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朵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草根子
缈缈已经完完全全怔住了,她喜欢冬凌好久了,买了好多冬凌的画报,见着活人却是头一遭,一时之间不晓得要作何反应。
冬凌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见她面上红扑扑的,好一副羞怯模样,便道:“出嫁就出嫁,你羞什么?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新嫁娘,觉得新鲜罢了,可没有调笑你的意思。”
缈缈扭头道:“才不是因为这个……”
冬凌说:“随你怎么说。这里人多眼杂不便多言,小姑娘,你人美心善,见过我的事别同他人讲。”她一边说着一边拨弄树上的红绸子,掩住自己的身形。
“我羞是因为见着了你!我、我喜欢你,打小就喜欢你!”冬凌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时着实吃了一惊,她对上缈缈那双怯生生却盈盈发光的眼睛,愣了好半天,笑道:“原来你是小铃铛啊。”
小铃铛是冬凌粉丝的代号,缈缈听她这话,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取出挂在颈子上的小铃铛链子,神色之间充满了欢喜和骄傲。
“那感情好,既然你喜欢我,记得要替我保密唷。我在躲一个恶婆娘,被捉到就死定了。”冬凌说着,见缈缈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眼睛一转,又补了一句,“偌大的春城,我却无处可去……”她讲话时,一双眼睛就汪汪地望着树下的姑娘。
果然,缈缈请她到自己家里去,冬凌当下便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十分轻快地从树上一跃而下,缈缈拿出一条碎花巾子给她遮面。
冬凌的腰带上挂了一圈小小的银铃铛,随意一动就会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别致又动听。她一边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讲:“这棵树就是花神?我看它普通得很嘛。”
“呸!快将这混账话回去!”缈缈嗔怪道,“花神娘娘可不能随随便便挂在嘴边讲的。”
冬凌觉得她奇怪,缈缈才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这花神的来历。
花神殿大门口的石壁上用瘦金的字体端端正正地刻着花神的故事,可以说是广为流传了,只是冬凌来得匆忙未曾注意。
据说,曾有一对才子佳人两情相悦互许芳心,姑娘名唤如愿,男子名曰少钦。如愿姑娘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而少钦身无长物一贫如洗。自古以来,婚事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要讲究门当户对,如愿越是对少钦痴心,她爹娘就越是闹心。所谓快刀斩乱麻,她爹娘为了斩断如愿那一缕无名情丝,请了少钦到家中来,在宗祠里供奉了两盏酒,说是要让祖宗替如愿定姻缘。
这两盏酒名为“生死盏”,顾名思义,一杯是生一杯是死,选一杯饮尽,生死全由天定。提出这“生死盏”之人,当真是很有头脑了,杯酒之间,便设下了两重考验。其一,考验真心,敢于端起酒杯的人足见其愿为心上之人抛却生死,本身就叫人敬佩,于是往往在端起酒杯的那一刻,就会有人喊停,即算考验通过。自然也有铁石心肠之人对此无动于衷,非要看天意如何,这第二重考验便是气运。不过有一点十分耐人寻味,饮下生死盏之人多半一命呜呼,鲜有安然无恙的。
有老者曾一语道破其中乾坤遇上非要逼人喝下生死盏的老丈人,说明这人本身就是气运极差的倒霉蛋,还能指望选到“生盏”?
可喜可贺,少钦就碰上了这样铁石心肠的老丈人,他不顾如愿的阻拦,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于是奇迹就出现了,他安然无恙。既然上天都下达了旨意,老丈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后来那少钦就不知所踪了。
就这样过了许多日,有一天如愿在街上捡来的那条大屁股短腿狗拖着她的裙底到了一棵枯树底下,然后就开始拼命地刨土,在泥土底下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时,宛若五雷轰顶,她扑上去,用手挖出零零碎碎的骨头,又看见那枯树树皮上歪曲诡异的“少钦如愿”四字……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如愿守在了心上人的尸骨之上,这份痴心感天动地,使得枯木逢春,从此每年的那一天,这棵枯树都会开花。
冬凌有些质疑,思忖着走近了花神树,绕了一圈,上下瞧了半天,缈缈觉得奇怪,还没开口询问,就听冬凌道:“这里哪有什么少钦如愿?”
