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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沈洵看到浣春宫的殿门时,连忙停下脚步,命小太监为他整理衣冠。一切妥帖了,才抬首阔步,稳稳当当向宫门走去。

    这是皇宫小辈们的私宴,长辈们只让人送些贺礼,添些美酒佳肴,多不会亲自登门。

    就算来,也不过略坐坐便去,从不会多待。是以宫墙下守卫,不过是些青衣太监,完全不能与沈贵妃前月的酒宴相比。

    进殿中,典仪官恭恭敬敬,引着沈洵到了他的席上。

    沈洵兴奋又紧张,他低下头,端起酒爵小饮半杯,为免泄露忍心中的虚怯。在抬头时,他自觉是镇定许多,似有若无地向四周打量,扑面而来的,是各处的攒射过来的耀目红光。

    在摇曳的光团里,他看见临近阶下的第三排席坐间,或站或坐围着几个人。

    仔细看时,发现八兄、九兄二人,弯着腰几乎是半伏在桌案上。

    九皇子手执酒爵,说话时,身形不太稳当地晃悠着。八皇子也在一边,似与桌内的什么人在说话。还有郑阳公主的未婚夫,鸿胪寺少卿顾仲康,嘉善公主未婚夫襄阳侯也在那里。

    沈洵看到九皇子,也没有心思探究那桌内坐着谁。一看到九皇子,他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不安震住了。

    沈贵妃生辰那一日,他不曾有始有终,别人也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内幕。

    但“罚俸三年,思过两年”这样重的惩罚,在圣德一朝是非常少见的——圣德皇帝若不喜欢一个人,最擅长对人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当时,沈洵听闻九皇子的际遇,虽然心惊皇帝这样罚他。但他能受挫,沈洵心中是窃喜的。

    盖因九皇子既不屑于欺侮他,也更加不屑于善待他。

    当然,他事后也羞愧于自己的狭隘,却还是忍不住窃喜。毕竟他还知道真正的靠山是谁,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好。

    如今才是圣德十九年的九月末。皇帝下旨严惩九皇子沈漳只是七月底的事,两年与两个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也不知是否是经由父皇允准才得出来的!

    沈洵思索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一抬头,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顾仲康和赵仁所在位置,此时已站着保龄公主与郑阳公主。

    郑阳公主弯着腰,正笑得欢喜无限,她上身弯曲得几乎齐于桌面,有什么人在说话,那身形也因笑声,而欢快地颤动着。

    保龄公主是坐着的,她以手支颐,是一个倾听的姿态,那灯光下的剪,是那样温柔静谧,无意间便让人心动不已。

    沈洵略有些沉郁的心情,因这位他一直濡慕的姐姐,又复欢快雀跃起来。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贪婪又眷恋地,沉醉在保龄姐姐的美丽和风度之中,脑海中上演着许多美好的期待。

    沈洵自认为是知恩图报的,在他与嘉善阿姊结识,并日渐亲近以后,自然最以她为亲。

    但随着年齿渐大,有了基本的审美后,若遇这位保龄公主,见识她名播天下的美丽风度时,他总免不了自惭形秽,不敢叫她一声姐姐。而保龄姐姐的随侍们,也会以声气态度打压,叫他感到无边的屈辱。

    即便如此,保龄公主本人,却对他亲切和善。她不匆忙时,会优雅地步下轿辇,蹲下身,轻轻地扶着他的手臂,笑问他从哪里来,学业怎样,衣食住行如何,等等。

    有些美妙偶遇的当天,他的寝宫便会收到来自昭纯宫的礼物,不拘是吃食用物,总让人十分得熨帖欢喜。

    当然,对沈洵来说,“保龄姐姐”若论重要性,与“阿姊”比起来总是有差距的。

    然而,沈洵也很难将保龄姐姐当做潜在的敌人。

    如果说“阿姊”给予他的,更多是种母性的关照和师长的训导,是他自幼缺失的。

    那么保龄姐姐,大概是他自小受苦时,幻化出来的“美”与“善”的天女的化身。她的存在,无疑是令人惊喜而感动的。

    这种美好的感动,极大影响了他,即便即便“阿姊”告诫他:“即便她本身没有恶意,她身边有太多是非,爱慕者、仇视者,或许还有别有用心之人,花招是层出不穷的,你若不审清些,恐要受池鱼之殃”。

