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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敲打完了李平,望月又对着其他人,包括节气四婢:“从前,本宫没来,公爷卧病,你们无从依恃,若哪一个人有了昏了头的心思,做了于公爷不利的事,本宫暂且不追究你们。

    “圣人也说,不教而诛谓之虐。本宫不爱冤待别人,倒不妨教教你们。且先问一问你们,为人臣为人奴的本分是什么你们谁能答得上来”

    众人都在心里紧张揣想,怎么答才能叫这位问话的活祖宗满意,一时都不敢出头。

    倒是四婢中的谷雨跃跃欲试,望月便笑着示意她大胆说来,谷雨端容肃声答道:“听一位老嬷嬷说,为人奴婢,最紧要的是忠心。”

    望月眼中含笑,挽挽手示意谷雨起身。

    对着众人时,那笑就收起来了。她淡淡道:“本宫说句话,你们当中,若然有人要不服气。本宫就要说,你们所有公府的旧人都在这儿,无一人当得起一个‘忠’字。”

    望月看着某几人,不由冷笑道:“圆子,你不妨跟他们说说,本宫十七岁那样,在玉卿宫中病重,你们如何四处奔走,将本宫救下来,尤其说一说辛公公,费尽心机,给本宫弄来救命药的。”

    桂圆听公主说“辛公公”,语气耐人寻味,他便立时脑袋瓜儿一转,就知公主并非要他全说实情。

    如此,桂圆最擅长自由发挥了。

    桂圆是个能说会道、肚里有货的人,再加上他讲说时声情并茂的演绎,玉卿宫一众忠仆的形象,仿佛就在公府众人的眼前。

    不少公府旧人,看着嘉善公主的这些近侍,不由地就肃然起敬了。

    望月看了一周,对于公府诸仆皆是什么心性,渐渐地心里有数了,见桂圆也说得差不多了,便总结陈词道:“本宫看你们,和身边这些人,自会不同。

    “这些不同,倒不全因为他们自幼跟着本宫;到底本宫早已看到了他们的忠心,能放心大胆地用他们。而你们或然忠心,在本宫这儿都未挂上号。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本宫会拭目以待。好了,府中现在管事不够,安公公和康嬷嬷先替他们周全着。其他的事,往后再说。”说完,摆摆手,叫众人各归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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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才是第二日,望月不用同李绸去拜舅姑,便是她新官上任三把火,把这火只烧到别人的身上,望月这一天也累得够呛。

    训完话,不到戌时便睡下了。因为累,她这一觉睡得很沉。

    睡得正酣甜时,望月迷糊间竟然梦到自己在盗墓,她隐约知道自己一直拿着工具通关,待走到陈列墓主人棺椁的墓室时。

    她看着华丽的棺椁着了迷,正拿着要抚棺上雕纹——忽然听到怪异的呼吸之声。她醒过神时,同伴都消失了,回身一看,雕着精致花纹的棺椁半开,里面坐起来一个粽子……

    望月做梦不爱说梦话,做了噩梦,惊醒时也不会失声尖叫。

    这一回惊醒,她差点叫出来——夜里静悄悄的,因为室内阒寂一片,她在眼前看到的这张面孔,似地狱里被处极刑的鬼脸,狰狞扭曲到了极致。

    李绸犯病了——看他这样痛苦扭曲的症状,看来情况十分凶险。

    当她紧着安抚自己的心脏时,腿脚已经自觉地下了榻,腿下自觉地向外大步快走。

    据闻,像李绸这种抽搐病人经不得吵,她尽量压低声音,心里“砰砰”跳着,不停叫着“来人”。

    听到里外间几处动静了,望月忙回到榻上,抓住李绸乱摆乱抓的手,凑近他身边,小心问他:“你是不肚腹之间疼”