当真是没有。不要说刻在树上的字儿,这棵树连树皮都看不见一圈茂密的藤蔓抱住了它那一身的枯瘦鳞剥,小心地,虔诚地,似在为这枯死之树挽吊。
缈缈正想说什么,这时途经的一名黑袍道人兀自开了口:“翠藤枯树相吸相吮,可笑!可笑!”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冬凌追问他:“此话何意?”
道人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我笑它忒愚蠢。”他说着,目光轻飘飘扫过二人,落在缈缈身上时,微微滞了一下,旋即道:“姑娘眉间黑红二气相冲,乃悲喜交加之兆……”
缈缈听了这话面色不大好看,冬凌便不等那道人讲话说完,拉她走了,道人笑意吟吟,遭了冬凌一记白眼。
凡事图个吉利,话是不能乱说的。缈缈受了道人的影响,颇有些心神不宁,冬凌一路上都在骂那道人,好说歹说,也不知道最后解没解开缈缈心里的疙瘩。
(二十一)春城旧闻:花神殿乱点鸳鸯2
到了缈缈家门口,因为冬凌不想被太多人瞧见,缈缈便带着她自后门绕进屋里。甫一进屋,冬凌瘫坐在椅子上,可把她累坏了。缈缈的桌上放着一块尚未绣好的织品,一双红鲤悠游其上,煞是可爱,冬凌拿着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缈缈讲那是她代替阿娘送给自己的嫁妆。
她拿出一株铃兰串,冬凌顿时眼前一亮,随手播放了一支曲子,旋律刚出来的时候她脸就黑起来了,极其不屑地哼了一声。
缈缈见状,随手拨弄了一下,曲子便换了一支,冬凌眉梢瞬间扬起来了。待轻软甜美的歌声飘出来,缈缈的眉眼弯成了小小的月牙。
“沙月静,水烟轻,芰荷香里夜船行。绿鬟红脸谁家女?”冬凌跟着唱了几句,心神飘然,嘴角扬成了小船,笑盈盈道,“好缈缈,你摸着良心说说,这首歌跟之前那首比起来如何?”
她说到“之前那首”
聊赠一朵菊 分卷阅读29
时,眉头都皱起来了,很是不服气的样子,心细如缈缈,如何能不晓得她的意思,扑哧一声掩面失笑:“这首好,这首最好!”
冬凌扬着脸莞尔道:“听了我的歌,就是我的人。”
缈缈被她这副认真样儿给逗乐了,忍俊不禁。这铃兰串是邻家的小姐姐送的,得空时,闲闲地听过几遍,记得那会儿小姐姐偏爱兰嗣音的那首《松花酿酒》,可是缈缈却喜欢冬凌的《沙月静》。
冬凌说,缈缈出嫁的前一天,她要给她唱《花烛》。
大喜的日子将近,按照春城的风俗,新娘不得外出、不得见生人。冬凌藏在屏风后面吃桃子的时候听见丫鬟跟缈缈讲,老爷请了高人到家中“扫秽”,叮嘱缈缈藏在屋子里莫要出来。而所谓扫秽,顾名思义,就是扫清污秽阴邪之物。老一辈的春城人作兴扫秽,红喜事前、白喜事后,都是要请道士到家中来作一作法的。
屋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锣鼓声时,冬凌知道是“高人”来了。她悄咪咪地将窗子挪出了一条缝,透过细小的缝隙往外瞧,只窥见那道士黑漆漆的背影,见他手持着一截沾满露水的竹子在院子里神神叨叨四处晃荡,口里哼着模模糊糊听不清内容的调子,夹在两指间的明黄的符纸上爬满了血迹般的符文,十分扎眼。
道士在院子东南角停驻了片刻,自袖中掏出一只硕大的铜铃铛,直着手臂摇晃,一边绕着那处转了三圈,每转一圈,便烧着一张符纸,口里念一句咒。
冬凌正看得入迷,眼看着能窥见道士的脸了,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我看见了”。
是缈缈。冬凌忙回头看去,却见缈缈正端坐在床上,她不解道:“看见什么了?”
