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榭雨良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饕餮_一响贪欢
谢雨不放,仍旧是那样揽抱着他,梁秋只能垂下眼睛,好一会儿呼吸才缓了下去,面上的热潮还未完全褪,梁秋又气又恼,还难为情,他不晓得,为什么一到谢雨面前,他的底气就少的可怜,且愈演愈烈,可他对着谢雨的眼睛,偏又发不出火来,谢雨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难让人对他发火,只能看着谢雨的胸口小声地问:“王娟廖云他们,想考哪所大学?你跟他们关系好像不错?”
“俺没问哩,他俩成绩那么好,考哪所都成哩。”,谢雨面不改色地说着,其实他晓得廖云想考哪所大学,廖云想考北京大学,那是王娟想去的,所以廖云也想考,谢雨知道廖云能考上,他等着吃廖家的酒。
梁秋低头仍是“嗯”了一声,这是他为了缓缓他的难为情才问的,这种失重的感觉,让梁秋十分不自在,这种全身,甚至是心都依着谢雨的样子,梁秋觉得新奇又怪异,他忍不住拍了拍谢雨绷起来的手臂,轻声道:“你把老师放下。”,谢雨瞧着梁秋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抱着人端端正正放在了床上,出了门,不知在院里头捣鼓些什么,梁秋伸着颈子瞧,从细窄的门缝也瞧不清什么。
很快,谢雨就闪身进来了,手上多了一朵月季花,开得正好。梁秋在院子里栽的三株,已经长得绿葱葱,抽了许多嫩芽,还结了许多花骨朵儿,许是梁秋细致照料的缘故,种下的头一年就开了许多。梁秋有些不明白,在听见梁秋的话时,脸瞬间红的要滴出血来。
“梁老师还记得吗?俺第一回去办公室,瞧见老师的嘴儿,就跟这月季花的颜色一样。”,谢雨盯着梁秋的嘴唇,认真地说着。
谢雨不知道他的这些话,在梁秋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浪,梁秋红着脸哆嗦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看谢雨,更不敢看谢雨手中的月季花,恐怕他日后瞧见院里的月季花,都要想起谢雨来,这般的话,谢雨怎么能说出口,梁秋难为情地想着,他还是谢雨的老师,这层身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巨大的羞耻心席卷了梁秋,他觉着自己的心尖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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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要是考上了扬州师范学院,梁老师答应俺一件事吧。”,谢雨抬起了眼睛,望着梁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梁秋的目光被谢雨手里的月季花夺去了目光,这是他不敢看却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的一朵花,因为谢雨的话鲜活起来,梁秋不由得想,他的嘴唇难道真是这样的颜色吗?明明不是这样的,还是说它在谢雨亲近的吻下,才会变成这样的颜色,梁秋想要甩掉脑袋里的这种想法,却怎么也甩不开,点头答应谢雨,趁势把谢雨手中的月季花夺了过来,飞快地夹进了书本里,听谢雨的低笑声,觉得后颈要烧起火来。
他要梁老师跟他好,就像廖云和王娟那样的好,这就是谢雨要梁秋答应的事。
这是谢雨第二次从梁秋宿舍里出来时,遇见吴芸,她从谢雨跟前走过,却没打招呼,眼睛里的绝望更加深重了些,也比上回瘦了些,挽起的裤腿里,露出瘦削的小腿,谢雨想起从前的吴芸,无论什么时候都梳着整齐的头发,即使王家的那些人,对她不好。如今她却不在意了,头发乱些又能怎么样呢。
谢雨的目光静悄悄地追逐着吴芸,看着她拖着缓慢的步子,坐在乡东头的大槐树旁,原本在哪儿说话的乡邻,瞧见她,停止了交谈,原本热闹的槐树底下,一下子就剩下了她一个,,谢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他只觉得心里头十分难过。
吴芸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河面,想起小时候,她那不知道名字的家乡,也有一条这样的河,吴芸蜷了蜷手指,碰着了掌心里的东西,她的眼睛缓缓淌出了眼泪,那是她卖身子的钱,是她生活的钱,是她维持着这幅身子的生机,继续到城里卖身子的钱,吴芸攥紧了掌心的钱,眼睛里流出的泪糊了她的视线,她恍惚地响起,刘远到她院子里来的那日,她知道他不怀好意,所以当刘远抱住她时,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时,她激烈地挣扎,却听刘远在她耳边嗤笑了一口,恶狠狠地说:“你以为乡里人不晓得你在城里做的什么勾当!?不就是卖身子吗!卖给他们是卖,卖给俺也是卖,俺也能给你钱!”
