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威风堂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眉衡
乌云再重,不会没有一线光亮。苦难再深,总有条路能够走得出去。
那么,一路跋涉下来,回首过往,会将行过的旅程当成自身成长的养分,而不是怨天尤人的理由。
不可能不好奇,也不能够不惋惜,错过了那一段他是如何淬炼自我的时光。
明楼开口道:“其实,桂姨虐待你的事情,我知道。”
明诚微讶,继而恍然:“一霖说的?”
“是。”
明诚叹一口气:“我早该想到,他会透露信息给你。”许一霖知道他暗慕明楼多年,会想要帮他一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他抿了一下嘴唇,解释道:“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拿出来说,也只是增加你的困扰而已。那么,不如就当没发生过。”
明楼看向他:“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明诚目光闪动一下。
明楼说:“我不会同情你,因为你不需要我的同情。”他不会将这种对谁都能有的感情加诸在他身上。
明诚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有另外的心情?”
“我觉得后怕。”
“怕我死?”
“怕你死,怕你受伤,也怕你变得糟糕。”在分离的时间里,有太多种可怕的走向。
明诚静静听着,忽然说道:“记得你教我写过的那个‘人’字吗?”
“记得。”
“你说过,那是世上最难写的一个字。我不会忘。那么,至少,我会保证后一种可能性不会出现。”
逆境之中,可能跌倒,可能受伤,可能疲惫,也可能消亡。这些事情人力不能左右。唯一能坚守的,就是自己的心。
“是,我不该质疑这一点。”明楼看着他:“大姐还告诉我一件事,十二年前,是她让你和桂姨离开了明家。”
“你们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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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大姐是生意人,会评估考量,不会硬为不可为之事。”
“她说了当年那样做的理由吗?”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对待你的态度,超越了限度。她不希望我犯错。”
“有吗?”
“有的。”
他其实一直对他另眼相待。
但彼时,并没有深思过,这是因为什么。就算其后分开,也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而无暇去多想。
直到现在,有人把他的想望以照片的形式摊开在眼前。
明之昭彰,无可抵辩。
他花了太长的时间,来想清楚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
只因为一个人而被牵动的心疼和忧惧,又怎么会是别的理由呢?
不过是四个字而已:无可替代。
第40章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明诚将车停下来,否则太有可能会撞到墙上去。
他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因为声线大概没法控制如常。
脑子里有点空白,一时失却了因应之法。
他极少会失控。生活给予的磨砺太多,从还不懂事起就得习惯,学习去接受,尝试去改变。
不会有多么糟糕。或者,即算是糟糕,也有活下去的办法。
无论是怎样的困境也好,既然来到世上,便不该白活一场,该要留下些正面的有益的东西。所以,要做的,是尽力去适应,改变能改变的东西,接受无法改变的东西,而不是纵容负面的情绪发散。
可是,听到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一时间,不知多少影像水波般的翻卷过去,情绪瞬间过了载,几至于满溢。像是一直绷着的弦陡然软弱了下来,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抱歉,我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明楼的声音复又在幽狭的空间内响起。
明诚闭上了眼睛,浓黑的睫毛垂落下来,内中有一点晶莹隐现。
明楼开了车门,走下去,打开前面的门,坐到副驾位上,伸手覆上方向盘上的那只手,问:“觉得不可思议?”
“你知道吗?”明诚开了口,轻声说道,“从成年起,我就没有做过幻想性质的梦了。而现在,太像是一场梦了。”
“不相信吗?”
“不,我相信。”明诚声音微带一丝暗哑,“你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充分的理由。只是……我没想过。”
以前只觉得,只要能待在对方身边,不管是作为什么都好。
后来走到一起,也不会去期待被多喜欢一点。
他所践行的“喜欢”这种感情,是只要有一分便很足够的。
一旦这一分乍然被延拓开来,一时之间却是不能一下适应了。
明楼慢慢抚摩他的手背,问:“想知道细节吗?”
“能印证多年前的事情的,是照片吗?”即使心绪不稳,明诚还是本能地做出了逻辑上的分析。做这样的事情太多年了,已经成了入骨的习惯。
明楼点头道:“有一次,我们一起打羽毛球,你扭到脚了,还记得吗?”
