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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颂
他本应出宫回府的,但是他能感觉到冯泽的不舒服,冯泽不想与他一同。
永清殿中留了人按时打扫,但是不去长期不住而积存的一股子灰尘味。万俟弘拉过椅子坐在火炉边,脸上长期维持的笑意消失,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那年他以君圭的身份回到宅子后,两个黑影从床后滚出来,他本以为是混进来的贼人,没想到那两人竟跪在他面前,说他是当朝的大殿下。
万俟弘被这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撞了一下心神,然后那些作为大殿下的记忆又翻涌着朝他扑过来,他厌烦极了这种感觉,觉得自己不像是想起这些事,而是每当触到机关,一部分记忆就被强硬的塞进他的脑子里,有时候想起这些事,他有一种错觉自己是以第三者的身份来看这些过往,而不是其中的参与者。
这种感觉危险又不可控,但是同时,他只有想起这些事才是个完整的人,知道自己生从何来,行为何事,是为何人。
他不停的探索接触到的事物,然后自己的脑海中窜出答案。
这两个人是谁?
以辞和以辰,一对双生子,也是孤儿,从小养在他师傅身边,十岁的时候跟了他做暗卫。
他们何时见的第一面。
一处断崖边。
他怎么会去断崖边?
因为师傅在那里等着他。
所有的事都不能深究,否则与它相关的一连锁记忆就都涌出来,这些记忆碎片在万俟弘脑子里逐渐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张能覆盖住他的巨大的网。
当晚万俟弘就带着暗卫连夜离开了汀州,他用一年的时间不断寻找能触碰的“机关”以便于记忆重新回到他脑袋里,记起一段他便要消化一段时间,慢慢的,万俟弘发现了不对他记得太多了。每个人对他自身的记忆都应该有所模糊或丢失,在一个时间内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总会有那么一角半截被忘记,可是他什么都记得。
万俟弘从怀中摸出一块叠起来的手帕,拆开后手帕上静静放着一块玉造化玉蝶。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是傲来国尊贵的大皇子,但他的母亲蝶妃出身低微,只是江南一个舞娘,当年皇帝出行游玩时遇见他母亲,两人一见钟情,互许终身。直到皇帝要离开江南回宫时才向舞娘表明身份,舞娘惶恐的同时又怨恨皇帝欺骗了她,态度当即冷下来。但是皇上想要的人,谁能说个不字,再后来她就成了蝶美人。
蝶美人回宫时就有孕在身,回到宫中没多久就显怀了,皇帝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日日都要来瞧,惟有蝶美人整日郁郁不乐,后期身子竟然眼看着变差,怀胎八个月的时候就早产了,人命危急,皇帝当即册封蝶美人为蝶妃,许诺她若生出皇子就必让他荣华一生。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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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有食言,万俟弘刚会走路就赐了一处永清殿,此后,万俟弘的封赏无数,其他皇子再出色也没得或皇帝如此宠爱,惹的全宫上下眼红。
只是万俟弘记得真切,他的母妃经常靠在窗边叹息,烛火的光影在她脸上跳动,那时候万俟弘还看不懂她眼中的沉重。
守着永清殿的是万俟弘当初的乳娘,唤作青穗,曾经皇帝特别赏来伺候万俟弘母子起居。只是后来蝶妃香消玉殒,万俟弘搬出宫后就执意把她留在这里,说想保持永清殿的原样,也好不时回来看看。如今还不足五十岁就已经像个迟暮的老人了,她敲敲门,露出一点期待的神色:“大殿下今日在这里住下吗?”
