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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一坛桂花酿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宴惟
谭栀显然对祁殊的这句话将信将疑,只觉得他多事,又给自己盛了碗鱼汤,漫不经心道:“那你便明日早起来食,我觉得此汤已是甚好。”
祁殊听出他话中的不满之意亦不恼,夹了几筷桌上的时令菜蔬,“若是初秋时来,店家还会以纱布裹上新摘莲子入汤,盛出时纱布弃之,到时的汤,只会更清甜。”,言罢眉梢带了几丝笑意:“这几道时令菜蔬倒还不差。”
谭栀心中腹诽,面上却是挂着笑意,给他夹了几筷菜蔬,笑道:“相公说得有理。”
二人一顿晚饭,将近用去半个时辰,上楼时天色全然黑透,小二得了吩咐没一刻钟便送来热水,谭栀的发梢还湿着,就钻入了被中,想着方才饮的鱼汤来,直到祁殊悉索来到床前,才从被中钻出,面上落了几缕胡乱纠缠的乌发,没头没尾地冒出话来:“明日早晨我与你一同下楼去饮鱼汤如何?”
谭栀早知他不是自身口中说的那般,随家中兄长南下奔亲走散,他有着一双从未做过重活的手,修长白净像个握笔的读书人,性子却又怪甚至有些无理,倒像是打小便被家中人宠着的小公子,连他亦不怕、不放在眼中,听完他的话亦不答,上床后翻身拿脊背对着还盘腿坐着的谭栀,压下勾起的唇角,揶揄道:“方才不是不愿吗?”
背后一阵沉默,半晌才传来人入被中的悉索之声,像是置气,又像是耍赖,谭栀扯去大半的被,祁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笑意,勾起唇角低笑起来,背后顿时响起几句细碎模糊的低语,闷闷的像在生气。
祁殊从来睡眠浅,不习惯与人同睡,不知是夜里何时,谭栀一个翻身他便醒了,从前与他一同来的酒楼小二都是主动在床下打铺,只有谭栀一点也不把他这掌柜身份放在心上,先钻入床铺。
祁殊在黑暗中睁眼,接着鼻尖便被缭绕的桂花绵甜香气所攥,谭栀晚饭饮下一壶桂花酿,诀儿亦不管用,此时还沉沉睡着,祁殊只觉得侧颈处有细微痒意,触手知是谭栀的细软乌发,早些时候饮下的桂花酿在此时泛起微微热意,叫谭栀睡得不安稳。
他一动,祁殊便觉得鼻尖的桂花香气愈浓,手中还攥着几缕柔软乌发,许是鬼使神差,又或是印证心中荒谬猜想,祁殊抓着乌发的尾梢,置在鼻尖下。
尾梢碰上鼻尖的瞬间,与之同来的还有绵甜的桂花香,尾梢贴颈许久,早已带上温热,像是一滴从锅中溅出的热油,烫着祁殊的手,叫他瞬间松开手中攥着的乌发,一颗心在呼吸之间升至颈下三厘处,在黑暗中呼出变沉的温热鼻息。
第11章蹦跳的活虾
许是昨夜对水菜鲜鱼汤的执念,谭栀做了一夜的梦,梦见他与祁殊湖上乘舟,从湖中钓来鳞片光滑的鲜鱼,手掌伸入湖中便能掐得一把嫩生生的水菜,一同合煮饮汤,当真与在店中食的全然不同,滋味绝妙,以致晨时采菜人至后院交付水菜时,睡梦中闻得几声后院小二的说话声,便猛地睁开眸子。
二人所要的天字上房,窗棂外视野开阔,能够瞧见后院悉数景象,谭栀化形后在人世活了三百年,最欢喜的便是人世的烟火气儿,热热闹闹嘈嘈杂杂,从床上小心翼翼下来后,便撒开了腿一溜烟跑至窗边,目光聚于后院地上那两担嫩绿水菜上。
四月槐花开,皎白的花朵随风落入荷塘中,让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花香似乎还能够悠悠钻入谭栀鼻腔中,叫人心生欢喜,谭栀眼瞧着那两担水菜被膳房小二挑入屋中,迫不及待地跑回床边去扯祁殊的衣袖,谁料祁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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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已醒来,被谭栀扯着衣袖,微微皱起眉头,谭栀眨了眨眸子才意识到自己又没个“假夫人”的模样,理了理衣衫,才敛一些心急,只是眼中仍藏不住心思,戏都不愿演:“掌柜的,你昨夜答应我的,我们起身下楼去吃水菜鲜鱼汤罢。”
祁殊仍在为昨夜的桂花香气疑惑,现下一嗅,便又没了,脑中仍是不信自己心中荒谬猜想,乍然听着谭栀对他的称呼,心中又觉这人当真怪得很,求人时方才会规规矩矩地唤他掌柜,瞧着谭栀攥着他衣袖的白皙指节,应道:“你若心急,便下楼等我去,如何?”