明诚回忆着:“记得。那一次,你帮我上了药。”
明楼陈述过往:“恰好大堂哥看到,他拍了张照片。”
明诚看到了明楼拿出的照片。
于是,不必说得更多了,影像原本就比文字和言语能承载更多的东西。
那时候的明楼还很年轻,不是今日身经百战的伪装者,眼神里的情绪清清楚楚。
年少时,明诚看不出其中的意思,现在却不难一眼判定:
明楼多么喜欢他。
那一天,他疼得厉害,在地上没能立刻起来。
“怎么了?我看看。”
明楼蹲下来,扶住他的脚,按了几下之后,判断道:“没什么大问题,涂点药养两天就好。”
明台把家庭医药箱里的跌打药拿出来。
明楼接过来,将液体滴在他脚踝上数滴,徐徐用掌心揉开。
这么揉挺疼,不过,会想要哭,却并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份暖。
被藤条抽打是更疼的,但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管。
而且,不知何故,明楼这么做,他觉得很害羞。
明楼的手很大,指节修长,握着他脚踝,扣住。
是一种掌握的姿势。
等到高中时做过那个异梦意识到自己的心后,慢慢回溯,才明白了那种说不出口的情绪波动是什么。
却不知道,他们的心原来是一样的。
“虽然,在这件事上,我意会得太晚。但好在,还没有晚到无可接受。”明楼慢慢说道。
明诚安静地听着。
“来上海上任的第一天,我去见汪曼春,你在车旁等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安恒这两个字的含义。若真正动心,便该是安之若素、持之如恒,如同磐石,无忧无惧。”明楼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不知道,那个人并不用我心去找寻。九岁时我抱过还在襁褓里的他,十九岁决定让他来明家伴读,二十三岁跟他分开,三十五岁久别重逢,三十六岁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大半辈子,竟然都跟一个人系在一起,而且,还希望这根线一直不要截断。”
液体在眼中浸润,明诚抿了下嘴唇。他很擅长控制,原本该是控制得住的。
但左眼没有服从彻底,一滴泪终究落了下来,顺着脸颊缓缓滑到了嘴角。
过了一会儿,明诚才开口。他说:“我很高兴……”低沉的声音微沙,语调亦现出些微波动。
世事无常,难有定数,得之可喜,不得亦不宜太过介怀。
但现在他知道,他的想法里面,是有着秘而不宣的部分的。
其实,我希望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我希望你渴望我,就像我渴望你一样。
我希望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我希望你只看着我,就像我只看着你一样。
不是无欲无求,只是心里清楚,我所期望的,你不会给。所以,才不去求。
你不给,我也会永远爱你。
但你若是给了,我会无限欢喜。
谢谢你,给我这样美好的等待。
雕刻般的轮廓,偏薄的嘴唇,本来是干练沉稳的气场。但眼睛泛了红,带着水气,纵然再压抑克制,仍然流露出了脆弱。
明楼在那双水光粼粼的眼睛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想,这双眼睛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没变过。从前这样映着他,现在也还是一样。
这个人学会了隐藏,学会了以微笑面对一切,这背后所需要的心力,他是不知道的。
自己变了很多,最初的心情被尘封,习惯了日常里无处不在的甄别和计算。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算不上好。
那时觉得理所当然,却忘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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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无论武装得多么强大,也一样会疼,会伤心。
只是,明诚不会显露给他知道。
而且,甚至也不曾反抗过,像是那些本来就是应受的。
现在想起来,明诚幼年便聪敏早慧,善察人心,成年后又接受了顶级的训练,思辨能力超出常人太多。他所编过的那些能轻易地瞒过世人的谎言,明诚只怕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从来不说,仍旧依从他心愿,如常做事。然而在心底,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但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境遇,这双多情的眼睛始终如恒地望过来,仍旧是愿意,依然是喜欢。
过去是不可能重回的,做错的地方也不可能一一弥补。好在,线既然未断,未来就总还有能做的事情。
明楼凝视明诚一会儿,说:“不管以后形势如何,我不会再欺瞒你。”
“您……能做到吗?”明诚转换了称谓,提醒身份。
“如果是一定不能说的,我会缄口。但只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必然是真的。”明楼将掌中那只修长的手拉过来,俯首下去,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然后,他略微仰头,说:“留在我身边。”
他只能说成这样了。习惯了防备和伪装,早已陌生于袒露。纵算心底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能说出来的也只能是寥寥数语。
幸而,明诚也并不需要他说得更多。
毫无犹疑,明诚只微微一笑,说:“好。”
即使以泪光作为底色,仍旧清明润泽,看不到阴霾。
明楼便不得不抱住他,去吻他了。
贪念料峭蔓生,明楼在吐息之间喃语:“对别人,就不要这样笑了。”
“这算命令吗?”
“不,是请求。”
以前觉得,自己不可能对单一的人忠诚。
现在却知道,这根本不由自主。
因为,若真喜欢了一个人,是不会舍得令他有半分伤心的。
而且,心既然已经被盈满,又哪里还能有别的空裕?
