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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他抬头时,轻启朱唇道:“三殿下,这时节气候微冷,在菊花台后面坐着,既省去了冷风的烦恼,又有秋阳暄和。我等在那里可以闲饮叙话,也可以围棋观书,左有香荷,右有红叶,前有太阳影照,后有梧桐落叶,想想都觉得自在极了。公主所虑甚美,何故迟疑呢。”

    沈沄亦非愚钝之人,这少年郎如此一说,他恍然大悟,看着嘉善公主笑,又转向少年郎君道:“悦之,亏你琢磨得透彻,我尚朦胧着,你便察知嘉善妹妹心意,可不就是心有灵犀吗”

    说完,似有由心而发的感慨和喜悦,跃跃欲试地对嘉善公主绽开笑容,忙吩咐侍从去安排。

    名为悦之的少年郎闻言,忽然地就垂下了头颅。嘉善公主打量他时,便清晰地瞧见,他的脸颊一瞬间变得粉红致致。再看时,那鲜嫩颜色又染到修长的颈子里,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望月前一刻听闻,这少年郎竟与她心境一般时,当真是有些惊诧的。待看到他这般情态,瞬间忍不住吐槽了。

    话说这少年郎,是已故端孝顺诚皇后章氏堂兄之子,名为悦之,虽是故皇后从侄,但章氏近些年来子嗣不丰,人才也沦丧得可以。

    据说这位章小郎君是可与其祖父——已故中书令章伯维——文彩相当、智略比肩的人物,这其中当然少不了三月能言、四岁能诗、五岁能文的天才传说。

    望月因七皇子沈汨在其中牵线,对三皇子印象也不错,时常来淡影楼拜望时,四回有三回能见到这位章郎君。

    他人物秀美、博学多才自不必说,可最令望月印象深刻的,还是这位“美人”,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的毛病。

    若不是三皇子解释说,这孩子从小这样的毛病,生人面前脸红,众目底下红脸。若见了漂亮的小娘子,更是玉容红似云霞。

    望月真忍不住怀疑,这小哥是不是对她有点意思,怎么看着她说话时,忽然就cos起关公来了。

    过了一时,三人且说笑,来在菊花台后面。果然是红云扑面,香风蕴藉,白日摇曳金光,老树纷扬黄叶,荷塘生细浪,绽清芳。

    三皇子兴致高涨,喜悦地向嘉善公主道:“嘉善妹妹,对弈一局如何”

    望月心中苦笑,这个兄长在围棋一道上也太过痴迷了。

    自从那一次,她脑子一抽陪了他一局,每回来都要拉着她下几盘。若赢了便神采飞扬,更加爱钻研;若输了又不免苦思对策,以备来日再战。

    如此反复,实在太过劳神,于他病体不利,真是怎么都不好。

    这时见他兴致勃勃,却不拒绝,只心里暗道,一定让他栽个大跟头。二人便净手整衣,而后就坐猜先,由三皇子执黑先行,你来我往地对战起来。章悦之则不远不近地坐在东侧,执着茶盏,安静地一旁观战。

    云丝舒卷,高天雁飞,林下穿风,石罅鸣虫。这样一个下午,静谧地像一场甜蜜的梦境。

    对弈持续近一个时辰,越到后面,三皇子长考的时间越多。

    终局清盘时,三皇子发现自己竟输了十七目,比他预估的还要多。忍不住按着跳痛的脑袋,苦笑着对望月道:“嘉善妹妹,你还真是深藏不漏啊,愚兄还以为与只是毫厘之差呢。”

    望月也觉头上崩跳着疼,心中颇为无奈,面上却毫不在意。。

    仰头看向身侧的沈沄,笑道:“三兄,春花秋月等闲事,大胜小负游戏言。视搏戏如征战,真正到了战场,兄长难道要做愁苦自伤之态,惶惶不可终日吗”

    沈沄手扶雕栏,忧郁又淡漠地眺望前方道:“嘉善妹妹是在嘲讽为兄吗”

    望月按着不适的颈椎,雀儿连忙上前,为她松解肩背。小安子递上茶,稍稍地抿了一口懒散道:“妹妹绝无此意。妹妹曾经与三兄一样,忧虑恐惧许多之事,确是惶惶不可终日。”

