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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现下,阿琳也许对懦弱的父亲亦有不满了,可怜沄三兄也许现在还不以为然呢。

    想到沄三兄,望月还是写了一信给她,他若不在意褚氏红杏出墙,总该在意他的嫡妻想当皇后,将要给她惹祸吧。




91.不赌
    望月将沈琳带回内室,李绸也在外间坐着,对着窗外夏日光景发呆。

    外面行刑完毕,那受刑的老妇已然半死不活。

    望月也不将人再抬回宫里,以免有跟宫中帝后叫板之嫌疑,即命人将那老妇随意安置了,要她自生自灭罢了。

    随老妇前来的人,直接送到宫中皇后那里处置,再要小安子进宫后即悄然将她写的信交给沄三兄。

    诸人各领差事去后,望月才沉下脸来,将左右之人尽皆屏退,拉着小郎君沈琳,一副要教训人的架势。

    见李绸还在窗前坐着,想这个人整天心事莫明,一句话也不说,让他留在此处倒也罢了。

    望月顾自肃容揪着阿琳的耳朵,说着“第一,第二,第三”,将他一应行为不妥处都训教了,教他如何驭下如何处事,如何在世人面前塑造形象,而不使世人只知惧他而不知敬他。

    说得口干舌燥了,见七八岁的小阿琳有点垂头丧气,看神情又似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才稍稍放下一点心。

    七八岁的孩子,看卫士行刑全不畏惧,反而快慰得要拍手称快,是叹他胆气足还是心肠硬呢

    也不必强说他有上位者的强势霸道。

    任何一种地位的人,欲要长久立于世上,就不可无有恻隐之心,不然再聪明强干者也要为众平庸而坚毅的敌人消灭掉。

    这是史书上也能印证的道理。

    何况以阿琳的前程,将来最成功也不过和他父亲一样做县公——如此,他怎么能不夹着尾巴做人

    见他姑姑一直愤怒忧叹,横气十足的阿琳也是惴惴,满口答应以后改过后,姑姑要人带他去换衣服,阿琳依依扯着姑姑衣角,低靡求道:

    “姑姑莫要生气,阿琳若有过失,姑姑万万教我——莫要……莫要生阿琳的气。”

    望月见他样鹌鹑状,不由杵着他脑门气得笑:“你真是个小人精儿了,还知道示人以弱。哎,只要你阿琳肯受教,姑姑何必生你的气。去吧,出了这一身汗,换了衣服再来。”

    看着阿琳沉稳出了门,望月说不清多少事要操心,沉沉叹息了一声。

    李绸若不在室外活动,就务求让他身体摆在舒适的姿态,因此他现下在窗前小榻上伸长腿靠坐着。

    望月一回头看见李绸,抚着泛疼的后颈,干脆端了一张圈椅侧放在榻边,凑到李绸所在的榻边坐着。

    她一屁股坐到椅上席垫上后,就大大咧地将鞋子褪掉,一双腿脚就直接架在了李绸的大长腿上。

    李绸只垂眸看着她放肆的腿和脚,一点明显的反抗不满的举动都没有。

    然后,望月就将胳膊压在榻头,以手支颐,以一种看起来不雅也不适的姿势坐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李绸看。

    望月近来猜测李绸为何紧闭口舌,连夜深人静的时候,连句悄悄话也不同她讲。

    近来思虑此事,先以为李绸心灰意冷,无意说话;待近来查得府中奸细的蛛丝马迹,才恍悟也许是忌惮仇家要将他赶尽杀绝。

    然而近来多有烦心事,今日有又褚氏这一出,望月实在心烦得很,却连一个能和她并肩作战、或者平时尽情说道心腹之言的人也没有。

    虽然知道不应该,望月还是忍不住揪着李绸的脸,不乐道:“赵仁此人,虽叫人不能满意他,可是我若哄一哄他,他倒也许能替我担些事郎君,你这样叫人好是郁卒啊。”

    李绸心里就忽然一紧,说不清什么感触,只觉不舒服的紧。

    望月说完这牢骚话,其实心里略有不过意,然而她也不是铁打的娘子,镇日甚事都闷在心里,也是愁烦难忍的时候。

    说完了,就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将头高高地后仰着悬空了,却没瞧见李绸看他的复杂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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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嘉善已将公府清理妥帖,就是还有几只蚂蚱蹦跶,李绸的处境也不像最初甫前从线回都时那样凶险。

    然若是立即开声说话,圣上许过问在西疆遇险及保龄公主私奔于她之事。

    更可虑者,一旦他这里动静太大,就怕引起复仇对象的警惕,那人可绝对是见微知著、心狠手辣之辈,如今大祸临头,反而他叔父安国公一家已不足为虑了。

    毕竟,这武通县公府中,还有人能往外传递消息呢。

    而当今这位圣德帝,虽是励精图治、威加海内,许多世家子弟亦对这难得之圣主颇为神往。

    李绸却深知,愈是“英明神武、旷古烁今”的圣天子,愈是心狠手辣的冷酷之辈。

    李绸作为郑郡李氏嫡枝族裔,他因这分宗别脉一事,与郑郡李氏之宗族已然彻底决裂。

    若李绸还是健全之人,他凭着这份头脑心机,还有在边城立下的汗马功劳,一旦他叔父这个安国公倒台,他在一二十年间,将李氏宗族调理得首贴耳,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对皇帝来说,他还是有用可用之人。

