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泽院蓝
亲随卫兵迟疑了一下。“未必,”他解释,“咱们派出去的斥候只探明了吐蕃约莫三分一的兵力所在。至于剩下的三分二,依徐将军的猜想,怕是仍旧隐没在密林之中。待到吐蕃正面进攻时,便成左右翼相辅之势。”
吐蕃素来擅长骑兵,要他们把马匹全藏在林子里,倒是为难他们了。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松仁松赞的志在必得若不是有所图谋,他这么力干什么?
强敌近在眼前,忧虑必不可;但对朕而言,更多的是心潮澎湃
黑夜,孤身,朕立于城门之上,尚且压抑不住那种建功立业、江山入手的豪情与渴望;也许魏骥说得没错,朕确实继承了父皇尚武的血统,遇上对的时机便只有喷薄而出一途……
此番,不破吐蕃终不还!
“陛下。”
就在朕暗自发誓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谢镜愚的声音。朕诧异地回头,看见他正立在几步远的地方,而原先的几个士兵都不见了。“你怎么来了?”
“臣睡不着,便想瞧瞧陛下睡了没有,却正好碰到陛下登楼望远。”谢镜愚解释,上前几步,将手中捧着的大氅抖开,仔仔细细给朕披上。“虽说时序五月,安戎城也远不可与兴京相比。陛下深夜出门,应当注意防寒。”
朕瞧了瞧他身上穿的,又瞧了瞧他刚给朕穿的,不由笑道:“朕比你还年轻些呢,怎么会比你还不抗冻?谢相也不要厚朕薄己啊。”
“陛下万金之躯,臣又怎可与陛下相比?”
朕最烦他这老一套的说法。“你要再这么说,朕只能把这大氅给你了。”
谢镜愚果然不说话了。他依旧和朕保持着半步的身位差,远远望着朕刚刚注视的方向。片刻之后,他轻声文:“陛下可是在看吐蕃大军的驻扎之地?”
朕点点头,正想说可惜夜里什么也看不到,一错眼,却注意到他面上不同寻常的神情。“怎么?”朕隐约有些令朕不太愉快的猜想,“莫非你想上战场?”
“臣原本不想。毕竟监军一职做好,也能为陛下分忧。”谢镜愚的声音更低了些,“然而,今日听到徐将军如此说,臣便忍不住设想,若是臣能亲手向陛下呈上敌首……”
“不准!”朕从听到“臣原本不想”时满脑子就只有这一句话不断盘旋,“朕不准你去!”出口之后,朕才意识到语气太过强烈,便赶忙找补:“一切都安排好了,你想抢哪个将军的事做?况且你是监军,该做的本就是好好居中调度!其他都不干你的事,别给朕想些有的没的!”
谢镜愚好似有些惊讶,也好似不太惊讶。“陛下所言极是,臣只是突然异想天开。”
虽然他应得没有一丝不情愿,但朕还是怕他惦记着。“你答应过朕什么,忘记了?还有,”朕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若你亲自去,朕是要分心的。届时若朕指挥失力,那便都是你的罪过!”
最后一句可谓色厉内荏,朕自己都能察觉。谢镜愚肯定也发现了,因为他面上浮出了清浅的笑意。“陛下,您……”
“镜愚,我不准你去。”朕第三次强调。
称呼转换只是朕灵机一动,但谢镜愚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动。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朕,漆黑的眼珠在深夜的衬托下却更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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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半晌之后,他轻而郑重地保证:“出发之前我就说过,只要我在你身侧,自不会让你伤一根毫毛阿潜,我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虽说打仗不能谈恋爱【x
第43章
朕长到二十三岁,第一次被人叫阿潜。皇帝的名字要避讳,兄弟之间以排行相称,而从父皇、母后到阿姊私底下都只叫朕小名。除了有种仿佛是别人的不适应感,谢镜愚的保证可谓甜蜜。
这确实让朕安然入睡、还做了个不可言说的美梦,然而
朕长到二十三岁,同样第一次被乱哄哄的人声吵醒。瞧着窗外曦光微亮,朕便坐起身,问守夜侍卫:“外面怎么回事?”
几个侍卫也一脸迷茫的模样。“回陛下,似乎是城外传来的。”
听到城外两个字,朕残存的困意顿时不翼而飞吐蕃人又来了!“城里有没有动静?”