万俟弘合上手掌,青穗只看得清手帕的一角。他把手帕重新放回怀中,站起来掸了掸衣摆,好像椅子上有很多灰尘,他说:“不,我现在就要回府了。”
青穗垂下头没再言语,她想送送万俟弘,但万俟弘摆手拒绝了,让她安心在永清殿养老便可。没有主子的奴才,就算出身再好,也不受欺负。
第8章俗气的命令
当晚,冯泽披着厚重的棉被,火炉绕在书桌前围成了一个圈,他不时低头检察棉被的下半部分,怕火炉里噼啪作响的炭火会飞溅出来把被子烧出个窟窿。
桌子上摆满了书本画卷,皇宫中的地图,京城里的特色介绍,以及珠岚族的文字语言记录,摞起来老高,冯泽就那么一本一本的端起来仔细看。
墨砚在一旁直皱眉:“爷,您歇一歇吧,明日还要和大皇子陪同那些使臣游览皇宫,想必要脚步不停的走上一天。”
冯泽翻过一页书,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尤其无力:“左右也睡不着,看看这些也好。看累了,就能睡下了。墨砚,你先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陪着。”
墨砚用力眨眼睛消除眼睛里的那种干涩感,随意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来,后背靠着床沿,没说话也没离开。他心里心疼小少爷,东西吃得少,自打来了京城又整夜的睡不着觉,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郎中说他心绪太重,底子不好又劳累过度,身子早已经亏空了,要好好休息,放松心情。但是冯泽根本不听,他就像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一样,每日的工作安排的越来越多。
直到子时过半冯泽才裹着被子爬上床,他还能睡两个时辰,不到卯时他就得动身去皇宫了。墨砚靠在床边睡着,冯泽把火炉搬到了他跟前,又把另一床被子盖在墨砚身上,墨砚睡梦中感觉到温暖,慢慢舒展了身子,冯泽也不怕他着凉,墨砚曾经有一次这样陪他一夜后冻着了,再以后他书房床边便一直铺着虎皮毯子,墨砚睡着倒挺舒服。
冯泽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想起那年那天,他差一点向君圭表露心意,结果自己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着,不知道第二天应该怎么面对君圭,他甚至想好了要全盘托出,实在不行就日久生情,一点一点拉近距离,最后两生情意。鼓的快要爆炸的勇气却被窗外一声鸡鸣吓的全部缩回去。于是他又想怎么假装无事,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怎么着都不急。
但是真的到了第二天他才知道自己想的一切都是空谈,他等到天黑君圭也没出现,冯泽心慌意乱连夜跑去君圭的宅子,被丫鬟告知一天也没见过君圭,他便又跑去卧房,见什么都在就安了一点心,猜测君圭应该是去办什么事了,而不是不辞而别。
直到他回家等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君圭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冯泽央求冯雍去找人,冯雍就让老李又一次去了摘星阁,这次老李走出当铺,发现自己的钱袋还在,一文不少,他拆开手中的纸,上面只有一句话:汀州五十里外树林西南角。
老李带着人去找,没找到君圭,但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已经死了很久,腐烂的不成样子,身旁有一把佩剑,剑柄上刻着一个巧的小字潇。
是冯家二公子冯潇的剑。
冯泽用力揉了一把眉心,头痛欲裂又清醒无比,墨砚在旁边打着小呼噜。他支起身看了一眼墨砚,伸手把被墨砚扯开的被子重新盖好,然后裹着被躺下,把边边角角都掖的严实了,然后调整自己的呼吸保持和墨砚一个频率,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晕晕沉沉的睡着了。
模糊见他看见一个人影坐在树上,他心里没由来的有一种熟悉感,想走过去看看那人是谁,可看起来没几步的距离走起来却怎么也走不到,忽然天旋地转,他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一团紫色的烟雾冲着他飞过来,冯泽躲闪不及径直让那烟雾穿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火炉烧尽了,正赶上太阳刚要升起来这段最冷的时候,冯泽的汗从额角滴下来,里衣的衣领也湿了一片。墨砚被冯泽吓一跳,缓过神来忙拿起帕子给冯泽擦汗,又把他塞进被子,拧了热水浸过的毛巾给他擦身。
“我的爷,这屋里太冷了您一身的汗先在被子里擦干了再出来啊,是做噩梦了吗?”
冯泽擦身的动作有些僵硬:“也不算是噩梦,就是有些心慌,可能是魇着了。”
墨砚又递给他一条毛巾,上面还冒着热气,然后接过冯泽手里那条已经冷了的:“要我说就是爷您太劳累了,您得歇一歇,今天我出去买个山参,晚上给您炖点参汤喝。”
“嗯,再给我条干毛巾。”冯泽从被子里探出手。
原本按照墨砚的计算时间充足,但他没料到冯泽在起床前还加了擦身这一步骤,拾的就略显仓促了,冯泽系上腰带披了外袍就直接往马车那边走:“带着吃食在那车上用吧,昨晚这雪下的大,恐怕路不太好走。”
墨砚连忙把早饭都装进食盒,拎着上了车。
砂壶里装着肉粥,墨砚盛出来递给冯泽:“这砂壶保温,粥还热着呢。”
冯泽没接,自己探手从食盒里摸出个玉米饼咬了一口:“你把粥吃了吧,那东西有味道,一会儿我开口的时候多的是。”
墨砚看看手里的粥,垂下头不说话,他觉得自己对冯泽的照顾没有以前好了,以前那个小少爷,他只要陪着玩,伺候着衣食住行就好,但是眼前这位爷,他伺候不周的地方太多了。小少爷成长的太快,他跟不上了。
冯泽看墨砚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把嘴里的饼咽下去,抬手摸了下墨砚的头:“瞎想什么呢,我早上做梦是你的错吗?这个饼没有你的粥扛饿吗?耷拉着脸做什么?”