舌尖上尝到了咸味,是濡浸的眼泪。
明诚是这么擅长自我控制的人,本来是不会轻易哭的。
可是,他已经好几次让他哭了。
最初的那次,是让他喊哥哥。这两个字甫一出口,他就哭了。
那时,只解读为对过去的感伤,却不知道隐在背后深不见底的依恋。
一径地怀疑、利用、伤害……
以舌尖徐徐将泪水舔去,明楼嗓音低哑,“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明诚闭上眼睛,眼泪一滴一滴静静滴落下来。
第41章因为他,他愿意将这个世界想象得更好一点
稍过一会儿,明诚便控制住了自己。放纵片刻便可,不能耽溺于软弱的情绪。
“月色咖啡馆的事,是谁动的手?毒蝎?”他推测道,声音很平静。
明楼颔首:“应该就是他。他昨天出去和回来的时间都和事件吻合。”
明诚由他的措辞发现问题:“这么说,您没下过令?”
明楼摇摇头:“没有。”
明诚观察着他的表情,思索着说:“明台纪律性太弱,让您头疼了?”
明楼叹一口气:“老实说,我觉得,他就算以后想杀我,也不会让我太意外。”
“你们毕竟是兄弟。”
“虽则是兄弟,但大义灭亲的事,他未必做不出来。”
明诚略微沉默一会儿。
这算是干他们这行的职业病,对身边的一切都要怀疑和防备。程度如何因人而异。
这种心态能警醒和保护自己,但也会无形中给自己巨大压力。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最终干不下去,其实不是工作上承担不了,而是神上负荷过甚。
想要平稳地做下去,就得尽量去纾解和排导。
他想了想,说道:“我有不同看法。”
明楼看他一眼,等他说下去。
“这次在明公馆正式见他,我感觉到,他已成熟了不少,且对世间多了一份悲悯。他虽然没说什么话,但由他的眼神可以判断出,他对我有一丝愧疚之心。”
“愧疚?”
“这措辞重了点,该说是些微的后悔才更准确。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虽然他小时候对我说不上好,但毕竟身份有别,作为一个少爷,骄纵些任性些很正常。无需抱歉的事,但他却有这样的情绪,可见他的心并没那么硬。虽然十几条人命就这么不眨眼地干掉了,但对身边亲近的人,他其实比以前懂事。”
明楼沉吟道:“兴许,是我想多了。”
明诚继续分析道:“想多是很自然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刺激您,各种方式地,在百货商场、家里、月色咖啡馆……一次次展示出跟您相差甚远的处世价值观,且对您的两个身份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抵制,有对长官的忤逆,也有对家人的针对。始终面对这些,难就会往负面的方向去想。在这事上,我算是个局外人,所以想得比较简单,更多是从他的心性上去考量,而没什么感情因素。”
明楼望着他:“你的结论是?”
明诚敛下眼眉:“也谈不上什么结论,就是我的一点浅薄的想法罢了,我觉得,他还不至于用您来建立功绩,尽管他积压了很多不满。他既然能对我这样一个外人尚存一分柔软,对您自然感情更重。当然,如果他接到要对您动手的任务,那就又另当别论了。但这不可能发生不是?作为他的顶头上司,您总不会下令杀自己。”
毋庸去安慰什么,提供一个另外的视角供人参考就好。
但最后,他仍温言说道:“雨始终是要下的,但不管它要下多久,总会有雨具给您备着。”
为了那些未竟的事情,明楼无法从这场雨下走开,那么,便需多些屏障,有能遮风蔽雨之物。
他说得含蓄平淡,明楼却知道他话语背后的意思,是会不惜己身地保护自己。
明楼心底暗叹一口气,既为这样毋庸置疑的温柔而感觉暖融,又觉出深切的悲凉。
总是这样一意地卫护,那么,谁来保护你呢?
然而,即使心念及此,他也不能如何。
公和私一定是严格区分开的。
他的第一要务必须是保全自己,作为楔在上海的重要棋子。必要时候,是要推身边的人下水的,为了让自己这条船多存续一些时日。
此事议毕,明诚转移了话题:“汪芙渠的灵堂我布置好了,法师们也已经就位做水陆道场。您去看看吧,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正。”
明楼压敛了情绪,平静道:“开车吧。”
白幔之间,梵音绵绵,颇有些出尘离世的味道。
装殓师已经对遗体做过处理修整,汪芙渠头脸上已然看不出伤口,仍旧是道貌岸然的模样。
明楼面无表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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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躺在那的人。这个人早该是个死人,却让他苟活了这许多年。最终被爆头而亡,倒也算是因果有报。
明诚看他凝视汪芙渠良久,向他轻声说道:“谁说世间没有因果呢?”
