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玲珑录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乾凌踏月
身侧有人蹙眉叹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就这样悲惨,王妃病死不算,十郡主要是真死了倒也清静,偏偏成了个怪物回来。”
说话的姑娘忙捂住她的嘴,“此话不可乱说,还记得那个被扒光衣服的刘公子么?”
被捂住嘴的怔然点点头,一行人抚着胸口不一会儿便有说有笑地翩跹离去。
“可惜再也不会有人出来扒光刘公子的衣服了。”宋雪桥望着那些背影,朝裴无念摇头叹道,“看来前辈还是选了后面那条路。”
裴无念从城中听到城东,一直都未有什么反应,低声道,“我只救他那一次当报恩,此后他自焚也好,悬梁也罢,与我都没有关系。”
宋雪桥抚了抚马的鬃毛,盯着脚底绵延而去的青石,苦笑,“我现在倒有些搞不懂,朱运到底算个好人还是坏人?”
裴无念转头看看他,又垂下眼。
“诸如自己喜欢的,王妃出墙可以说成是病死且不处决,能为你姨娘做到修庙且死后守尸十年不弃,又好比与自己无关的男男女女,可以看门狗一样绑在地底下,说糟蹋就糟蹋,说陪葬就陪葬,我是真搞不懂。”
裴无念淡淡道,“我只能说他不是个圣人。”
宋雪桥突然好奇道,“如果是你呢?你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办?你可是个圣人。”
“如果是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城门映入眼中,裴无念跃上马背。
“什么意思?”自己那匹红棕马见到白马撒蹄子便兴奋,宋雪桥扯缰绳都不管用,只得匆忙跟上。
“其一,王妃出墙时,我会果断放她和温孤天玄走。”裴无念道,“其二,若是真的喜欢上十郡主,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她离开王府。”
宋雪桥点头,“像你的作风。”
“但我和朱运不同。”
“怎说?”
“我不会像他一样喜欢上两个人。”
宋雪桥啧啧摇头,“与你们一比,我何止不是圣人,我简直比朱运还要乌龟,但凡我看着顺眼的,都喜欢。”
前头的白马仿佛能听懂人言一般,朝他嗤了一声,撂蹄子而去。
宋雪桥摇头晃脑地跟在后头,忽觉头顶一阵翅膀的扑棱声,刚抬头去瞧,一只胖鸽子便摇摇晃晃的停在了他的肩头,腿系一根翠色的竹筒。
凝瑞堂花厅半亩,帘窗外池水粼粼。
小书呆坐在案前翻阅一卷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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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笔沙沙地响,屏眉敛神,目不斜视。
殷恕抱着茶罐坐在一旁,心里止不住泛酸,想他殷老板活了二十八年,也从未见过这般乖巧的孩子,好读书,不闹腾,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再想想当年殷无沣和殷池,若是有一半听话...殷老板揩了揩眼角。
用完午膳小书呆便主动扎进后厨帮着刷碗,搞得厨娘吓得摔了锅铲,一下午铜钱往这里送了三趟点心茶水,每趟都能得一句谢谢哥哥,听得铜钱一阵赛一阵得受宠若惊,鸡皮疙瘩顿生。
第三趟后,铜钱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附耳道,“老爷,你以前常说玲珑山庄的宋二公子是个冤大头,可我倒觉得,来咱家这位丰神俊朗,仪表气度皆不凡啊,也难怪有小公子这样的表弟了。”
殷恕瞧着书呆感概地点点头,搁下茶杯往花厅外走去,池上吹来带着月桂香气的风,心旷神怡,池中枯莲下,几尾火红的游鱼摆动尾巴。
殷恕盯着,忍不住伸了伸懒腰,铜钱忙掏出备好的米粒,
捻起两粒丢进去,殷恕笑道,“的确仪表不凡,要不怎生有桃花侠之称,我听说连紫琅第一美人东方迪迪和月瑶姑娘都在被他揽入囊中,不好看倒也说不过去了。”
铜钱忙不迭点头,又瞅着不远处埋头奋斗的小书呆啧啧道,“不过我瞧着小公子长得的确更像裴公子些,鼻子嘴巴都像得紧,将来也是祸害一方啊,说不定真是......”
