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手游]香骨离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管勾明月
“不可能的,”方思明低头,“你不该来这里。”
一年以前少侠便在他的梦境中说过“我带你走”,一年之后“走”变成了“回去”,结果却无分毫差别。
仍旧是毫无分别!
少侠心下立时酸楚难忍:果然,自己永远在他的计划之外可是这样很好不是么?他不能总是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怎么,你没想到我会来?”无法抑制住胸中愤懑,少侠冲方思明冷笑了一声,“你觉得那些毒、那些鬼就可以拦住我,是不是?”
方思明不愿和他说话,万千念头在脑海中飞速而过,最后只余下绝望: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若是晚一点,自己说不定已经死在紫銮殿里,若是早一点就能把他摘出去,此时此刻在这种地方,偏偏像是等着片刻之后向全天下坐实他私通贼寇、包庇逆贼的罪名。
少侠却是依依不饶,一瘸一拐地走近了,把匕首从墙上拔下来,狠狠钉在朱文圭的脚边,“也未太小看人了还是说真的太想替他去死?”
刻薄话语如刀子一般剜着他自己的心口,他终于如愿看到对方脸色一白。
“不错,”方思明就那么惨白着脸笑了,素来薄情的眼睛极锋利、极轻蔑地看着少年,“那你呢?你为什么这么着急为我去死?”
两军对垒,拼的不过是谁更狠。
真毒啊。
论这点他永远比不过方思明。
少年晃了一晃,只觉喘不过气,干脆把手中兵器扔到一边,两手空空地在方思明面前站定,“也不错。所以你大可以踩着我的尸体去送死,悉听尊便。”
他闭着眼,两手还发着抖,恍惚觉得这浩大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副心肠,去献祭。
“你疯了。”方思明默然,他不愿再耽误时间,顺手捡起地上长剑便直刺少年的要穴,少年不躲,凛冽剑气擦着脖颈呼啸而过,飞下一缕鬓边长发。
“这不关你的事,快点给我走!”
逞什么强,还不是杀不了他。
少年冷笑一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骗我。”
“我骗你的事情多了,你指的是哪一桩?”方思明咬牙,长剑又是几次翻飞,再次抵在他的肩头,“滚!”
“你有本事便杀了我,总叫我走算什么本事?”少年眼眶一红,伸手把方思明的剑夹住了,“反正我打不过你。”
“可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你告诉我,你到底求他什么?”少侠夹着剑尖缓缓对准了自己的咽喉,说一个字便前进一步,“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疼?”
锋利的冷光立时挑破了皮肉,脖颈上绽开鲜艳的红色。
“别在这里发疯!”方思明不意少年偏激至此,匆忙之间生生力,脚下一个踉跄。
成啊,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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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你杀不了我,就别怨我杀了他。
就在这么迟滞的片刻间,少年猛然飞身而起,夺过他手中长剑,猛地指向了朱文圭,“你就是为了他是不是?”他脸上沾满血污,表情狠厉如修罗,高声重复着,“你放不下他对不对?”
方思明别过眼睛、无法作答,一直未曾出声的朱文圭却尖利地笑了起来,“思明,我儿啊……我道你是为了什么东西背叛我,不过如此……”
“闭嘴!”生平第一次方思明对朱文圭吼,“别说话!我求你,别说话!”
朱文圭怎么会闭嘴呢。他继续笑,甚至露出了几分慈祥神色,“你这个孩子从小就实心眼。现在看来,真是贱。”
“你闭嘴!”少侠听不下去,回身一剑砍在了朱文圭身后的墙上,粗钢的墙面立时裂开了缝隙,石灰簌簌下落,朱文圭艰难地颤动着,见方思明不再出声回护他,立时冷笑着闭了口。
少侠又转过身,死死盯着方思明,“我要听你说,你亲口告诉我。”
即使你骗我。
真是痴儿。
爱和宁静永远需要代价,
死地则战,向死而生。
“执迷不悟。”方思明笑起来,他抹掉唇角的鲜血,分外鲜妍地冲着少侠勾了勾嘴角,“因为我是恶鬼啊。幺郎,你识人不清。”
“那我便执迷不悟到底!”好在少年已练就一副冷硬心肠,恋人的话语穿耳而过,手中恐怖剑锋一寸寸逼近朱文圭,“你下不了手,我帮你。”
“我如果杀了他,你会不会恨我一辈子?”他眼中清明渐消,浮起癫狂的恨意,“那便恨吧。”
“不要!”