此正中谭栀下怀,他才不喜候着祁殊慢条斯理洗漱,当即松开祁殊衣袖,打开房门到二楼倚栏处唤小二送清水。
祁殊下楼时,谭栀早寻好位子,瞧模样已是吩咐小二,睁着漆黑澄亮的眸子对他招手,落座没多久,小二便送来热气腾腾的水菜鲜鱼汤,楼内只有他两位食客,谭栀便也全然不顾他,自己盛了碗鱼汤便用汤匙舀起吹气儿,丝毫无心帮他盛一碗。
祁殊不急着饮,反倒拉住小二,问道:“方才起身时瞧见后院在打槐花,店中可有蒸槐花?”
小二面上顿显笑意,颇有几分献宝意味:“二位客官可是趁了早,要是晚些时候便没了,小的这就让膳房厨子做去。”
吩咐完小二,祁殊扭头瞧因心急饮汤,唇都被烫红的谭栀,面上有些笑意,嗓音温柔:“我所言如何?”
谭栀夹了块汤中水菜入口,话都不及说,如捣蒜般点头,他饮得眉梢眼尾似乎都沾染上热汤氤出的热气,漆黑的双眸有些湿润,对上谭栀带笑的眉眼,这才想起要给祁殊盛汤,规规矩矩盛汤递至祁殊面前桌上,瞧见送蒸槐花来的小二,又老实地唤了声:“相公,饮汤。”
经过昨日,祁殊本应对谭栀这般唤他感到稀松平常,可他仍觉有几丝不自在,接过谭栀递来的汤后,饮了几口后,觉心中不自在更甚,好似好似食下街边卖的糖画,叫他莫名想起昨夜绵甜的桂花香,谭栀只觉自己被无边无际却攥住心神的荒谬念头所获,抬头瞧埋头饮汤的谭栀。
他饮得专注,还食着小二送来的蒸槐花,抬头带着些懵懂的疑惑:“相公,怎么了?”
祁殊只觉自己方才心中所想被他知晓,一时竟有些慌乱,低头去饮碗中的鱼汤,索性不答以作掩饰。
二人来此自然不是为了吃喝玩乐,饮了水菜鲜鱼汤后,便退房雇了辆马车,往小城郊的农家驶去。
城郊有一处临湖村落,农人们便也挖渠引湖水,围成四方池塘,塘中一半植荷秋来挖藕,一半则养些鱼虾,自打祁殊每年来此购置干虾粒,另一半的池塘便全养起虾来。
此处的农户早与祁殊相熟,瞧见他便引他去四方池塘处瞧,二人自下马车,祁殊便攥住谭栀的手,到了细窄的塘垄,谭栀生怕掉入深水池塘中,更将祁殊手掌攥紧。
塘中有农人前夜放置的网笼,提起网笼离水之后,网中的塘虾便蹦跳起来,祁殊从网笼中抓出一只,只一眼便点了头,对农户笑道:“同往年一样,悉数买下。”
言罢农户面上便有止不住的笑意,瞧了一眼祁殊身旁的谭栀,问道:“祁掌柜可像从前一般,在此住一晚?”
谭栀未瞧过活虾,被祁殊掌中挥动着虾脚的塘虾所吸引,着手去碰,谭栀压下笑意对农户点头,扬着掌中虾对他:“可要瞧瞧?”