殷恕忍俊不禁,干咳两声道,“那是我羞一羞裴公子的,他可不是宋雪桥,十二三岁的时候估计还在武当练剑呢,从哪儿来这么大的孩子。”
铜钱双眼滴溜溜两下,心里头也百转千回,却没再搭腔。
池中鱼触到米粒皆浮水而上,色斑斓地绕着食物打转儿,争前恐后,火花一样绚丽夺目,又有几只缩在后头不敢上前,晃着银白的尾巴扫着碧波等鱼群散去。
殷恕瞅着瞅着突然哈哈大笑,“若不是燕山道人逼得玲珑山庄送儿子上武当,宋雪桥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跟裴无念成为朋友,可如今这桃花笑春风的确有趣,就看谁先吧谁吹散了,又或者,谁先把谁染红了。”
铜钱并没听懂,抓耳挠腮。
殷恕朝末尾的鱼丢尽最后一把米粒,猛然转头,早已习惯般截住了一枚飞镖。
“奸商看镖!”
粉衣身影红霞般飞出,三枚银镖齐发,一枚被铜钱飞身截住,另外两枚被殷恕打回了栈桥上,尾端红穗正哆哆嗦嗦地随风而动。
“一回家就骂我奸商算怎么回事?”殷恕抱着胳膊掸了掸袖子,怒道。
粉衣走到栈桥边,用力拔起飞镖回袖中,挑起眉毛道,“你敢说你不是奸商?”
铜钱陪着笑脸,将自己接到的那枚恭恭敬敬地送上,“三小姐好。”
“是。”殷恕上前一步,“我不奸商,你这一身花儿粉儿的从哪儿来?”
殷池后退一步。
殷恕不依不饶,“我不奸商,你房里那些珠宝首饰是抢来的?”
殷池干笑两声。
殷恕眯起眼,“我不奸商,你从哪儿来的钱去印水学武功买飞镖飞我?”
殷池抬眼,诚恳道,“哥,你不奸商。”
殷恕满意了,挥挥手道,“你二哥他师兄的小表弟这两天住咱家,我领你去看看。”
“二哥的师兄?裴公子吗?”殷池揽住了殷恕的胳膊,两眼冒星儿,“为何不多留他住两天?”
铜钱在后头缩缩脖子,心道得,又是一个被祸害的。
殷恕干咳两声,“不是裴无念他表弟,是宋雪桥的。”
“宋雪桥?”殷池眼中火星更甚,勾住殷恕的手臂又紧了紧,“那他长的如何?常听人说武当这一辈尽是美男子,抛开我二哥不谈,那位宋雪桥比起裴无念如何?”
铜钱垂下头,心叹看来热爱俊俏之辈是三小姐天性,并无针对。
“这......没法比啊。”殷恕叹气。
殷池不依不饶,“怎么个没法比法?总得有个高下吧?”
“这......打个比方,一块上好的蓝田璞玉和一块金光闪闪的金子怎么比?这世间美丑由个人,好比铜钱和银票,他们定然觉得老爷我天下第一帅。”殷恕耐着性子解释。
银票不在,铜钱很给面子地拼命点头。
的确没法比,说缺点都有,好比裴无念太过温吞清正,身为一山大师兄见人皆是一张笑脸,毫无威慑严肃之感;宋雪桥则是太过纨绔,走到哪儿桃花开到哪儿,连嫁为人妇的叶影束都是他的密友,说是行事不端也不为过分。
但此二人优点又十分相似,皆是老天赐福的一张俊雅面孔,武功又都深不可测。
殷池托着下巴似懂非懂,殷恕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便道,“你怎么突然从印水山庄回来了?钱不够用了还是怎么了?”
殷池如梦初醒,一挥手,懊恼道,“别提了,陆老庄主说是生了怪病,易传染,《印水掌》,《金蛇录》教到八重便让我们回家,怕把我们也染上,说是等庄主病好了再喊我们回去,这不,连夜回来的。”
殷恕皱眉狐疑,“老庄主病了?”