    这话确然很道理,但沈洵其实没听进几分,他自己也觉得心虚。

    沈洵正美时,鸿胪寺少卿顾仲康,已同襄阳侯擎着酒杯,晃悠悠走了过来。沈洵还晃神,这二人一前一左,没形没状地坐下来。

    赵仁哼哼唧唧地,胳膊“啪”地一声,搭在食案边沿,将沈洵吓了一跳。

    去看他时,只见赵仁瞪着眼珠子:“郑阳说你阿姊与她甚是亲密,道是无话不谈。本侯看此言,多半是她虚言自饰。这时节分明天色还早,她总不能就就寝了。怎么这点面子也不给,她……她……也太无情了……”

    沈洵见此,知道襄阳候有些醉了,便强力打起精神,做一副不惊不躁的姿态,怎么也不能让阿姊难堪。

    她笑着说道:“阿姊早为郑阳姐姐备齐礼物,昨日已经送来。襄阳侯没听郑阳姐姐说吗这些日冷风刮得紧,阿姊不小心着了风邪,发了咳疾。吃了五六日的药,还不见好,等闲不敢出殿门——”

    赵仁听到此处,猛地直了直身子,声音也变了:“那我去瞧瞧她!”

    一直没开口的顾仲康就笑道:“你现在空手过去,本就不好。既是咳疾,多半也没有精神,懒怠见人,现在去白讨个没趣儿。倒不如淘些好东西,先送过去。总让她知道你惦记她。

    “待病情好转了,你再去探望,她正该情绪好些,准定会谢你的。猴儿爷看呢”赵仁伸手就想拍打顾仲康,被对方笑嘻嘻闪避过去。

    赵仁将手搭着沈洵,几乎是半揽着他。沈洵觉得很不自在,除了与阿姊亲近些,他与别人从来保持距离,连最亲近的阿姊也不会动辄搂抱。

    正想着,二人开始打闹,沈洵被顾仲康一撞,就要栽下去时,又被顾仲康哈哈笑着一把捞住,几乎抱在怀中。

    沈洵羞窘至极,赵仁上前拉住他另一只胳膊,亲热地笑着:“阿弟,你可别怪哥哥,自家人面前,哥哥从来这样随意,不来虚头巴脑的。你若是被打疼了,就抬手打哥哥几下,消消气,咱们兄弟没有隔夜仇。”

    说完见沈洵不动,自捉了沈洵的手,一股脑地往自己脸上呼噜,顾仲康乐得哈哈叫,直嚷嚷着:“十五殿下,可别让他蒙了,果真给他点厉害瞧瞧!”




52.严厉
    赵仁轮番地给沈洵、顾仲康灌酒,自己也没停下,闹了一阵,身上也有些乏。随手招来他在宫里常使唤的太监梭子,附耳说了一阵。梭子便领了另一个小太监,麻利儿去了。顾仲康见了,就向他飞个眼色,被对方翻了个白眼回来。

    安静了一阵,顾仲康闲得想打瞌睡,忽听得赵仁说道:“你未来娘子在敬酒,你也不上前助助”他说这话时,将脖子拧了个大弯,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东北面。

    顾仲康循他视线看去,迤逦沿着宫柱向南祝酒的美人丛里,除了郑阳这位主角,保龄与新安,一左一右甘做陪衬。而保龄公主一改从前的浓脂艳调,笑语婉转,头顶只梳着个螺髻,由白菊花在髻下点缀,项无别饰,也不穿袒胸露乳的娇艳花抹胸,只是单衣素袍、绸带围束,让她本就轻减的姿容,更多几分闲逸、几点清愁。

    顾仲康略一打眼,就收回了目光,脸上的嘲讽,在昏暗的灯影下似真似幻:“吃相这么难看,连我都忍不住要嫌弃。”话里的意味,沈洵似懂非懂,最后也不再强求着懂了。

    郑阳到沈洵这桌时,众人纷纷起哄,让顾仲康弄点新花样,给未婚妻祝寿添福。

    顾仲康二话不说,将杯中满斟了酒,大大方方捧给郑阳,请她饮下其中半盏。郑阳公主也不扭捏,依言照办,乐滋滋地将酒水饮下大半盏。顾仲康见了连忙夺过来,仰头将剩下的一饮而尽。郑阳突然就没话了,揉着手绢儿明显在害羞,就有人起哄着:“还没有入洞房,就喝了交杯酒,顾兄果真是等不及了。”旁边有人呵斥了一声,那起哄的人便噤了声。

