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坛桂花酿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宴惟
祁殊不答,只盯着他瞧,谭栀觉着最后一日可不能惹人不悦,忙敛了笑意,手指在面上抹着,以为沾上脏东西,抹了半晌没抹着,只能作一副懵懂般模样,小心翼翼道:“掌柜的,小的脸上可是有脏东西?”
祁殊一愣,随即本就沉着的面色更沉,有几分不自在地别过眼,道:“这类果子好吃吗?”
谭栀一愣,捏着甜果的果核,不解般应:“甜滋味,自然好吃。”,说完又觉着这般捏着果核不大好,又将果核塞回口中含着,“掌柜的可是要食?都是福子予我的,我再向他讨两个去,如何?”
祁殊却摆手,转身往酒楼外走,将要跨门时,扭头朝谭栀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你往后别再食了。”,他沉着面色,倒有几分唬人,说出口的话却又有那么几分不自在,含含糊糊地叫人听不明白,谭栀眨着眼睛,顺着他应:“嗯。”,见人一出酒楼,便立马换了面色。
“沉着脸唬我呢,这可是福子给我的甜果,往后可吃不到,你想食?我还不愿给呢。”,谭栀望着祁殊离去的方向,小声而又不满地呢喃,方说完福子便在二楼唤他,谭栀抬头便能瞧见福子因与他去采荷而晒黑的脸颊,脸上挂了笑意,喊道:“福子!”,又要往楼上去。
福子却让他别上来,手边的软巾丢给他,道:“你不是明日便走?还不快去拾?”,瞧谭栀手忙脚乱接住软巾,又笑,俯下身来小声道:“我在你被里放了甜果,五枚,还不去瞧吗?”两人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生怕怕别人听了去,福子笑,谭栀亦笑。
入了后院的厢房,谭栀掀开被子一瞧,果真躺着五枚圆溜溜的甜果,颜色亦十分喜人,红艳艳的吸人眼睛。
荷月月底,城中荷塘每日不知会开出多少朵荷花,更有许多淡粉花苞,藏于宽大碧绿荷叶底,候着明日的太阳,一时,城中白日与夜间都有清淡的荷花香气萦绕鼻尖。
城中桂花酒楼,如同逢了春雨的竹林,候来了生意的笋季,一时上门食客,倒也能坐满一楼大堂了,据说是掌柜的新换了名好手艺厨子。
桂花酒楼二楼,谭栀瞧一眼楼下大堂的食客,又瞧一眼桌上黄澄澄的桂花蜜与胡瓜条,拿一根胡瓜条沾上桂花蜜,递至桌对面的顺子嘴边,哪里还有半分无法无天的模样,笑着小心翼翼道:“顺子,你别同我置气”
顺子张口吃入胡瓜条,瞥了一眼谭栀,神色总算是柔和些许:“三个月,掌柜去哪儿了?”,谭栀原是嘱咐徐宴扮作他的模样,但没几日便露馅,只得换个由头道是谭栀远行去了,徐宴还没告知他顺子已知晓他二人做戏,以至于他回到酒楼还装模作样,将顺子惹生气,徐宴这人倒跑得快,不知去哪修行,留得他一人消顺子的气。
“修行去了,还能去哪。”,谭栀又递给他一根沾上桂花蜜的胡瓜条,笑着应道,不见丝毫扯谎之心虚,话音刚落,顺子便偏过头去要下楼,谭栀忙拉住他,面上的笑意敛去,垂着眼睫道:“好顺子别生气,我学手艺去了,不然酒楼如何经营下去。”,他偷偷瞧着顺子的面色,委委屈屈。
“八珍鸭就是学来的?”,顺子扭头瞧他,面上有些恼意,“那可是对街河海清宴的招牌,掌柜的如何能学来?”,顺子一提这件事,谭栀的头便垂得更低,对着徐宴和祁殊他倒不怕,可顺子一直依着他,又担心他三月,是无论如何都要哄着的,便又递去一根胡瓜条,支支吾吾般小声道:“就是,跟对街酒楼掌柜学来的”
顺子一听便知道自家掌柜不老实答话,起身便走,谭栀是唤又唤不住,只得眼睁睁瞧着顺子下楼去,趴在桌山瞧着桂花蜜与胡瓜条都没了欢喜的兴致,掀起竹帘瞧对街河海清宴,总归是闷闷不乐,心中想到祁殊这人便不欢喜,指尖戳着竹帘上编入的细竹篾,心道:“都都怨祁殊”
第20章亲一顿便老实了
没将顺子的气哄消,谭栀连食胡瓜条与桂花蜜的心思都没了,戳一会儿竹帘上的细竹篾,便跑到二楼围栏处瞧大堂忙活的顺子,因所来食客增加,谭栀还雇了两名小二,一名唤阿毛,一名唤阿贵,此刻都正在来来回回地忙活。