殷池没回答,她已经走进了花厅,小书呆惊觉有人进来,一看是个姑娘,凤眼一转,即刻跳下凳子作揖道,“漂亮姐姐好。”
殷池眼中再次窜出了小火苗。
铜钱缩在后面一抖,颤声道,“三~小~姐~,他还是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副本【别离山庄】副本开启~~~(玩游戏走火入魔)
第39章第39章
“秋风儿凉,棉桃花笑,大雁儿扑棱青蛙跳。”
“怨魂儿狂,破庄子啸,木梁儿晃悠鬼道吊。”
“扁担儿抗,小娃娃闹,恶鬼儿举勺肉汤熬。”
暮色将至,黄泥土路旁,隐隐约约已溢出彻骨的凉气,几个老头头裹着布巾推着板车,皆行走匆匆。
板车上蜷坐着两个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清一色染了烂泥的小布褂,歪歪扭扭的破草鞋和露着牙花子大大的笑脸,脏兮兮的小拳头抓着几粒刚获的粘玉米粒,洗也不洗便往口中送去,塞完了,便继续拍着手唱童谣。
“怨魂儿狂,破庄子啸,木梁儿晃悠鬼道吊。”
“扁担儿抗,小娃娃闹,恶鬼儿举勺肉汤熬。”
几个老农推着车,脸上挂着黑黝黝的笑,聊的无非是谁家今年了多少粮,中秋可曾来二两桂花酒外加一碗红烧肉。
虽是小事,裹着暖阳,看着前头咿咿呀呀地小孙子,老头子们都十分舒坦。
板车吱呀,童谣阵阵,等一行人路过一处羊肠小道,其中一个老头突然脸色一变,对车前孩子喝道,“不是交代过了吗,这儿不准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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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了鬼道爷爷,下一个熬汤的就是你。”
两个小孩原本还高高兴兴,被一喝,皆吓得一怔,拍掌的手也缩了回去。
旁边有人劝老头,“你这是何苦?莫吓到孩子。”
“你是刚到这边,不晓得这羊肠小道通往那儿。”老头叹气。
搭话那人抬眼去看羊肠小道,除了久无人行散落一地的碎石块就只有蒿草野菜,抬眼疑道,“不就是个废路,能通阎王殿?”
身侧人皆不答话,直叹气,老头摇头,一双豆眼扫向身侧山林,“都说这地方闹.....鬼?!!”
最后一字是吼出来的,连同几个老头皆被吓得一凛,双腿打颤走不动路,小孩缩在粮食里,“哇”地一声哭了。
山上走下来一人。
唇上两撇胡子,下巴还垂着一缕,一杆卦旗,一身浆得发白的藏蓝道袍,装模作样地朝地上几人一鞠躬,“贫道云游至此,不曾想竟让几位受惊了,实在是抱歉。”
老头盯着那双亮晶晶和善的眼,略略松了一口气,还是颤声道,“你......真不是鬼道丁爷爷?”
道士眉尖止不住抽了一抽,但面上还是微笑,“贫道道号长须子,俗姓张,不姓丁。”
“噗。”有个小孩破涕为笑,自车上探身而出,伸手去扯他的胡子,“长须子?为什么不叫蓝袍子?”
老头面色一变,忙去打孩子的手,喝道,“不得对道长无理。”
道士倒不介意,摸摸自己的胡子,深沉望天,“蓝袍子啊...那是贫道师兄的道号。”
孩子“咯咯”直笑,老头僵了一下,旋即也脸皮扭着呵呵直笑,扶正板车,“这位道长真会开玩笑,既无事,老头子我就先带着孩子走了,不过奉劝一句,除非张道长道行够深,能捉鬼除妖,否则夜深宁可睡荒坟,也别睡山上。”
道士大惊,“这是为何?”
老头子似乎不愿在此地提及此事,拉着板车带着道士又往前走了一段,才在路旁停下,单手撑住板车喘粗气道,“果然是云游客,这山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山,当年山上出了个同样大名鼎鼎的魔头叫丁墨白,丁墨白的房子叫别离山庄,此人活着不给消停,死了还是不给消停。”
道士胡子都颤了,“怎么个不给消停法?”
老头草杆剔牙道,“道长有所不知,当年那帮英雄敢杀丁墨白,却怎么都不敢闯山庄啊,山庄废了之后据说里面恶鬼无数,几年前开始有几个无知小贼上去想捡漏,两个大点的被不知名的东西戳成了蜂窝扔下了山,就剩一个小的死里逃生,活着是活着了,人也傻了。”
道士冷汗涔涔,止不住搓手,“有......这么可怕?”
老头豆眼冒光,估摸着知道了这人是个草包江湖骗子,十分认真地点点头,抓起车边的旱烟袋也不瞧他便往前走去,过了一道石坎,小孩又自车上爬起,拍手而唱。
“秋风儿凉,棉桃花笑,大雁儿扑棱青蛙跳。”
“怨魂儿狂,破庄子啸,木梁儿晃悠老鬼吊。”
......