“天还黑着的时候,崔将军曾派人来过。听说陛下好容易才睡着,便说一会儿再来。”侍卫赶忙道,“那时还没声音。”
现在和他们说就该把朕提前叫醒已经来不及,朕赶忙换衣洗漱。正要出门时,谢镜愚和崔英几乎同时进了朕的院子。
“什么情况了?”朕迫不及待地问。
“今日叫骂的吐蕃人比前两日多许多,臣恐怕敌军今日便要开始强攻。”崔英面色相当严肃,“徐将军已经亲临西城楼指挥,李节度使负责后方调度,褚节度使从旁协助。”
“臣已经命人传书给两路援军,让他们加快脚程。”谢镜愚不等朕再问就回答,“但臣估摸着,援兵最快也要明日一早才能到。再加上要为绕到后方的慕容将军及项将军争取时间,今日安戎城必定是苦战。”他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玩笑之色。
听得如此,朕点点头,便大步向外走去。
“陛下!”崔英急忙叫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西城楼。”朕理所当然道。
“陛下,西城楼现下随时可能开战,陛下实在不应以身犯险!”崔英快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朕的去路上。“臣请陛下即刻领三千兵从东门出城,好与江将军等人汇合!”
一个大活人杵着,朕只得停下脚步。“若朕想出城,一早便不会到这里来。”
崔英用力地磕了个头。“是臣疏忽,臣原以为敌军攻打时大军已至,便足以回护陛下。但若要置陛下于危难之中,臣便是守城也守不安稳啊!”
“也只有几个人知道朕在这里。”朕尝试和他讲道理。
但崔英的反应更像是痛恨自己没预见到现在的可能。“臣请陛下即刻出城!”他又磕了三个头,在石板地上砰砰作响。
得,看来是死活不同意了。一早就来找朕,怕也是想让朕早点回到后方去,真是白激动一场……
见崔英求救地望着谢镜愚,朕也顺着看过去。“怎么,谢相的意思和崔将军一样?”
在四道灼灼的目光下,谢镜愚绷紧了脸。“臣……”他开口时略有犹豫,但很快转为坚定,“臣以为,只要陛下换上重甲,也可上城门一观。”
“谢相,你怎么……”崔英惊诧极了,像是完全没想到谢镜愚突然站到朕这边。“流矢无眼,臣请陛下三思!”
朕一听就笑了。崔英说别的也就罢了,拿流矢无眼举例……朕半抬起手,示意随身侍卫,“拿朕的弓来。”
片刻之后。
原本坚决反对的崔英这会儿看朕的眼神完全是五体投地了。“臣从未见过如此神射!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不管今日再如何艰难,咱们也必定会赢!”
朕就知道这招有用。武人直爽,向来以有实力者居上,更别提朕还是皇帝。党和出征前,朕私底下召见过他,给了他一把改良过的连弩。谢镜愚据此推断朕箭术不错,但并非人人都是谢镜愚。
此事曝光之后,只有一个问题:从此往后,谁都会知道朕早年在韬光养晦……
但比起将会带来的诸多好处,这事儿的坏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朕早有计划,如今不过按部就班地实施罢了。“还不赶紧给朕找件重甲来?”
不过片刻,朕便如愿去向西城楼。离得越近,城外的动静就越清楚
“怎么你们今天还不敢出来?是怕输还是怕死啊?”
“你们怕死也是应该的,毕竟送死叫你们去,吃香喝辣又没你们的份儿!”
“兴京城里的小皇帝,此时怕是左拥右抱,快活得很哪?”
在登上城楼石梯时,朕满耳都是此类叫骂,简直越听越懵本以为朕在边疆没什么存在感,结果竟然拉稳了敌人的仇恨?
“陛下,”崔英先听不下去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吐蕃人都是蛮夷,怎么难听怎么来。”
朕摇摇头。暂且不说朕早有心理准备,此类事情父皇和阿姊都曾和朕提起过,实在算不得什么。“光会逞口舌之利可没什么用。”
“陛下这样想确实最好。”崔英松了口气,三两步跳上最后几级石阶,而后伸手想扶朕。朕正想对他摇头,就看到徐应骁大步走来。
“崔将军,怎么来得……”徐应骁可能想说崔英让他久等,但下一刻他就发现了朕这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陛下?!您怎么来了?!”
徐应骁惊诧得忘记控制音量,自然也不用指望他记得左右还有诸多兵士。一时间,城楼上寂静若死,所有人都直愣愣地望着朕徐徐登上石阶。
昨夜领朕上城楼的亲随此时就跟在徐应骁身后,面上表情从极度惊诧转到极度惊喜只是一瞬功夫。“真是陛……”
眼看他就要欢呼起来,朕赶忙打断道:“别喊,别做声,都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去!”