    说到此处,她以手点额,似在回想前事,片刻之后,她抬头迎着碎金似的阳光,开颜一笑道:

    “数年前的初春,妹妹病体好转,却还觉心悬巨石。常日枯坐难安,忽一日花前闲坐,犯困盹睡过去。在梦中,妹妹身着单衣,赤脚跋涉雪地,十分寒苦,倒不如无知无觉地死去。

    “正行间,忽闻头上有人言:‘日出东海入西山,愁也一天,乐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身也舒坦,心也舒坦’;妹妹闻言,忽如醍醐灌顶、甘露滋心,顿觉心中块垒尽去。再看眼前,雪光散去,绿洲浮现,全是草木葳蕤、鲜花妍姹之态。顿悟只在这一朝。不妨试想,若生为牛马,不比在此间挣扎,苦上千百倍如此忧虑苦恼难缠身。”

    说完便起身,舒展了颈背,招个小太监过来,与他附耳几句。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麻溜地退走出去。




48.新曲
    沈沄听望月的一席话,便有些魔怔,嘴里面念念有词,念着“日出东海入西山,愁也一天,乐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身也舒坦,心也舒坦”,翻来倒去,屡屡不绝。

    一行念着,手指头像是僧人捻佛珠,不停地摩挲着袖角。

    良久,他浑然地身形一震,像是被注入了神力,忽地豁然开朗、愁虑顿消似的,眼中迸出连绵的亮光,他走近望月身边,虔诚地拜了三拜,肃容道:“多谢嘉善妹妹点拨之恩,此情为兄终生难忘。”

    望月连忙扶起道:“三兄可真是小题大做,妹之言若是执妄之人听了,怕只当做牵强附会的闲话,全不放在心上。只有三兄这等心智之人听过,才当做是至理。要谢的话,兄长该谢自己,终归不是愚钝之人。”

    沈沄会心一笑,整个人却似更加自在超然了。

    章悦之坐在一旁,冷眼观瞧这二人进退言语,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似冲开了什么壁垒,好长时间,整个人一时酥酥麻麻,一时又昏昏恍恍,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充斥了全身。

    待得人冷静下来,便觉心中的焦虑烦恼褪去大半。再看着嘉善公主,那感觉又是一番不同。

    此女较寻常的宫廷贵女,总是少了几分浓艳娇恣,从衣着装扮上便鲜明。

    首先,她身量不足,约是五尺一寸半,比大多数贵女相比,略低了两寸,与保龄公主这样颀美硕长的女郎比较,更是相差三寸有余,体态又生得有些纤细。

    从有限的几次见面里,他知道嘉善公主不喜欢穿诃子与宽袍,更青睐单衣配交领束腰袍衫,而后是一些色彩清亮、而纹绣雅致的襦裳。

    譬如今日,她便是上身着交领白中单,外罩深青色织锦暗纹半臂,下围淡青色刺绣缠枝梅花的轻纱褶群,用水绿色绸带将裙幅系于胸下。最外层还有一件秋香色的绒衫。

    头梳单螺髻,以金累丝莲花镶红宝簪子插束,余外只在鬓发上点缀了一些翠钿,脸上脂粉未施,已见十分的白净,脸颊处略抹了些胭脂,双唇涂抹赤色唇脂——整个人有一种神秘的令人心折的气质。

    在章悦之看来,嘉善公主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你觉得她温文尔雅时,她又将明媚活泼的一面展现出来;你觉得娇慵可人时,转瞬间,又给人风流婉转的错觉;你觉得终于可以用“聘婷秀雅”来定义她时,她又可以转眼便对人疏冷淡漠。

    章悦之从来不曾见过如此深邃难解的女子。

    风在静静地吹着,光在缓缓地摇曳着,良久,三人都不曾有话。

    忽而南边琉璃门处传来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动静有些沉闷,却没有杂乱之声,望月知道她请的人到了。

    她站起来,轻巧地一转身,美丽的裙幅在留下一道清丽的残影,便让的观者的心,像被素手拨弦似的,轻轻拨动。

    只见她婉然一笑,拉住三皇子的手,亲昵地说道:“三兄,妹妹近日敷衍了一首新诗调,与教坊司的薛大娘并陈三娘,还有教坊坐部的刘曹李三位,时常在一处演练此曲。今日兴盛,妹私意请人来,与三兄表弟共乐歌舞之欢,也除一除这时节的冷清,两位莫怪我自作主张啊。”