    祝酒者继续往前,众人的注意力又转向别处。保龄公主却留了下来,开始与沈洵闲话。保龄公主在侧,赵仁便有些挪不动脚,顾仲康也是不动的,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

    一开始,保龄公主和沈洵,闲谈着只与沈洵自身相干的事,说着说着,话转到嘉善公主身上。保龄听嘉善公主病情,显得诧异又忧心:“前几日在颐和轩里,妹妹还与教坊司的男女,父皇与众臣演练歌舞。听闻歌声直冲霄汉,浑若雷霆地府之音。君臣听罢,久久沉浸其中,不能动不能言。父皇更赞为‘天上之音’。正想能否亲耳听见一回,怎么你‘阿姊’就病了可是太累着了”

    沈洵不曾答上,赵仁就急慌慌地凑上来:“可能就是累着了。她前些日,天天与那班乐伎混在一起,总放不下练习,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更何况是她那样的。——话说,那《秋风词》也着实也怪了些,这几日,多少人各处打听词曲,要演练到外头去,听说还有唱着唱着,就背过气去的,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呃,保龄妹妹着实瘦得厉害,更要小心在意。别像嘉善妹妹那样,忽忽儿就生了病,要灌些苦汤水进去,可真受罪哩。”

    没人附和赵仁所谓的“可笑”,对模式化的关心话语,也不怎么放在心上,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赵仁也为自己“语无伦次”,颇有些懊恼,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重说一遍。

    自此之后,十五皇子受到更多邀请,有时跟随上面的兄长,还能走出宫长长见识,可真是再快活没有的了。

    十月中旬的一日,望月闻赵仁将沈洵带去马场,又将其带至勾栏院里,玩儿了两个时辰。待沈洵一回来,又被保龄公主叫去。望月直到第二日沈洵下学,才有机会将他请过来。

    沈洵来在殿中,像个小鹌鹑似的,乖乖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一般人看来,这孩子大抵还是从前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望月却知道,沈洵呼吸和拨动手指的频率告诉她,这孩子此时站在此地,渐渐地有点不耐烦了。

    对半大不好的孩子,若一味叫他对人恭敬礼让,整日圈在家里不叫出门,当然不能养出什么大才。可是沈洵不到十四,他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他幼时经历艰难,遇见他时,有些性格已经定型,所怪容易受人影响。若不善加塑造,极容易长成一个没主见、没担当的人。

    望月心内迟疑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松一些,还是紧一些

    哎,若是自己的孩子,或者是她不在乎的人,她不惧怕对他“严厉”一些。可是,她对这孩子的感情,有一个不带任何功利性的开头,投入了真心,不会轻易地去冒破坏的风险——那样,对她,对沈洵,都是不负责任的。

    说到根本,这世上没有千年不易的事,更何况,她与沈洵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沈洵资质有限,心性也不够坚韧,而且年龄不大,有心人稍一用心,沈洵便有了不服管的迹象,日子有功,想必总能叫沈洵与她离心吧。

    望月看着这个被她养出些脾气的“阿弟”,忽然就心淡了一些。在变得更加心淡以前,她克制住了胡思乱想。

    人们常说,世上艰难唯一死。对于沈洵这个未长成的孩子,最大的不公平就是早夭。或许可以让他先出去闯荡,磕得头破血流时能够自己醒悟,未尝不是好事,而她要做的,就是要尽力为他保驾护航。

    斟酌再三,望月忍不住犹豫,放幼鸟出山林,冒巨险在风雨洗礼中成长,还是将其护于巢穴,待其羽翼丰满再去搏击风雨。对于沈洵来说,哪一个才是对的,哪一个才是负责任的

    望月在心内叹息,再次将目光放到沈洵身上时。瞧见沈洵的情态,她忽然醒悟到,自己的迟疑,显得太不合时宜。沈洵已不甘心蜗居巢穴,静待羽翼丰满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加入别人的热闹,想用自己的双眼去研判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双手去挖掘更多的惊喜。