这反应无疑是默认。一张张历经风霜的面孔上,或快或慢地显出了狂喜之色。城楼上霎时士气高涨,兴奋的窃窃私语比比皆是。朕毫不怀疑,没两下这消息就要传遍全军了。
就算徐应骁对朕以身犯险有诸多不满,这会儿也无话可说。“陛下,”他气鼓鼓地朝朕行礼,又责备地瞪了崔英一眼,谢镜愚自然也没能逃过。
“别怪他们两个。”朕有些好笑,“朕是天子,真想做的事,他们拦得住?”
“是,毕竟臣也拦不住。”徐应骁还是有点没好气。再往朕身上的重甲一瞄,他的眉头又蹙紧了。“陛下,臣身上这件明光甲更好点。”
他说着就要脱,朕立刻按住了他的手。“了。朕就看看情况,用不着这么麻烦。”开玩笑,若是朕真想打仗,那定然要把父皇留下的那套玄金明光甲带上啊!
见朕坚辞,徐应骁无可奈何地放弃原先的打算,转而叫两列弓手挡在朕前头,这才开始向朕和谢镜愚、崔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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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要说明战情
探子之前探明的三分一吐蕃大军已然拔营,正慢慢朝着西门推进。至于应该存在的左右翼,目前暂时还不见踪影,吐蕃赞普显然也没打算一股脑儿全上。
“……臣估计,吐蕃早前应该打算夜袭。然而咱们防守严密,他们夜袭也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徐应骁一边说,一边颇有深意地指了指成排堆积的火油桶。“于是,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强攻,并且要赶在咱们的援兵到来之前。”
朕颔首。从弓手之间的空隙中,朕能远远望见远处迷蒙的山雾,以及山雾笼罩下那片缓慢涌动的黑红色。“最慢不超过半个时辰。”朕估算过速度和距离,又瞧了瞧天光,“那时候日头该出了。”
“陛下英明,臣也如此……”
徐应骁话音未落,外头又是一波新的叫骂声。朕不由稍稍趋前,往下打量。
“这些吐蕃人简直狡猾至极!”徐应骁立刻骂道,“虽然吐蕃的铠甲不如咱们,可要射穿他们的铠甲,便是训练有素的弓手,也得在五十步之内才能做到。吐蕃人试出这点,便一直在五十步开外徘徊,偶尔进五十步也是挑衅,不等咱们反应过来又跑远了!”
徐应骁越骂越气愤,显然早就满肚子苦水。正常情况下,不提谢镜愚,崔英一定帮他接着痛骂吐蕃。但这会儿崔英只顾偷瞄朕,他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崔将军你这是……”他狐疑地两边打量,“敢问陛下,可是有臣等想不到的妙计?”
朕不由一笑。“妙计没有,弓手倒是有一个。”
见朕接过身后侍卫递上的长弓,徐应骁双眼瞪得铜铃一般。“陛下,您这是要……”
“让你的弓手给朕让个位置。”朕吩咐道。
虽然徐应骁依旧满腹狐疑,但谢镜愚和崔英都不反对,他只能照做。
朕在腾出的空位上站定,继而弯弓搭箭。城下的辱骂愈发不堪入耳,但朕全当没听见,眯眼寻找目标。徐应骁说得不错,那些吐蕃人就喜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既然如此,朕便送他们一程好了。话再说回来,能被一国之君射中,怕也是他们的荣幸
嗖!
嗖!
嗖!
三箭接连而出,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朕弓返身,不再多看一眼。
然而,其他人都恨不能扒着墙头看结果,和朕完全相反。只片刻功夫,欢呼声便自身后冲天而起:“中了!射穿了!简直太厉害了!”
在这种震天的背景音里,徐应骁目瞪口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那三个人被拖回去了……”他喃喃道,“应当是重伤……”
光听突然急遽变弱的骂声,就已经足够朕想象出这幅画面。“徐将军觉得朕这个弓手如何?”朕故意问他。
“自然是极好的,简直不要太好……”徐应骁下意识地回答,眼中渐渐透出狂喜之色,“陛下不仅神机妙断,更兼百步穿杨,臣等实在望尘莫及!”
朕但笑不语,只侧头望了望谢镜愚。瞧见没,朕要是真上战场,也不会差!
