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她待不哭时又虚虚地盯着一处,恍恍地发呆,对身侧坐着的大雪夏至理也不理。
等她发呆发够了,不知想到什么,忽而俏面一寒,眼中一利,对大雪和夏至道:“你们等着瞧,有天我突然就不见了,定是沈望月作的孽。”
夏至与大雪闻言相视,大惊失色道:“你怎么……”敢直呼公主名讳
可见武婢就是武婢,到底不善言辞,夏至与大雪面面相觑,嗫嚅了半天,脸色不停变幻着,心中也许想了许多事,要张嘴时却不知想表达什么。
作奴婢的在私语时,对身份高贵的女主人出言不逊,也确实叫人不知怎么说。
大雪干脆不言别事,只问语出惊人的清明:“你为何如此说”
清明皱着脸呵呵冷笑道:“我与你们交个底,便须防着谷雨那丫头,她见了高枝就攀,她现在——就是沈望月的狗,不知何咬我三个一口呢。今日她撕了我的脸,往后就要找你们的晦气。”
大雪惯常谷雨一处当值,自然知道谷雨的性情,不至于就因谄媚公主就来踩踏她们。
她听清明之言大皱其眉,显然是不赞同她的话。
夏至却若有所悟,看着清明,她眼里蓦然就冒着幽微的亮光,显然恍悟了什么紧要关节。
大雪虽不赞同清明极端言语,却没有立时离开清明与夏至的宿房,狐疑地问清明:“你莫非发现什么端倪咱们一块长大……哎,以你的为人,平白无故不会是这个声气。”
清明听大雪之言却又哭起来,握住夏至和大雪的手,激动说道:“我当你们同谷雨一样,只想着当人的哈巴狗儿呢,不想还是信我的。”
说了这句话,清明将心中疑虑道出:“第一个,公爷与安国公有隙,可与她并无嫌隙,她大闹公府将安国公夫人的丑行,闹得世人皆知,安国公府的人再不敢踏足县公府,这府中已是她一手遮天,公府如此,她就可为所欲为了。
“不要多问,且听我细细说来,说完了再说有理没理。
“只说那琳公子要学文学武,武师自有她带来的卫士,文师父却总嫌不足。沈望月身边的周氏,就总撺掇着要什么章家给琳公子请个业师夫子。
“你们却不知道,小内侍们说话时我恰听见。说如果章郎君不曾去北疆打仗去,就该将这章郎君请过来给琳公子讲课。说什么章郎君比皇家书院的夫子还厉害。
“还说沈望月自来跟章公子亲热,两个人天南海北什么都说得来,若章公子还在京内,就不必天天跟个闷子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玩玩闹闹,都不知道有多快活。
“还道,公爷看着不像有寿数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他早早死了,要沈望月再另择良婿……”
大雪便拧眉不赞同:“若是玉姑姑她们说的,倒也算了,可这小内侍们胡沁的,你就拿来作证据也太轻狂了——”
清明心中暗恼大雪多事,面上却不动声色,而继续道:
“第二,蒋太医吩咐的,我自不好胡乱猜疑,可沈望月整日让人将公子拽胳膊提腿的,翻过来调过去,将人耍猴似的拨弄来拨弄去,却说是对公子有益,可你们不觉着,她拿公子作耍是有意折辱公子。
“公子遭此横祸已是痛不欲生,且被妻子日日如此折辱,早晚折磨的公子不想活。她为的什么,且不必问我,你们难道真不明白”
说实话,关于这一点,不独清明思量,大雪、谷雨、夏至也皆思量个中就理——习武之人血气较常人蓬勃,就因日常练腿打拳,比常人活动量大。
嘉善公主要人帮公爷活动腿脚,显然是要使常不活动的腿动血脉不至僵滞,无论公爷将来是否还能行走,此法皆对其身有所裨益,清明这样牵强歪曲,可不能真正说服大雪、夏至二人。
然这二人竟只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出言打断理直气壮的清明。
“第三,她说公子犯病少了,可公子日渐消瘦,你们也看得到。这样瘦弱,若被一场风寒夺了命,恐怕她也有说辞,只说公子元气衰竭,抵抗不住……”
不说夏至,就是最讷于言的大雪,都有说辞可以反驳她这歪理,可她们到底都没说话。
公爷从前日日躺卧,直如死尸一般挺着,自然喂进的饭不少要化成呆肉。
哪像现在,不但三餐起坐正常,有时还自己操控轮椅自己进出上下——
大雪、夏至二人似乎只能任她清明口若悬河,每每她二人要说话,就被她这滔滔言辞压得不能说话。