一席话,就令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是她到底是觉得心里头难过极了,她卖身子,是为了钱,这一回却是有什么不同了,后来吴芸才想明白,她到城中去,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有些人甚至对她很温柔,而刘远,却只想羞辱她,他和她那已经死了的,算不上丈夫的王家儿子,有仇。
吴芸恍惚地想着,她的脚仿佛踏进了冰凉的河水里,河水没过她的腰,没过她的头顶,从她的耳朵、嘴里钻进去,夺走她的呼吸,夺走她那颗在人世里煎熬着的心脏,让它变得同河水一样冰冷,想到这里,吴芸弯嘴笑了起来,冷掉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胸口上,让她一下子回到人间来,她还是坐在大槐树地下,她的脚踏在泥地,不是冰凉的河水,不是湿滑的河沙,吴芸望着仍旧平静的河面,捂着面哭起来。
她还活着,活在这黄连一样苦的人世,真难捱。
第十七章:四叔来信
升学班预选考试的前两日,出了一件事,班里头有一男一女好上了,还把女娃子的肚子搞大了。那对男娃女娃,谢雨不甚相熟,只晓得名字,混了个面熟。女娃家里头娘先晓得的,逼问之下,自然知道了和她好的男娃,第二天就来学校办了退学手续,这件事一时闹得乡里沸沸扬扬,几乎全乡的人都晓得了,谢雨比较熟那女娃的名字,瞧成绩名次时,那女娃的名字就在廖云后头,中间没隔着多少人。班里头的学生,明面上不说,其实私底下都在议论着这件事,他俩好地很小心,连梁秋都瞒过了。
谢雨不知道该怎么说,乡里绝大数人说起这件事时,面上都是带着鄙夷,谢雨不明白,那个女娃,对人做事学习都是好的,谢雨正帮着何大娘,在院中择豆角,想来想去只能开口问何大娘:“娘,你说那女娃后头的日子咋过?也不上学哩。”
“还能咋过,眼瞅着肚子就要大起来,自然是同那男娃成亲哩。”,何大娘看了一眼谢雨,十分平常的说着。
“娘,你就一点也不觉着惊讶哩。”,谢雨瞧着何大娘平静的面色,有些疑问。
何大娘听罢笑了起来,敲了敲谢雨的脑袋,“有啥好惊讶哩,这隔几年就有这样的事,只是不传着你们小孩儿的耳朵里罢了,这乡里人早就见怪不怪哩,只是那男娃子也算是对得起那姑娘,死活不认肚里孩子的,也不少哩。”
“他俩藏得真小心,班里人都不晓得,那女娃……原本能上大学哩。”,谢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人这一辈子咋过,老天爷都是安排好的,能上大学的自然能,上不了的也照样过。”,何大娘择着手上的豆角丝,说着,接着话锋一转,回到了谢雨身上,语气也带上些紧张:“娘可跟你说,你可不能做这样的事,俺老谢家可不能做出这种对女娃不负责任的事情,听着没?”
谢雨的面瞬间烧了起来,有些羞,看着何大娘:“娘,这都哪跟哪哩!”,谢雨嘴上这样说着,脑中却想到了梁秋,他是想也做不到哩,梁秋是男娃,哪能怀娃娃,要是梁秋能怀娃娃,他也乐意哩。谢雨被自己脑中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吓了一跳,低下了脑袋,看着地上浅绿的豆角丝,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谢雨还特地去了一趟廖云家,廖云正在家里帮廖婶晒干鱼,见着谢雨来了,便同谢雨进了里屋,谢雨来主要是担心他和王娟,也就直接地问了:“你和王娟咋样?”
“好哩。”,廖云应他,“你放心哩,那样的事儿俺不会做,俺不会毁了娟儿,俺和娟儿还等着上大学哩。”
谢雨知道廖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瞅着廖云书桌上的课本,“复习得咋样?”
廖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的课本,笑着说:“该复习的都复习哩,你哩?”