缈缈的状态有些奇怪,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可她的前方,分明只有一扇紧闭的门。她看着呆滞无神,却似乎又像是真的在认真地看着什么东西。
“那个人!他把我娘给带走了!”缈缈忽然惊惧起来,“他把我娘的魂勾走了!”
这模样可真像是中了邪了!冬凌靠近的时候,缈缈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一双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扣着,几乎要将冬凌的皮肉撕开。冬凌喊她也没反应,一直惊慌失措地喊娘。无奈之下,冬凌连拍了她肩膀三下,她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清醒了。
就像是被人夺舍了一般,缈缈全然不记得方才的事了,冬凌怕她多想,便将这事瞒下来,转移话题问她院子东南角那旮旯有个什么东西。
缈缈说那是一口枯井,她年幼之时,阿爹担心她掉进井里去,就着人将井口封住了。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禁莞尔:“那时我已经是总角之年,爹爹还将我当小娃娃养着,这儿也担心那儿也担心……我虽没有阿娘疼着,却从没人敢笑我,爹爹会凶他们。”
缈缈讲,她阿娘很早以前就不见了,她阿爹不高兴提起阿娘。其实她早听旁人传过,说她阿娘抛下阿爹跟情郎跑了。缈缈幼时生过一场大病,阿爹到处求医问药,好容易将她救过来,从那以后,缈缈记忆里阿娘的脸就模糊不清了,她只依稀记得阿娘是个温柔的女子,会声音轻轻地唤她“缈丫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温柔极了,眼里波光盈盈,冬凌静静地望着她。
丫鬟在出嫁的前一个晚上将嫁衣送来,那会子缈缈正在打穗子,镂着卷云花纹的银铃铛玲珑别致,缈缈将打好的红流苏穗子系在下面,缀在冬凌腰间。
冬凌摸着小铃铛,迫不及待地想看缈缈穿上大红嫁衣。她催促缈缈:“快点换上,我比你夫君还急!”缈缈噗地一声笑了。
这嫁衣是春城最好的裁缝做的,她阿爹还总不放心,老远地赶去人家那儿瞅了好几回。暗金的凤翎纹飞过肩头,浅金云纹卷边,广袖袖口处垂下大片薄纱,袖臂处鹅黄的流苏随着缈缈的步子微微摇晃,她双颊晕着薄红,敛眸低首,含羞带怯。
冬凌凑近了,一时间呼吸有些滞住,讲:“真真是‘最美不过新嫁娘’。不晓得是谁祖上积德,讨了这么个小美人!”她顿了片刻忽而又笑盈盈地问:“那小郎君俏也不俏?”
缈缈听出她这话语中的调笑之意,扭头转过身去,绞着衣角羞恼道:“不知!”这桩婚事是她爹定下的,缈缈却是连对方的模样都不晓得。
冬凌见她恼了,推着她的肩膀哄着她坐下,拿起盖头,笑道:“好姑娘,羞答答的惹人怜,来来,盖上盖头给我瞧瞧。”她这样活像满嘴浪话没正经的泼皮,惹得缈缈瞪了她一眼。
待得冬凌将盖头给缈缈盖上了,心里忽而生出一丝杂念来,自语道:“若是那管事婆娘嫁人了,可够那人受的……”
缈缈问她在说谁,她哼了一声,说是她捡来的烦人的大高个儿。
冬凌又想起先前承诺的一桩事,将缈缈掀起的盖头又盖上了,讲:“小美人,听曲儿不听?”
