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说不了,春梅早吓得战战兢兢、面青唇白,哇地一声拔腿就跑。
这时,小安子敛颜肃容,冷冷扫一眼四下瞧热闹的人,冷冷一笑。
胆小的缩手缩脚地靠着墙根溜了,胆大的也是心中一紧,不敢在此盘桓。
小安子说的这些人,除却新来的,众人都是知道的。
还是因为近一年来,公主身子好些,下人们也少受些辛、安二人磋磨,又兼公主管了一些宫里事,头一件事,就是让他们能吃分饱。虽油水不足、物质不丰,总算这里的宫规不比别处严苛,不会动辄打板子、甩耳光,还能听些讲书,跟公主学些道理。
众人心中感激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安逸的心态,只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将往年的惨烈景象就抛在了脑后。
安公公这一提醒,不管是。
生怕少拣了一个树枝,少拢了一堆枯叶,自己就成了闭不上眼的冻死鬼。
5.默化
也是这玉卿宫的宫人走运,今年天气一直晴暖,直到腊月间,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若明春没有倒春寒,那装满了快十间屋子的干柴枯叶,就是白天烧着取暖,就够他们使上两三个月了。
为何只说宫人走运,那不说公主也走运呢
原来,虽然主子奴婢各有可领的份例,各司里的掌事跑腿,历来都是一种风气,惯常依着上面喜好看人下菜碟儿,昧下来的份例或自己受用,或孝敬上头,若有门路拿去卖了也可以。
只是如今这个皇后,是个爱立名目折腾人的。她自成了中宫皇后,做了许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譬如有一回,查出来一个章姓妃子,克扣她养在身下的小皇子的用度,皇后活活将那妃子连降五级,成了下品的婕妤。
不说皇帝心中什么想法,就是那妃子的家族,也有一个从三品的鸿胪寺卿在朝,大家都不明白了,好端端地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举动干嘛。
只是她每每立得好名目,连皇帝也说她不得,更不用说名位更在她之下的人了。
是以,望月公主的门庭,就是过了千年百年,有身份的管事都不会走一遭。但只要冯皇后在一日,那些人只敢克扣些,也不敢不供应。
她手底下的人可就没有这幸运了,有名有目的记录,通通地扣个光净——当然,为奴为婢的多赖主人赏赐,谁真的靠那微薄的份例就能活下来呢
腊月里的冬雪飘上半日,又停一日,飘上一日,又停三天,一直不成气候。偏偏地面上雪水化得湿漉漉、泥泞泞,出一趟门,鲜洁的裙裤上便又湿又脏,不好料理。
其实天气冷,望月也不爱出门,日间只在殿中走动走动,只是时间久了被闷的憋气,那窗纸也不透光,想看个冬日的景致也不能够。
她怕自己闷出病来,除了忽今忽古的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偶然也将她辖下的男女老少,都叫进殿中来坐着,烧着她份例的碳,叫他们说一说在坊间的经历,或在别宫中听的什么话。
说着聊着,桂圆说起皇帝近来的一段艳遇。
那一日,暂时雪停风住,皇帝忽起雅兴,驾幸北园欲要踏雪寻梅。
可是一路上,树寒鸦静,寒风凛凛,御园一片清寒。
看看四周,白皑皑的雪这一堆,那一坨,遮不住路间枯树的痩枝褐衣,也遮不住满地的衰草连绵、萎花凋敝,不见澄净琉璃的冰雪世界,也不见白梅清妍、红梅峥嵘的烈焰冰霜世界。
风雪铺天盖地的凛冽之气未曾到来,梅花仙子也不抖擞精神,只在枝头上懒懒地绽开了几个花骨朵儿。
这地上白一块的、黑一块,斑斑驳驳的景象也甚是恼人,皇帝趁兴而来、败兴而归,正要回转,忽然问得林中有人唱歌。
他命众人噤声,自己轻步缓衣、推枝踏雪而至,见一身姿窈窕、鸦法如云的貌美宫娥,正在踮着脚攀折花枝,只是她身材娇小,又怕被雪花落在身上,粘湿了衣裳,总也不能成功。
皇帝欣然愿意效劳,甫一出声,吓得佳人又跌又颤,花容失色地转对来人,只见她发间落了白雪,脸上粘了水痕。
却惊怔之下,气血上涌,却真个是嫩脸匀桃妆、檀云开素花……
事实当然与此相差甚远,以上不过是望月根据桂圆的讲述脑补出来的,更像宫廷剧里没甚新意的邂逅场景。
她留意场中众人的神情,发现几个婆子不过当成一件新鲜事在听,小太监们叽叽喳喳新奇地很,宫女的反应就费些思量了:
雀儿眼珠子左翻右翻似有些不屑,杜漫当真懵懂地很,似乎在纳闷儿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春梅却是双眼灿灿的冒星光,双手捂着胸口似要防止它随时跳出来,