农户还有农忙,没一会儿便离去,谭栀望着祁殊手中的虾瞧了半晌,才迟疑地伸出手,祁殊却是瞬间便将虾塞入他手中,谭栀怕虾跳入水中,只得紧紧抓着,许久才呆愣愣般抬头对祁殊道:“凉凉的。”
第12章醉鬼
为了方便每年来此购置干虾粒,祁殊在此赁了间四方小院,原是此地的农户所住,后农户家中长子京中发迹,一家人举户迁京,小院荒无人居,便由此处的里正做主,将小院赁与祁殊,所得的赁钱用于此处的农户。
小院的西南角植有一株十年槐树,谭栀推门而入时,兜头迎了一面的清香槐花,抬头一望,更有槐花落在眼睑,一眨眼,面上的槐花便悠悠落下。院内因有村中农人打扫,干净整洁,东北角还有一缸荷花,缸中的水清澈映人,想来二人来前方换过。
小院是一进的四方小院,一眼便能瞧见北面的正房,谭栀被缸中的荷花吸引,颇有兴致跑至缸边,掀开缸面的荷叶,想瞧瞧缸中是否养有红鲤,却是落了空,水中除却荷叶盘根错节的嫩茎、嫩须,并无红鲤,面上一时有些黯黯,慢腾腾往屋中走。
祁殊随在他身后进屋,瞥了一眼缸中所植的荷花,笑着道:“缸中原是有两尾红鲤,原来的主人家养的。”,话音刚落,谭栀扭过头来,黯黯的眼睛亮起,见状祁殊面上的笑意更浓:“只是主人家迁京后,两尾红鲤便不知所踪。”
谭栀的面色迅速般要低落下来,祁殊补充道:“想来是哪日大雨从缸中跃出,顺着雨水逃窜入湖。”
谭栀坐于屋中四方桌前,思衬着祁殊的话,半晌才抬起头来:“这般亦好,不必困于缸中细窄之地。”
祁殊一愣,随即颔首以示同意,他方才还思量着,要不要也在酒楼后院植一缸莲花,缸中养两尾红鲤,谭栀的一席话,好似又戳中他心思一般,叫他平添几分不自在。
晚饭是村中的农户所做,送来这一四方小院中,此处养鱼养虾,菜中自然少不了鱼虾,鱼是清蒸的鲈鱼,洒了切细的葱姜丝,刚捞起的河虾有些泥土腥味,过了热水和油焖之,红彤彤的惹人欢喜,时令菜蔬有两碟清炒瓜秧子,还有一盅瓦罐炖汤,老母鸡添了枞菌炖制,汤色清亮味美异常。
村中的农户感念祁殊年年来此购置干虾,亦算是为他们添了笔银钱入账,菜自然是最好最新鲜的,除却那几样基本菜品,其余的菜满满当当堆满了木桌,酒亦是此地最好的秋酿,入喉辛辣生暖,谭栀不喜,拿竹筷沾了点尝尝,便再也不肯碰。
他还记得白日时摸虾的新奇之感,目光都在那碟红彤彤河虾上,大半碟都入了口腹,吃得指节都是油脂,惹得祁殊发笑,此地的秋酿祁殊十分喜欢,即便知晓饮下易醉,仍是饮去半壶。
院中除却北面正房,还有东西面两间厢房,祁殊饮酒食得慢些,谭栀却是风卷残云般,早早便吃饱,还去院中行了一圈,掐了支荷叶在手中把玩,入屋去瞧祁殊,瞧见他还未食完,站着有些居高临下般:“掌柜的,我至东厢房休息去了。”
他猜想祁殊有些醉意,大着胆子拿荷叶叶捎去碰祁殊眉间,压下欲要弯起的唇角,逗人还未逗够,手上的荷叶还未回,院内就响起敲门声,谭栀不敢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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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将荷叶往桌上一放,便去开院门,他头一回来此处,拿捏不准来人的身份,直至敲门之人自说是此处的里正,才肯放人进院。
外人面前,两人自然要做好夫妻这场戏,进屋后,谭栀坐在祁殊身侧,作一副关心模样,捏着软帕为祁殊拭额间的薄汗,里正一瞧便知祁殊醉酒,面上挂了些叨扰的歉意。
“大人可是有何事吩咐?如若不介意可先告知妾身,待相公酒醒后,妾身再行告知他。”,谭栀偏头拭汗,微微皱起眉头,一副心疼丈夫又为难模样,嘴上虽说着这一番话,心中已是将这位里正大人剐了千万遍,只盼着他快走,他便不用说这些娇滴滴的话。
里正听罢面上歉意更浓,连忙摆手:“无事无事,只是来瞧瞧二位,怕二位需要添些什么却无人相助,不知祁掌柜竟是饮醉了酒,叨扰了。”
话音刚落,谭栀面上便更加心疼为难,边起身边道:“来时路上买了些干酸梅,大人请恕妾身不能相陪,相公实在醉得厉害,妾身得去煮碗醒酒汤让他饮下。”
里正还未开口,谭栀便出了屋,入了东北角的膳房,煮醒酒汤不过是由头,一入膳房,谭栀便贴墙竖起耳朵,从窗纸中瞧见离开的里正,才快步回到屋中,坐下正要拿桌上荷叶,便被祁殊揽入怀中。
“你当真不把我这掌柜身份放在心中,一点亦不怕我,你来酒楼到底所为何事?嗯?”,醉酒的祁殊没往日那般沉着一张脸,微微上挑的眼尾似笑非笑,圈着谭栀的腰,逼问的嗓音温柔。
谭栀一愣,心中一惊,难道方才祁殊没醉?桌上的手掌攥住荷叶茎子,支支吾吾间就将荷叶贴在祁殊面上,漆黑的眸子飘忽:“你是我相公,我为何要怕你?”
