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朵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草根子
神仙显灵向来被认为是好事,只是这回截然不同,这种种怪象,俨然预示着新娘乃是不祥之人。大家心里都这样想,落在新娘身上的眼神都变了。多嘴的人小声谈论:“听说这新娘八字硬,打小就克死了亲娘……”
这话落到卫潜的耳朵里,有点微妙,他心道,蠢物,说人长短声音还不晓得放低些。
缈缈阿爹冷着脸扫了那多嘴多舌的人一眼,立马吓得他噤了声。接着阿爹就抓着新娘的手,跟亲家讲:“你家文昱跟缈缈合不来,我带缈缈回去了!”
他像个守护神一样站在新娘身前,替她挡开周遭各色眼光,用腾腾冷意消灭讥讽的嘈杂,拉着新娘便走。
拉扯之间,盖头不慎落了地,阿爹忙捡起来给新娘盖上,二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晴天霹雳!
缈缈阿爹惊魂般发现盖头底下的人竟是个陌生的男子!
(二十三)春城旧闻:花神殿乱点鸳鸯4
“你是什么人?!我家缈缈呢?”缈缈阿爹又惊又怒。
卫潜扯出一个尴尬又僵硬的笑脸:“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啊,我不认识缈缈。”
“把他捆了,看住他!其余的人跟我回去找新娘!”缈缈阿爹吩咐侍从,他临走之时看向卫潜的眼睛锐利如刀子,顷刻之间已将他捅了千万遍。
卫潜被五花大绑,不过比上回南信捆绑的姿势要好太多了,他坐在树底下,总感觉有人盯着他,抬眸一看,果然是那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
文昱正面如土色地死死盯着他,一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模样。卫潜倒是很能理解他,可不是嘛,跟着一个男人唱了热烈的情歌,还差点拜堂进洞房,想起来都让人恶寒。出于一种歉疚的心理,卫潜还冲他笑了下。
显而易见,文昱并没有接到他笑容中的歉意,相反他气炸了,心想这货居然还笑,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啊!这能忍吗?能忍还算是男人吗??
于是文昱怒气冲冲地杀过去,要给卫潜一点颜色瞅瞅,卫潜见状往地上一躺,像条翻滚的虫子,滚来又滚去。
就在这时,地面猛烈地颤抖起来,尘土扬起,石子乱跳,地上的人站不稳,接二连三地跌倒在地,唯有一黑袍道人,轻飘飘地走过,留下若有似无的一串笑声,森冷诡异至极。
地面自花神树底下裂开,如蛇一般的藤蔓破土而出,朝着兵荒马乱的众人席卷而来,惊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被藤蔓缠住,狠狠地甩向地面,每砸一下就是一次骨碎血流。那条诡异的藤蔓不知有多长,从幽深地底一直攀附而上,缠绕着整棵花神树,极其仔细地将每一簇枯枝都裹挟。
文昱在卫潜的面前被藤蔓缠住,他猛地伸长手扯住了卫潜的衣裳,惊慌失措地求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救我!”
卫潜悲壮地被他抓着在地上拖了一段距离,可怜他被绑成了虫,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掉。被藤蔓带离地面的刹那,文昱没抓牢松了手,一声尖叫划过耳畔,卫潜总算是脱离了魔爪。他还没有时间松口气,龟裂的地面忽然下陷,他边上的一块土地蓦地下沉,周围的尘土向下沉处掉,形成小小的沙瀑,卫潜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坟茔。卫潜慌忙往旁边挪,不想恰好被藤条甩过来的人撞了一下,弄巧成拙,竟摔进了土坑里。
卫潜摔在坑底之时,沙尘自上方扑面而来,他惊惧万分,大喊救命,被灌了满嘴的沙土,猝不及防,呛得他连连咳嗽,尘土便堵在了喉头。他身下的地面还在不断下陷,两边土壁上不断有沙石倾泻而下,一层一层盖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感觉脊背紧贴着死亡,每一次的呼吸,都嗅着血与泥的气息,幽暗压抑,有一个轻飘飘又冷又空灵的女声凄厉的喊叫声环绕在坑底:“还我少钦!还我骨血!”。他紧咬着嘴唇,嘴角因为被牙齿咬狠了,流出一行鲜红的血。文昱的声音犹似响彻在耳边:“我不想死!”