缈缈隔着盖头笑出了声,果然听见冬凌给她唱《花烛》。
《花烛》最早是一首民谣,情意缠绵,青年男子唱给心上人表明心迹,娘亲或是阿姊唱给新嫁娘听表达祝福,在冬凌唱过之后,又在年轻小辈中间流行起来。
她唱到“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时,屋内的红烛忽然灭了,一缕白烟在黑暗中飘散,“嘎吱”一声,窗子被吹开,风阵阵灌进来,冬凌站起身去关窗。
她走到窗边,双手碰到窗子时,下意识地往院子里瞥了一眼,不知怎地想起道士黑漆漆的影子,又因此而想起东南角的枯井。冬凌往那处看去,清冷月光之下,赫然现出一个红衣身影,那人站在枯井之上,裙摆随着风摆啊摆。冬凌脑子里闪过一个人来,她喊了一声“缈缈”。再一看,那个红衣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冬凌以为自己看错了,缈缈怎么可能会跑到那里去。她关了窗子,回头突然发现不对劲缈缈不见了。方才缈缈坐着的位置此刻竟然空无一人!
冬凌喊她的名字,无人回应。她站在窗边,月光隐隐透进来,冬凌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自己的耳朵,目光瞥过地面时,猛然看见轮廓模糊的一团影子。她立刻就发现不对,这不只是她的影子。她身边有别的东西!
冬凌猛地转身,缈缈的脸在黑暗中微微有些阴森,她看见是缈缈,这才松了口气,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缈缈没有回应,如木头一般呆滞地立在原地,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与那日如出一辙。
冬凌直觉不妙,往后退了几步,就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缈缈忽然睁大了眼睛,双手直直地伸出,狠狠地掐住了冬凌的喉咙。
冬凌感觉自己几乎要身首分离,忽然一阵诡异的强风将窗子刮开,卷起一样东西,那东西朝她扑面而来,冬凌整张脸被盖住,同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顿时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二十二)春城旧闻:花神殿乱点鸳鸯3
聊赠一朵菊 分卷阅读30
“新娘子上花嫁了哎!”
“慢点!别磕到人了!”
“对,悠着点儿。”
“……”
噼里啪啦地燃了爆竹,六个人抬起花轿,一行敲锣打鼓的队伍热热闹闹地走在前面,花轿后面又跟着长长的一条抬嫁妆的队伍,旁边有一个陪嫁的丫鬟,赶在凌晨,吵吵嚷嚷地上了路。一行人一路上吹拉弹唱喊号子,每过一个转角放一串鞭炮,还有顽童跟着跑,学轿夫喊头。
轿子抬得不稳,轿夫兴致高昂,摇了又摆,摆了还得抖,边上人看着有趣,也跟着起哄,有几个人来疯似的唢呐手吹得甚欢。这样一搞,轿子里的新娘就惨了,跟着一颠一颠儿的,不慎撞到了头。
这轿子里倚着的新娘不是别人,正是冬凌。
只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她躺在颠簸的大匣子里,身上还覆着大红盖头。冬凌整个人都懵了,依稀记得缈缈掐她脖子,再一醒来,就成了这副情状。她听外面喧喧嚷嚷的声音,隐约猜到一二,顿时感到一阵惊愕,正要掀了帘子闯出去,忽而脑中闪过一张凶巴巴的脸,顿时心里一惊,不敢动了。“冬凌逃婚!意想不到,背后原因竟然是……”她不敢想象满城飘落这样的纸雁飞笺时,某人看见了会如何咬牙切齿。
冬凌将盖头一盖,掀开侧边的帘子,询问那陪嫁的丫鬟道:“到哪儿了?”
丫鬟捏着手绢掩面笑道:“姑娘莫急,就要到花神殿了。”
“花神殿?”冬凌不解,怎么是去花神殿?