墨砚嘴角向下弯个弧度,自暴自弃的说:“我应该想到这些的,但是我一个也没想到,我让爷受委屈了。”
冯泽被他逗笑了,墨砚看着他笑,觉得冯泽除了脸色苍白了些,消瘦了些,但是一笑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少年模样。墨砚帮冯泽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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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外袍:“爷还是得多笑一笑,笑着好看。”
冯泽眉眼弯弯,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墨砚的大脑门儿,清脆又响亮。
冯泽从马车上下来时另一辆马车停在他们后面,万俟弘披着一件白狐裘从马车上跨下来,冯泽眼神飘忽了一下,他以为万俟弘应该在宫中休息的,看这样式应该不是早上出去又回来的,他心里捉摸,是回宫外府邸休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出宫过夜?
晃神间万俟弘已经走到他面前,客套到:“这寒冬腊月的,让议官这么早到,真是为难你了。”
冯泽心中哂笑,万俟弘是大皇子,没有必要和自己一个小小的议官讲这些体面话,他掀起衣摆就要跪下,中途被万俟弘截住手臂,又生生给提了起来,只能躬身做了个揖:“大殿下说笑了,大殿下尚且这个时辰到,臣又怎么能再晚。”
万俟弘眉毛一挑:“那……冯泽议官,一同去景华殿吧?”
前一夜雪下的大,奴才们还来不及清扫出皇宫外围的路,人踩上去雪就没了靴子面,整条路只有脚下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黄色的琉璃瓦顶早被雪盖了厚厚一层,打眼看上去皇宫竟有种破败萧索的意味。
冯泽有意和万俟弘拉开距离,放慢脚步跟在万俟弘身后,但是距离刚被拉开万俟弘就也放慢脚步,又把距离拉近回来,几次之后,冯泽干脆放弃了,左右这一天,这一个月的每一天,他都得和万俟弘朝夕相对,计较这一步两步的距离倒显得矫情了。
万俟弘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轻轻舔了一下后槽牙。
景华殿前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的差不多了,露出原本的青砖来,大概是空气中湿度大,青砖上又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冯泽脚下一滑,直挺挺的向前铺去。
万俟弘转身准的用一只胳膊拦在冯泽身前,另一只手握住冯泽的左手把他撑了起来,冯泽的那只手冰凉没有温度,万俟弘觉得此时就算落一片雪花在他手上都不会融化。万俟弘把冯泽的那只手又握的用力了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凉?”
冯泽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万俟弘却比他用的力气更大。冯泽呼吸间吐出一股股白气,万俟弘的随行都跟在后面,他的手被握在那人手里越来越紧,冯泽立刻就慌了神,说话都不稳:“大……大殿下。”
万俟弘根本没打算放过他,天气虽然冷,但刚从马车里出来走这一路怎么也不至于冷成这样,除非他这个人从最开始就没暖过。万俟弘眼神暗了下去,左手直接伸进冯泽敞开的披风里贴上了他的后腰。
冯泽吓呆了,这种诡异的情景激不起他一点旖旎的想法,身后一群人都站在那里,虽然低着头,但冯泽知道这些宫里头的人什么都见过,人似的,眼睛都长在脑瓜顶,低着头也什么都能看见,看见了就不可能不说,说出去就会传开,他几乎能听见日后的风言风语了。冯泽僵着不敢动,近乎哀求着叫了一声“大殿下”。
但是万俟弘没听出来他声音中带着的一点哭腔,他的心思都放在手上,冯泽的腰上乃至后背冰凉一片,万俟弘的右手摁在冯泽手腕上,手指下冯泽的脉跳的缓慢虚浮,这分明就是大病之人的脉象,万俟弘当即整张脸都黑了。
冯泽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整个人像个白纸糊的人被圈在万俟弘两只胳膊间,进也不能退也不能。他伸手握住万俟弘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胳膊,又叫了一声“大殿下”,刚出生的小猫一样,求饶意味十足。
万俟弘看他一眼,贴在他后腰的手暗中渡了些内功过去,低声道:“都是我的人,你不必担心。”然后终于放开了他。
体内那一股暖流让冯泽暖了许多,但他的脸还苍白着,惊吓过度一时间缓不过来。
万俟弘的表情恢复如常,背过去的手攥成拳头,关节处泛白:“进去吧。”
他们来的太早,珠岚族的人正在用早膳,见他们来了忙站起来迎接,万俟弘抬起手又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坐下不必行礼,他解下狐裘,以辞向前一步把狐裘接过去。万俟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平易近人又平地生出些巍峨不动的风度来:“诸位不必多礼,坐下继续用膳便可。”
珠岚族的通史拉出来两张椅子,问到:“不如二位一起?”