屋中是许久的沉默,谭栀以为祁殊醉酒睡下,小心翼翼将他面上的荷叶拿开,这人含笑的温润眉眼便倏地入眼,他有着一双同老石头一样的眼睛,笑着便让人觉得十分好相与,祁殊亦不说话,下巴搁在谭栀肩头,叹息般道:“不怕便不怕。”
谭栀因他与徐宴相似的眉眼有转瞬的恍惚,侧颈触及祁殊呼出的温热鼻息,缩了缩颈子,才找回几分气势来,却不知该应些什么,将手中荷叶丢至祁殊头顶,半晌憋出一句:“醉鬼。”
第13章上山寻枞菌
二人都是个惯起早的,更何况此地每家每户都养有数只报晓雄鸡,天方蒙蒙亮,就一只接一只地开嗓啼叫。
谭栀昨夜歇在东厢房,被雄鸡吵醒后亦不曾束发,捏着昨夜折下养在盛水瓷瓶中的荷叶,想着祁殊昨夜醉酒应还未醒,一路小跑往正房去。
到了屋门前装模作样地敲两声屋门,便要推开屋门,将难得偷懒晚起的祁掌柜,堵在床上。
谁知屋门一开,便对上祁殊平静的双眸,将出口的取笑瞬间噎在嗓子眼里,还差一点叫谭栀咬到舌尖,化为平淡的一句:“相公,你醒啦?”
谭栀敲门时,祁殊正在系衣衫的腰带,匆匆系好后,谭栀便推门而入,此番面上的平静不过是作的掩饰,对上谭栀的眼睛不过片刻,便低下头继续摆弄腰间的系带,淡淡般应:“嗯。”
二人之间是半晌的沉默,祁殊将腰间的系带系好后,抬头发觉谭栀还在跟前,不皱起眉头:“还不去洗漱?待会儿还有事要办。”
谭栀本就陷在“取笑人”的小心思没来得及施展便被人截断的半恼半心虚中,被祁殊这么出声提醒,便忽然被点破般,将手中荷叶丢至祁殊怀中,笑着留下一句:“好,相公等我。”
便入了东厢房。
到此地第二日清晨的早食,像从前一般,是在里长家中食的,谭栀事先不知,从东厢房出来后,瞧见在院中摆弄缸中荷叶的祁殊,不问道:“相公可是要自己做早食?”