    李绸脸孔扭曲,似乎被折磨得灵魂出窍了,根本说不出来话了。

    只是一双眼,还在执着地看着她,他似乎欲哭而哭不出,牙关都快要咬断了——望月忙拿过棉毛巾,叠起来以后,好容易才塞进他的嘴里。

    做完了这个,望月忙伸手,往下想往他肚子上探。不提防他的手乱伸乱抓,正打在她眼睛上,她不由低呼一声。

    值夜的近侍奴婢也都进来,玉容掌着灯,已看到刚才她被打到,忙先上来看她被打的地方。

    望月说无事。忙去看夏至和清明,清明将李绸嘴里塞的东西调整下,夏至则爬到榻上,奋力按压李绸的手臂。

    清明又去将他的腿也死死按住,俩人合作着就将他的腿脚绑缚起来

    望月坐近前,怒道:“他平时发病,你们就这样对他”

    夏至头低低的,算是个恭敬的态度,清明则低着眉眼,该干什么干什么。

    望月怒气一沉,对招娣说道:“你去清明那儿替了她,蒋太医怎么教的,你就怎么做。”

    望月又对桂圆和小内侍道:“你们两个上去,手上用绵劲儿,轻轻给公爷揉按肚腹和腿脚。桂圆从上,千儿,你从脚上动作,要轻点儿。声音都小些。别惊着公爷,这个病症受不得惊。”

    又对在检查她脸的玉容道:“之前让你准备小布口袋,准备了吗”

    玉容忧心地看她的脸,见问就点了点头,望月道:“去膳房把盐炒热,拿两个袋子,每个袋子只装小半袋盐,拿进来替换着用,快去。”

    玉容见公主言色郑重,虽说觉得她脸上伤要处理,此时也不敢迟疑,立刻去了。

    玉容在膳房弄好了盐袋,望月忙小心将盐袋放到李绸肚子上,用手擀着袋中盐在布袋面弄平,让盐袋子均匀摊在他肚皮上。

    看着李绸不能自控的抽搐,和他空洞失神的眼睛,望月在心里感叹——且隐隐觉得难过。

    从前令世人趋之若鹜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竟被命运这样拨弄,什么样的罪都加在他身上了。

    她抓住他的一只手,脸不敢凑得太近,用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乖乖的,会好起来。没事的……”只是这样安抚的话,颠来倒去,想起来就说一说,而其他人就不停给他按摩身体。

    这个过程症状平复的过程,持续时间很长。尤其是在夜间,四下里静悄悄的,也许是两个多时辰,也许是更长的时间。

    总之,当李绸不再抽搐,痛苦的表情也开始平缓时,望月困顿间仿佛听到了鸡叫。

    望月问了其他人,果然他们也听到了。

    五更鸡叫,确实不早了。李绸症状平稳下来,渐渐阖上眼昏睡下去,望月打着哈欠,命众人把东西收拾一下,叫大家赶紧好好睡会儿,午前起迟了也没事。

    望月将给李绸换个盐袋,均匀地压在他的肚腹间,和女婢们给他把被子捂得严实。

    就这样,拉着他的手,才安心阖上眼睛,昏昏沉沉睡过去。

    李绸昏沉沉睡着以后,做了一个十分快意的梦。然后醒来之后,却将梦境忘得一干二净,可那种快慰的感觉却是夹着大仇得报的欣喜。

    李绸艰难地移动着头颅,枕畔人无知无觉地沉睡着,他其实不大想得清,她为何最终要舍襄阳候而来就他,也不明白,她对他的病状有这样周全的准备。

    在他无所知觉的时候,她难道曾悄然倾慕于他吗

    因为数月来的伤病和久长的压抑情绪,李绸感到头脑心质的钝化,他不再试图弄清楚嘉善是否曾对他有君子之思。

    嘉善不是个趋炎附势、跟红顶白的恶人,李绸以直觉和理智一同判断,必得在将坠入悬崖的时候,要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