“孽障,住手!”
正是说话之间,禅门轰然大开,一轮劲力当空打在少年的背上,少年手中光晕猛然转向,在墙壁之下轰然而裂。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道盟。姗姗来迟的武林正道们宝相庄严的站在这恶臭牢狱之外,他们手下的八百弟子静默地把禅房层层围住,空气一时静默。
方思明叹了一口气,只觉人算不如天算。
“混账!你师尊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插手这种污糟之事的吗?”少侠的师叔先越过众人大步走了过来,“啪”地打在他的脸上,接着狠踹他的膝盖,少年便啪地跪下了,“家门管教不严,见笑了。快给你诸位长辈赔罪!”
“真人这话说得也忒护短了,”白衣的女侠轻蔑地一勾嘴角,“何止是‘插手’而已这孩子勾结邪教魔头证据确凿,谁也不是瞎的呀。”
“仙姑何来此言?小儿在此地固然不当,不过是铲除万圣阁心切,可又何来勾结一说……”
“师叔是觉得这江湖上的传言皆是空穴来风?”声音尖利,似乎是个小姑娘,“上一个犯下这种弟子,在镇妖塔下自焚。”
“难道江湖之言可以当做定罪的证据吗?”
“那真人觉得优容邪魔歪道应该判什么罪?”
武林的正义之士们终于又一次在这桩事情上展现了素来的优良作风,在尘埃落定之前乱成一锅粥,而罪魁祸首被抛在一旁,周身疼痛难忍,唯有暗香掌门轻轻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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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
他们在吵什么呢,我又未曾贪生怕死。
少年挣扎着站稳,又想回头看一看那个人,眼前却尽是恍惚,腑内翻腾、耳边轰鸣如雷。
完了,看不清了。
意识涣散的时候一股温热力道自远处汩汩而来,散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分明听到了方思明的声音,纵使此刻他仍在一丈开外。
“幺郎,别睡。”他听到方思明说。
于是旁的所有人再不作数,天地之间唯有一道声音、一道光。
这会儿他倒好好说话了。少年迷迷糊糊地想,还有什么用呢,我可要累死了。
“你后悔骗我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仍是要讨个道理。
“我方才去看了映日湖,夕阳真的是极美。”方思明不答,声音里却似乎带了笑意,“你进步很大。”
少侠闻言很困倦地把头歪下去,突然觉得刚才闹得真的是很累很无趣:又不是不晓得方思明是如何死心眼的笨蛋,为什么偏偏要和他较真呢?
“我们走好不好?我不和你纠缠朱文圭的事情,也不闹了,你和我走好不好?”少年的神识渐渐散开,声音微弱下去,“我答应过我的,我每次都相信你,你也不能每次都骗我……你接着骗我好不好?”
方思明不言,掌心中的真气却突然劲力霸道起来,灼热的气体猛然冲破关卡突入少年的四肢百骸,少年心中警铃大震,惊恐地想制止他,却蓦地口不能言,全身气血奔涌乱走。
“他要干什么?”少年拼命想挣扎,然而半分脱离不了他的桎梏,险险跌倒在地面上。
方思明就在这时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了禅房中心,阴鸷威压的气息当头罩下,与方才判若两人。
很快了,再忍一下。他想。
兰花先生就在此刻又看了少侠一眼,问,“为虚无缥缈之事搭上身家性命,本不值得。你可欲自明?”
少年终于明白了方思明的所有计划然而已经太晚了。
他拼命挣扎想着丢掉手中刀刃,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周身唯有被方思明操纵着的一股真气。长剑在他手中去势如虹,贯出劈天的光华,直直往方思明的心口而去。
不!快停手!你再这样我死了都要恨你的!