恍惚之际,卫潜看见了他的祖母。
他无父无母,是祖母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
当年因为他染了风寒,祖母将家里的粮食都当掉了,换了药钱,春日耕的田、夏日插的秧、秋日里的稻谷,还没从熬成甜甜的米粥滚进肚子里,就成了几碗黑色的苦药。
没有米饭吃,祖母就去地里溜土豆,在田埂边上捡拾别人丢弃的小土豆。
日子其实不苦,小小的土豆在唇齿间嚼得很甜。祖母仔仔细细地剥干净土豆皮,将有点烫的土豆放在年幼的卫潜手心里,皲裂的手上有洗不干净的泥土。
直到那天早上,祖母没像往日一样早早地爬起来,卫潜悄咪咪地出门挖土豆,回来的时候,将沾着干泥的土豆捧在手心里给祖母瞧,祖母慈爱地笑,夸他懂事,让他去灶上煮着吃。
卫潜将土豆煮得金灿灿的,像街上卖的烤地瓜,他欢喜地吹凉了,又将皮剥得干干净净,捧着给祖母,他将土豆放在祖母手心里,催着她:“祖母快趁热吃,看甜不甜。”
他等着祖母吃过之后夸他,他想看祖母眼里温柔慈爱的光。
那天他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到隔壁送小野菜来的大娘推门进来,等到人群喧嚷,死气沉沉的黑匣子将祖母囚在里面,天空飘着雪白的絮。
土豆凉透了。
……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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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祖母浮在空中温和地笑着,缓缓张开双臂,真实又虚幻,她轻轻地说:“过来,到祖母身边来。”
“祖母……”卫潜抬起腿,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
咚咚,咚咚,他心跳得越来越快。
每靠近一步,他眼睛就越酸,有些晶莹的东西积攒得太沉重。
当他只需要伸出双手就能握住祖母粗糙的手时,恍然间,他的眼前却出现一枚土豆,金灿灿,黄澄澄,皮剥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卫潜忽然恐慌了,他一步步往后退,祖母的笑脸变得虚幻。
他惊惧地失声而哭。
“还没死呢,哭什么!”
上方忽然传来金蕊的声音,以不可抗拒之势强硬地穿透了黑暗。
卫潜眼睛倏地睁大,他清晰地听见“砰”地一声,心里燃起了一把火。
栀黄的衣衫飞扬,金蕊手执短刀,飞花流星般,动作敏捷地闪过狂舞的藤蔓,一脚踏在花神树上,那藤蔓之上生长的铜币似的叶子如刀片般唰唰飞出,抵御外敌一般,向金蕊的脚边削去。金蕊袖中飞出数朵金花,将飞叶一一截住,转而朝花神树上紧紧缠绕的藤蔓狠狠一划,转瞬之间,张牙舞爪如狂蛇一般的藤蔓噼里啪啦地掉落,甫一落地,便不约而同地朝花神树的位置匍匐前进,以朝圣者的姿态,三跪九叩,虔诚无比。
而金蕊划开的地方,露出枯瘦鳞剥的枯树干,上面模模糊糊的显出一行扭曲的文字,若不是进来时看了花神殿前的石碑,金蕊绝对猜不到这行字就是传闻中的“少钦如愿”。
他来不及细看,飞身到土坑之上,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下面的人形同死尸,不哭不闹,一点动静也没有。“死了?”金蕊心道,“死了好,死了省事。”他本不想力去救一个亡命之徒,偏偏心里冒出另一个声音:假若他没死……
脑中胡乱地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金蕊纵身跳进坑里,卫潜的脸已经全然被沙土盖住,他皱着眉揩了几下,露出那人的眉眼,一探鼻息竟还活着。
金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心里燃起一股焦躁的火,同时又涌起一丝其他的莫名其妙的情绪,终于是一把捞起这人,将短刀往壁上一刺,踏了一脚往上一跃,便从阴森怪诞的坟坑里脱离出来。
到底是命硬,一片混沌中,卫潜的胸口忽地抽痛,就像有人一把拔出了插在他心口的匕首,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惊醒过来。看到金蕊的那一刻,几乎要泪流满面,吐了一口沙土,声音顿时沙哑又难听,饶是如此,卫潜依旧感激涕零地向他表示了感恩,惹得金蕊一度后悔救了这么个没出息的货色。
错觉一般,这地方平白响起了一个哀戚的女声,呓语似地喃喃念着:“少钦,还我的少钦……”
卫潜却问道:“阁下可是如愿姑娘?”
那声音带着风沙扑面而来:“你是谁?”
没有否认,想必就是了。卫潜接着道:“姑娘与少钦之事流芳春城,在下有几个疑问,不知姑娘可否解答?”
如愿兀自冷笑一声,道:“你想问什么?”