而玉容有些奇怪,既不欢喜,也不羡慕,神情似有些恍惚。
而辛、安二人早年跟着贵主儿时,想来见过一些这样的事,就不觉得什么稀奇。
又过两日,望月想着快要大年三十,玉卿宫也轮不着参加大宴盛会,更不必各处拜年,就寻思着想一些简易的谜题让他们猜一猜,热闹一场。
正想着,小安子领了有些局促不安的玉容进来,小安子作礼回道:“启禀殿下,宫女玉容言有要事上告。”望月嗯了一声,按下心中疑惑,直接问她什么事。
玉容面上略有忧色,却双眼猛地一闭,在腹前将双手紧紧地攥住,坚定道:“公主,前日桂圆说起的得了陛下青眼的宫女,就是……就是从咱们这里出去的显梅。”到此,她又有些犹疑。
望月闻言,诧然一笑,似是戏谑、似是意外:“原来她便是何美人,不想还有这样的造化。”辛、安二人也没想到。
玉容听了望月的话,隐有焦虑之色,急急说道:“公主可知我如何知晓的我五日前去那边交针线活儿,是显梅……何美人特意差人叫了我去。她命人守在外面,与奴婢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说到这里,不知被什么东西拦住,噎住气停下来。
辛川在公主身旁问道:“她与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为难”
那玉容就眼圈一红:“其他的也罢了,偏偏她说在这里时,公主和两位阿监委屈薄待她,若有机会就要给……一个好看。”
小安子心中大怒,拳头就似要挥出去打人,辛川也是眼中寒光闪闪。
望月却依然漫不经心,问道:“还说了什么”这玉容听她又问,冷不丁脸上涨得紫红,嗫嚅着却怎么也不能说出口。
望月好玩地笑道:“她可是说要你与她作个助力,一同伺候陛下”玉容刷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公主,片刻又低下头,脸上由红转白,讷讷地绞着衣摆处:“公主怎么……”
望月摇摇头道:“我自有我的法子,我只问你,你可愿去助她”就这一句话,玉容的圆脸又忽剌剌地变个赤红,显然是心中情绪激荡,眼珠子怕下一刻脱就眶而出了。
她急声辩道:“奴婢不愿意,不愿意,奴婢娘跟奴婢说过,谁的小老婆都不能做,做了,就一辈子不能翻身,奴婢一辈子记着娘的话……”
望月慨然而谈:“我觉得你是个不凡的,果然,你若不愿也罢了,我自会护着你。且不必理她,过几日她或许亲自过来的。到时候,你也不必出来,自有辛公公、安公公去应付她。
“你这几日必定是不得安生,且去好生歇息两日,安心在我身边当差,必然不会让你做小的。”玉容这一会儿就积了满心的疑惑,却也不敢卖乖露蠢,以言犯上。
玉容一去,望月三两语交代了那何美人来时如何应付,便不再多说。
过了七日,正是正月初五,那显梅竟也不带个从人,单枪匹马地闯进了玉卿宫,一进来将开门的婆子揪打了一顿,扯着嗓子、骂骂咧咧将一宫奴婢都逼得不得不出来迎她。
望月自是不会出来的,玉容得了交代,也不敢出去。
何显梅如今有了身份,也不过是个泼皮破落户,众人要骂回去又越了法礼;待不骂,心中又憋屈得很。
只是她要进一步想到殿中时,要冒撞到公主驾前,没一个人会由着她。满宫的人横站一排,将她拦得严实了。
相持了半响,何美人折腾得衣开发乱,气得脸颊赤红,呼呼只喘粗气。
那一边的宫女春梅,以为何美人恼怒公主不曾出来迎接,她不知死活地凑了上来,拿腔作态地细声劝道:“姐姐不要气坏了身子,公主何曾见过外人,不知道礼数也是有的……”
那何美人自唱自演闹腾了半天,耳朵里正嗡嗡乱响,没留意春梅说了什么,却被她“装模作样的贱相”堵得心里搓火,那手就忍不住将人扯了过来,劈头扇够了不要钱的嘴巴子。
只是春梅向来是个吃硬不吃软的,白挨了这顿打,却像个没骨头的小媳妇似的,缩在一旁哭哭啼啼,连句硬话也不敢顶回去。
6.断言
话说这何美人进了玉卿宫中,从未时蹉跎到酉时,将近两个时辰了,终究没法做到心中所想。
她闹了这半天,体力损耗的厉害,末了拉着个春梅要走,众人拦不住她,只好任她走了。
殿中望月的暖阁中
玉容早给点上了蜡烛,昏昏地照亮室内。
辛、安二人安抚众人,命快去准备晚饭,这时才进来回话。
他两人与那泼妇争持半天,虽也筋疲力尽,脸上却有莫名的兴奋。
望月命他们坐了,那小安子邀功似的说道:“果然如公主所言,何美人近不了玉容的身,直将春梅带走了。”
那脸上分明是毫不掩饰的敬畏和崇拜,玉容也和他差不多一个样,辛川倒是镇静些,若有所思。
望月也有意提点他们,便缓缓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若事情有了前兆,该发生的终要发生。
“譬如那春梅,其实早被她嫡母养坏了,别人善待她不一定感恩,别人虐待她一定惧怕,反倒服服帖帖,指东不敢朝西;她性子又轻浮,向来自视甚高,容易被荣华富贵迷眼。