冯泽想告诉他在傲来国,他们这些人是不能同大殿下坐在一张桌子的,又觉得不妥,只能给万俟弘翻译:“大殿下,通史询问您是一起用膳?”
“不,我……”万俟弘眼光扫到那两张椅子,忽然改了主意:“那便一同用了吧,叫厨房再快些弄盅汤食来,大家喝了暖暖胃。”
冯泽应着:“那臣去吩咐。”
“你去做什么?叫丫鬟便可。”万俟弘走到桌前坐下,以辞把碗筷摆放好。
冯泽的头又低了些,他恭敬道:“那臣……臣在偏殿等。”
万俟弘忽然绷住脸,似是极不满意,训斥他:“糊涂,我与珠岚族言语不通,译官大人不在这翻译,难道叫我与他们相顾无言吗?”
冯泽一愣,他心里乱着,倒是忘了规矩了,忙走到万俟弘身后和以辞一起站着:“是臣想的不周,臣留在这里为大殿下翻译。”
万俟弘拍拍身边的座位,明知故问:“你不来这坐着一起吃,到后面站着是为何?”
冯泽道:“臣是译官,口中存异物恐怕吐字不清,有渎公职,况且臣与大殿下同桌,不合礼数。”
万俟弘听他说着连连点头,看起来颇为同意,可待冯泽说完后,他扭头看向冯泽,问到:“译官句句在理,可今日招待别族使臣,规矩各不相同,若一心守着我傲来的规矩,是否失了气度,更为不妥?”
“更何况……”万俟弘故意拉长声音,半真半假的发问:“更何况通史可是邀请了译官,译官不坐,恐怕通史心中也有所隔阂吧?”
冯泽咬牙,他故意没给万俟弘翻译全通史的话,但在通史拉开两个凳子的时候万俟弘就懂了吧,之后的种种,都是在刻意为之。他终于还是坐在了万俟弘身边。
中途汤上来后,万俟弘特别盛了一碗递给冯泽:“喝了,大殿下赏你的。”加重强调了“赏”这个字,冯泽不喝便是不敬。
一盅热汤喝下去,每个人的胃里都暖起来,丫鬟给每个人递了帕子擦了手,随后万俟弘便带着一行人出了景华殿。
皇帝的意思他算懂个一二,留下过年是小,参观皇宫是大,大抵是存了“尔等泥丸小国,留我傲来见见世面”的炫耀念头,万俟弘叹气,他这位皇帝爹也不怕看过后眼红,种下造反的种子。
皇宫那么大,天气又冷,总不能一直在外面逛,一天下来才不过游过小半个内宫而已,冯泽身体不好,结束时腿像肿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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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利润。
万俟弘看出他腿的问题,心里不烦闷:“宁阡霖身边只有你这一个译官吗?”
话一说出来他就觉得不好,译官当然不止冯泽一个,冯泽恐怕也不想与他朝夕相对,谁让昨日皇上在大殿上点了他呢,金口玉言一出,合不合适都得受着。
万俟弘记忆回来后还未如此失态过,冯泽沉默着没搭话,他也不再多言了。
两人在宫门口分开,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万俟弘垂眼想了一会儿,吩咐以辞抓些消肿温体的药材送到译官府上去,普通的不要,挑着稀有的,名贵的抓。
以辞和以辰两兄弟在外人眼中活动的只有以辞一人,除了万俟弘和他师傅没有其他人知道万俟弘的随从是双生子,有个一摸一样的弟弟,可以说是以辞在明,以辰在暗。以辞平日里装成普通随从的样子跟着万俟弘,大大小小的事也做了不少,还是第一次到这样……怎么说,俗气的命令?