话音刚落,院门便被推开,露出陌生的一张脸来:“祁掌柜,早食已在大人家中备好,特遣小的来唤。”
谭栀惑着一张脸望向祁殊,这人却是颔首一笑,“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不出一刻,我便携夫人过去。”
院门开启又再次阖上,不待谭栀问出口,祁殊走至院门,扭头瞧见谭栀还在原地,轻飘飘留下一句:“还不跟来,早食不愿吃了?”,就出了小院。
谭栀心知祁殊方才的话有几分戏谑意味,可他不在意,瞧着院门处摇晃的铜锁,抬脚跟了上去。
早食很简单,是鱼头熬就的粥,砂锅盛着闻起来便味美的粥,粥面落有切碎的小葱花,安安静静地置于院中的四方石桌,两人是一同入的里正家敞院,那名来唤他们的家仆,正在院中候着,瞧见两人后不慌不忙将二人招呼至桌前,才道:“我家大人有事需处置,祁掌柜及夫人食完粥,将院门阖上便可,小的得帮大人的忙去了。”
祁殊仍是带着笑颔首,望着家仆出了院门,才将目光回,从砂锅中盛粥,鱼头熬就的粥,加了适量的嫩姜丝,不腥亦不腻,二人顶上的槐花不时落下几朵,像是天上落下的云一般。
一锅鱼头粥,将谭栀上上下下的气儿顺去七七八八,从里正家中出来,才知晓祁殊所说要办之事是上此地后山。
此地前临湖后临山,祁殊每年来此购置干虾时,同样会购置一些农户所晒的枞菌,他嘱咐家仆七日后才在渡口候他,这才过去几日?自然要寻些事做。
今日趁早,便上山寻些枞菌,再从农户手中买只三年老母鸡,炖口汤喝罢。
只是破晓前,方才下过一场山雨,绿草湿滑,泥土湿泞,谭栀抬脚没走几步,便滑脚跌了一跤,惹得祁殊发笑。
第14章折嫩笋
瞧他笑自己,谭栀亦不恼,忍着股下绿草传来湿凉之意,对上祁殊藏笑的双眸,抻出双臂,要祁殊来揽他,待过了半晌,见祁殊面上笑意愈浓却不伸手,眼尾才带了些恼,睁着眼道瞎话:“我伤了腰起不来身,劳烦祁掌柜拉一把。”
他像个恃宠取闹的小公子,一副祁殊不拉他一把,便不肯起身的劲儿,祁殊只觉心尖儿有些发痒,见他发恼当真要与他置气,这才敛去些面上的笑意,抻出手去拉他。
一抻出,谭栀便毫不犹豫地抓住,这才起了身,扭头瞧自己身后弄脏的衣衫,小声而忿忿:“平白叫我在地上呆坐这么些时候,衣衫都沾上湿泥。”
祁殊面上不敢再笑有笑意,压下欲要勾起的唇角,径直往山上走去,好一会儿,谭栀才在后头跟上,到底是同他置了气,一途都不再与祁殊说话,兀自闷着一张脸,想着日后将八珍鸭学会,便要叫老石头教训他。
贵如油的春雨在此地从下第一场开始,便催生万物,叫枯叶下生出喜人的嫩黄。山雨一日一场般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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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行至半山腰时,衣衫下摆皆已打湿,现下不是枞菌最多的时候,不过祁殊原就不是非要采上许多,路过一塘野荷塘时随手掐了支荷叶,算作一回春日踏青,顺便寻些枞菌罢了。
途径野荷塘掐荷叶时,祁殊亦给了谭栀一株,这人同他置气归置气,断没有不要荷叶的道理,接过欢欢喜喜顶在头上,在二人寻到第一处枞菌时,眼中掩不住新奇之意,直直瞧着祁殊采下枞菌,将枯叶盖上,别别扭扭道:“我,我要抱着荷叶。”
祁殊知晓他这是想碰新奇玩意儿,才不得不同他示弱,跟他说话,若是不给他抱,这气儿不知要置到何时,面上没什么神情,便将荷叶包着的枞菌塞到谭栀手中,动作有些鲁莽,几株枞菌不小心从荷叶滚落于地面,谭栀见状心疼极了,忙弯身去捡,捡完瞧见走远的祁殊,口中忿忿念道:“粗人,粗人!”
他自是疼惜世间万物,因自身本亦是世间一坛无灵识神思的桂花酿,这些枞菌不聪慧便未有神思,只能被世人食去。将枞菌用荷叶细细包好,谭栀忙去追走远的祁殊,抱得荷叶,气焰便又回来了,在心中小声地道这人的不是,性子坏心思沉,诸如此类。
山中树丛众多,上山是一条路,下山便又是另一条路,没了上山时瞧见的那方野荷塘,两人倒遇一片无人看管的竹林,雨后春笋众多,有些方从竹根中钻出,冒着嫩黄的笋尖,立着浅青的笋身,祁殊顺道折了两支嫩的,朝谭栀扬扬,“春笋枞菌与老母鸡炖汤,你可要饮?”
