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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说完脸都涨红了。

    望月又是惊又是奇,她看着玉容,不禁失笑:“难为你想得这么远。”又环视众人问道:“还有别的话吗”

    倒是那一直笑脸示人、从不与人口角的康嬷嬷,神色凝重道:

    “殿下见谅,恕奴婢直言,殿下十数年闭宫养病,与各位公主皆关系疏远,怕难以结交到像样的助力,而皇后与陛下乃少年夫妻,陛下系重礼法之人……昭明宫其实气数未尽。”

    望月听到这里,沉默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小安子、周嬷嬷连忙虚扶着。

    她转身面向关得严实的窗户,忽然又转回身来,对众人说道:“都坐下吧。”

    她自己依然站着,喟然长叹:“本宫明白,你们都费了心思,尽是为本宫和玉卿宫着想。本宫在此处谢过各位。”

    说着将腿一弯,对众人福一福,唬得众人拦得拦,跪得跪。

    望月命众人起来,她们却都不起来,像玉容、小罗子,早哭得泪流满面。

    望月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们陪伴我长大,并非旁人可比。我有心腹之言,也不愿瞒你们。皇后娘娘善待于我,虽是皇后分内之责,可若往前看,史上不被善待的帝姬不知几多。

    “皇后殿下为我张目,看起来容易,我这个无用之人,暗地不知被多少人鄙薄嘲笑。

    “而且,以我一己之力,欲做成皇后娘娘一月就做成的事,怕十年也难办,皇后殿下与我,与你们,可说是天高地厚之恩。

    “人欲立于世,虽要善察危机,趋利避害,也该知道情理二字,人若爱我,我必爱人,人若敬我,我必敬人。如此方是立身处世之道。”

    不管心内如何,众人皆答:“谨遵殿下教诲。”

    望月又道:“至于结交宫中贵主,不过是事倍功半、本末倒置之法,为何如此说,你们自去思量。”

    将进入寝房时,望月突然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道:“我也不瞒你们,若无意外,不出三月,皇后殿下必然解禁,尔等不必过于忧虑。”

    周、康二人面面相觑,而玉卿宫旧人皆面露喜色,竟早信以为真。




21.贵妃
    自皇后娘娘被禁足,玉卿宫的嘉善公主三天两头往昭明宫跑——嘉善公主脑袋有问题,已是宫中人皆有的默契。

    转眼是腊月初二,皇帝圣寿将至,再加上近年关。

    贵淑德贤四夫人掌理宫事,所谓皇后殿下和嘉善殿下,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沈贵妃和严淑妃眼中,不过是闲得发霉的路人。

    而张德妃和李贤妃呢,一人最喜欢做老好人,别人说什么她都附和。

    一人对宫廷庶务毫无兴趣,兼因有后党之嫌,早被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

    离万寿节仅有两日,由沈贵妃经办的食材采购、菜肴设置、宾客座次,及宾客更衣休憩之所安排,贵客宴饮留居院堂之拣选,宾客车马从人安置等,种种件件,处处都是纰漏,时时都有纠纷。

    沈贵妃年只三十有八,世宦之家毫不吝惜钱财人力,将她泡在温柔富贵乡里养大,婢仆成群、名师扎堆,挥金银如粪土、啖肉食觉腥膻,也难得她聪慧好学,成就了内外兼修、才貌双全的京都第一美之名。