“她听了何美人如何上位,早就蠢蠢欲动,她或许不欲直接攀附何美人,只欲套些交情。然何美人见不到玉容,见她相貌不差,性子也好拿捏,必定当时就要带她走。”
她环视三人一眼,“至于显梅,你们与她朝夕相处的时日更久,到底是个短视无谋之人。看起来凶狠,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不然,她今天带走的不是春梅而是玉容了。”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玉容和小安子是张口结舌,辛川又何尝不受震动。
望月由着他们僵坐一会儿,又道:“欲行事不错,欲识人不爽,也不过是遇事多揣摩些,。我言尽于此,只望你们不令我失望。
“玉容,你须自省,为何那何美人就盯上了你。安公公,你去内侍省,将这件事与人说清楚。”
一时间,三人心中又是悚惧,又是敬畏,恭敬地退了下去。
其实,但凡显梅聪明一些,就不会用直接拉人的法子,毕竟宫中也是有规章制度的。然而,显梅做的这种蠢,宫中原先也有人做过。
她敢不经过内侍省,就直接过来“劫人”,必定是与那里使过钱,已经招呼好了。
更重要的是,没人会想起来为玉卿宫出头。
显梅现下的身份,仅是一个美人,不会有独立的居所,不过大家共用一处院落,皇帝若有兴致,就去那院中逛一逛,瞅上谁就是谁了。
望月见他们去了,晃晃脑袋,心下一叹。做到知人知事,其实不难,注意收集信息,注意分析方法,也不过是思维上的事。
不过,她也只愿意点到为止,毕竟她的全副信任,从来不敢轻易交付给任何人。
这三人中,不免都在琢磨望月对自己是个评价,心里少不得要患得患失,最没烦恼的怕是小安子。
他虽然也圆滑事故,却是不愿意患得患失折腾自己的人。
当初,他在如今的严淑妃手底下当差,拜了一个师父,只是递话儿跑腿儿的小太监。
只因失手打碎一只茶盏,那严氏嘴上说“无碍”,却由着掌刑太监把他往死里打,没一个人为他求情。
望月公主生母薛美人,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苦苦为他求情,后来就早产生下望月公主,立时就一命呜呼。
当时,他不顾伤情,跪在皇后面前,求她将他赐给小公主,一辈子照顾她。皇后没理由反对,也就答应了。
他根本不知道薛美人长得什么模样儿,也不了解她的为人,就记下自己欠了她一条命,那他这贱命就是望月公主的了。
从前,他眼见望月公主越长越歪,他心里也着急,毕竟不曾多么伤心难过。
现在,公主大难不死,心地善良了,心思叵测了;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宽慰开心,却觉得日子更有奔头,做事也是劳心劳力,疲惫时反而更觉得轻快。
后五日,望月正月初一就该得的节赏一直没下来,迟了这许久,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
身边几个亲近之人便忧虑,怕有人从中作梗。望月冷笑一声,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便再无话。
过了正月,二月上旬的一日,桂圆从外面回来,喜滋滋地跑来见望月,眉飞色舞道:“公主大喜,何美人昨日谋害了黛嫔腹中胎儿,当时就被打死了。”
望月眉毛一扬,懒洋洋地道:“就这个呀。”说着,瞥了旁边伺候着的玉容一眼,果见她面白眼直、有些魂不守舍的,哼了一声道:“你们毕竟一起长大,好了这些年,我且迁就你一会,下去歇着吧。”
玉容走后,望月好笑地看着巴巴望住她,似乎在说“问我吧、问我吧”,便拿手指头轻轻杵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声:“郝采女怎么样”桂圆道:“被判成是何美人的同党,立时就打死了。”
就听望月怪声道:“嗯,这么一个天生的……怎么就没容下她可知道是谁处置的她”
桂圆心中好奇公主到底想说一个“天生的”什么,见问只得惭愧道:“不曾探得究竟。”
望月面无表情地瞧他一眼,也不见特别严厉,轻飘飘地说了句“旁边候着”,桂圆就觉得公主失望了。
天气渐渐暖和,和往年一样,任何节日宴会都和玉卿宫里的人挨不上。只宫中又出了一些新闻趣事,日子还不算无聊。
譬如,炙手可热的卫相千金,在月琴长公主的桃宴上,与西炎国在京为质的美太子一见钟情后,又说此千金非彼千金,对炎国太子钟情的这个,原是卫相的次女,而先前与宫中两位皇子闹绯闻的,实是卫相长女,如今已然嫁人了。
再后来,西炎美太子在皇帝为各国使节举办的盛会上,对保龄公主一见倾心,不顾众人侧目当时越席而出——非礼了保龄公主,皇帝气得恨不得杀了他。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