个杀死自己朋友的人始作俑者,笑了。
谢雨要萧灵的厌恶,她的厌恶能保全他的弟弟妹妹,他的爹娘。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追究那套衣服去了哪,他为什不穿。
廖云死了,谢雨去后山挖草药的习惯没变,还种了一些在廖云周围,他每天的大半时间都待在那儿,跟他说起梁秋,从前他瞒着廖云的那些,都告诉了他。
乡里到了割稻的时候,谢大爷每天都在田里忙活,何大娘在家里给他做午饭,谢雨也想要去帮忙,可何大娘怎么也不允,荷丫头又长高了一些,在院子里看书,谢雨知道何大娘为什么不让他去,前些日子隔壁乡疯了一个学生。
谢雨知道他现在不太好,总是梦见廖云死前的样子,他怨自己,怨自己留不住廖云,有时,他甚至害怕地想到,赵进曹元会不会知道那时踢他们的人是他,奈何不了他,才让廖云来受,是他害死了廖云,这种想法在谢雨脑子里扎了根,茁壮地生长着,他半个身子都掉进了幽黑的世界,任由着另一半也进去。
直到,乡里有了消息,有两个名额,能去扬州师范学院,要是工农兵里的优秀分子,要得到刘乡长的推举,这个消息,是他跟何大娘择菜时,何大娘同他说的,何大娘揣度着谢雨的想法,说地小心翼翼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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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学校的名字,谢雨择菜的手顿住了,他想起了梁秋,想起了跟梁秋的约定,谢雨没回答,何大娘也不敢问,两人就静默着,择完了菜。
之前梁秋借给他的书里,有一本竟然忘了还回去,谢雨翻出来以后,每日都读着,就读那么一点点,反反复复的,怕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谢雨每天仍要想一遍梁秋,可谢雨再怎么努力,梁秋的样子还是慢慢消失在他的脑子里,就剩下那一双鱼儿一样的眼睛,谢雨能记得清楚,那双让他一眼动心的眼睛,读这本书会让谢雨难过,但他总是会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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