“少钦因何而死?”卫潜问。其实他心里已有了猜测,只待如愿替他确认。
“是我爹娘毒死的。”如愿笑了一声,“什么生死盏?那是必死盏!他们好歹毒的心肠,少钦死后,还让他曝尸在荒郊野岭,野兽来吃他,使他身上血肉残缺,他们隔了一日才草草将他埋了。”
果然,这生死盏之中另有玄机。卫潜早就料到,如愿的爹娘不会轻易妥协。他又问:“少钦死后,如愿姑娘发现他的尸骨,随后便不见踪迹,这是如何一回事?”
“少钦既死,我怎能独活?但是我要先为他报仇。”如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偏偏,凶手是我爹娘!养育之恩,我根本做不到弑父弑母……知子莫若父,他们掐准了我的心思,得寸进尺,逼我嫁给他人。我答应了,给了一个条件,我说,要那个人也饮一回生死盏。”
生死常常是人定的,如愿的爹娘应允了,他们认准的女婿,生死盏岂能奈何得了?结果不言而喻。只是没想到如愿会狠下心来,在新婚之夜,杀死了新郎,不顾一切地冲向枯树所在,一头撞死在树上,死时紧紧抱着树干,被家里人找到时,拉也拉不开。如愿的魂魄守着这棵枯树下面掩埋的意中人尸骨,长成一条长藤,不论生死亦不分日夜地与他纠缠。
这事听着叫人唏嘘。然而却还有疑点,卫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花神殿也建了好些年了,为何早先没见如愿出来作乱,偏偏选了这个时候?
“这些人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滥伤无辜?”卫潜问。
“无辜?这些人中间,藏着十恶不赦的凶手!那个人将少钦最后残留的枯骨碾成了齑粉!宁可错杀一千,我也要将那个人碎尸万段……”如愿的语气冰冷且充满恨意,讲到后面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像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卫潜道。
“胡说!我不知道!”如愿立刻反驳。
金蕊哈哈笑了两声。
“哦,那你一定知道自己胜不过他。”卫潜无奈地看了眼金蕊,又道,“说什么将凶手碎尸万段,你不过是在泄愤,将怒火撒在无辜又弱小的人身上,说到底,你是恨自己无用报不了仇。”
如愿沉默了,她确实胜不过那个人,否则,何至于叫那人踩碎了少钦尸骨还轻轻松松地全身而退,甚至……甚至让她混混沌沌地过了好几日才察觉到。
卫潜不留情面的话显得非常刻薄,没有丝毫怜惜地剖开了她最后的伪装。金蕊似乎觉得有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那一具枯骨早就不是少钦,你该走了。”卫潜缓缓道。
许久,没有回应。唯有一地狼藉的藤蔓,翠色褪去,干枯成碎末,随风而逝。而那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少钦”,犹似徘徊在耳畔。
……
卫潜与金蕊离开花神殿,行路途中见到一群人正眉飞色舞地讲话。路过之时,卫潜听到“缈缈”这个名字,一愣,便凑过去,却听见其中一人说:“那家的老爷四处寻人也没寻到,听在场的人说,那老爷回到家中,在院子里的一口枯井边上,发现了一只绣花鞋,大红色,上面绣了一只红鲤……怪人的。人家都说缈缈跳井死了。”
“红鲤?等等,我记得他夫人不就叫红鲤吗?”
“他哪有什么夫人?你是说早年跟人跑了的那个?”
“不是她还能有谁?依我看啊,别是他夫人回来将女儿给偷走了!缈缈指不定还不是他亲生的呢。”
“真要这样,老头子也够可悲的,有钱又怎样?白白替人家养了闺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
(二十四)春城旧闻:象姑馆飙尘大梦归1
夜间的风呼呼刮过,帘子吹得胡乱飘,窗檐上悬着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红衣裳的姑娘翘着腿坐在沿边,一边剥莲子,一边自在又惬意地哼着
聊赠一朵菊 分卷阅读33
歌儿。
瞧一眼外头的天光,约莫人定之时。
“冬凌,《浮云》的词儿可背好了?”黑衣裳的女子冷着脸问。
“急什么,还早着呢。”冬凌懒懒答道。
“早?明日一早就得去镜月湖演出,这会子人家白芥对戏都对好了,你词也没背,还嫌早?”她脸色大变,皱着眉怒道。
冬凌斜睨了她一眼,随口道:“唷,白芥招你喜欢,你倒是找他去呀,跟着我作甚。”
“你……你说什么?”她几乎咬牙切齿,“再说一遍!”
“哎呀,我胡诌的,别较真嘛。”冬凌莞尔一笑,说着将手中水灵灵的莲子送到她嘴边,“来,吃一颗莲子,特别甜!”
