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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望月暗暗担心阿琳的性情,有渐往“刚戾”“愤气”方向发展的趋势,反而硬按着他将这套改编过的太极剑法学会了。

    阿琳这机伶的小郎,并不跟他姑姑强拗形势,安静将这一套剑器舞学会了。

    待他学会之后,望月又要他每天或早或晚,至少要打上来回三遍。

    幸亏阿琳这小郎是个“识时务”的,被他姑姑数番耳提面命、软硬兼施之后,倒也没有阳奉阴违,每日早晚间都作剑器舞。

    而侍候李绸的四个武婢,就因活泼的谷雨开了口,望月就特意准她们随她习此剑法,每日当完差就自去练她们的。

    眼见已是八月金秋天气,望月早饭前将剑法舞过十二遍,身上倒还真出了一层腻腻的细汗。

    她尚还在宫中时,年年岁岁不是病就是忙,没工夫日日演练这些。

    一遭嫁了人,丈夫不良于行,无缘再经营仕途经济者,亦无力照管阖府家务闲事。

    家中一切便按她这个新妇的性子来。

    练了一个时辰,虽然身体确实疲乏,望月却尤觉精神大爽。

    抛下剑,接过招娣递来的巾帕,细细揩去了脸额颈间的细汗。

    见背后台阶上的李绸坐在轮椅间,面上一点表情没有,而午前略见薄亮温煦的曦光,将他身上映出明晃晃的光圈。

    望月蓦然看他时,忽觉得眼前一亮,心里莫名觉得李绸多了几分人气生机——不知是否阳光映衬的结果。

    扔过擦汗的巾帕,一两步走上台阶,她皎白如月练似的舞服,随她身姿晃动流转,似是水漾的粉皮样剔透。

    步上台阶,望月一弯杨柳腰,将两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凑近了看李绸的双目,端详他半晌后噘着嘴低声道:

    “郎君你好生想想,天天针灸推拿,日日饮食搭配,郎君这几月间,犯病是不是少了自家觉着身体是否爽快多了,怎么还是不理人”

    李绸照样没反应,望月既不能骂她,也不能揍他。

    好在她向来也习惯他这副清风明月不相干的姿态。

    她只能随意抚一抚他的鬓角,哼哼唧唧坐到一旁的懒人椅上。将椅子一颠一颠,跟自己生着闷气。

    见公主动了气,康嬷嬷怕公主长久心里积气,便忙笑着上前说道:“殿下,公爷遭了这么大的变故,这时尚没拐过弯来,心里正苦的时候,你可不能先着急再伤了他。”

    望月怏怏地瞅她,哼了一声不愉道:“我且洗一洗去,你们照料好公爷,别叫他一地傻坐着。趁此午前不太燥热,且推他去光景好处转一转。”专职照应李绸的内侍武婢恭敬应了。

    这时玉容巡视府中回来,便与招娣一同侍候公主沐浴。

    望月并非婴胎时穿过来,就不大习惯被人侍浴,休说净身的内宦们,就是同为女性宫女,也鲜少叫她们日日全程侍浴。

    不过自嫁来武通县公府,因府中人物明暗尚未全数料理明白,如嬷嬷宫女们要说一些紧要的密事,多就在望月沐浴之时。

    玉容从外面回到男女主人起居的宜安堂——正院近日被望月赋名为名宜安堂,正有要紧事欲跟公主禀告。

    望月在浴桶中坐着,玉容就与她耳语数句。

    望月听言色变,亦按低嗓音,微微诧异道:“果真如此不想事已至此,还有贼辈欲对郎君不利,直如跗骨之疽。”说话间语声颇为凌厉。

    玉容跟公主许多年,只听她这话中怒气,知她难再容忍府中的宵小肆意夜行。

    望月心里定了主意,便叫招娣、玉容二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交代她们如何行事。

    招娣、玉容皆为女流,而且不似节气武婢身有武力,除却出入皇城宫禁,向来也不在外头行走。

    要清理内贼背后之人,早晚还是要倚赖烟波楼中豢养的江湖善士。

    这一日午膳之后,望月推李绸散完步。

    回到室中同李绸一同用些水果。

    稍一不留神,就发现武婢清明正给李绸挑了橙肉吃。望月想起来,昨日李绸就吃过不少橙肉。

    心中淡淡一晒:以往清明敛住形迹,从无失误疏忽的举动,倒还能显出清明是个伶俐机警的。

    以她与玉卿宫诸人清理异心者的功力手段,竟然成婚后第三个月才抓到清明的把柄。

    府中阴潜词机的虫蛇终于出动了。

    清明近侍李绸,一直缩手无为,并没捉着能令人信服的治罪证据。

    望月始初便有疑虑,为长远生活计,不可因一两个用心叵测之人,就惹得公府旧仆人人自危——这于她长远管理仆侍不利。

    因此,便一直任这班行迹可疑的下役逍遥。

    说来,她入武通县公府第二日,便以雷霆手段剪切了趋利背主的公府蠹虫们,且借此彻底了绝了安国公府这一门亲。

    确实将公府旧人震慑得不敢妄动,然而为上位者必要视下恩威并施,方是长久治家之道。

    因此,对旧仆们威慑足够了,这几月来,望月力求做到以恩安抚,制度明确,赏罚分明,并不轻易屈待任一个不起眼的仆役。

    而原就近侍李绸的节气四婢,望月早就约束亲近的侍人,即使为屈居内府的李绸好受,外头评议好听,她不但不对她们颐指气使、揉搓屈待,且更温言善语,明暗以善举安抚——让她四人一直近侍李绸。