而方思明只是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言语温存,谆谆善诱:“幺郎,别怕。”
便是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少年眼泪滂沱而下,五内乱走,在此生最痛苦惊惧的关口体内经脉轰然而开,刀锋立时往右偏了寸许,却仍是没入了方思明的胸口中。
柔软的,温暖的,鲜艳的血色啊。
总算不至于步步皆错。方思明想。
他到死都没再给少侠一句话。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真是傻孩子。朱文圭拖着镣铐爬过去,看着方思明想。
按道理他似乎是应该为义子哭一哭的,却哭不出来,只好帮他理好了衣襟。
反正义父也很快会下来了,朱文圭想。好像看见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小小的奶娃娃,坐在门口等他回家。
真是可惜,明明养了一个娃娃,却不能为自己送终。
☆、第11章
那之后少年拜别师门,独自往塞外行走,有时随楚留香一道,大多时候独自一个人。世间人最是健忘,那猖狂邪教很快成为茶馆里说书人津津乐道的故事,他偶尔会在故事中听见自己的名字,醒木惊堂,弦索呕哑,落荒而逃。
外间无雨,也无风雪,烈日当空,草木莽莽。
日复一日的苦行之中他终于明白同生共死亦不过戏文里古老的谬言。乾坤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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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昭彰,而他是天地之中为他伤心的唯一一人。
那位少年成名的英俊侠客总是不笑,看起来很严肃呢。
小孩子懂什么,大英雄自然是有故事的。
哪儿来什么大英雄,不过是局中人未出迷局。
恨意难消。
恨意难消!
“小友最近可是心里不快?不如随楚某往江南冶游,正是东风春水的好时候……”
“听香帅的不过香帅还是先操心自个儿吧,”少侠狡黠地眨眨眼,扬起下巴指了指远处的女人们,“左右我是无牵无挂,比不上香帅风流潇洒……”
“浑说!”楚留香便拿了扇子拍在他头上,眼底稀薄的忧虑便被掩了下去。
只要在这世间活着,人就须得知晓活下去的诀窍:伤心的念头不动,活下去的由头要找。
他忘掉了真真假假的山盟海誓,忘掉了片刻的镜花水月耳鬓厮磨,甚至连忘掉了长剑刺在那人胸口的滋味,却偏偏躲不开那些断掉右臂的尸体他们走在哪里,人便死在哪里。
死人们或许已经改头换面、或许已经被□□侵蚀得面目全非,他却总能绝望地把他们一眼认出来:就是他们把他拖入地狱的,便是他们在经义门之外拦住了自己、放来了天道盟,也是他们食君之禄、背君之事,却仍旧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死得好啊。
凭什么他们可以独活?
“小友,你要晓得,黑白善恶在心,而无人可评判生死。”楚留香又道,“人人皆在三界之中,自有应得的因果,而蔑视众生者多溺于偏执,陷于痴妄。”
笑话!若真是如此,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少侠也并非自觉替天行道他宁愿那些冤魂不得安宁,日日夜夜来人间索命。然后托人问一句,他在那里好不好?他有没有真的堕入鬼道,还敢不敢站在奈何桥边上等他三百年?
