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李大管家见朱临死到临头,还敢这样猖狂攀咬,心中恼恨又惊慌,恨不得活剐了他。
见公主神情并无迁怒疑他之意,李平气汹汹将地上的朱临狠狠踹了几脚,指着他鼻子历数:
“朱管事,你口声声说去看望亲友。站于此间的李府旧仆,知道你底细的何止一两个你此时还谎言狡辩还有甚用
“当年你随你爹逃难到此……你爹就蹬蹬腿死了……你娘子死后,你跟安国公府的吴寡妇好上,还生了个小郎儿,早被你安排到兴盛街开了个杂货铺。
“……你岳家以为你早晚也没出息,干脆就不认你这个女婿。你私下与交好的燕俊儿说过不止一回,将来一日风光了,定要让他一家过猪狗都不如的日子……”
朱临的这些个私家事,李府旧仆还真不少人知晓,当下附和着并添油加醋的人并不少——此时对着朱临,倒颇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了。
总而言之,朱临跟安国公李氏那里,根本无甚值得冒险去见的亲友,朱临还不吐口认罪,此时不过垂死挣扎、拖延时间,指望背后人能挽救他罢了。
望月虽不觉朱临是大麻烦,然李大管家和其他知机的管事,主动跳出来压着这嚣张的朱临,倒也省了她不少口舌心思。
96.存势
至于直接实施投毒的谷雨——
望月心下感慨久之。
她再没想到,最后是谷雨这丫头,差点使她所有的谋划功亏一篑,险些就谋下了李绸的性命。
望月入公府之后,因谷雨性格外放跳脱,与死去经时的雀儿有几分神似,望月私心里不觉对她宽纵优容一些。
当然,她虽愿待谷雨以宽和,却觉其性情太不稳健。
因此认为,若有心托付她大雪、夏至可胜任的重任,恐怕她的性子需要磨练一阵。
当日望月吩咐玉容去叫人制住谷雨,先将她关押起来,谷雨一被玉容请去的高手制伏,其实并未拼死反抗。
这一二日望月叫安大伴审讯她,她除了哭得多些,并不咬住机密死也不肯说,反竹筒倒豆子似的,对审问流程配合得紧。
谷雨将她所知悉的内情说完后,她只让安大伴转达两句话:
一谢公主善待矜怜之恩,结草衔环来世再报;
二求公主赐她速死。
与这管车马房的朱临相形起来,谷雨倒真是爽快得紧。
朱临且不必管他了。
众人随着公主复杂的目光,看着压抑着哭得满面湿痕,失魂落魄委在地上的谷雨。
大雪、夏至二人感触尤其复杂。
让府中谷雨、朱临示众之后,望月让大雪、夏至送谷雨最后一程。
谷雨的故事其实简单,她被收拢到李氏家下当武婢训养之时,确实是以孤儿的姿态出现。
然而公主下嫁不久,管车马房的这位朱管事,忽然给她引见了一个小郎,凭着信物相貌,谷雨知道这是她失散了近十年的侄儿。
谷雨一家从前只是普通人家,只在家乡被地方豪族欺压得过不下去,她爹才带着全家来往京县投奔亲戚。
中间有许多曲折故事,总归到后来,一家十来口人死得只剩下谷雨和侄儿了。
谷雨为了家中一线香火,为了死去亲人的期许,不得已为侄儿做下这桩背主乱事。
到了末了,谷雨反而在大雪、夏至面前悔恨痛苦无尽,她絮絮告诫二婢不要学她,说公主乃仁慈公允之主,二人务必善事之以期善终。
曩日以大雪与夏至一同当值更多,二人自然感情更近,大雪问谷雨:“既然如此痛悔,怎么为一小儿就谋害公爷公爷于我等有活命再生之恩,公主待公爷与我等甚善……”
谷雨突然痛苦失声、捂着脸哭到绝望不已,说她是白白做了罪人,然后二话不说,将夏至捧在盘中的药碗拿起,猛然将黑漆漆的药汤吞下。
此时房中并无第四个人,如公主之言,只是夏至与谷雨送她最后一程。
不过几息工夫,那药效渐渐开始发作,谷雨似承受着裂腹炼骨之痛,她捂着腹间脸孔扭曲似厉鬼,但她也只痛叫了一小会儿,就奄奄一息了——
大雪骤然背过身去,勉力掩下汹涌而来、似要淹没她的复杂情绪,夏至却紧紧盯着几息间由活人变成尸体的谷雨。
良久,夏至才拽住大雪道:“谷雨的侄儿断然已死,大雪——清明和谷雨是咎由自取,你我——不可再浑浑噩噩。”
大雪听言,脸上也是凌厉愤恨:“恶人害公爷之心不死,我等当如玉容、招娣一样,为公主爪牙。”
——————————————————————————