    因这四婢原非寻常仆役,是自幼训导、身负武力,关键时可拱卫武通县公李绸的人,天然打上的上武通县公李绸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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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月时先初来乍到便认为,以妙龄女子来侍候李绸这半瘫病人,衣食起居上其实多有不便。

    然而她最终却不曾轻易换下四婢近侍李绸的差使。

    因府中这节气四婢心性愚直,加上阅历浅薄,头脑也不算清明。

    一旦她们骤然被调离李绸身边,心事惶惶,恐怕易被别有用心之辈,挑唆得以为嘉善公主厌恶并虐待夫婿,既而昏乱中反而好心办出坏事来。

    从府中的节气四婢来看,李绸在府外庄田产业中,定然还有一些忠心可用的下属。

    万一这节气四婢真的跟她有了“误会”,生了背向之心,她们这些鲁直忠心的下属们,再跟安国公或李氏宗亲来给她施压为难,也是顶麻烦的一件事。

    所以,望月就干脆慢工出细活儿,润物细无声地在公府树立主母恩威并施的形象。

    因此,望月便先从带来的宫中小内侍中,先挑出四人来每日与节气四婢一道当值。

    直到近来才剖陈心意,跟节气四婢明言,道她们妙龄女儿家不宜久给公爷侍夜更衣,便说叫她们直日常侍候公爷吃喝便罢,余时自到别处去当值。

    这四婢面上皆上忠心谨慎之人,自不会欢天喜地接受公主提议,然而到底是各有思量地,听从了嘉善公主的安排。

    正因清明算不得精警之人,望月正有意打草惊蛇。

    见武婢清明还又给公爷喂橙肉,望月瞟了身边的桂圆一眼,桂圆连忙吃喝她道:“蒋太医医嘱怎么背的!公爷每日不可食性寒之物过多,你怎么只管给他吃这些”

    望月也不快道:“公爷此病,身体最是怕寒,你想他发病时的难受,就该有成算些,多心疼他。

    “你想着天气热得紧,多吃点不打紧世上若是你想怎样便怎样,还要太医作甚,还要医官作甚

    “本宫原见你做事细致经心,在公爷身边惯常侍奉的。不想先前与了讲你一道,你今日却还如此,真叫本宫不知说什么。

    长相清丽的清明立刻放下活计,跪在地上诺诺摆出请罪姿态。

    同她一道的夏至连忙也跪下,一道给清明告罪求情,还说自己也有不是,竟和清明一样平常想到这么细致,云云。

    望月见夏至如此护着清明,好像她也要生吞活剥了清明一样,便皱眉摆手:“罢了罢了,从前你们都极为妥当。念夏至今次是初犯,从今后且诚心记在心上,不再犯也就罢了。

    “清明罚奉一月,且去厨下支应一月,以观后效吧。”

    二婢恭敬领诺,桂圆见公主恼得气息不顺,就先把惹人不快的清明先打发走了。

    桂圆便笑着说起外面的事:“殿下,您不知道,您那一天二十八个鸡蛋的典故,传得天南海北的人都知道了。”

    望月诧然道:“这有什么可传的”

    桂圆笑道:“看公主说的,人闲着,可就传些有意思的闲话儿。您这一折戏,比酒楼里说书人说得还精彩呢。”

    望月懒懒叹气道:“本宫尚未过府时,公府里魑魅魍魉尽有,闹得堂堂一个公府也乌烟瘴气。好端端的,把前来帮衬婚仪的安国公一家也卷进来。

    “现在外头人胡口乱沁,道是本宫有意把安国公身上泼浑水,说他要谋夺侄子的爵禄身家——还竟诬本宫与皇父进了谗言,才使安国公一家皆下重罪。

    “若本宫果真与皇父进了私言,倒也不白担了这名声。可恨不知哪个贼虏害我,叫世人以为本宫可凭喜好断揽军政要事,百般诋毁于人。

    “且可笑,安国公一家不知怎么恨着本宫呢。”