约莫是不敢的。于是他便更恨他。
数日之后叶盛兰出现了,白衣飘飘,面色清淡,仍旧是随时要委地的病弱模样。
“叶兄别来无恙。”少侠拱手,想起了他和方思明的第一面。
“麻烦自然是有的,却是不足挂齿。”叶盛兰笑:“看这里风景大好,忍不住过来瞧瞧。”
越是这种人越不会真的凋谢,他们会很顽强的任凭每一阵秋风践踏,再无比顽强地挣扎着活下去。
少年于是缄了口,安静地听楚留香和他闲话,说山川风物、说奇人异事,最后说到那一夜的少林寺:
今上宽仁,并未处死朱文圭,只令终生囚于宗正寺,非死不得出。那贼首听到圣意之后并不谢恩,只神神叨叨地蹲在墙角摇了半晌铃,再把铃铛碾成粉,一点点洒到义子的尸身上。
死都死了,就圆他的心愿吧。反正他再也没有机会背叛自己了。
当值的侍卫起初还担心里头有什么凶器,几次三番夺过来,那铃铛却真的只是逗弄小儿的铃铛,只好作罢。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朱文圭才彻底疯了,见人便咬,宛如野兽,情状可怖。
少年只出神地听着。也是奇怪,他清晰地记得方思明的血是温热的,清晰地记得他到死都不肯和他多说一句话,后来的记忆却尽是模糊,像是醉酒之后的断片,尽数被人截断而去,只有些许模糊残忍的倒影。
有的话本里说他胜利之后和同道志士们欢饮达旦才散去,有的说他力竭晕厥,手中的刀还死死插在贼首的肋间;还有的说他心怀大爱,静静地为敌人颂了一夜的经。每一个说法里他都光辉灿烂,心地坦荡。
可能是第二种更准确些:那刀插得太深了,他拔不出来。他不过清醒到了方思明断气的那一刻,至于后来
“那方思明……他的坟茔在哪里?”少年握着青瓷杯,杯内的水不住地晃。
“若是少侠想看,盛兰可以带少侠一同去。”
“倒也不必麻烦叶兄一道,我自己……”
“楚某和小友一同去吧。”楚留香摇了摇扇子,“到底是故人。”
少年于是又缄默。
坟头不出意料的小,却不太凄凉,少年盯着看了许久,没动,也没有半点想哭的意思,叶盛兰还在旁边轻声哼了两句诗。
倒是苏蓉蓉握了一捧花籽,问要不要种在边上。
“别!”少年失声,又惨白着脸低下头,低低说了句“走吧”总是不想看到有东西吸取他的血肉长出来。
姜疏是万圣阁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人。他头一次回去了逍遥山庄的遗址,坐在满目疮痍中,觉得自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夜的瓢泼大雨里他想到了许多人,想到了大哥,想到了紫音,最后想到了死在那里的慧嗔好一个秃驴,矫言伪行、假仁假义、做张做智,临到死了还要闪回到他的脑子里!呸!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已经开始溃烂的脸庞有些疼。
好在这里月黑风高,没人瞧得见。他嘟囔着,一瘸一拐地往老屋里走。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前狠厉剑气一闪而过,漆黑身影宛若凭空而来,冷冽的刀锋狠狠抵在了他的腰间,“站住。”
“是谁?”全天下都是仇家,姜疏对此并不意外,却隐隐有了奇怪预感。
少年闻言,细细调整了刀锋,正巧让豁亮的剑光映出了姜疏脸上丑陋狰狞的烂疮,也凛凛地映出了自己冷峭的面孔。
“为何要杀我?”姜疏不恨,只是觉得奇怪。
“你害死了他。”这样的说法是毫无依据的,少侠却凭着这没有半分的道理活下去。
“真是怪了,”姜疏冷笑,“把刀刺到他心脏里的人是你,名利双的人也是你,你这会儿来杀我?等等……”
他望见少年眼神僵直无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浑身上下有些发冷,“你……”
他没能说完,鲜血便从脖颈中喷射了出来,像是月色之下的一小股喷泉。
这死掉的姿态和当日的噬心鬼王很像。
而少侠沉默不语,擦干净了剑刃,把它丢在一旁的剑匣里。沉闷厚重的匣子里已经有七十六把剑,六十六条人命,加上这一柄便是七十七条。
总是要有人给你陪葬。
剑盒随着他的脚步一阵阵阴森的撞击声,而少年目标清晰地往东边折去
不多时便到了。
小小的坟茔沐浴在冰冷月光之下,看不出是否真的得到了永远的安宁。少年也不敢看。
他只是拿出第一把剑,插进地里,再□□,一小捧坟上的土就松开了;一把剑很快就卷了刃,他便换另一把。劲瘦十指被磨得出了血,滴滴答答落在了泥里。
真好啊,少年想,让他也知晓一下我的血是什么滋味。
到第七十把剑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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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少侠终于看见了薄薄的木棺。一道影子在月光下幽幽移来,玉兰摇曳,少年终于呕出一口血来。
这世界上终于不再有幸福之人的光,来打扰他祭奠这寂寂长夜
“幺郎?”