    可是,在波澜诡谲的宫廷生活中,一个不够机智坚韧的孩子,忽然又产生这样不设防的心态,实在太危险了。

    望月双眼阖了阖,再睁开时,难得显出凌厉神态,她看了沈洵一阵,云淡风轻地说道:“沈洵,本宫自认你护在身下,可曾害过你”

    沈洵似乎意识到不对,忐忑不安地说道:“阿姊不曾害过阿洵。阿洵绝不敢有此想法,若有者,该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嘉善公主态度已明,沈洵再发这样的毒誓时,没人出来拦住他。沈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中更加地不安了。

    望月接过雀儿递上来的茶盏,悠然抿着热茶。沈洵跪在地上,汗出如浆,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喝完了半盏茶,望月漫不经心道:“你本欲去什么地方,从此不必再去了。以后,那些领着你不务正业、专攻吃喝玩乐的,再来请你,你也不必再去;你若当真想去,就不必再叫我‘阿姊’。若还愿叫一声阿姊,总该听‘阿姊’的话,阿姊总不会害你的。”沈洵连忙赌咒发誓,一定听阿姊的话,再不与那起子人出去厮混,一定专心学业,再不敢心有旁骛等。

    望月闻言,散漫地“嗯”了一声,便道:“你回去吧。”沈洵既怕离开,又怕留下来。磨蹭了片刻,忍不住哭了出来,被小罗子“恭敬地”请了出去。

    半响,雀儿往前凑了凑,说不清是自言自语,还是想要告状,小声嘀咕了句:“十五殿下胆子都要吓破了。”原不指望被搭理的雀儿,就听嘉善公主道:“生在帝王家,无论主仆,无论贤愚,顶重要的是记住一件事,胆小比胆大好,胆子小点,命也就长一点。”

    过了片刻,望月命周氏、康氏等,先下去歇着,几人依言告退。不多时,桂圆从外面进来。走近前,俯身小声说道:“殿下,外面怕有不少人今年要打饥荒了,听说,东门、南门外,都是近州涌来的饥民。”

    望月叹道:“千百年来,牧守一方之人,既有才干,又有操守者,十不存一,此番真是辜负了父皇满腔为民之心。——圆子,你传下去,留意着饥民若是过万,就命他们联合城中商户,向京府官员为民请命,若京里的堂官推脱,尔等便提议义务为饥民施粥,遏制变乱,打的是为君父分忧的旗号。万不可在外面炫富。张挂旗帜、报送柜号时,一定打着商户联合会的名义,万不要太过张扬自身。”

    小罗子奇道:“殿下,咱办了好事,为啥还不让人知道”望月笑道:“本朝虽然鼓励行商,增加国库税收,可就有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喜欢发危言耸听的议论,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一遇大事,他们便要跑出来,揪着出头鸟不放,好显显威风。

    “——不过,若有商家想名扬千里,叫他们尽人事罢了,不必强劝。记住,施粥要量力而为,若不能保全人二餐小饱,不如先折衷那些紧究身家的商户的意见,暂时少供应一些。再向后时,若有人因饥寒伤病了、或者——有人死了,你们可酌情多供应粥水,再加上棉衣,——不经历切肤之痛,便不能知足。

    “尽心力则已——不必强求。但是有一点,既有心做善事,就不能以次充好,砸了名头。雀儿,你与桂圆落实此事,不许有任何差池。”二人肃容应诺。



53.揣测
    雀、桂二人走后,其他人又陆续上来,说些宫里宫外的闲事,望月对宫动向大抵清楚。

    招娣忽就走上来,犹疑片刻便坚定道:“殿下,奴婢前日打郑阳公主那里出来,从沁芳园的镂窗子里远远瞧见,保龄殿下和襄阳侯十分亲密地说话,又是笑又是闹。奴婢瞧着,还差着不到一个指头,他们就要贴在一起了。”

    说着格外地愤愤不平,眼中喷着怒气,嘴唇紧紧地抿着。

    望月见她这样,摇头轻笑,忽而想起什么,将背靠在椅背上,问道:“那时还有别人在吗”

    招娣更加不快:“九殿下和李少卿也在呢,正是有人在才更不像话。”

    玉容虽不是招娣师父,却过她不知多少回,当即便要拉她出去说道。望月止住她,问招娣道:“你这么气愤,看来是忍不得这种事。本宫倒真好奇,在你们西北,若有这种事,女儿家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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