望月这两日疲惫得紧,不单因为李绸中毒卧床、谷雨朱临二人叛主,还因幕后之人身份敏感,还有她答应过原刑部尚书之女姜贞娘,要替她家周旋之事。
朱临与谷雨的幕后主使者,并非是区区京兆尹能管得了的。
狡猾的京兆尹定不会接下这烫手山芋。
为了安抚大雪、清明这类人,谷雨就在家中被料理掉。
望月命公府卫士将朱临灌下药去,还有在府外接应的死士之尸体,通通送到京兆府衙门去。
直接叫卫士正告朱临,他既抵死不认罪,不供出幕后主使之人,那就叫他一直维护的“大人物”来收拾他吧。
卫士依公主吩咐,在敲响京兆府衙门外的抱鼓时,大喊:“家贼供认,是献国公府三公子收买背主小人向我武通县公府主人投毒,请青天大人做主。”
如此往复喊上数遍,直到衙门打开为止。
此时的朱临已被药哑了,对外也是有口莫辩。
而后,京兆尹即使勉强接下此案,多半也是搁置着择日审理,朱临多半被投入京兆府狱中。
卫士在衙门前面,直接嚷出了献国公府第三子的名头。
献国公府第三子沈璟行事十分谨慎,特意派了不会泄露秘密的死士来,当然不会想到嘉善这么快“查”到他的身上。
沈璟或然不管精不精明,然过了不到半日时间,嘉善能牵扯到他身上,他有一大半的可能认为——是朱临这不中用的“反了水”。
杀人灭口并非什么高明手段,然沈璟被逼到如此境地,多半会行此下策。
这期间,就有了望月借势营造舆论的空间。
总之,沈璟,惹火了嘉善公主,你就等着倒一倒霉吧。
沈璟,沈贵妃嫡兄定国公沈权第三子,让保龄公主终于摆脱克夫诅咒的新婚夫婿。
也正是前日傍晚,因为搜捕罪犯家人引致街市阻塞,叫望月在市上傻傻留滞一个时辰的千牛卫将军。
——————————————————————————
武通县公府 宜安堂
望月晚饭吃得少些,这会儿用了一盏香梨百合肉粥,肠胃里渐觉暖融起来。
进入内寝中,小内侍侍候李绸更衣后,正在熟念地给他按摩身体。
夜深人静,蛩音寂寂。窗外西风摇劲竹,寒气如霜,无声无息地渗透纱窗。
望月用完粥水进入内寝,莫名打个寒战,诧异地问身边随侍的周氏:“嬷嬷可觉着秋气如冬日”
周氏身上脂肪厚积,因刚去望了望琳公子,一路快走过来反而觉得热,听望月这般问就笑道:“殿下想来累得发虚,唉,近两日断事操劳,听玉容说,公主昨日睡得不好,今日进得也不香,也难怪了。
“一家子都指着公主,这时身体不适,您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我去吩咐下面,给公主烧点药汤,您暖暖脚吧。”
望月随意点了点头。
望月扯嘴角勉强一笑,回身看看躺在床上的李绸,见他容色两日间虽有恢复,然而总不及未喝毒之前好。
看他精神也比先时短时些,只是睁着眼让人觉得他还活着罢了。
其实望月何尝是身体虚冷,只觉得经此番谷雨、朱临之事,她将自身处境思虑得稍微长远些,忍不住心生寒意罢了。
朱临和谷雨的轻易叛背,给望月的警醒并不仅在于人事调理。
初来在武通县公府调理人事,头一月里,她与一众从人并未发觉谷雨、朱临二人有何异常。
而后来这两月间,望月自然将公府仆婢的底细查访清楚,更加严密监视日常出府的可疑之人。
却也直到最近一月,才察觉朱临行止异常,而谷雨却直到最后一刻才省觉。
一个长期潜伏的异心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最初并无异心者突然被别有用心者之辈洗脑利用了。
如果武通县公府是煊赫府第,人心也许不那么容易被人煽惑吧。
谷雨为家人自不必说。
然而朱临身在公府为管事,虽然不似其他更加显贵府第的管事,可以横行街市、为所欲为,可也是薪水丰厚,生活安逸——何况嘉善自认并非暴虐之人,不会随意毁人前途,伤人性命。
可朱临却轻易被他人许诺的日后显贵迷了眼。
为何因为沈璟姑母沈贵妃与他的宝贝儿子们,将来有望更进一步,成为天下间最尊贵之人吗
朱临也有心做追随贵人、得道升天的鸡犬
而武通县公与嘉善公主,即便现在深孚帝后宠信。
然武通县李绸身已残障,太医断言他难有后嗣,与他有关的李氏宗族与安国公府正在覆灭之中。