    可惜啊,世之不如意事十之**,她甫入宫时也自视甚高,不能容人,因此为帝后所忌。

    而后沈氏花了数年心思,表现知书达理、温柔卑下,才哄得皇帝回心转意。

    就这样,却被家世才貌皆不如她的冯氏和严氏,一个夺了权力,一个夺了宠爱,叫她怎么咽下这龌龊气呢

    但她温柔贤惠惯了,人前从来不将心思表露一分,前朝后宫,常有人赞她“梨花仙子”,皇帝更时常唤她的闺名“柔儿”,她心中的得意和嘲讽不会让人窥探。

    昭纯宫宽阔的梅厅内,站了有数十人,都是各司的执事,并各局的尚宫。

    他们皆垂首躬背、低眉顺眼,候在三层汉白玉石阶下首,而阶上香木刻梅花的贵妃榻上,稳稳坐着昭纯宫的主人——贵妃沈氏。

    只见她蛾髻高梳,云鬓如墨云堆叠,梅蕊斜插,香花似胭脂点缀,髻上翠靛寥寥,额间黄花巍巍。

    项挂累丝小山黄金锁片穿缀的一颗红宝石,身穿绛红地粉白梅花团纹的诃子,烟金色虫草文的纱罗衫,外罩一件玄色绸袍,还有一件枚红色的棉绸披帛。

    装扮得算是简单,偏偏印衬得她冰肌如脂、玉骨玲珑,恍若月中仙子下凡尘。

    别说是凡夫俗子,就是惯在绮罗丛中厮混的膏粱纨绔子弟,乍一见她怕也要筋软骨酥,别说她像二十出头,就有人言她是二八佳人,怕也有人附和吧。

    这一会儿,她刚查了个贪墨公款、将食材以次充好的御膳房管事,面上镇定如恒,心中已恼得想处死这管事。

    可她不能由着性子,轻易处置了这蠹虫,到哪处再寻得力的管事

    万寿节迫在眉睫,她再没时间物色精干廉洁的管事,只好恩威并施,让他将功补过。

    又解决几件麻烦事,沈贵妃下令歇息片刻,宫人三面围起纱帐,她在榻上半靠半着养神。

    休憩过后,贵妃强力打起精神,暗道:本宫是中州沈氏家主之嫡长女,幼承庭训、生而聪颖,志学之年,一刻不敢懈怠。

    那个不知所谓的丧妇长女都能做到,本宫只会做得更好。

    这一下午,听奏各局司千头万绪的职司及纠纷,听完还要处置,直坐到戌初时分,众人方才散讫。

    沈贵妃勉强吃了碗八珍羊汤,脑子里像在敲木鱼,梆梆响着,闷雷一样捶她的脑袋。

    腰是酸的,背是痛的,胸臆间一阵阵闷滞恶心。

    宫人们伺候着她在寝殿的小花厅中假寐,又是松肩、又是揉腿。还有酸枝木裹棉线套双宫绸布,在她腰上轻巧地捶挝。

    半睡半醒间,沈氏渐觉身上松快,突然间,一个轻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娘,陛下驾幸燕仪宫。”

    沈氏吓得一个激灵,五脏六腑造反似的,纷纷皱缩在一起,冷不丁激出一身冷汗。她还

    尚未睁开眼,便下意识怒火填胸,一巴掌狠狠甩出去,就听见尖细的疾呼,又一阵杂乱的声响。

    沈贵妃猛睁眼,意识清明大半。见地上摔着的,是她最为信重的女使薛娥,顿时一口气堵在当胸,差点喘不过气来。

    立刻吩咐宫人将薛娥扶将起来,拉住她的手歉然道:“阿薛,是本宫对不住你,适才朦胧间,梦见一青面獠牙的恶鬼像本宫扑来。可巧你在耳边说话,竟打在了你的身上,无辜替那恶鬼受过。”

    薛娥赶忙跪在榻前,诚惶诚恐道:“是臣无状,搅扰娘娘休息,才有这一场故事,怪不得娘娘。”

    沈贵妃感动不已,道:“好孩子,本宫知道你忠心——来人,女使薛娥秉性忠纯,素行赤城,服侍本宫殷勤备至,力行宫规庄严谨慎,特赐绫袍一件,珊瑚珠二挂,宫缎绣花鞋四双。”

    薛娥赶紧谢恩,感激涕零的话说了足有半车。

    薛娥被宫人扶持回房。

    沈贵妃定定神,想到皇帝驾幸燕仪宫,多半不为严氏那肥蠢妇人,还是冲着从她昭纯宫里出去的敏充媛。

    咦,不对,昨天陛下升她位分,如今已唤作敏充仪了。

    沈贵妃讽刺一笑,又忍不住心中悲凉。人常说色衰则爱弛,她容颜尚好,却像要红颜未老恩先断了。

    也不知那蓬门荜户的小家碧玉,到底有什么好滋味,昭纯宫的明充仪,燕仪宫的敏充仪,真是莫名其妙。

    正思绪纷乱,殿门外传来欢快的笑语声,轻快的脚步,昭示来人雀跃的心情。

    纱幕扬起,一阵香冷的风扑面而来,沈贵妃心中郁气消了一半。只见来人像一团红云彩雾,直扑到了沈贵妃的怀里。

    原来是个天姿国色、朝气逼人的妙龄少女。

    她面目十分精致,脸庞泽白莹润,恍是冰雪雕琢、梨花妆就,非是敷粉伪白,正是天资自然、出水芙蓉。

    颊边还有两颗动人的笑靥,偏她笑起来不只可爱纯真,更有自然无伪的妩媚风流。

    她梳了一个不符年龄的高髻,髻前装饰着小钗翠钿,额贴梅花钿,眉然翠黛色;凤眼飞红焰,香腮晕桃妆;肌骨丰润、身量高挑,神情娇慵如少妇,言语玲珑似狡童。

    只见她搂住母亲的脖子,嚷嚷道:“阿娘,儿今日去了教坊司,司正一眼相中儿的团转舞,一直赞不绝口呢。”

    沈贵妃抚摸着女儿温腻的手背,笑道:“即是一眼相中,怎么这时辰才回宫”

    少女娇腻腻地哀叫:“阿娘,儿虽自负无人匹敌,也要知己知彼嘛。若万寿节上不能夺魁,可要那被人羞死了。”

    沈贵妃被女儿的娇语缠的心都要化了,女儿处处像足了她,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绮儿的体态略比她丰满,却又丰满得恰到好处。

    她的嗓音娇腻如黄莺出谷,男子一听,骨头先要酥软一半;她的性情,自信骄矜又热烈奔放——虽然皇帝不喜欢过分热烈的妇人,却乐见自己女儿如此——这不得不说是绮儿的幸运了。