    然而,他现在俨然已是废人,身体残破之后,尚不知残年还有寿数几何——现在只能将满腹辛酸血泪自己消耗。

    对龙座上这位圣天子来说,他将最宠爱的嘉善公主赐婚于他,已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皇帝已人侄义尽的武通县公李绸,就成了可抛在角落里置之不理的人。

    而尚在边陲与敌鏖战的征西大将军兼陇右都察史华哲连,却还是简在帝心的英雄人物。

    将武通县公与征西大将军放在一起称论份量,确实高下立见矣。

    李绸虽还有愿意照管他的嘉善公主,他已没有应会被皇帝彻底厌弃的资本了。

    何况当日在边镇还牵扯了保龄公主,保龄是沈贵妃的心头宝,这其中的隐情一旦暴露,又焉知此妇不会迁怒于他

    有多少会思量干脆要他这无用之人死去

    他不想赌,也赌不起。

    因此,就这样吧,且不必有什么喜怒哀乐,也不必开口多言,引得心虚胆怯的人要斩除他。

    华氏作为上司因嫉妒而陷害后进,李氏作为本族因利益要斩草除根,中州沈氏就是为了遮丑啊,也不能饶过了他。

    所以啊,这世道是多么残酷可怖啊,骇得他如今连说话也不敢了。

    也许是他反应过激、草木皆兵,然而现在的他只有珍惜眼前所有,才能再思对仇敌辈以牙还牙,以眼还牙的机会。

    李绸看着身侧大张四肢,仰面在圈椅上睡着的嘉善,觉得虽着思绪清醒而越发煎熬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个着落。

    适才嘉善将人都遣出去,此时室中静静无他人。

    她的鬓发墨黑蓬茸,看起来软绵绵有丝滑感。发顶髻前有两只粉盈盈的绒花,衬得她匀净剔透的芙蓉面更见娇美。

    她也许疲惫后睡得深了,密密的眼睫在玉面上是被留白印衬的浓艳,能看到它们偶尔会动一下。

    樱红的唇瓣就微微张着,像个酣睡无知的小娘子。

    内穿着一件绛色的锦绸月季团花诃子,外面还有粉碧轻盈的羽纱衫子。

    窗着悬着缜密的竹帘,还有隐约的光线跳进来,在她的身上自由的跳跃着。

    他的目光缓缓地她身上逡巡,真有一种天地悠远、光阴静止的感觉。

    说不清有怎样的由来,李绸就这样只是看着她,他都觉得安心清静,似乎将一切烦恼都抛开了。

    嘉善这种看似聪慧刚硬、其实绵软善良的女子,他历来从未耳闻亲见过。

    他隐隐绰绰的设想过,当他父母仙逝后,若她祖母是嘉善这样的性情,李家的安国公爵位不会落入叔父之手。

    若姑母是嘉善这样的性情,多半不会像如今这般无子亦无宠,她会把枕头风吹得极巧妙——总不会见叔父一家如此猖狂无耻,还能这样安享富贵十几年。

    李绸的心,像是被什么搔得痒痒的,他有点艰难地伸出手,想抚一抚她的胳膊,有婢女忽然在外头轻唤:“殿下,燕窝粥熬好了,殿下现在就用吗”

    李绸尚只伸出一半,外面女声轻唤,就把睡着的嘉善惊得一跳,猛然就从梦中醒来了。

    望月因是被梦里惊醒,心跳骤然加速很不舒服,靠在椅背上阖着眼静静地喘气,让心跳恢复沉缓。

    玉容亲自端了燕窝进来,其身后除了惯常近身侍候的周氏桂圆等人,还有侍候李绸的小内侍,及武婢夏至、清明。

    望月吩咐小内侍与武婢:“你们侍候公爷去。”他们自有默契地配合着,将李绸带到后面为他“更衣”。

    玉容就小心服侍望月喝粥,待她将燕窝粥吃下一半,玉容见她面色平静无波,才笑问道:“殿下今日可动了气了,看着脸色不好”

    望月想起先时命他们“统统退下,无本宫吩咐,谁也不许进来”,那时候语气大概不好,怪道他们半天不敢进来。

    望月揉一揉脸蛋,问玉容:“康嬷嬷和大伴还没回呢”

    周氏看望月揉脖子,就笑眯眯凑近了,给她揉按着脖子,道:“殿下,且不到半个时辰,也许正事还不曾做呢。”