“俺也一样,该复习的都复习了。”,谢雨面上也挂了笑。两人又瞎扯了几句,才出了屋,谢雨还帮着廖婶将腌好的干鱼统统都晾到了竹竿子上,才出了廖家,嘴里喃喃着:“你和王娟可都要考上北大哩。”
考试那天,何大娘仍旧做了跟上回期末考试一样的,家里头没了腊肠,煎了条公社商店买回来的肉肠,煎了两个鸡蛋,淋上些酱油,喝粥再好不过。
教室里十分安静,风从窗口吹进来,扫过试卷,发出沙沙的声音,班里的学生都在安静地答题,笔尖在纸上书写着,有着好听的细微声音,这场考试决定着他们能否参加高考,半点也马虎不得。梁秋坐在讲台上头,望着他的学生们,脑中的思绪飘回了昨天,他的四叔给他来了信。
信上说,他现在调到了扬州,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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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大城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回城里教书,梁秋明白,四叔是想着让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些什么也好照顾着。自从全国解放以来,那些大大小小、轰轰烈烈的运动,他不是不知道,他在扬州师范上大学时,也参加过一些小运动,四叔还在信中提了一句“全国就要变天了”,梁秋其实也隐隐嗅到了,他明白四叔信里头的意思。
前些天他从音机上听到了消息,说是北京的一名女学生给主席写了一封信,要求废除高考制度,建议高中毕业生直接到工农兵中接受锻炼,首先取得工农兵给予的“思想毕业证书”,然后再由党从中挑选先进青年升入大学。紧接着,又有几位人民大学的学生发表公开信,呼吁学生走与工农相结合之路,建议招工农兵优秀分子进入高等学校。这些发生的事情,梁秋都知道,他都藏在心底,连谢雨都没说。
说了有什么用呢,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数,要是让班里的学生知道了,岂不是乱了他们的心,梁秋潜意识里觉着国家不可能废除高考制度,它就像古代的科举考试,不知道改变了多少寒门子弟的生活轨迹,四叔的信被梁秋好好地放在了宿舍书桌抽屉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四叔是他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四叔也老了,想要他待在他身边,是人之常情,他又怎么能回信明确拒绝一个五十多岁老人的好心呢。
四叔是军里的人,知道的可能比他多些,无非是怕他被卷入,但梁秋实在想不出他在这小小的水乡,能出些什么事情,他的父母是扬州师范学院里的大学教员,他也是老师,做着教书育人的工作,受人尊敬,梁秋胡乱地想着,想着过上半个月再给四叔回信,在信中扯些别的事。
理不清,梁秋索性不去想,抬头看了一眼埋头答题的学生们,他是头一回带升学班,倾注了许多的感情,他盼着他们好,盼着他们考上大学,梁秋的视线在班里巡弋一圈,最终落在了谢雨身上,谢雨的身量再也不复一年前的时候,胸膛生出结实的肉来,是班里头男学生最高的那一个,梁秋突然审视起自己的内心来,他不愿回到四叔身边,是不是多半因为谢雨呢?要说舍不得学生,等学生们参加了高考,他便可以回到扬州城里,回到四叔身边,可他心里头的想法,是想一直呆在汴乡,呆在谢雨长大的汴乡,谢雨跟他说过的,他大学毕业要回到这里,当一名老师,他待在汴乡,便是与谢雨待在一处。
谢雨察觉到了头顶的视线,抬起头来,试卷上的题他已经答完了,对上谢雨想着事情怔怔的眼睛,他的目光把梁秋从自己的想法中唤醒,两人四目相对,谢雨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像是得逞的笑,这是最后一门科目,他知道,他一定能通过,梁秋就要答应他一件事,跟他好,梁秋心里的那些喜欢,他想听梁秋亲口说出来。
梁秋却是瞪了他一眼,意思让他好好答题、检查,不能马虎,谢雨又灼灼地瞧了他一分钟,才低下头,想着梁秋方才难为情却板着脸的样子,无声地笑起来。
傍晚回到了家里头,何大娘像是专门在家等着他,谢雨一进门,何大娘就迎了上来,拿过他肩上的书包,递了凉开水。傍晚的水乡,日头仍旧是毒辣的,谢雨的确是渴了,接过了何大娘递来的凉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听何大娘在一旁紧张地问:“考得咋样?雨娃子。”
谢雨抹了一把嘴边残留的水渍,“好着哩,娘就放心哩,错不了。”,谢雨推着何大娘的肩,让何大娘坐下,给她捏肩。
何大娘听了脸上自然是高兴,手指搭在谢雨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笑着说:“娘问问还不成嘛,瞧你那不耐烦的样子。”
谢雨一听就喊冤,面上挂着无奈地笑:“俺哪不耐烦哩,明明是娘不信她的儿子。”,何大娘一听就乐了,无奈地笑着:“是是,是娘不信俺的雨娃子。”,谢雨明明是胡乱地瞎按,何大娘却也觉得高兴,仿佛肩上的疲累都少了不少,指着那池子,扭头冲谢雨说:“你爹昨儿个了好几条鲫鱼,肚子鼓囊囊的,一瞧就是带着籽的,你捞上两尾大的,拎去给梁老师哩。”
谢雨一听就来了神,又给了何大娘揉了几分钟,拿着竹篮子跑到了池子边,何大娘望着那明晃晃的太阳,抹了一把面上的汗,叹了一口气:“这天真是不让人活哩,这么热,娘买了些豆腐,晚上烧鲫鱼豆腐汤给你仨人吃,流这么多汗,得补补哩。”,何大娘扭头,看着在池子边忙活的谢雨,又说:“也不知道梁老师晓不晓得这样做,你捎鱼去时,也告诉他哩。”
池子蛮大,谢雨废了些功夫才抓到两尾,瞧着在他腿边,舔着湿润冰凉的池子壁的黄狗,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捧着一手水让他饮,末了,还用沾了水的手捂了捂它的狗鼻子。
谢雨心里想着梁秋,几乎是一路小跑去得梁秋宿舍,梁秋正在那给焉了的月季花浇水。谢雨黑了点,面上是跑出的薄汗,更加显得眉眼的深刻,喘着气唤:“梁老师,俺娘让俺拿来的鲫鱼,让你合着豆腐炖汤吃。”,梁秋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小跑了一路,从怀里抽了手巾递到他手里,心中觉得谢雨莫名的笨,却笨得让他高兴。
谢雨随着梁秋进了屋,将恹恹的两尾鲫鱼放进灌有清水的木盆养着,两人都没说话,屋里只有谢雨地低笑声,梁秋扭过头问他:“笑啥?”