自然,酒楼生意好转的缘由自然不单因为八珍鸭,另一个缘由十分重要,便是谭栀新换了名厨子,这名厨子原是城中一名富绅的家厨,后来因富绅家中犯事,被遣了出来,来龙去脉如何自然都是徐宴打听,保准他用这名厨子准没错,新的厨子来酒楼后,果然叫酒楼“起死回生”。
虽一楼大堂有了乌泱泱的众多食客,可没将顺子的气儿给哄消,谭栀可无论如何亦欢喜不起,又坐回帘边桌前,指尖点了一抹黄澄桂花蜜,放在口中含着,偷偷打量起对街的河海清宴,食客仍是那般多,二楼亦乌泱泱的一片,人声嘈杂,谭栀小心翼翼地瞧着,生怕瞧见福子,不过倒是没瞧见,想来是在一楼忙活着,还有祁殊,想来是在膳房。
这般打量许久,口中的指尖都给吮红,谭栀方才慢悠悠起身,将盛着桂花蜜的瓷碗拿起,一饮而尽,他在河海清宴三月,亦是躲懒三月,修行时间不超五指之数,回来后便被徐宴嗤笑一番,如今徐宴帮他寻好厨子后,便去了别处修行,道是寻的一块新地,灵气丰蕴,又甚是清静安悠,一去大约两月,望他在两月好好修行,亦练练字帖,至他回来时,不至于一无所进。
谭栀一面下楼,一面想着徐宴临走时所道之言,便觉得待会儿入了后院,便要在那桂花树下坐上一会儿,说些坏话让这人听听,徐宴一向是个操心操事的命,上一世做桃树时,还因此丢了性命,这一世却也不改,整日地絮絮叨叨,桂花树底的泥里埋着他的老身子石头,依他的性子,指不定留下什么东西,得身子给人挖了去。
他今日又躲懒不曾束发,及腰的柔软乌发飘飘扬扬,着一身淡青衣衫,眼下又炎热,说是淡青衣衫亦算不得,不过是雪白亵衣外随意披的一件薄衫,腰间的雕竹骨扇则随着下楼晃晃荡荡,以一红绳穿之,总归不像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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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掌柜,却是个从家中偷跑而出的贪玩公子罢了,慢悠悠地穿过人声嘈杂的大堂,亦无人去拦,入了酒楼后院。
后院桂花树旁所砌的是青砖,因徐宴喜净缘故,总是干净如雨后涤洗,谭栀径直躺上去,雕竹骨扇拢在手中,戳着桂花树枝叶,慢条斯理道:“臭石头,臭石头”,他知徐宴不在此处不会相应,但唤着便欢喜,总归是心中觉得无人管束,欢喜极了。
他这般躺着,乌发便落至地面的泥上,谭栀亦不在意,总归是捏个诀儿便能消去沾上的尘土,倒是扭头一瞧,便瞧见院中东南角桃树,不知是否是因有灵识之缘,长得似乎比普通桃树快些,虽不似春日里那般日日可见新抽枝条,这枝叶倒是日渐繁茂,颜色亦每日愈深。
瞧见桃树谭栀总要去抚抚,一个翻身落地,走几步便到桃树旁,谭栀伸出指尖戳碰桃树枝叶,忍不住唇角勾起,别人不知,他可是知晓,每回他抚桃树枝叶时,它都会有细微的回应,枝叶温柔地贴着他的指腹,叫人心中柔软,面上欢喜,是要再过数十年,便会初化人形,叫他与徐宴身边多个伴儿。
他抚着桃树枝叶,身后却传来脚步声,此处乃是酒楼后院,会有些相熟食客从此处而入,谭栀倒也不意外,白净修长指节还停留在桃树枝叶上,笑着转过身来,只是瞧见来人面容时,面上笑意却陡然敛去,抚着桃树的指尖都微微发起烫来,欲出口的话在肚中徒转一圈,方才与面上重新盈上的笑意一同说出口:“祁掌柜的,您来啦,快往里边请。”
祁殊打量着面前的谭栀,瞧他模样便知心中猜测不假,本就面无表情便会显得生气的面容,在瞧见谭栀面上的笑意,彻底沉了下来,将谭栀伸出的手握入掌心,整个人亦逼近,沉声道:“祁掌柜的?”,他说得一字一句,随着呼出的热气缓缓入耳。
谭栀被逼迫在东南角院墙,往后便是他的心头桃树,往前便是沉着面逼人的祁殊,一时只恨心头桃树未曾化形而不能帮他,一副笑意模样便也作不下去,皱着眉头便恼:“怎的?祁掌柜的不愿听这般唤?那便唤祁殊,你可能将我松开了?”