道士的确是个江湖骗子,抖了抖着胡子,目送一行人消失在路尾,这才欲哭无泪地抬眼看看身后掠过的寒鸦荒山,又打了两个哆嗦,裹紧了并不合身的道袍,蚊子哼哼出三个字,“老一套。”
说罢,扯了胡子,大步流星转身往羊肠小道儿上走去。
这条道儿宋雪桥并不认得,换做任何一个人,也绝对记不起自己十一岁时是怎么爬山捉蚂蚱的。
可惜此刻山道边上没了蚂蚱,野菜到长了不少,白花花地开了一片。
宋雪桥大喜,顺手卸了旗子,包了一把搭到肩上,又四处找了找,嗅了嗅,并没发现野兔一类可爱又美味的生灵。
宋雪桥吸了吸鼻子,垂下眉毛,没有荤腥是件略微可惜的事,他啧啧摇头,仰天长叹,“花谷主你坑人啊~。”
叹完了还不忘掏出怀里揣的祁垣啸那片绿叶,比起摘星阁一叙更为简洁:别离山庄静候宋公子一人大驾,谨言慎行。
洛阳城门下,恰巧江湖塔的肥鸽子也至,公孙清宴纸上言语寥寥四字:携筒速回。
稍作商榷,裴无念带着姨娘回郢阳,宋公子独自一人带着马儿去燕山。
宋雪桥自小不信鬼神一说,故不论是那头故弄玄虚的普方寺还是这头神乎其神的别离山庄,他都泰然处之,唯一难捱的便是此地荒凉,连落脚的客栈酒坊都寻不到一家。
休息了半柱香,他一直在想山下老农的所言所行,为什么会传出这些消息?几年前别离山庄到底有什么让三个毛贼遭了难?
月明星稀,风吹得他很清醒,但还是想不明白,只能拾拾野菜,松松手脚,继续往上爬。
等破败的山庄一角在月色下如同食人的深渊巨口袒露而出时,宋雪桥已然抱着一包野菜跃上了长草的房檐,虽气喘吁吁,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意。
都说燕山道人老窝是魔窟龙潭,此刻瞧上去不过就是座普通庭院,院中四只破败的石灯塔,裂缝的地砖里生出了一些东倒西歪的杂草。
“果然有人来过了。”宋雪桥挂这笑自言自语,飞身而下,正好落在东倒西歪的一条线上,比了比脚印身形,起身沿着线径直走向一扇紧闭的门,扬手敲了敲。
木门皲裂,指节敲上去剌上木刺有微微的刺痛,窗纸碎成丝丝缕缕挂着,耳边有道不清的蚊蚋嗡嗡,半晌没个应答。
黑漆漆的夜幕下,宋雪桥扬手又敲了一遭,声音清晰入耳,但似乎除了他自己,这个庭院里真的再没其他人。
“花谷主?”
“老人家?”
他耐不住,边敲边出声喊道。
外头冷风刮了三趟,野菜吹成枯黄花儿,宋雪桥终于伸手“吱呀”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迎接他的是个迎面而来的姑娘。
宋雪桥瞳孔皱缩,身上毛毛瞬间汗出了一片,即刻转身一避,姑娘“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砸起一薄灰。
一个僵直的姑娘,粉红发暗的布衫,身材纤细,约莫是个侍女,身上已无血肉,只剩灰败的枯骨。
宋雪桥捂住口鼻,划了火折子挪到尸骨身侧细细照了一圈,眼睛也越睁越大。
尸骨少说也死了十年,早已干枯,让他倍觉惊讶的是脖下颈椎上的一团黑紫色痕迹,痕迹环绕脊椎骨之上,正中骨被针穿出一孔。
如果这具尸体并未化骨,死状会与段无奕无二致。
十年前,燕山道人的别离山庄里,有个侍女死于燕山墨冰针。
十年后,武林大会,段无奕也死于燕山墨冰针。
宋雪桥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皱眉缓缓站起,举着火折子绕道右侧,挑眉对着墙角一个侧躺的人影道,“阁下瞧了这么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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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声,不知可有什么难处?”