    她在他身边睡着,呼吸这样的轻浅,李绸心里突然鼓噪着一种情绪——记得他母亲刚刚逝去时,他尚不大懂得生死事,曾在守灵时在母亲棺旁睡了一觉。

    在睡梦中,他做了个甜美的梦,梦见母亲面上不再是可怖的妆容,而又成了常日里居家时,只寻常的发髻妆容,耳上的明月珰晃得人心里发亮,正轻巧地从棺中坐起,摸着幼年的他头上不算浓密的头发,慈容蔼声地跟他说话——

    他因做着梦还能笑出来,那时正值母亲的丧期,父亲就被婶挑唆着打了一顿——那样美妙的梦境虽只是幻影,却因挨了一顿打而更不能或忘。

    李绸感觉身体是一团乱絮,已生不出爽快的感觉了,此时在心里盘桓的感觉,却似一那里梦见母亲从棺中坐起的时候笑醒了——令他莫名的一种酸楚欲泪的感觉。

    自父亲也弃世后,他再未有过这种委屈酸楚,而隐隐被太阳普照的温暖的感觉了。

    在熹微的午前的光影里,他突然将手伸出手去,想抚一抚枕畔人的脸,他想感觉到她有形的存在,手才伸出去时,听到座屏后面有动静,谷雨和大雪从后面要转进来了。

    李绸感觉手上像了狠狠地蜇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放在身侧了。

    生活,仇恨——李绸突然觉得,嘉善也许是他的曙光,生活的曙光,以及手刃仇人的曙光。




87.进宫
    翌日醒来——不能说是翌日。

    这一日中午醒来时,望月觉着身上难言的不舒服,头上略感闷沉,平时听在耳中的鸟哨声,听着像从遥远的山里传来似的——眼眶也发涩,睁开眼稍觉畏光。

    看看身边的人,此时已经倚着枕囊靠坐在床头,也不知醒了多久了。

    若是异地而处,身体有疾且不利于行之人,日日屈伏于逼仄的宅院之内,枯坐出神,连话也没心思说,真是勾引人的恻隐之心。

    招娣和周嬷嬷服侍望月起身,昨夜脸上被李绸砸到的地方,今日里泛青,幸好没有瘀肿起来,近侍有什么情绪,望月暂时且顾不得,只告诫招娣和周氏,呆会儿给她上妆时,务必把这一专块青掩盖下去。

    她擎着杯子喝完清晨例常的一杯清水,忽然抓着李绸枯瘦无光泽的手,也不管人家嫌不嫌弃,湊近他脸边笑着道:

    “郎君只是下身少知觉,你可曾想过以自己手臂的力量,将身子勉力撑起来

    “我瞧过一些医书,也与太医院的掌故们议论过,有类于郎君病人的先例,若肢体有痛觉,来日机缘所至,就有恢复之可能,设若将身体器官弃置不用,就会慢慢失却原本用处。”

    说着觉得李绸的手,不但枯瘦而且粗糙,便拿了他的手凑近了看,看了一会儿忽抬头,就见在房中伺候李绸的大雪、谷雨,看她的眼神莫名的紧张,大雪又暗里揪着谷雨,让她不要在主人面前乱说话。

    谷雨许也是心有顾忌,嗫嚅半天才低声问望月:“殿下恕罪,婢子……婢子想问,公爷果能见好些吗”

    望月心内长叹,面上却遗憾道:“本宫早先听医官说过,公爷所坠高崖本不算高,其时伤势力颇有可救之机——说白了,搜救拖延太久,回久路上又一味要赶路……

    “说得白些,公爷这伤势,若当时施法得当、援救及时,却有六七分可救;然而事已至此,若能固尽人事、妥善照管,也不过三四分的希望——”

    大雪、谷雨这两个婢子,听着望月的话,一时面皮收紧变白,一时眼中又迸出仇恨的眼光。

    望月皱眉:“尔等这是什么表情”大雪忙收敛表情,急问望月道:“公主的意思,在是有人蓄意残害公爷吗”