作者有话要说:
谢相:忍无可忍……
第44章
按徐应骁口中的前两日情形,吐蕃应当叫骂到日出之后再尝试攻城。但今日三人中箭,骂战戛然而止。一骑随即向后奔出,不过片刻,远处涌动的黑红色行进速度明显变快。
“陛下。”徐应骁一注意到,就立刻转向朕。朕小幅点头,他便大声吩咐左右,准备迎战。
在一片兵戈相碰的金属声响中,谢镜愚开了口:“陛下,那松仁松赞可能有点急了。”
朕也这么认为。对吐蕃而言,用得好好的挑衅被当面搦了势头,他们不气急败坏才有鬼。“谢相的言下之意是?”
“今日将有苦战,诸位将士都心知肚明,不可避。”谢镜愚又道,“臣原先以为,松仁松赞能韬光养晦多年,必然是个不轻易动怒的性子。”
他说的两件事乍一听完全没联系,但朕隐约捕捉到了背后含义。“你想真正激怒松仁松赞,好教吐蕃自己露出马脚,从而减轻我军压力?”
谢镜愚点了点头。“臣刚见陛下三箭,此时又见敌军变阵,不由心生一计。”
朕一下就神起来。如果真有用,不仅满安戎城的兵士百姓要感谢谢镜愚,后方的将士家属也莫不感激涕零。“赶紧说来听听。”
崔英和徐应骁赶忙凑上前来。等谢镜愚如此这般地说完,他们俩都显出了些许疑虑。
“这能成么?”徐应骁的疑虑更多一些,“若是松仁松赞这么容易中计,吐谷浑也不会败得这样快了。”
崔英没说话,但朕目测他应该有同样的疑惑。
建议刚出口就遭遇反对,谢镜愚的反应却是一笑。“若是咱们碰到松仁松赞未即位、或是刚刚即位,那谢某此计定然无用。可咱们运气可能算得上不错,有吐谷浑在前头给咱们顶住。”
顶住这个说法值得商榷,徐应骁不由皱起眉。“谢相的意思是……”
崔英也一脸若有所思。“吐蕃在吐谷浑上得了大胜,想要趁此机会大举进攻我朝可以预料。另外,虽乘胜追击是兵家惯常之策,但确实不是每次都管用。”他声音不大,却越说越快,“故而谢相以为,吐蕃过分自信,便成了骄兵必败?”
谢镜愚又一点头。“不过死伤三个,吐蕃便改变了他们原先的步伐。臣觉着,”他转向朕,“松仁松赞并没咱们之前料想的那样沉得住气。”
此言一出,几人尽皆面面相觑。
“自听说松仁松赞弑兄以来,朕便一直觉得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朕思索着这个之前没考虑到的死角,“但谢相所言也不无道理。松仁松赞处心积虑地登上赞普之位,定然恨不能向所有人证明他确实够格当赞普,而且越快越好。”
“陛下英明,臣就是这个意思。”谢镜愚接口,“臣以为,哪怕他只有一分急功近利,也是咱们的机会。”
崔英和徐应骁还是有点担心。毕竟所有安排都做好了,而且谢镜愚刚刚也说过,临时变阵是兵家大忌。
谢镜愚好像完全没注意。“臣也不要陛下立即做决断。等吐蕃大军到了近前,臣只要简单试上一试,陛下就知道臣之猜测真假何如。”
虽然他口称让朕决断,但朕知道他这话说说给崔徐两位将军听的。“谢相打算如何试?”