谭栀抱着荷叶,自然点头,慢腾腾地跟着祁殊下山去,瞧着祁殊的背影,兀自怀了些心虚之情,觉着自不该因上山跌跤而在心中道祁殊的坏话。
两人回到村中小院时,日头已有些热意,不似清晨那般带着凉意,进院后二人先换下打湿衣衫,才在小院井旁清洗山上寻得的枞菌与嫩笋。
谭栀因心虚,让祁殊教自己,摘了瓜秧子清洗枞菌,而摆弄那些嫩笋的活计则祁殊来做,日日得山雨浇灌的笋当真是细嫩,厨刀一切,似能瞧见切面沁出的浅淡水意,白嫩嫩、脆生生般从刀面滚落,被祁殊一把抓起丢入瓷碗中。
将枞菌与嫩笋置好,祁殊想起那日谭栀似是喜欢蒸槐花,便又来问他可要食些,得到应允后,便又在院中随意铺了张干净旧衣,寻竹竿打起院中槐花来,谭栀不会打,新奇地试了试后没打下多少,只得半蹲在地上,拾落于地面的槐花。
皎白的槐花洋洋洒洒,谭栀因半蹲着,肩头落上不少,抬头瞧着还在支竿打槐花的祁殊,没头没尾地问:“掌柜的,为何福子他们都不愿与你来此购置干虾呢?”
祁殊闻言停下手中动作,低头瞧他,谭栀肩头落了槐花,手中还拾着一串,白皙修长的指节捏着摇晃,恍若将落下的日光晃散,落在他漆黑的一双眸子上,使他一双眸子染上热意的日光,瞧着谁,眼上带着热意的日光便要落入谁的心尖,祁殊平白似被烫一道,倏地扭过头去,抬起竹竿打槐花,淡声应道:“我如何得知。”
他觉得指尖都泛起热意来,打着树上的槐花,却念着谭栀方才的一席话,再扭头瞧人时,人又顾着拾地面的槐花去了,方才谭栀的疑问,他心中自是知晓答案。
他素来沉面不喜谈笑,可谭栀是个脸皮厚的,见他不笑便要来逗弄他,他一旦纵容有了笑意,这人便又能随意与他置气,总归是两字不怕,亦不将他这掌柜身份放入心中。
他本就不是心冷之人,久而久之,如何能再挂住那张沉面的皮,只得时常挂着笑意,现下罪魁祸首还敢来问他,当真叫他有些气,又有些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人家是妖,还有老石头撑腰,自然不怕你啦
第15章二指小鱼
晚膳在日落之时悉数做好,彤红的落日像张被厨刀切去一半的大饼,穿过半高的院墙,散下橘皮颜色一般的暖融,老母鸡是祁殊从此地的农户手中买来,平日散养在小院及后山中,寻些枯叶下的小虫啄吃,傍晚便会自行归家,肉质瘦而不柴,于是炖出的汤面不见浮油,又因添了枞菌和鲜笋块,闻之生香,入口生甜。
除却蒸槐花,卖鸡农户还赠了一把带豆,得了山雨每日的浇灌,嫩得一掐便能断,舀了两勺鸡汤焖制,又软又糯。
谭栀这会儿是全然不气了,那支山上掐来的野荷叶放于东北角的缸中,规规矩矩坐在院中石桌前,望着祁殊给他盛汤,在酒楼时,谭栀原以为祁殊是喜欢在饭桌上道话的,同他来此地待了几天后,便隐隐发觉此人之古板,似是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古人□□,有一日食完晚膳,谭栀忍不住问,祁殊才淡声给他解释:“楼中小二忙忙碌碌一日,同他们说话权当是解解他们的乏,又如何不能呢?”
谭栀当时表面点头应着,一副明白他的模样,心中却是觉得这人当真与他没一处相同,大抵是徐宴惯出来的毛病,他万分不喜独自一人,无灵识时,他便在泥中待了十数年,时未有灵识便也觉得日子不那么难熬,之后被徐宴挖出,直至灵识初现,再然后化形,都不曾独自一人,如今想来那十数年,反倒觉得难熬,再也不愿回念,从前他在桂花酒楼,顺子亦事事依着他,每日两人同桌吃饭时,都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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