大雪和夏至二人,带着满腹疑虑及满脑头绪离开。
清明见她们远去,冷笑一声,拿出一张草纸,拿炭条画了朵五瓣花,便匆匆出宿房去了。
93.微乱
这天向晚时,天气倏忽凉爽得紧,对活动量过少的李绸来说,这会儿庭下霜气渐浓,他在庭院中不宜久坐。
望月命人将他带回室内,侍候他更衣清洗,于床榻上给他按摩完后,再侍奉他在外间吃些养生汤水。
至于侄儿阿琳,下晌他还有武师傅教授拳剑骑射。
望月让他听过些外头市上田间的生计之事,于他通晓人情世故、缓和性情也有益,却并不强求他现下即能熟知庶务、当家理事。
李绸回内室不多时,看一看时辰,望月即令人领阿琳去上武课。
望月自家即领管事庄头与近侍们,往宜安堂庭院东角亭里安顿下继续说话。
从管事们口里了解想知道的,望月将丑话说在前面,且许下了丰厚的薪奉分红,再听了他们各色声情并茂的表态。
望月作为主母的手段早已亮出,态度亦已表明——接下来,端看这些人如何使尽浑身解数表现了。
有心思的人,若不想也像内府送官刑徒的管事们,落个人财尽失、到末了苦乐自受的下场,不论事前有何私心暗图,今后就该掂量着行事。
当管事们退下去,望月命下役们好生安排食宿,叫他们在府中宿一夜再各自回家,她犹自与近侍停在角亭中歇乏,顺便听亲信们汇报一些府务。
其间武婢谷雨来了一趟,交代晚间的菜色,问是否现在就摆膳。
听了谷雨报菜,望月只叫加熬一道睡前用的汤,待两刻后即可摆晚膳。
谁知招娣一会儿自厨下来,气乎乎说道:“那厨房还说是新造的,忽从房顶上落了土灰下来,不巧的是,有一口正在煮汤的大锅,并几样成菜都被土灰污了——”
现下要重新做来,今晚倒可勉强混过,只明早一起,可就无有新鲜食材做早膳了。
近日京中风声鹤唳,街市行人管束极严,这个时辰决计再难从田庄调来新鲜食材,市场上亦绝不可能还有什么菜农了。
望月见招娣这样,就不免在心里暗笑,这些污损的饮食正有被清明做手脚的几样——清明恐怕闲坐不住,为免功亏一篑,说不得她还要在饮食中做手脚——此时他们倒可以顺藤摸瓜了。
说实话,望月并未将清明看入眼内——只因此女已然败露,她此时已被人盯紧了。
然而,能叫李绸现下还如此忌惮幕后之人,焉能只派这一个不堪大用的清明就以为马到功成
望月与安大伴都疑清明只是疑兵,因此让人盯紧清明的同时,对府中各处人员动静,亦不敢安心放松警惕。
望月主仆怎样在人前伪作烦恼不提。
只说潜于暗处的清明,她将今夜膳晚多做手脚后,李公爷与沈望月夜间吃用茶水所用饮器,她也悄悄抹上少许剧毒之物,更不必提公爷常用物上做的小机关。
除了饮食所投毒物一个时辰内发作,其余手脚皆是要两三日间发作。
清明心中既快意而得意。
这沈望月不是常以医嘱教人,还要人背诵什么食物相克——今番用上这天下难寻之剧毒,倒要看她究竟还有怎样了不得的手段。
然而她再也没想到,竟真有人算不如天算一说——厨下落土污了晚膳的菜肴。
因厨下的房舍确非精造,清明亦觉这厨下多少寒酸,倒未立即怀疑有人特意使房上落土,以至污了好端端将要盛上的菜肴。
然这场意外确令清明颇感扼腕,她所有的药差不多用完了,今日已传递消息出去,要人来接应她出府了。
若不能杀死公府中男女主人,她即使顺利逃出武通县公府,恐怕也不能得主人看重。
无法,左右接应者亦不会今日来,明日还有机会下手——清明只得设法再去弄毒。
想到因近日常有官兵出入市坊捕贼拿人,市面上不算太平,上头特意令武婢们亲带仆役去购买食材——清明上回已当过值,明日正轮到夏至领着仆役去购买用物。
清明不由窃喜——这正是她的机会呢。
外面接应之人认识夏至,清明暗中计较,既是明日夏至也去,只须在她身上做些标志,外面即知她所暗示之意。
第二日,夏至一早起来要去采买菜疏等物。
清明晨起十分饥饿,就在房中拿了糖饼来吃,借便就把准备出门的夏至的衣服污了,然后给夏至换了一件自己的类似衣裳。
那衣服上绣有标记,如此,一句废话亦不必多说,外头人尽能明白。
夏至从外面买食材回来后,和仆役一同入后院,恰在路上遇见迎面走来的清明。
夏至、清明两人随意说两句寒暄的话,正要错身而过时,清明没留神踩到推车仆役的脚,仆役一吃痛,摔个大跤就将小车中的东西跌散了。
此时在暗中监视清明的并非他人,正是同为武婢的大雪。