她信手一挥,将冬凌的手甩开,转身不理会她。
“不理我?正好,那我走了,你可别后悔。”冬凌说。
“你敢……”她猛地转过身去窗台上空空如也,唯有一串银铃摇摇晃晃。
“冬凌!你回来!”
……
橘白被一场梦惊醒,醒来顿觉头痛。冬凌那倒霉丫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她在春城苦苦寻找,如同大海捞针,气得想发一道悬赏令,将她捉回来。
她从前跟着兰嗣音时,觉得那货一闲下来就争分夺秒聚众赌博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还有更无耻的冬凌这家伙什么事情都是拖到最后一刻再着手,还莫名其妙地有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迷之自信。
《浮云》在镜月湖演出了两场,观众的呼声足以掀翻屋顶,好评如潮。它由仙娣所著话本《浮云终日行》改编而来,冬凌所饰演的浮云和白芥饰演的风行相爱相杀,由互相算计的死对头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好搭档”,因为牵扯进江湖帮派之中一系列的阴谋陷阱,二人在危机之中逐渐认清自己的内心,互相在暗中对对方施以援手,最后终于争相表明多年看破不说破的心迹。《浮云》是第一部周演的话本剧,全剧分为十三场,每周只演一场。阔绰的人可以在第一时间进入镜月湖之穹境观看,银根稍紧的则可以推迟些日子,花一半的价钱看穹境记录下来的画面影像。
换做是别人,看到自己的作品获了那么多人喜欢,应当是更加奋发图强,做出更好的成绩来回馈观众。然而这一套在冬凌身上完全不起作用,恰恰相反,她尾巴翘得更厉害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她值得所有人的欢呼和喜爱。因此她更不愿意好好工作,明知《浮云》出演时间紧张,还要忙里偷闲,悄咪咪地溜出去玩。这回一逃出去,竟是五日未归!眼看着只剩一日就该演出了,还不见人影,白芥的人已经是第三回来找冬凌去对戏了,所谓“事不过三”,橘白不好再推辞,只好去白芥那边解释情况。
橘白去找玉竹。行至门口,竹帘半卷着,瞧见里面有两个人,她便在外面待了片刻,顺便心烦意乱地思忖着找寻冬凌的事。
屋内之人的对话隐隐飘到屋外。
“先生,你不记得我了么?”是玉竹的声音,又急又怯。
“哦?我们见过?”一个低沉的男声反问道。
玉竹的声音小了些,橘白能想象到他低着头敛眸的模样:“见过的……先生不记得罢了。”
那个人笑了两声,接着便是一阵急切的翻找的声音,玉竹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道:“先生认得它么?”
那人的声音透露出一丝诧异:“笛子?”
“这是先生当年赠与我的。”玉竹讲。
他又笑,道:“认识!我的东西我怎会不认识?”
“那先生记起我了么?”玉竹的声音充满了祈盼。
一阵风吹过,铃铛声清脆,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橘白瞧着自己手上的铃铛坠子,一时无语。她推门进去,见屋内一身竹青衣裳的玉竹和一袭黑袍的道人相对而坐。
玉竹见到她,颇有些惊异:“橘白?”
橘白看了那黑袍道人一眼,他立刻明白这眼神中的含义,开口向玉竹道:“我先出去……”话未说完,玉竹打断道:“不必。”
橘白也不多言,未加寒暄之词,开门见山道:“冬凌前几日出门,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四处寻找,也没能把人找回来。”
“呵,我竟不知,还有能让你橘白手忙脚乱的人,冬凌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玉竹道。
“无用之话少说,我来找你,就是要你帮忙拖住白芥,还有,听说你幼时生活在春城,自然比我更加熟悉这里,我希望你帮我找冬凌。”橘白说,“还有,这事不能声张,你不要透露出去。”
玉竹尚未说话,橘白便接着跟他讲,她已经在哪里找过,要他重点在哪处找人,注意要避被捕风使瞧见,诸如此类的话。
捕风使是游走潜藏在芸芸众生中,以集、发布鲜有人知的消息为业的一群人,一方面因为传播新鲜消息深受一些人喜爱,另一方面他们又因为常常捕风捉影、粉饰夸张、常常颠倒黑白扭曲事实而受到一部分人的唾骂。
玉竹垂眸听了许久,一言不发,橘白交待了事情之后也不多停留,只当他是默许了。
她走以后,黑袍道人目光淡淡扫过玉竹,目光中浮起笑意,他讲:“你并不愿意帮忙。”玉竹抬眸看他,他又讲:“你讨厌她?”这句话似是疑问,但他的语气与神情却透露出肯定的意味。玉竹略微慌张地回视线,垂眸道:“不,我没有……”
“撒谎。”道人轻笑了一声,“从方才到现在,你的手就像这样,没松开过。”
玉竹顺着他的话看向自己的手,果然,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手心已攥出鲜红指痕。
“先生,是我无用。”玉竹低声道。
道人轻拍他的肩头,道:“无用之人,为何不杀掉?”