    三皇子与章悦之,皆喜出望外,连连鞠身拱手道:“嘉善妹妹太过谦,数闻妹妹才思敏捷,工善诗词,能为清新耳目的新曲。为兄早已心驰神往,恨不能亲身而至,又怕唐突妹妹,今日有妹妹此言,当真受宠若惊,心中——”

    望月扶起二人,懊恼道:“再要多礼,可真折煞我了。”

    她一摆手,拦住章悦之要出口的话,搀住三皇子的手臂,笑道:“兄长莫笑我轻狂,俗话说,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

    “二位都是锦绣满腹、冰骨玉魄的雅人,妹欲作此歌舞,一为贺父皇君臣协力,消弭危机于无形,二者也是为父母兄弟娱耳目,以解疲劳忧苦。这等雅事,也只有有闲暇理会妹妹的雅人共乐,方才心甘情愿。”

    说时,三皇子与章悦之会心含笑,确实被恭维的恰到好处,有一种“知己”的认同感。

    而望月遣出的淡影宫小太监,已引领三位执抱乐器的青年乐官,这些男子都面目清秀、举止文雅。后面是两位风鬟雾鬓、婀娜秀美的女子,却都低眉顺眼、控背趋行,来至望月三人跟前,连忙跪地叩首,口唱敬词。

    章悦之是六品的骑都尉,还是个有禄而无职的勋官;三皇子出身虽贵,爵位却不算贵,三人中,嘉善公主地位最尊,便由她命众人起身。

    望月面含浅笑,与沄、章二人介绍五人:“这位是刘司乐,西北人氏,各种响器皆通晓,尤擅胡笳羌笛等胡人乐器。

    “这位是曹司乐,精通笛箫埙笙,可是管中圣手。

    “这位是李典乐,丝竹管弦无不通晓。

    “这位是薛官人,这位是陈官人,二人乃是舞中仙,舞姿或如慷慨雄健,或娇媚婉转,颇为动人。

    “皇后娘娘善加拣选,送了他们过来,原是为我这个门外汉做老师的,二位兄弟万不要小瞧了他们,他们的能耐手段。可是令妹妹这个学生心悦诚服的很呢。”说着笑得欢快。

    望月一出言,场面便热闹的很,一面几个乐官又羞又惭地自贬,更加赞颂嘉善公主不跌。而沄、章二人,则兴味盎然地表示,很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于是,望月命几人调弦,各自做好准备,将日前作好的长诗,略修改了抄录下来,与沄、章二人传看。

    而望月自己,也在慢慢地酝酿情绪,待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各有定位,分别站好了位置。

    刘司乐夹抱一面漏斗形羊皮戎鼔,面西坐在最南侧,次为扶箫静待的曹司乐,次为按琴闭目的李典乐,次为嘉善公主,西北面叠手而立、远目青山,薛陈二位官人在东面起势等候。

    望月微颔首向曹司乐示意,曹司乐将箫顶递至唇下,箫音如江上清风,倏忽飘拂到人的心坎上,忽而在山涧,忽而在月下,晃晃悠悠、幽幽咽咽,带着如丝缠绕的淡淡惆怅缠绕在人的心上。

    四息过后,箫声戛然而止,“咦——呀——”——一个冲霄裂帛的号声陡然响起,将沄、章二人着实是吓了一跳。

    再回味时,仿佛是山地夷族作传信之用的号角之声。细品味,又觉其惊天动地、尾音悠长,多了一种震撼人心的神圣感觉。

    紧接着,如暗夜潮涌、下域鬼鸣的鼓声,从细到粗地动起来。一开始低沉激越,渐渐地,神呼鬼唱从四面八方蓬勃躁动起来,一声声如重锤,“砰砰”地有规律地敲打在人的灵魂里,让闻者忍不住屏气凝神,虔诚地拥抱着这扑面而来的磅礴慷慨之声。