    她抬眼看一眼李绸,对他叹息道:“这场祸事,我作为你武通县公府主母,本该替安国公及李氏宗家美言一二。

    “可我亦向宫中探询过,安国公确凿利令智昏。

    “直说往北境输送之私销衣甲棉服等,就有一万件棉服、五千石粮食、药材一百车,是径由郑郡李氏商道轮转的,且还有不少经由北地辗转往西、北,落入炎顺胡虏手中……

    “想这数年鏖战,秦、中二州所迁调的西出北上之兵卒,十去而能归不过二三,北地州郡十室九空的村县亦不知多少——为母的就有倚庐之思,为妻的也难免捣衣之怨,若还有小儿女的,其情不啻惨痛矣。

    “想姜、李这般倒行逆施,着实令人发指。本来武通县公一脉同要论罪,皇父念郎君实在西陲以死效命,且与安国公并郑郡李氏宗族割断,因此才祸不及我家。

    “听宫中妃嫔传言,以科举入仕的吏部侍郎薛封竟请奏皇父,议要不拘男女妇孺尽斩李氏九族之人,不但有寒门官吏附和,连并州王氏族长王辅大人,也传闻有意附议薛封请奏呢。”

    望时近侍望月身边者,亦有出自公府之旧仆,听着嘉善公主此言,纷纷骇然相觑。

    自来有爵之士族出了罪官,不过免官甚或出族,再来一句“永不叙用”罢了,少有似今次这般,以至于祸及妻女子弟的。

    可见此番姜氏、李氏算是触了众怒了,那原来与安国公府有些牵连,不由心中暗暗侥幸,幸亏我并不在安国公府隶册中——而有亲友受安国公祸殃,一时竟也顾不得了。

    当然,望月所言王辅将附和鼓吹之事,也确实是有传闻的。

    做着千牛卫左将军的王五郎,本就因承揽此番姜氏、李氏通敌谋叛大案,已使并州王处于风口浪尖。

    若王族长王辅还敢公然发声要姜氏、李氏灭族,就是要将王氏阖族放在火上烤了。

    望月说着不觉叹息。

    这一席话,虽是有意说给公府中李氏仆役听,免得他们还对安国公及李氏宗族还抱幻想,甚或以为她对李氏当救而不救,对她有了不当揣测。

    说着这些话,此时她心中不免也沉甸甸的——天下风雷变幻,细想起来,其实真叫人心惊肉跳的。

    看到还侍立李绸身侧的武婢夏至,望月又拿着李绸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掰扯他的指头玩。

    只觉他的手略嫌冰凉,且手指微微发颤,若有所思地瞅了李绸一眼,对夏至道:“天气阴冷下来了,你去取公爷袍服来。”夏至应诺而去。

    望月与李绸相坐无言,不一会儿,内侍来报,说公府田庄上的三位管事来了。

    望月只好打跌精神,意将家产大事先料理了,李绸自然还叫他在一旁坐着,听不听的叫他看着办。

    这几个管事,望月月初本先召见过,此时还能站在她面前的几位,是优胜劣汰,从沙砾子淘出来的金子。

    此时她召见她们,是要细查家产中的林田庄院,及产下隶属的人员财货等。

    才只说要瞧账簿子,侄儿阿琳上了文课下来了,便顺势叫他在一旁随意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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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望月与庄头如何过招,只说被当众下脸、好一顿教训的清明如何言行。

    清明被嘉善公主打发到厨房,强忍着羞愤痛恨支应一下午,到底没忘了她要办的“正事”,就已在晚上的饮食上动了手脚。

    干半天刚要从厨房出来,见了喜气盈盈不知做什么回来的谷雨。

    清明、谷雨二婢,从前并不一道当值,相见还能温言善语——然谷雨喜与嘉善公主亲近,且与她身边内侍、宫婢皆交好,清明私下里偶有讥刺之语,二人便心照不宣地交恶了。

    二婢迎面撞见了,一时谁也不理会谁,谷雨更从鼻缝里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厨房。

    公爷跟前,今日是夏至与清明侍奉,谷雨亦在厨下学些手艺。不想就遇上清明受挫被贬在此。

    谷雨是面上明朗活泼,不代表她也是个心里憨的。

    因她自幼与清明几人长在一处,其实知道清明的个性。。

    四年前,她与其他三个武婢,甫来到公子身边侍奉,清明那时总是浓描淡抹,身上弹着怪异的香气,整天在公子面前搔首弄姿的。

    只不过,清明如此作态没几天,公子便得了军职往西疆赴任去了。

    向少叱喝下人的公主,今日对清明发作了一回,她对清明更加警惕防备起来。

    若有所思地进了厨下,谷雨就笑眯眯地跟厨役说话,暗暗打听清明适才在厨下都做了什么,便听到有人笑道:“招娣姑姑来了——”

    就有招娣与人笑言之声:“我来瞧瞧。公主见完外庄管事,许就要傍晚了,公主与公爷只要吃得简单些。那汤可熬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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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谷雨惦记的清明傍晚下值之后,与夏至、大雪在她们的宿房中,凄然伤感地哭了许久,眼睛肿得像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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