“幺郎……”
“我说过我会等你的。”
“真抱歉。”
他眼前恍惚,耳中恍惚,连脑子都是恍惚的。总疑心听见了方思明的声音,用手背不住地擦泪,眼前却仍是空茫,什么也瞧不见。
“你骗我。”他冲着空茫声嘶力竭,“我不会原谅你的,三百年六百年八百年,到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执念不消,天不假年。
“他很危险,”暗处的叶盛兰望着他,蹙眉,“神识不清、五内乱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方思明不出声,捏着叶片的手微微地抖。
他竟然有些害怕。
于是叶盛兰又拦住他,“容在下再问一句:思明兄当日又如何知晓朱文圭会把药还给你……你的尸体?如若这一步不成……“
“赌博而已。”方思明神情淡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么大的赌都下注了,这会儿还害怕什么呢。
方思明定定地看着少年的方向,向叶盛兰道了一句“多谢”。幽绿色的一枚树叶终于凌空飞过,打在少侠的背上。少年立时晕厥,一声不吭地往旁边歪了过去。
少年醒来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眼睛敷着热纱,鼻尖儿一股子药香。
叶盛兰声音远远的,极冷,“大夫说你肝气郁结,要好生调养,这半月不能眼睛,我会照顾你的。”
少年愣愣地一点头,往四周摸索了一番,并不是熟悉的地方。
“劳烦叶兄了。”他低下头,有点愧疚。
“无妨。”叶盛兰咳嗽得厉害,“张简斋先生来了,让他来看看你吧,我就在外头。”
接着便是一阵之声,老先生“哎呀”地叹了口气,很是怜惜地抚了他的额头,“怎么好端端地变成这个样子了?”
少侠闻言很委屈,干涸了许久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老先生的手上。老先生手忙脚乱,捧了他的脸道,“别哭,别哭,哭了眼睛更要瞎了……”
少侠就扬起脸,好让眼泪再回去,可它们却不受控,不过换了个路径流回他的脖颈。
“张先生,这世上有没有人死而复生的?”他自知可笑,仍是拉了张简斋的衣袖哀哀地问他。
张简斋踯躅良久,显出难堪的溃败神色,“若是没有死,老夫自然全力去救;可既已死,就断无复生的道理。”
少年“嗯”了一声,任凭张简斋取下他眼上的药纱,把温热的手覆上去。
“疼吗?”老先生问。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心中升出些奇妙的感觉,“疼。”他说。
“少侠要记得爱惜自己,”张简斋叹口气,按了按他的眼睛,“这世上总是有人疼惜你的,也总有人不值得。”
神医的手在他眼周逡巡,少侠便突然心中一动,“如果说他为了你去死,但便是死都不愿和你说话呢?如果说……”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吹着仅剩的微弱希望,“我翻遍了他的衣衫,他全身上下没有带一件我给他的东西。”
他大概是下辈子也不想见到我了。
少年垂眸,张简斋却是一抖,“也许……你给他的东西在最重要的地方。”
这个时候少年想起了那日的方思明,他也是这般死撑着脸面跟他承认,“你遇到的方莹就是我。”像个嘴硬的葫芦。
于是少侠抿了唇,偏过头和神医说,“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他那天要走的?”
他不说“他”是谁,神医却明白,低声顺着他答“不晓得”。
“他自己不知道,他日日晚上做噩梦,满头大汗地喊那些人的名字,魇得急了还自己咬自己的嘴巴。我舍不得,只好把手腕给他咬。”少年敛眉,把腕子伸出来示意张简斋摸了摸,“我怕他难过,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少年的小臂洁白如玉,只在手腕处留了一道隐隐的痕迹。“张简斋”的手落在那残留的痕迹上,眼圈便红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走?”他哑了声音,问少侠。
胸口中仿佛有巨大的海潮退去,预感铺天席地而来,少侠点点头,抓住了张简斋的一小片衣袖。
“他中了毒,只有他义父才有解药。”“张简斋”亦低头,试探着回握了少年的指尖:那里仍然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他就小心地避开了,轻轻往上面呵着气,“他不去死一回,他义父便不会把药给他其实即便是死了也不一定会有,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他得赌一赌。”
泪水尽数落下来,少侠张张嘴,口中尽是咸腥,“那他,到底有没有赌赢呢?”
“张简斋”不答,却把少年紧紧揽入了怀里,“如果他赌赢了,你会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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