    七八息的功夫,鼓声渐渐细微,琴、箫之声次第响起。薛陈两位官人行到场中,俏颜含笑、摆腰折臂,臂间的菱纱自在地舞蹈起来,恍惚是云上织女挥白梭,月里姮娥舞天衣。

    望月目光下垂,缓缓地让自己的气息绵长地足以鼓荡胸臆之间,而后轻启丹唇常道:“白云浦下雁从容,碧霄空里云烂漫。雁塔摩云裙翠柏,修篁凌霄笼飞檐。寒蝉未恼西风紧,银鳞还向秋水寒。”

    歌行此处,琴、箫声咽,鼓声从而又渐渐地铺天盖地、回响不绝。人们的感官再一次紧张起来,接受这绵绵雷音雨阵的洗礼。

    七息之后,鼓声收敛,琴音又复淋漓而至。

    望月方又鼓动歌喉,嗓音如扯絮磨砂、激越婉转地冲荡向天边去。

    仿佛是在策应远山松涛、秋江斜照,如皓日半隐于云天,又如群山拔高与大地:“黄茵委地护新芽,碧池罗盖拥小钱。人去香尘落,柳塘风起细浪翻。”

    这一次鼓声完全息止下来,连薛、陈二人也停止舞蹈,静静地退在一边,只余下琴音、箫音似有若无地回荡着。

    嘉善公主的嗓音完全变了——若之前是浩浩荡荡的激越豪迈,到了这一刻,则浑如越女浣纱之幽柔南水,宫娥传情之潇潇红叶,柔婉动人之极。

    只听得嘉善公主唱道:“霜叶红彻美人颜,桂韵清发病者嫌。王孙挟忙乾坤子,公子倚闲山河案。笑既婉转情既舒,人也潇洒心也淡。”

    这一阵唱完,又是鼓乐琴箫大作,二女复又张袂匀腰作舞嘉善公主的唱音,又恢复了飒飒然的豪迈:“人间已多风波事,等闲秋风不须言。实愿阶前秋声长,迢睇远山风月闲。”



49.戏弄
    曲罢声歇时,众人久久不语,似乎被什么魔物定住一般。

    风轻轻地飘过树梢,枯叶在沙沙作响,有的挣不住风力,便荡悠悠地飘落下去,“哒”地一声伏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偶尔也能听到远山里的阵阵松涛,便觉得寒气扑面,心里面忍不住也凉飕飕的。

    良久,三皇子喟然一叹道:“今日始知绕梁三日不是虚言,嘉善妹妹实非凡人。”

    沄三兄神情似在回味着什么,又似在为如此妙音忽然完结而怅然若失。

    章悦之也恍恍昏昏地痴道:“乐音之神力一至于斯,吾心魂动荡,昏昏然不知今日何日,此地何地,奈何——奈何——嘉善殿下,你莫不是捉了鬼神之手才成就此曲!”

    这声调简直快要哭出来。

    望月无言一笑,一时觉得,说啥都不合适。

    这曲子虽是她根据刘大师的歌曲精心改编打磨出来,本意只是借这种特别的手法,让人为之神夺。

    借这数番起落,几重强弱,从而达到涤荡心灵、畅快胸臆的效果——从现场情形看来,倒像是气势过了头,让人一时承受不来了。

    望月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古今差异之处真是无处不在。之前只与教坊司乐工演练时,便听过与沄、章二人类似的感叹。

    望月当时不以为意,一者觉得他们自小浸染在艺术氛围中,比一般人较感性,二者觉得是身份有别,他们是刻意恭维她。此刻想来,他们道出的,该是真实感想吧。

    这半天,脑筋也动得多了。望月知道,听众这时沉默,是为心中稀世的美感。也不必再画蛇添足,想着他法来调动他们情绪。

    康嬷嬷领教坊司的官人们去领赏,望月与沄、章二人坐着,眼见天色已晚,空气也更凉了,便向三皇子告辞,章悦之也意识到天色渐晚,顺便也同三皇子请辞。

    二人一道离了淡影宫,东行到中正道上。

    因与章悦之不熟,也没什么必要讲的话,望月不曾主动搭话。吹了冷风,章悦之从之前的神妙氛围抽离,难免恢复他的“腼腆”个性,整个人看上去莫名“羞答答”的。

    望月一旁走着,心思却转到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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