火折子烧起阵阵烟气,照亮了小半面破败的砖墙。
火中晃动的是一张生满鸡皮的老人面孔,若不是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呼气,大抵他也会把老人当成一具尸体。
“咳咳咳,你是...谁?”老人眯起了眼,裹了裹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薄被,被发觉也并未惊慌。
宋雪桥放下火折,一言不发握住了他干柴一样的手臂,按住了脉搏。
老人一怔,下一刻却满面扭曲,发了疯般挣扎起身,张开口,往他手腕处奋力咬去。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更新。
第40章第40章
宋雪桥见他张口咬来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顺势放下他的手腕,避开血盆大口,后退三步,眼中愁云万丈道,“这位老先生,贫道好心替你把脉,怎么你倒不领情,不谢我反咬我。”
老头是个纸老虎,一阵猛发力过后,脖子处“咯咯”两声,干柴一样的身板立刻脱力般倒了下去,瞪着浑浊泛黄的眼球,喘气不止,双眼上翻望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雪桥见他没力气再动,跃到一边蹲下,火折子萤火幽幽,勉强能看到一角破烂的灶台和柴火,能辩认出这应当是燕山老贼的厨房。
角落里灰尘漫天,他翻找半天,才从里头拽出一只破口的陶锅,和小半捅淀着泥土的雨水,手脚麻利地生火架锅。
老头似乎察觉这边有所动静,转头瞧他,破毡帽搭在眼上,瞧不清神色。
宋雪桥烧了水,又在胸口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排散着药香的瓶瓶罐罐,借着橙黄色的光一一辨认。
老头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话了。
“油尽灯枯之人,小道士你又为何救我。”
豁牙漏风,听不大真切。
宋雪桥将一把姜黄色药粉尽数丢进锅中,又哈了一口气,搓着手笑嘻嘻道,“不为何,贫道没有老人家您的胆量,此屋已经有了一个死人,再多出一个,今晚我恐怕会吓死。”
知他在扯谎,老头皱巴巴的鸡皮面孔抽搐了两下,叹道,“此地荒凉,小道士既然害怕,又为何一人至此?”
宋雪桥将柴火拨了一拨,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溅出的火星儿照在脏兮兮的脸上,他无奈道,“旧人相邀,我到了,他却没到。”
“原来如此。”
“那么您呢?”
锅中汤药已沸,苦味弥漫,宋雪桥从角落里摸出一只破碗,用水冲了两下,又搭了袖子死命擦了一擦,才盛了汤药送过去。
“方丈为何不在寺庙享福,非得跑到燕山躲起来?”
老头一动也不动,只盯着他看,半晌才吃吃笑道,“想不到老衲离了少林还能听人喊一句方丈......不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真是俗气的问法。”宋雪桥上前,将碗搁到老头脑袋侧,盘腿坐下,皱眉道,“你是彻静大师?”
老头垂眼,“巧了,你这般年纪的道门弟子居然晓得我的佛号?”
“不巧,您离山出走的大名谁都晓得。”
“你还没回答我上个问题。”
“你最好先把药给喝了。”
直到半碗汤药见了底,宋雪桥才慢悠悠地瞥向一边一件破烂的长袍,长袍也打着补丁,末端挂着丝丝缕缕的麻线。
“肯扯了衣服都要做一顶毡帽,不是光头就是秃子,少林的名号是你自己说出来的,近十年来,除了彻静,我想不出少林还有谁这般任性。”
彻静不语。
宋雪桥继续道,“而且我也不觉得一般老乞丐会有胆子住到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柴火噼里啪啦响了两声,把骨架染成了浅红,他顿了顿,还是开了口,“关于门口那个骷髅是怎么回事,大师可有眉目?”
“你说那具女尸?”彻静终于抬眼瞧他,眸色浑浊阴沉,“很明显是燕山道人所杀。”
宋雪桥奇道,“大师居然这么肯定?莫不是十年前也在场?”
彻静勉强摇摇头,“少林从不过问江湖中事,十年前,老衲并未参与围剿,也正因如此,我从不像别人一样,惧怕这座别离山庄。”
宋雪桥苦笑,妖魔鬼怪之辈见到佛门高僧,不撒腿跑就不错了,何须你来惧怕。
那头彻静缓缓道,“此女穿着朴素,又死在厨房,可见是丁墨白的丫鬟厨娘一类,骨头松脆,灰败多年,可见正巧是死在丁墨白遭围剿时,燕山道人彼时生死关头,会做什么不难想象。”
宋雪桥盯着篝火对面的尸体道,“前辈是说,丁墨白灭了他们的口?”
彻静轻咳几声,灵参汤下肚,神色红回来不少,“并无第二个理由。”
宋雪桥摇摇头,“一个厨娘而已,能知道什么?”
彻静突然笑了,笑声夹杂着咳嗽,听得人齿缝发冷,宋雪桥满面疑色,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小兄弟可知丁墨白生前为何孤身一人独居燕山?从头到尾也就只有一个厨娘一个老管家伴其左右?”
宋雪桥吸吸鼻子,又往篝火边挪了挪,伸出两根手指,“三种可能,其一,此人不喜欢别人伺候,生性孤僻,其二,他有秘密,人太多会暴露。”
彻静道,“其三呢?”
“如果厨娘是丁墨白杀的。”宋雪桥抱着胳膊,“第三种不予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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