“姑娘乐昏了头!今儿正赶上花神节,须得拜过花神娘娘。”丫鬟道,“新娘子抛头露面的忒不矜持,姑娘快拉上帘子!”
冬凌无奈地瘫回去,心乱如麻,这事情实在蹊跷!她莫名其妙地替了缈缈出嫁,而缈缈又莫名其妙地不知所踪,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冬凌想到昨夜那一晃而过的红衣人影,还有那道士的古怪行径,颇有些怪力乱神的味道。
冬凌想寻个由头逃走,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外面人喊了一声“到了”。
轿子落了地,陪嫁的丫鬟过来搀着她,冬凌跟着丫鬟进了殿内的一处小屋子里,信口胡诌了个借口将丫鬟支出去,确认没人守着,便偷溜出门。
说来也巧,她一出门就遇见一个急急问路的人,那声音十分耳熟,她循声一看,可不就是兰嗣音!
要在平常,冬凌见到兰嗣音心里肯定不大爽快,可是现下却福至心灵般,她欢喜地招招手,喊道:“小哥儿,到这儿来!我晓得路!”
卫潜肚子不舒服,急着找茅厕,见有好心的姑娘帮忙,也没多想,过去才发现是冬凌。他跟冬凌是同行,两个人的关系相当不好,因为兰嗣音火起来之后,风头一度超过了冬凌,也因此抢了冬凌不少活儿,所以冬凌可以说是非常看不惯他。这回狭路相逢,也不知道这小心眼的丫头在打什么算盘。
“你知道茅厕在哪?”卫潜直接开门见山。
冬凌指了指身后的门:“进去。”
卫潜正犹豫,却见冬凌挑着眉不屑道:“怎么?怀疑我居心叵测?我一个姑娘家,还能算计你不成?兰嗣音,你不会是被人给坑怕了吧?你想想看,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都到这步田地了,我何必诓你?”
卫潜原本就有些怀疑,见她这样说,五分相信也成了三分:“这话意图可太明显了,你就这么想帮我?”
被看穿了,冬凌也不慌,她悠悠说道:“那可就没办法了。你说,我要是在这儿嚎上一嗓子,暴露了你的身份,你还活得了么?”
赤裸裸的威胁。
卫潜偏偏吃这一套,心一横就进去了,冬凌跟着进去之后,将门给拴住了,她说:“我们做个交易。”
说得好听点是交易,但事实上就是单方面的威胁,卫潜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冬凌让他跟自己交换外衫,末了还叮嘱他盖上红盖头,卫潜猜出这是要假扮新娘,正想追问,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姑娘,吉时到了,是时候拜花神了。”丫鬟在外头喊道。
冬凌见势闪到帘子背后躲起来,已经无路可退的卫潜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进来吧。”
盖头一盖,雌雄莫辩。卫潜被丫鬟搀出去,脚下步子不疾不徐,心中却在焦急地思忖着应对之策。他肚子还疼着,寻了这么久,正经事没办成,反倒被拖上了贼船,当真是流年不利。更让他担心的是金蕊,他离开这么久,待会儿要是金蕊寻不到他,以为他故技重施又逃跑,那他真是百口莫辩。
脑子里一团乱麻,正不知如何是好,人已经到了花神树底下。昨儿一夜之间,杏花怒放,那树上红的祈愿带在纷繁的粉雾中随意飘飞。新郎官站在他面前,卫潜从盖头底下瞅见了新郎的黑靴子。
新郎将扎成花的红绸子一端握在手上,将另一端交给新娘,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双方的长辈唤侍者取出新人的一绺头发,交由媒人拿红带子系上,装于龙凤纹的锦囊中,又悬在花神树上。当地风俗,新人在成亲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唱情歌。只听那新郎道:“文昱献丑了。”
“杏花开来喔红绸绸飘,阿哥背妹上花轿。”新郎唱的是有名的民歌《妹儿媚》,因为表白热烈大胆、歌词洋溢着浓浓的泥土气息而备受淳朴的春城人喜爱。他才刚一开嗓子,边上围观的人就哗哗地鼓起了掌,有人吹着口哨跺着脚催促:“新娘子勿羞!对歌!对歌!”