“没啥,就是想笑哩,老师不问问俺考得咋样?”,谢雨攥着梁秋给他的手巾,笑着应声。
梁秋看透了他的那些心思,他在课堂上都这般瞧他了,哪里是没考好的样子,逗弄着木盆里的鱼嘴儿,“不问,不管。”
谢雨仍是低低地笑,笑得让梁秋不自在,让梁秋难为情,让梁秋想要撵他出屋,谢雨却是趁着梁秋靠近他,嘴里不要脸皮地说着:“老师,俺越来越喜欢你哩。”
梁秋听着就没了力气推他,让他自己出屋,还要把门带上,呐呐道了句:“不要脸皮。”
谢雨不知道梁秋心里怎么想他的那句话,但他心里,是这样觉着的,他的确是,越来越喜欢梁秋,是要渐渐喜欢到骨子里的那一种。
第十八章:四叔再来信
不出意料,谢雨顺利通过了升学班预选考试,可是上头却来了消息,高考推迟了,推迟了半年,梁秋在课堂上通知的,喉头艰涩。班里头通过预选考试的学生,有十几人,梁秋的话,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些人甚至有些泄气,他们怕的是时间会消磨掉人的热情与意志,梁秋的话一说完,底下就吵嚷起来,梁秋比他们明白得多,却也只能开口说些无用的安慰,让他们不能松懈,暑假时也要每天温习课本,梁秋面上扯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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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却直觉地认为,高考的推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即使有了梁秋的安慰,他们的脸上仍然笼罩了一层阴云。
接下里的日子,照常上课测试做卷子,梁秋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经过几次测试,梁秋发现有些学生的成绩下滑了,班里本来有三十几人,变成十几人本来就显得空旷,如今得了上头这样的通知,望着学生们惶惶的面色,梁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其他科目的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这时候,仿佛一切的安慰都失去了作用,他们只能向从前一样,上课布置作业测试讲题,把学生们拉回从前的状态,梁秋找了几个成绩下滑的学生谈话,总算是让十几人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可他们的面孔,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丝惝恍。
梁秋通知的当天,谢雨就去找了他,头一回,谢雨面上没有带着笑,他看着地上的一群,目光有些远,“梁老师,你说上头为啥要推迟高考?”,谢雨歪过了脑袋,瞧着梁秋的半边脸。
“老师也不知道,上头通知的校长,校长再通知的老师们。”,梁秋不敢看谢雨的眼睛,看向了右边,那儿他种的月季花正开着,他不敢跟谢雨说出他心中的担忧,现在的他们带着希望,梁秋若是说出心中的担忧,那么他所依仗的希望,就会变得渺小,不可及了,他只让谢雨相信老师们,推迟的半年里,好好备考,别管其他的,梁秋的话谢雨是听的,有了梁秋的话,谢雨明显安心不少。
谢雨离开后,梁秋进屋拿出了音机,白净的手指捏着长长的天线,听着广播里的话,随便调到一个频道,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文件,梁秋细细地听着,眉头却是锁地愈深,这件事,仿佛比他想象中得要严峻,且早有预示。
离开梁秋宿舍,谢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廖云家,廖云正在家里头看书,同他一起出了门,两人被困在书本的世界里已久,走到了水田旁,谢雨撤了跟芦苇嫩芽,叼在了嘴里,一跃,便到了对面的田垄,中间是开出的小水道,有着田螺和荷叶,谢雨塌了踏脚旁的泥地,将那处的泥土踏出一个浅凹陷,示意廖云跳过来,廖云弯膝做出趋势,腰板一直一弯,就过来了,如同体育课上,老师教给他们的跳远。
两人走在不宽的田垄上,空气中仿佛混着稻米的香气,再过两个月,就能割稻,现在的稻壳里,是干瘪的米粒,嫩绿的颜色却抓人眼睛,谢雨揪了根凉草在嘴里嚼着,微涩的汁水在口腔里流淌,廖云跟在他后头,平静的面色叫人看不透,“你和王娟关于这件事,咋想哩?”,谢雨扭头问他。