而嘉善公主呢皇帝此时宠她不假,可她既无同胞兄弟,也鲜与哪个前途可量的皇子交好。冯皇后看似尊贵无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且不说帝宠是否可以永固。只说皇帝年事渐高,近来龙体亦多有恙,一旦圣德帝驭龙宾天,新君若不能见容武通县公府,嘉善即使为皇圣公主又能怎样
太后与皇帝要折辱无势的公主驸马,手段岂不有的是
世上有许多人已看衰了武通县公府吧
第97章 庆丰
话说望月被左右簇拥着,回至宜安居中,直入宜安居前堂之内。
留守府中的玉容即笑迎上来,服侍她除下朝会上穿的礼服冠饰,卸去面上的浓丽汝容,换上轻便衣裳,又为公主侍奉茶汤点心。
而望月随意询问李绸今日饮食服药,并阿琳上课等事不提。
待她渐渐歇过神来,一边被人喂着一盏参花百合汤,阖目养神时,才细听玉容说起三姊庆丰早间派家人来执礼问候之事。
听那玉容说道
“公主车驾起行不到一个时辰,那班禁军的卫士便来在府里。安大伴去前院接应,没一时,厮儿进来传话,递上庆丰殿下问候驸马病情、致意公主的帖儿,才知道他们来了……
“大伴带着桂圆、小罗子、小引子,同那个打头的什么将军商议怎么安置军士,白天夜里怎么巡视值守……奴婢只同漫儿她们在内院里。
“大约巳正时候,忽听前院里那班子兵士与人起了争执,才知那禁卫将军的属下与庆丰殿下的家人起了争执,死活不准他们入府来,将庆丰殿下一班家奴,并他们又捧又抱又提的礼品皆拦在大门外头……
“奴婢后来听小引子说,庆丰殿下家那打头的办差执事,十分殷勤和气,带了许多用心挑来的好物什,除了几百年难寻的贵重药材,还有许多头面配饰,尽是合公主用的,还说有一些顶好的木板,说是特特寻来给公爷打造轮椅的……
“只那个什么将军霸道凶蛮得紧,横竖不令他们进府。庆丰殿下遣来的那些家人缠不过他,只管叫人撂下许多礼物放在门下,说去便去了……后来,那蛮横将军拉着安大伴一道点看那些物什呢,倒许要看出什么名堂来……”说着,笑得有些促狭。
显然,玉容对这个堂而皇之入驻公府的禁卫将军不以为然——因这阚将军给她留下了凶蛮霸道的印象。
望月回思清晨朝会之上,同三姊庆丰相见时曾寒暄过数语。
庆丰当时温言软语,委婉劝说她放开心怀,料来天意自有安排。
而对再一次被人投毒、僵卧府中奄奄待毙的李绸,庆丰当时一言半字亦未提及或暗示。
谁料她下朝出宫未几,三姊庆丰这等贵重的礼物都已送上府了。偏偏今日送来这等贵重礼物,最开始却是以问候李绸病情作的由头。
圣德皇帝膝下众女儿中,不道那班生母卑微且无帝宠的姊妹,只说母家显贵而多荣宠的几人里,三姊庆丰一向最是谨小慎微、心思玲珑的——
简而言之,她或然不会刻意结交取媚于荣达势显之辈,但必定会力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与前途黯淡之人保持距离——
李绸与她前景不明,自她与李绸成婚以来,庆丰向来对武通县公府的男主女人敬而远之——今日却如何会做下这等自相矛盾之事
玉容讲明原委,就息了话声,见公主继续用完那盏参花百合汤。而后净手漱口,便倦倦将头颈微微后沉,半卧在懒人椅上,沉静着呼吸着,似在阖目养神了。
一时半刻,玉容见她眼睫一丝不动,似在半寐半醒之间,一时想不明白公主怎么不给个示下,到底是回帖还礼,还是不予理会他们也好速速分派办理。
一时众人皆是屏息敛气,相互以目示意,有几人这时便要轻轻退出去了。
而正在此时,忽听椅子的一道细促咯吱声,便见公主躺在懒人椅上,忽而将脚尖绷直了,伸着脚腕悠悠地在半空里划着圈,她笑着对左右道“想我这剑舞果有效验,身上这样疲惫,足上倒不觉得酸。”
随侍的玉容、康氏等人便知公主此时心情不坏。
只莫名插入这一句话,望月将垫在纤秀颈子下的圆枕整了一整,仰头睁眼,问同在近旁侍立的康嬷嬷“嬷嬷可还记得,庆丰阿姊家的那个小娘子哪月里落生的”
康氏一边回想一边拈着指头掐算,便回到“是某年某月某时,尚不满两周岁”呢。
望月慵倦地“嗯”一声,说道“三姊这小娘子生辰也近了,便以此为由回了帖子,回礼也尽管拣那名贵难得的,不要错了亲戚来往的礼数。”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