玉竹仰面,不可思议:“先生你……”
“当初,我送这支笛子给你,可不是要你变成这副任人宰割惟命是从的模样。”道人沉声道,“你真让我失望。”
“对不住,先生!”
“现在还为时未晚。”他摩挲着笛子,眼神落到玉竹身上,“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玉竹缓缓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看见那双眼睛里映着他的脸。
熙熙攘攘的街头,各色摊子交错排布,好不热闹。石桥底下,藕荷色花裙的小姑娘坐在一艘小木船上,船头拥着一簇簇碧绿的莲蓬,手指灵巧,三下两下便将莲子从莲蓬中剥出来,扔进一只竹篓子里,口里哼着歌,不时停下来食莲子。
岸边水波微微漾着,将一群人推向小姑娘的小木船,新鲜的莲子嫩得能掐出水来,咬开了皮,嘎嘣一声往嘴里一挤,连莲芯都特别甜。
卫潜凑热闹,买了一口袋莲子,嗑瓜子一般地吃,他抓了一把给金蕊,有几个圆滚滚的胖莲子混了进去,极苦,也不知是谁运气不好,金蕊第一个就吃到了苦的,当时面如锅底,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卫潜心里其实想笑,脸上还作出歉疚之色,惺惺作态讲“兄弟,对不住啦”。自打从花神殿里捡了一条命回来,卫潜
聊赠一朵菊 分卷阅读34
就自作主张地跟金蕊称兄道弟,怎么说人家金蕊也救了他三四回了,滴水之恩还得涌泉相报呢,他若是个姑娘家,早就以身相许了。原本依金蕊的性子,兄弟什么的,卫潜是绝对高攀不起的,可是他偏偏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默认了,卫潜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是哪一点打动了他。
恰巧见到街上有卖糖画的,卫潜眼前一亮,拉金蕊过去。他说:“我说过要买糖给你吃吧?想吃哪个?”
金蕊眯起一双凤眼,遮挡了眼里那一抹新奇之色,插在竹签上的做好的糖人一个个晶莹剔透流光溢的,兔子、公鸡、龙、蛇、仙人、灯笼尔尔,手艺湛,奇妙极了。然而这些统统遭了金蕊的冷眼,卫潜无奈道:“……你要什么?”
金蕊这时才盯着他,笑眯眯的:“不如你做一个?”
这可不是在问他,卫潜一看他笑,就知道是非做不可了。他扫金蕊一眼,灵光一闪,忽然晓得要画个什么了。舀一勺糖汁儿,手舞如飞,唰唰几下,石板上便开出一朵金灿灿的雏菊。
卫潜拿小竹签粘住,举起来给金蕊。
金蕊没有接,若有所思,倒是拿过了他手上的小勺子,学他方才的模样,在石板上飞快地画了个东西。卫潜觉得好奇,凑过去看,金蕊一掌拍在脸上,完完全全遮住了视线。
等金蕊放下手的时候,一坨亮晶晶黄澄澄的东西闯进卫潜眼里,奇形怪状,不可描述。
卫潜绞尽脑汁想说一些溢美之词,然而扎扎实实地感到力不从心。
“我说大兄弟,这玩意儿真新鲜啊,是你们浮石的东西?”卫潜道。
金蕊转了转手里的糖,似乎很是满意,递给他,道:“不是。”
“那是什么?”卫潜追问,虽然他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猜。”金蕊咬了一口金花糖,甜味儿在唇齿间弥漫开,含着糖讲,“不知道就算了。”
卫潜将这一坨糖塞进嘴里,心想,丑是丑了些,好歹能吃。这才不过随便一想,他腹中忽然猛烈抽痛,疼痛之强烈胜似有人拿了一把刀在他腹中绞动。他当即腿上一软,糖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手抓住金蕊的衣裳,整个人往下沉。金蕊见情形不对,立刻拉住了他,卫潜十分虚弱地讲了句“借我靠一下”,金蕊没讲什么,他十分放肆地靠上去时,腹中疼痛感竟然消失了。这疼痛着实诡异,来得快去得也快,毫无预兆,卫潜甚至怀疑方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他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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