    沈贵妃戳戳女儿脸颊:“你的美名早已传遍天下,那些个出风头的事,让给别人就是了;再过半年,你就要做王家妇,你虽是至高无上的皇族,却终是做人媳妇的,你的翁姑当愿见你有些幽娴贞静之美……”

    保龄公主沈绮虽人还在此,心思却早飞到她魂牵梦萦的那人身边去了,哪还听得清母亲说甚么。



22.万寿
    万寿节这天,将息近月余的朔风白雪又放肆起来。

    没人敢说这是凶兆,更愿意说“瑞雪兆丰年”“万寿瑞雪,乃是天人感应,昭示明皇圣主消除世间污浊黑恶”

    “陛下自登大宝,潜心整顿吏治,上天突降白雪,以示陛下施政清白廉洁”。

    万寿节这天,君臣百官罢朝一日。夜幕降临之前,众人云集皇宫,为天下第一人献礼庆寿。

    南门外车水马龙不必说,除了因寿礼笨重提前献上外,满城的王公郡族、文武百官,在携家带口之外,还要手捧数个礼盒。

    而宴会嘉礼之所,是举行大朝会的大正殿。

    此次的万寿盛宴,囊括了在朝的文武官将,还有各州道封疆大吏、各郡府军政长官,以及来在陈朝为质的属国王族,大正殿在满足需要的基础上,仍有相当大的实用空间。

    大正殿规模之巨,前几代帝王未能地尽其利,惟是当今圣上,因生辰在寒冬腊月,不能露天举宴,这大正殿就显出好处来了。

    望月作为皇帝亲女,和圣嘉善公主,既有义务向皇帝陛下献礼祝寿。

    她没法找来玉佛金象、仙茶洋薯,以她一身之力,连个像样的织女都养不起,什么金缕衣、蚕丝袜也不用想。

    往年轮不到她献礼。

    今年不同,她从八月受封,就着手准备寿礼。

    耗时最长的,是在明黄织锦縑帛上绣大红寿字的百寿图,先写好一百个不同书体的寿字,晾干后,每日填上一个字,真正百日才算功成。

    余者,不过做了九双棉绸白袜,并九双分出五指的填绒羊皮手套。礼物都未假手她人,只能说心意算是到了。

    第一次参加这种云集京都贵胄、天下华族的国宴,望月的心思却有大半投注在不太相干的地方——昭明宫。

    她出入昭明宫月余,那宫中之人,除皇后对她额外亲善关照。

    其他宫人,包括之前与玉卿宫来往勤便、关系甚密的崔尚宫,都对她有莫名的隔阂,一些人甚至不乏敌意。

    如此怪异的待遇,定是昭明宫中发生一些事,与她息息相关,却又与这里阖宫众人利益相违背的。

    望月直接联想到冬月初一,皇帝在昭纯宫大发雷霆、降罪皇后的事。

    回想各种蛛丝马迹,她察觉,皇后因为某种缘故,对她好观感甚好,极可能是皇后在皇帝面前提及她,那皇帝因为某种原因不甚喜欢她,以致迁怒皇后。

    她虽觉这猜测极可能是真相,却对每位当事人都不能去求证。

    尤其今天各路神仙鬼怪云集,她真怕皇帝给他小鞋穿。

    她固然有金手指,随时可以逃之夭夭,却不敢过于依赖金手指,更重要的是,玉卿宫里的男女老少,她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罢了,别说当今皇帝不像个浑人,即便厌恶于她,这些年最多是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万寿宴上当着那么多宾客,他该有所顾忌,哪至于就拿她这小虾米开刀

    大正殿在玉卿宫西南方,而她和宫人对道路都不太熟,虽早早出发,因积雪覆盖路径,竟然走错了方向——后来才知道,原来错走到正南去了,照理只该往东面偏西的方向走。

    这一走岔不要紧,却在路过一处名叫松涛的敞轩时,隐见轩中有饮泣之声。

    她下意识多走了两步,结果因为眼神太好,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而所谓的饮泣之声,其实并非是饮泣之声。

    那个不畏寒冬、白昼宣淫的猥琐男,竟还恶意向她呲牙咧嘴,丝毫不在意他形象有多污,也不在意好事被人围观了。

    久不见这等幕天席地的狂放派——当然,室内的也许久不见。

    望月暗暗羞愧,这方面的承受能力竟然大大降低。

    她承认自己被恶心到了,这恶心直到将寿礼奉给皇帝内库的典琮官,见到那么多鲜活的美少年、美少女、美青年、、美中年、美徐娘,才终于有所缓解。

    当然,这些美人不是在高谈阔论,就是在东拉西扯,似不曾注意到她——即便注意到,多半把她当做什么碍眼的物事,看都不看一眼的。

    她出门极早,却几乎是最晚抵达的一批人。

    她是有爵位封号的皇室成员,却地位不高,也不受宠爱。

    典仪官引领她从大殿佐门靠近金壁的一侧进入。

    大正殿果然占地宽广,一行人走了约一刻钟,还未到达她的席案。

    正行走间,前面的典仪官冷不丁一个趔趄,就像青蛙一样,狼狈扑倒在地上。

    殿中地板乃硬石打磨而成,典仪官这毫无防备的猛摔,肯定撞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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