二人离得极近,祁殊都能直直瞧见他藏着恼意的漆黑双眸,当真是一丝心虚之意也未有,天不怕地不怕般,祁殊瞧着便笑,压低声音道:“我从前做药材生意时,有一位苏州友人,是花酒楼的掌柜,偶尔会入你这般性子的小公子,一恼便闹,你猜猜,我这位苏州友人是如何对付?”
谭栀听他说起苏州,便满脑子都是与徐宴泛舟采荷,哪里晓得花酒楼的掌柜如何对付他这般性子的小公子,眼中的恼意便更浓,对上祁殊逼近的脸,别过脸道:“我如何得知?何况我亦无意得知,这与我何干?”
祁殊面上笑意愈浓,眉眼弯起,便凑近道:“那便是下些药力,亲一顿便老实了。”,他特意说得轻了些,怕将人给吓着了。
谭栀只觉祁殊这人在耳边笑着说了番话,耳侧如同被草儿抚了一道,有些痒痒的,便被祁殊话中的字眼给引去心神,从前他刚化形时,对世间万物都欢喜新奇得很,有一回被诓着买了几幅春宫画卷,兴高采烈拿去给徐宴瞧,接过后徐宴便难得地同他生了气,春宫画卷亦被烧去,他还受了惩,三日都不得外出,被徐宴困于扇中,亲人大抵便是,嘴儿贴着嘴儿,面贴着面罢,谭栀懵懵然般想着,自然亦想起那三日被困于扇中,心神一动,张牙舞爪的猫儿被迫露出软白肚皮儿,呼吸间的功夫,祁殊面前的人便没了,桃树下多了一坛红纸封桂花酿,与一柄雕竹骨扇。
祁殊一愣,望着自己虚握的手掌出神,许久才低下头来,瞧见桃树下那坛红纸封就桂花酿,与那柄颇为眼熟的雕竹骨扇。
第21章封坛红绳
谭栀被祁殊的话吓着,化形之后他也就惧过那么一回,便是徐宴将他困在扇中三日,因为他被人诓买下春宫图册,画上的人儿都嘴儿贴着嘴儿,面贴着面,祁殊这人竟要对他做画上之事,要是被徐宴知晓,又会被困于扇中,于是祁殊一提此事,他便心慌神乱,慌忙化了原形。
可他没想到祁殊这人竟胆大如斯,经过最初的楞然后,便拾起桃树下酒坛与雕竹骨扇,从后院扬长而去,拎回自身家宅中。
四方小院后的半亩荷塘,碧绿荷叶茎子与粉白荷花争相探着脑袋,似要从荷塘边逃窜溜走一般,现下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午时过后的第一个时辰,院墙旁的老槐树不知何时住下几窝蝉,一到一天中这个时辰,便扯开了嗓子般唤个不停,院中并无大树遮蔽,一棵老槐树亦只得荫蔽院墙一角,谭栀被祁殊抱在怀里,只觉热烘烘得很,想着此人若将他放开,他便立即逃遁,待徐宴回来后,便一同来拾他。
可天不遂人愿,祁殊袖中藏着他的雕竹骨扇,怀中抱着他的原形坛子,径直入了东厢房,正房由祁殊年迈的娘住着,眼下已午睡,院中的两名家仆亦在小偏房歇下,院内除却闹耳的蝉鸣声,便是祁殊轻缓的呼吸声,东厢房入屋处还有些炎热,穿过屏风后的床边,便十分凉爽,谭栀打着脑中算盘,料想待会儿祁殊只要将他放下,他便立即捏诀儿逃走。
可老天复又未遂他的愿,祁殊将他放至塌上,未曾出屋,反倒给自己倒了一碗凉下的茶水,独自饮着,面上叫人瞧不出喜怒,盯着桂花酿封坛的红纸瞧,他今日披的一件薄黑外衫,斜倚着饮茶,倒是有几分徐宴的俊意,谭栀瞧着他那双笑意渐起的桃花眸子,心中盼不得他快滚出屋去。
桃花眸子眼尾笑意愈浓,终在碗中茶水饮尽后达到顶峰,挑人地弯起,谭栀只听他笑着唤:“出来罢。”,发顶便是一沉,这人竟敢将空茶碗置于他的封坛红纸上!