“还能咋想,高考推迟半年,咱就等上半年,都学了十几年,半年能有啥。”,廖云平淡地说着,谢雨却听出他话中那些无奈,是哩,爹娘盼着,老师也盼着,谢雨瞧着远些的田,叹了一口气,他为了梁秋,这半年,也不能松懈,扯了别的话题,“你瞧见没,赵进曹元俩小子,没通过预选考试哩。”
“他俩平时就不认真,意料之中。”,廖云淡淡地说着,他明白那俩人心里不想他好,他俩也喜欢王娟,可他们却不能改变他的生活,所以,也就无关了,廖云抬起自己的左手,如今他能够长久地注视它了,那是他的家庭带给他的痕迹,他不能抹去。
谢雨听着他说的那些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人,那些不好的话,廖云不放在心里,是他希望看到的。
七月,梁秋正想给四叔回信,离他原定回信的半个月时间,又过上了半个月,把他绊在汴乡的东西没变,却重了起来,班里的十几号学生,还有谢雨,望着那些学生面上惶惶的样子,他怎么能下笔写下答应四叔的字眼,还有谢雨,他也是从高考过来的,他怎么会不明白他们心中的惶恐,这时候,四叔的又一封信来了。
信里的内容,措辞比上回强硬许多,几乎是命令般的,让梁秋回扬州城,教不教书无所谓,四叔会给他安排个闲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梁秋不知道四叔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才会写出这样一封信,迫切地想要他回去,梁秋望着院里的月季花,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他把四叔新给他写的那封信,同着之前的那一封,锁了起来,就算说他是为了谢雨也好,为了他那十几号学生也好,他会待在汴乡,直到那些学生们参加高考。
该来的总是要来,24号那天,梁秋终于是在音机听见了他的担忧,他的担忧来了,高考取消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发表了北京四中学生要求废除高考制度的公开信,同时发表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通知,通知提出高等学校招生取消考试,采取“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办法,关掉音机的梁秋,忽然就想起谢雨光亮的眼睛来。
学校上头是第二天来的通知,这会儿只有升学班的学生们还在上课,其余年级的学生们已经放了暑假,这十几号学生坐在教室里学习,惶恐的,带着希望的,其他科目的教师得了通知,回了家,向学生们通知这件事,交给了梁秋,学生们还和往常一样,十几双眼睛看着梁秋,梁秋突然想起他之前给他们的安慰,梁秋没有打开课本,他静坐在讲台上,扫过每一个学生的脸,上课铃已经响了许久,梁秋还没开始讲课。
“同学们,高考取消了,半年后也没有了,你们可以回家了。”,梁秋缓缓地说着,喉头仿佛进了沙子,艰涩地吐出这些话,有些沙哑,昨天听见广播到现在,梁秋没有睡。
低下的学生们听清了梁秋的话,竟是没有声音,当他们中有些人,似乎已经料到了今天,平静地拾着桌上的书本,装进书包里,梁秋不敢看他们平静地外表下,却难过的眼睛,他低下了头,看着他的脚尖,直到熙熙攘攘的教室变得安静,有人碰了碰了他,是谢雨。
王娟把钥匙给了谢雨,梁秋的目光追逐着谢雨,看着他打扫教室,倒掉垃圾,攥着他的手出了教室门,梁秋想要知道谢雨心里在想些什么,是难过还是平静,他都想知道,两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谢雨才开口说话,面色平静:“老师,俺去不成扬州师范学院哩。”
梁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切的话仿佛都显得无用,两人的手松开了,只会在走着的时候,磕磕碰碰地缠在一起,许久梁秋才呼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不怕。”,老师会一直呆在你身边,后一句,梁秋在心里说着,手指沿着梁秋的掌心向上,握了一下谢雨的手臂。两人一直走到了谢家,梁秋才往回走,看着谢雨的背影进了院子,消失在自己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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