    望月一皱眉,闭着口并没有答她。

    过了一会儿,康嬷嬷又递来一杯水,望月将水接在手里,在杯沿儿外面嗅一下,笑问了周嬷嬷:“怎么想起来要用柠果泡水。”

    周嬷嬷就谦插地躬着身,笑眯眯说道:“眼见近晌午了,没听见殿下问午膳,想来殿下是没有胃口。”

    柠果儿就是后世的柠檬,此间也唤作益母果——因肝虚的孕妇喜食此物,确实有开胃的效用。

    然柠果是安南夷国的贡品,陈朝贵族欲得此物也多赖上赐,寻常人家也许是闻所未闻的。

    望月是皇圣嘉善公主,素为宫中帝后宠遇,这是东西对她是寻常东西。

    将柠果水喝了半盏,望月想起宫中冯皇后,心思一时飘起来了。

    待回过神,见床前的节气二婢,竟都失魂落魄的,尤其适才问话的大雪,脸色非常难看。

    望月对这两个婢子道:“公爷是否为人谋害,这种话不是随意说的,公爷一向谨慎孤势,出事之后,也许,有人以其后继无力,因此一层层轻忽怠慢,也未可知。

    “若说有人蓄意谋害,可就事涉朝中重臣悍将,这便要污蔑陛下股肱之臣,本宫可听不了这些话——”说着将饮盏随手放下,大雪二人忙战兢兢应下了,脸白得像妆盒里的铅粉一似。

    大雪等婢作为李绸亲信武婢,虽然浑浑噩噩、失察失职,说到底忠心与机敏皆有,只是从前群龙无首,而且前路渺茫下,有人别抱心腹也未可知。

    因此,望月以为,对于这些亲信武婢来说,有否有人蓄意谋害武通县公,她们私意定有不少猜测——此时,大雪却偏偏要来试探她。

    在她还在险滩恶浪上颠簸时,焉能傻乎乎与人张目呢

    她对李绸有恻隐之心,是出于理念里的人道主义,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计划,但上下还不至到为他粉身碎骨的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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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吞吞用着早膳的时候,望月就命人叫康嬷嬷过来,昨日她去宫中至晚才归,还未及听她复过命呢。

    康氏来到前寝,听嘉善公主过问帝后身体,康氏一一细致答了。

    望月就问起三朝回门的事,陈朝公主成婚后也循此例,然而拥有公主府的帝女们,成例却与别妇不同。

    由宫中帝后遣某皇子妃,亲来公主府请新婚的公主移驾宫中,与阖宫亲友长辈相聚之后,照样日落之前出宫归府。

    许因当今圣德皇帝忌讳妇人干政,近代公主也不像前三代那般风光,尤其庆丰公主率先垂范,被皇帝不觉树为皇家公主典型后——大婚后的皇室公主,回门时连顿午膳也捞不着了。

    回门时不在宫中食膳,似乎被士大夫们解读成了不得的意思——皇帝膝下的公主,与王公家中的郡主县主,近来对庆丰公主颇有微词。

    说话间吃完了午膳,宫中就来人请嘉善公主移驾入宫。

    望月心里绕着几件事,心情算不上轻快,无意将车驾在外头招摇过市,就将出行的车驾仪从减了又减,爽利轻便地入了宫。

    只隔几日未见,冯皇后身体精神大体无差,只听崔尚宫说起来,言皇后因忧心于她,这几日床榻间颇是辗转。

    倒是李贤妃,此时颇显精神焕发,喜气洋洋地拉着望月的手跟她闲叙。

    尽要问她侄儿李绸如何,因李绸本身病情与县公府内诸事,不好当着宫中嫔妃乱说,望月大体说上一说,就想着调换话题。

    望月知道,十三皇子如今在贤妃名下,其生母华氏如今全为帝后厌弃,远远与亲子隔离开来,贤妃即便只是名份为母,恐怕也不比从前那样闲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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