对于这种思维的同调性明楼早不觉得任何惊诧,却由因果之说无端想起了一桩旧事。
他第一次见到明诚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猫,小小软软的一团,裹在大红色的小被子里。
顶可爱的奶娃娃,手脚身躯皆十分微细,小拳头松松地捏在小脸旁,每一块小小指甲的颜色都粉粉润润。
眼睛静静地闭着,很乖很乖,只有红嫩的小嘴偶尔嘟一下,似是做着什么甜梦。
无限安恬的模样,散发出甜甜的奶香。
没见过这么幼弱又宁馨的小东西,忍不住用手轻触那张软软膨膨的苹果脸颊。
手指微带一丝凉意,婴儿有所感知,小嘴巴了巴,细嫩的眼皮儿打开了窗,一线乌溜溜的光就从那窗户里漏出来。
像黑葡萄似的两颗眼珠子,太清亮了,浸润了水光一般。
其实,以婴儿的视力,该是看不清的,小人儿却似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人,然后咯咯笑了。
芳香柔软的小指头轻轻勾住了轻抚脸颊的手,口中咿啊有声。
一瞬间心里软得不行。
那时候,桂姨笑着说:“阿诚看起来很喜欢大少爷呢。”
细溯起来,那何尝不是一种因呢?
因着那样的因,而蕴成了现在的果。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数。
见他眼中浮现的神情,明诚知道他在思及旧事,却不能判断他想起了什么,便低声问了一声。
明楼轻叹道:“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将声音压低:“突然有点怀念你身上的奶香味儿。”
明诚身体一僵,耳尖红了起来。
明楼却还要加上一句:“像淌着黏稠糖汁的软糖。”
明楼伸出手来,扣住明诚一只手,从掌心开始,慢慢滑进指缝里面,跟他修长的手指相交,悠悠说道:“你懂事得早,那时候就已经会主动用小手指勾住我。”
随着磁性低音叙说前尘旧事,明诚眼前仿佛有画面浮现:自己在混沌中睁开眼,见到一个人。这张脸不知哪里不同,引动无邪目光,只觉莫名亲近,无由欢喜。
襁褓里的事明诚自然不复记忆,但却也并不多么意外。
或然他这一生都在等待。等待相遇,等待分离,等待回首,等待顿悟,也等待有朝一日,必然到来的终局。
但他将这样心思掩下,只以轻松口吻调侃:“婴童开心,无非是看到了两样东西,要么是吃的,要么是玩的。您觉得,自己算哪样?”
明楼一笑,语声放低,无形中带一分暧昧:“两者皆是,行么?”
明诚眼尾微微弯起:“是吗?”
“是与不是,没人比你更有发言权了。”明楼的声音又低又哑:“你每次都吃得那么深。”
明诚轻轻笑笑,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明楼与他相连的手指。
风吹过,白幔卷动,似有水纹漾起。
外间的光铺进来,匀在人身上。因了白幔的遮挡,一面是光,一面是暗。
蒙昧的光影中,他柔软修长的手指以一种旖旎的状态与对方交织,蔓草一般曲折委婉。
明楼向前走了一步,将他面前的光进一步格挡。他落进了暗色里。
不是全然的黑暗,只是身旁的白幔和身前的人所隔离出来的一片暧昧的阴影。
坚硬的器官隔着裤子抵在他腿间,分明的热度和硬度。
明楼略微低首,气流拂进他耳朵里:“要尝尝吗?”
明诚勾一下唇角,侧过头,轻轻在明楼耳边说了一句话。是听不懂的一种语言,语声腔调皆显暧昧。
然后他嘴角扬起,问:“听清了吗?”
明楼辨不出每个字音的意思,但却有种莫名的熟稔感,似乎在哪听过。
是时,一串发音相同的吟诵声悠悠传来,明楼恍然,原来他刚才说的是一句梵文的经文。
只不过,一般人完全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法师念经是清音袅袅,而他贴耳说来却是温存如蜜语。
明诚笑笑,揭晓谜底:“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明楼微怔一下,以严肃态貌虚点了了两下食指,继而摇头笑了笑。
是分明的调戏,然而,却也生不起气来。
明楼巡视了一圈,也没挑出什么要增补的地方,明诚办事妥帖周到,一切都井井有条。
最后,他们仍站在汪芙蕖棺樽面前。
明诚问他:“您现在还恨他吗?”
明楼沉默片刻,道:“忍了这么多年了,到现在,已不会太强烈。纵然还残余些许情绪,再过些时日,该也会散去。”
明诚将一枝白花放在那张表情凝固为死寂的脸旁,轻轻道:“尘归尘,土归土。”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生前恶业无数,然而既然已经以死亡划下终曲,便以对一个死人的人道来对他。
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前四者是自然的运数,无从脱离。后三者却是情绪,可以调控。
怨恨憎恶,与所爱离散,或不得所爱,都是让人痛苦的逼恼。
涸固于其中不加排解,人就会一步步变得偏执、扭曲,日益悖离自己的本心。
该要适当地宽恕和忘却。
这个世界永远存在形形色色的恶,然而生活是自己的,能做的惟有坚定自己的初心,不为恶行恶言恶业而蒙蔽心智,令心灵染上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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