谢镜愚抬头看朕,面上恭谨,眼睛里却有一股朕如今已经很熟悉的、志在必得的神色。“臣大胆请陛下委屈一二。”
朕不由扬眉,而崔英和徐应骁的担忧开始变成疑惑。
铜壶滴漏声声都如同落在刃上,三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原本预料半个时辰到的吐蕃大军此时已经到了城外。步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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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戟,身披韧草串起的片甲,圆盾则以皮革与韧草编织而成,正中有鹰鹫图案。骑兵持长弓背箭筒,穿着半身锁子甲,当胸一面护心镜;马匹也是全副武装,只有脖下和腿部刀剑易伤。吐蕃以红为尊,衣物尽皆红色,铠甲又是清一色玄铁材质,远望就是黑红黑红的一片。
说实话,就算朕眼力再好,也不能隔着百八十步看清这么多细节。但是,那面护心镜实在明晃晃,简直就和靶心没区别刚刚朕瞄准了护心镜偏右的位置,对那三个士兵就是偏左。所以,只要不出意外,他们已经咽气了。
话再说回来,吐蕃赞普本人确实打眼至极。朕根本用不着认识他:光看大阵中央的红旗之下有个全身红铠、头盔顶上还有三枝长长羽的人,就知道那是松仁松赞无疑了。
阵中红旗挥动,片刻后吐蕃大军便排列完毕,最前的步兵盾阵离城墙最近有七十步左右。一人旋即骑马而出,振臂大呼:“赞普亲临,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朕正想着吐蕃吃了亏就长了记性,猛听到这么一句异域口音浓重的西南官话,差点没控制住表情。招降是这样招的?吐蕃人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徐应骁显然也不吃这套。“你又是何人?报上名来!”他吼了回去,而后低声对朕道:“应当是吐蕃大将聂赤。”
对面报了名字,果然是聂赤。
“安戎城守将、云麾将军徐应骁在此!”徐应骁再次吼了回去。
“什么什么将军?”聂赤一副“我没听懂”的模样,“不管是个什么东西,也是常年留在如此苦寒之地,还不如早早降了,还能饶你一命!”
“这些话你们都已经喊过百八十遍,大爷我听得都要耳朵起茧了!你好歹是个将军,能不能换点新鲜的给咱们大伙儿听听?”徐应骁毫不示弱地嗤笑回去,城楼上的将士们也群起嘲讽,显然都是经验丰富之辈。
便是聂赤听不清,他也看得出不是他想要的反应。“你……”
这恼羞成怒的调子刚出来就没了。朕正想说聂赤确实不太沉得住气,就见到对面大阵分开,烈烈红旗跟在那个红铠之人往前移动,不由凝神细望
七十步距离也掩盖不了松仁松赞相当粗犷的眉目。他的红铠已经足够打眼,面甲两侧及双臂披膊位置还有复杂的花纹装饰。“不知徐将军想听些什么新鲜的?”他提气道。
毕竟谁都是第一次见这位赞普,城楼上霎时紧张起来,但徐应骁还是撑住了气势。“你就是吐蕃赞普,叫松仁松赞的那个?”
直呼君王名字放哪儿都是大不敬,吐蕃军中顿时一阵气急的骚乱。松仁松赞抬起手,那些声音就没了。“我确实是松仁松赞。”
他一开口朕就发现,他的官话要比聂赤标准多了。说鲁莽武夫能做到这点,朕头一个不信。
对面没什么火气,徐应骁也不好挑衅得太过。“那就要看赞普想说什么新鲜的了。”
松仁松赞似乎笑了一下。“那我要先问问,你们之中谁才是管事的?”
这个问题嘛……徐应骁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朕的时候才发现中计。“陛下,”他轻声道,有些微紧张,“怎么办?这下他知道咱们有援兵了!”
朕小幅摇头。“无碍,没援兵他才要怀疑。”随后,朕对谢镜愚颔首。他会意,即刻从朕身侧走到徐应骁身侧,朗声道:“奉陛下诏令,谢某领此次监军之职。”
隔着这么远,除非松仁松赞手里有个望远镜,才能发现徐应骁看的是后方的朕、而不是谢镜愚。故而,他像是吃了一惊:“谢?南吴谢氏那个谢吗?”
“正是。”
他们一来一往,朕听得暗自心惊。这松仁松赞明显做过功课,谢镜愚的计划可能有点危险……
松仁松赞突然笑了。“哈哈,未曾想竟然是你!”他又笑了几声,“虽说行军道大总管才是真正管事的,但我想问问,既然你来了,大总管不该是你吗?”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啊!
朕顿时非常有骂回去的冲动,可惜这会儿不该朕表现
谢镜愚完全不为所动。“赞普想说的就是这个?”
“我想说的是,若你此时降我,我保证封你等同于大总管的职位。”松仁松赞又道。
这么大个馅饼,朕怀疑聂赤听了都要跳脚,但谢镜愚依旧一脸冷漠。“若这就是赞普所谓的新鲜话,谢某劝赞普还是不要浪口舌了。”
“这是为何?”松仁松赞仿佛很感兴趣。
“陛下正是信任谢某,才委任谢某监军一职。”谢镜愚朝兴京的方向拱了拱手,“谢某既为臣,自不能辜负陛下的厚望。”
“读书太多,就是迂腐。”松仁松赞摇头道,像是很惋惜,“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值得你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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