    将剩下的燕窝渐渐吃完了,她打了一会儿盹,就觉得过了一天似的,仔细算过来,他也许只睡了一刻多钟。

    她不免就叹:“睡了没多大一会儿,倒做了个怪梦。”陪侍的几人就笑问她是何梦。

    望月就笑着回想,说道:“梦见自己在山中乱走,见了一方石砌的荒坟,坟边长草没径,碑文也淹灭不清……

    “站在坟前正在猜想推测,忽然那坟包上长草分土,石包炸开,墓室倒十分宽阔,内中除了一些随葬品,有一方硕大的黑漆棺材,阴森森的吓人……

    “我正自奇异纳罕,不知恍了多久的神,忽见那黑漆漆的棺材盖不知何时推开一半,里面僵僵直直地坐着个人,从棺材里面向上看我,他脸上尽是乱遭遭的皮肉,眼球儿白生生,看我的时候却又泛着蓝光……”

    说不得,像小罗子这类神经有点纤细的,既害怕又还想听下去——因为是个精彩的鬼故事。

    当望月讲着,那黑棺中半腐的连皮带肉尸身,用他那蓝幽幽的眼睛,盯了她半晌的时候,棺材下的手脚在敲打壁板,咚咚有声。

    四肢僵直的干尸不像活物,那棺材盖“呼啦”一声又被盖上了,那僵尸也不见了——

    讲到此处戛然而止,嘉善公主自去吃两口茶,却不继续往下讲述了,众人挨了一会儿,还是小罗子大胆探问:“殿下,后面呢”

    望月懒洋洋靠向椅背,摊手道:“后面不是叫你们玉姐姐吵醒了。”

    听鬼故事正沉迷的人们,一时就抛开了尊卑上下,不由憾声连连,对吵醒公主的玉容怒目而视,玉容一时哭笑不得。

    不知什么时候,李绸也坐着轮椅被推过来了。

    望月这一会儿才想起:“阿琳只换个衣服,如何这会儿还不来呢”

    一个小内侍忙说道:“那挨打的婆子咽了气,琳公子去瞧了一眼,瞧完了精神不好,侍候的哥哥就服侍琳公子躺下了。”

    望月皱着眉头没有多言,只嘱咐叫人看着阿琳别误了午饭。

    坐在轮椅上的李绸,就忽然在心里念叨着:“《河西解梦书》中言:梦墓园坟自开,主大吉;梦棺木阖者,主凶恶……”

    李绸原来不信解梦事,然而余生许要蹉跎,信不信地也不妨。

    只不知嘉善这梦,到底是寓吉还是寓凶。

    望月不大在意,而上命运多舛又上了年纪的周嬷嬷就暗里上心,拟得空了去找道长是卜一卜梦。



92.武婢
    陈朝这四五年来,圣德皇帝带领陈朝上下军民,夙夜运筹计议,诸方周转折衷,与西北几面三方胡国厮杀鏖战,才换来如今这北燕胡国覆灭、炎顺戎邦奄奄将毙的大好局面。

    近日西疆北疆捷报多来,举国上下隐隐欢腾起来,开始称颂明君圣主,仿佛时下已现伏羲盛世。

    京中国人开始扬眉吐气之时,竟暴出五姓八望月之家的江阴姜氏和郑郡李氏通敌卖国之丑事。

    因这等豪族举多族之力资助胡敌、出声卖机,险要葬送圣德朝军民数年来以国赋民税及子弟热血奋斗出来的大好局面。

    姜氏、李氏谋叛大案一旦传于天下,登时间举国沸沸、民议汹汹,无论吏士民人,多有泣血上表请诛姜、李二姓九族者。

    一时间国人谈姜、李二姓而色变,逢二姓姻亲故旧皆不敢自承与谋叛之姓有甚关联。

    因五姓八望之家百年间多有通婚,每家尽有姓姜姓李的亲戚,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也是气氛凝滞,叫人生恐行差踏错一步。

    就是家主姓着李的武通县公府,近日来也被些惊弓之鸟退避三舍,等闲都不敢打武通县公府门前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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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善公主新婚第三月,日子过得惬意无匹。

    圣德帝后对她恩遇尤殊,每旬间下赐无断。

    嘉善也在公府中深居简出,自来不跟任一著姓串联勾结。近来虽然风声鹤唳,实际根本无人敢将安国公李氏的祸水,引入她夫家的武通县公府来。

    这一日晴好,望月穿着特制的绸衣绸裤,早膳过后消散了食气,便起来在庭中练着剑。

    望月近日来练的剑式,是太极剑糅合当下供人观赏的剑器舞。

    她所作的剑舞柔中有劲,绵中藏力,被她舞来时如行云流水,一气贯成,又如幽涧流水、密林花发,给人以可观可望的美感。

    望月练了这些日子的剑器舞,没有修练根基的近侍们倒还罢了,有兴趣的话望月必要教会他们,毕竟是有益身心之健体法。

    而沈琳却颇喜与卫士习刚猛强势的拳法,并不爱姑姑这“软绵绵”的剑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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