清明帮仆役拾捡跌散的食材时,因背对着站在场中的夏至,夏至就看不清她手中的动作。
倒是潜于暗中紧盯着清明的大雪,发现她帮仆役捡菜之时,中途却摸着装酒酿的小陶罐好一会儿。
那酒酿包装得极仔细,陶罐子顶口封好后,还加了皮纸包在外层,那层纸还印有铺子的标记。
大雪暗里看得清楚,清明在酒酿的皮封上摸了一会儿,像是攥住什么东西,悄将手又离了酒酿罐子,手就暗暗缩回了袖子里。
后来,帮仆役拾捡好东西,夏至及仆役自去厨下,清明也去忙活她的差事。
到这日早膳时分,众随侍如寻常一样,侍候公爷并公主在房中用早膳。
嘉善公主几日间未进宫请安,昨日已说过今日要入宫请安,是日用过早膳,便领着近身的嬷嬷女官自去探宫去了。
她这一去,说不得又如往常,在宫中延宕一整个白昼,到近晚时才回来。
清明不由心内暗喜,沈望月带人一去,府中便是几个宦官宫女支撑——而这几人多有差事在身,除了公主之夫李公爷,还要看管一个沈望月看得精心的琳公子。
这帮嬷嬷宦官精力分散,总比沈望月在府中时更方便她行事——清明即在厨下按捺性子等待时机不提。
这日嘉善公主不在府中,留守之人日间行事走的还是从前的流程。
李绸用膳的时候,这日当值侍奉李绸的两个小内侍,与武婢谷雨、大雪一道,侍候他的饮食起卧。
在家的周嬷嬷、桂圆等人,隔一二个时辰,不定时会来望一望他们公主的驸马——并未时刻守着这位李公爷。
这日一早,天气便见阴晦,而后渐渐起了西风,早膳过院间到处寒飒飒的。
按照公主日常吩咐的,这天气不可使公爷久在户外留待,近侍们就推着他在庭除中转上一刻二刻就回房中来。
李公爷伺候着也许麻烦,然他近几月症状渐好,熟习了公主定下的流程,其实也无太多烦扰。
只女主人不在家时,这位男主人镇日枯坐无言,仆役们亦不能忘形欢闹,府中格外冷清得紧。
近来,公主常使琳公子将本日所习的书,读给闲得发霉的姑父李公爷听,一日常有一二次。
一来,琳公子不觉温习了学过的功课,也不觉有向姑父尽孝之善举。
二来,虽则公主身边近侍,多有读书识字能看书的,然而叫他们将深邃的经义读出意味来,却也是强人所难——因此,琳公子读书给他姑父,总比仆役们读来受听些。
先时公主每次探宫回府,听闻琳公子并不与姑姑在家时一样,午间来给姑父请安陪吃。
公主就就跟琳公子絮叨——即使是血脉至亲,也须常在一处说说笑笑,情份才能越来越深浓。
还说午间她已不在,阿琳亦不陪伴姑父吃饭,叫他一人孤寂落寞地吃完喝完,不是做侄儿该有的孝道。
今日公主又去探宫,琳公子这一次倒乖觉,不但午饭同李绸一道吃的,午休过后,又特意抱着书本来,给李绸念了一几刻钟书听。
听着朗朗的儿童诵书声,李绸感到时气之至,是因渐觉肢体生寒,简直不由自主。
现在还不到生地热熏笼的时节,嘉善只叫人给他多穿两层衣裳。
然而这天气窗扃半开,秋气由窗中直入室中,李绸犹觉丝丝缕缕的寒气,就在他血液筋脉中缓缓游走着。
眼前这个似乎无忧无虑的小郎,若只以幼童的标准计较,他这样的学业进度,足以证明他是天资聪颖的孩子。
天赋如此的同时,自然,沈琳无疑也是幸运的。
有一个消沉怠志、只以闲务娱情的父亲,还一个颠三倒四、满肚肠男盗女娼的生母,使得沈琳小小孩童已隐见暴虐冷酷,且他还是有心机的敏锐孩子。
可以想见,若长久教养于其亲生父母膝下,不过三四年光景内,这孩子便要长成似华哲连与九皇子那一类人——睚眦必报,心性毒辣。
以沈琳这等尴尬的身世处境,长成后何能见容于上位者呢
显而易见,皇帝不喜皇三子平原县公,甚至一直致力于淡化其嫡子身份。
对三皇子在境遇上亦殊无善待优抚,亦不似对皇四子、皇五子等,委任其担任充要职差,以此磨砺其议政处事的能力。
当今圣德帝尚在潜邸时,亦为先帝眼中钉,却也因朝间诤臣良臣力主拥戴,而能以亲王名份参知朝廷机要,预涉国家大事——因为储君即要学习为君之道,若不然,一旦皇父崩殂,何能履登大宝,成为主宰天下大势之人
只说三皇子沄年近三十,却未曾有一日习帝王之道,也怪不了朝野贤人都不将他看在眼内。
沈琳为平原县公子嗣,难免就更为人所轻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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