真真是造业啊,卫潜是骑虎难下,十分尴尬地开了口:“日色长长画影成双,阿哥为我点红妆。”模仿姑娘唱歌儿这事对卫潜而言算是轻车熟路,人们没听出来不说,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姑娘歌儿唱得真是妙。
新郎接道:“满树的杏花红似火,摘一朵阿妹头上戴。”
众人起哄:“阿妹轻轻问一句”
“这朵花儿美不美?”卫潜道。
众人又转向新郎,合道:“阿哥摇头答一声”
“花儿哪有阿妹美!”新郎唱着靠近了新娘,亲昵地撞新娘的肩。人们见状情绪高涨,喜闻乐见,乐道:“阿妹阿妹赏个脸,阿哥有意妹有情,今朝情意种下地,来年成树好遮荫!”
卫潜被新郎一撞,心情无比复杂,暗道罪过。
这时新郎又开口:“阿妹阿妹俏又俏,阿哥我心儿为妹飘。”
新娘的唱词可谓是十分矫情“满山花儿红艳艳,阿哥莫非瞧不见?蝴蝶飞来鸟儿唱,惹得阿哥心儿飘!春花秋香惹人怜,阿哥心爱哪一个?”
“甚么好风景哥怎瞧不见?可怜阿哥眼儿呆,追着阿妹离不开,天下姑娘千千万,阿哥只爱妹一个。”新郎一边唱一边牵起了新娘藏在袖中的纤纤玉手,卫潜惊了,心虚地抽走了手。
僮仆递了两只葫芦瓢上来,文昱的爹在两只葫芦瓢腰上绑一根红线,缈缈阿爹往里面斟满合欢酒,待新人行合卺之礼。媒人将龙凤花烛塞进新郎新娘手中,小心地点上,烛火摇曳,二老拿了
聊赠一朵菊 分卷阅读31
墨笔写有缈缈和文昱生辰八字的符纸,放在烛火上烧。这龙凤花烛可有一番讲究,将其置于花神树下,及至新人饮下合欢酒后,烛火不灭,则为吉兆,反之,若有错漏,导致烛火熄灭,则是不祥之兆。
卫潜握着一半葫芦瓢,十分为难,这可是交杯酒!难不成他要一直冒充新娘直到洞房,然后跟新郎讲,哈哈哈,跟你拜堂成亲的是个男的,没想到吧啊哈哈。实在太没节操了!
正在卫潜犹犹豫豫要喝不喝左右为难之际,咚地一声,一样东西掉在地上,与此同时,媒人惊叫了一声,周围更是一阵抽气声。那东西一路滚到卫潜脚边,他从盖头底下一瞟,好家伙,正是那花烛!花烛上面贴着凤纹,左龙右凤,是右边的蜡烛。春城有一句老话说,右烛灭,新娘逢厄。当下花烛不但灭了,还滚落在地,岂止是不祥,简直是大凶之兆!
方才拿花烛的僮仆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爷,小的没碰蜡烛,是它自个儿掉下来的!跟小的无关啊!”
缈缈阿爹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他的亲家在旁边温声道:“莫气莫气!传言罢了,缈缈福气大过天,一支蜡烛能说明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簌簌声响起,有东西劈头盖脸地倾盆而下,卫潜的盖头上、袖子上都落了好些,他一看,却是粉白的杏花。杏花落了满襟,旖旎万分,偏偏在这时,无风而杏花自落,更叫人心头不安。有人惊慌失措地喊道:“花神树上的花都萎了!”众人慌了,此番场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立刻便有人猜测:花神娘娘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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