第9章试探
冯泽回到府上天已经黑透了,墨砚端着热气腾腾的参汤来给他喝,他揉着太阳穴,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神色,整个人恹恹的没神。冯泽趴在桌子上,手探到后腰摸了摸,今日若没有万俟弘那股内力,恐怕他还真撑不下去。
想到这里他脸上一阵红白交替,这会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愤,亦或者二者都有,冯泽端着参汤咕噜咕噜一口灌下去,把碗狠狠的撞在桌子上,憋屈的很。
万俟弘这算是什么,当年不辞而别,今日又……又举动轻浮,冯泽也舍不得说出些恶毒的咒怨来,最后暗中啐了句:“这样的人迟早要倒霉。”
他刚骂完,墨砚便来传话说大殿下赏了些东西过来,冯泽好险一口气梗在胸口背过气去。
墨砚看着冯泽奇怪的表情,道:“爷您不去看看吗?”
“不看,入库房,让它落灰去吧。”
墨砚为难,不知道自家爷哪来的脾气,想提醒冯泽要去前厅和大殿下派来的人谢恩,话骨碌在喉咙里片刻还是咽了下去,罢了,墨砚无奈退出书房,想着就和来人说自家爷不在。
冯泽却又把他叫回来,沉默半响后问:“谁送过来的啊,公公还是大殿下身边的人?”
谁嘱咐,谁安排,谁送来都是不一样的。
墨砚想了想,说:“是大殿下的随从,叫以辞。”
冯泽不情不愿放下书,一副很为难的样子:“那就去看一眼吧。”
前厅并没有人,在墨砚去请冯泽的时候以辞就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离开了,冯泽瞧着桌子上那么些个盒子,也不去拆开看,下巴一扬:“墨砚,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破东西。”
墨砚暗中叫苦,大殿下赏赐的冯泽也敢说是破东西,这是不要命了吗?再说这样的盒子,一看最起码也是装黄金的,自家这位爷自打入了宫之后就开始闹别扭,也不知是谁惹到了,墨砚一边抱怨一边把盒子打开摆在桌上。
红参,鹿茸,灵芝,鱼胶,都是些固本扶正,滋补益气的药,墨砚拿起那盒鱼胶端详半天,惊叹到:“乖乖,这可是金钱鳘鱼胶,市面上都看不到啊。”
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古玩字画,偏偏这些药材送到冯泽心坎里去了,听说万俟弘送东西来时他还嗤笑了一阵,以为不过是那种达官显贵一挥手就随便送一堆的东西。可是这些药材,分明就是万俟弘记着他白日里冰凉的体温,特意送来调节身体的。
冯泽忍不住就心里一软,他年少时一颗心懵懵懂懂就交付了出去,对方却一丝反应没有,甚至连人都跑了,他有时候也会思量,当年的君圭究竟有没有察觉自己的真心,若是察觉了,那君圭离开是不是就代表他无法回应;若是没察觉,那他这颗心可算是落了地没人接。想来想去也只是纠结,没什么大意义。
但如今重逢后,那人似乎与从前不同了,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多了,今日还送来这样的东西,冯泽几乎要以为万俟弘是隔着一年多的时光,回应他从前的心意了。
墨砚那傻东西还心疼的不行,手里护着药材问冯泽:“爷,这些真的要入库落灰吗?”
他一问,冯泽忽然生出些不好意思来,目光闪烁,含糊其辞的回答:“府上的事都是你管,问我做什么,你爱放哪里就放哪里。”
墨砚一听,乐了:“那今晚我就给爷煮个鱼胶。”
冯泽面上严肃,嘴角故意向下压着,可眼角眉梢都能看出一股愉悦,拍了一下墨砚的头:“我刚喝完一碗参汤,你是想补死我吗?”
他说完回眼神就往回走,走到一半又停住,没头没脑的嘱咐了墨砚一句:“每样药材都留一个,封好存在库房里。”
墨砚着急,这么贵的金钱鳘鱼胶,放久了怎么行,可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冯泽就已经走出前厅了,他只来得急看见冯泽一角衣摆闪过。
之后几天,墨砚明显感觉到冯泽的心情好了许多,夜里不说失不失眠,最起码躺下的早了,早晨去宫里的路上也不再阴沉着脸,有天从宫中出来时手里还抱着个缎面布料包着的手炉,墨砚问他:“爷,这个手炉哪里来的?”
冯泽嘴角刚刚弯出一个弧度,立马抿了一下嘴:“大殿下赏的。”
“爷,看来大殿下对您十分赏识啊。”墨砚乐呵呵。
冯泽瞪他一眼,绷着脸提高一个音量:“胡说什么呢!”
墨砚不明不白被训了一嘴,直到回府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最后只归终于自己不可妄加揣测大殿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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