谭栀恼得很,却不敢径直在他面前化作人形,他为何不敢使诀对付祁殊,便是有缘由的,如果捏诀伤人,日后渡劫化仙之时,都会化作雷劫落于他身,他大着胆子在祁殊面前化形,将将人吓着去了阴曹地府,这笔账日后亦是算在他头上,以致谭栀恼归恼,却终不敢现身,只能眼睁睁瞧着面前祁殊将空茶碗置于他的封坛红纸上,这张封坛红纸,还是他向一只桂花树求来,上头还有桂花香气,如今却被眼前这人置茶碗,若是破了,他便要这人好看。
见面前这坛桂花酿未有异动,祁殊一愣,面上笑意却不减,径直靠近,指节缠上封坛的红绳,在手指纠缠圈着,低声笑着道:“真不出来?”,这条封坛红绳,是谭栀自化形时便有,平时徐宴都不让碰,如今却被缠在指尖,一拉便能解开绳结,谭栀恼意到了顶点,便无端生出几分委屈来,对上祁殊含笑的眉梢,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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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犟着绝不化形了。
一切祁殊自然不知,他只瞧见面前这坛桂花酿仍是一坛桂花酿,连谭栀究竟是不是恼着,亦不知晓,料想谭栀性子亦不肯轻易妥协,唇角似有若无地勾着,指尖不过轻微用力,封坛的红绳结便松开了,只觉得眼前一晃,眼角微红的谭栀便现于眼前。
他一身淡青外衫不知为何有些凌乱,眼角沾些绯色的淡红,张口有些似有若无的哭腔:“祁殊,你好大的胆子!”,话一出口便抿着淡红的唇,话音因带着哭腔没什么威慑,唬人闹人的本事倒还在,当即便踹了祁殊一道。
祁殊被唬得一愣,瞧着面前人绯红的眼角,亦是一时有些慌乱,还有些后知后觉的悔意,打量着床榻,发现原本的桂花酿已然消失,便心下了然,笑着道:“肯出来了?”
他不提也罢,一提,谭栀便恼意与耻意一并涌出心头,这人惯会装模作样,那条封坛红绳,便是他身上所穿衣衫,都要被这人扯了去,他如何能不显形,当即是连面上的眼泪都顾不上擦去,做足了气势道:“你给我候着,待徐宴回来后,看我怎么、怎么对付你!”
他红着眼尾,红着眉梢,红着本就引人欲瞧的面,说出的话没什么气势,总归是惹人心软发笑,祁殊亦忍不住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酒楼便开在你酒楼对街,你想何时对付,便何时对付,只是这眼泪,总得先拭拭。”,他边说着,边低头拿出腰间的软巾,再抬头时便对上谭栀沾泪潋滟的双眸,红得像熟透桃儿的颜色,艳艳地抓人眼睛,祁殊忍不住低笑出声,轻声呢喃:“像个孩童似的,说哭便哭。”,手中的软巾逼近谭栀眼尾。
只是软巾还未贴至眼尾,面前的人便又化作一坛桂花酿,徒留祁殊攥着软巾的手掌停在空中,许久许久,才又响起祁殊的一声温柔低笑。
罢了,这人闹人的本事学了个十成,软人心的本事亦学了个十成,祁殊一面拭着酒坛外的湿意,一面无奈地脑中想道。
“少爷,老夫人醒了,唤你去说话。”,祁殊刚将酒坛外的湿意擦尽,家仆便气喘吁吁地在外头唤道,院中伺候他的不过两名家仆,原打算让二人同酒楼小二那般唤他作掌柜,可二人竟都不肯,道是他二人只在家中伺候,自当唤祁殊作少爷。外头正是最热时候,祁殊忙让人进来,倒了杯茶,应声道:“我待会儿便去,你先饮口茶,再去回禀老夫人。”
见家仆出屋阖上屋门后,祁殊才将被中的桂花酿拿出,指尖抚着封坛红纸处被茶碗刻下的印子,面上忍不住勾起笑意,知晓谭栀定会同他生起气,细细瞧了好一会儿,将茶碗刻下的印子抚平,才轻手轻脚地出屋去。
第22章苏州地儿,花酒楼
祁殊屋外的脚步声渐远,屋中塌上的红纸封桂花酿,亦随之消失。
第二日,对街的桂花酒楼难得的未开张,封门的木板子,从清晨日头在遥遥东方升起,直至天际中央,亦没有打开,午时过后,蜂拥的食客渐渐散去,祁殊泡了壶普洱,寻了处临街的位子坐下,掀起帘子瞧对街桂花酒楼。
昨日他与午睡醒来的年迈母亲道完话后,便怀着一腔莫名欢喜回东厢房,结果塌上除却被子,已无他物,他心下了然谭栀定是逃了,只能坐于塌上,心中不有些难过,但坐下后便触及腰间所系雕竹骨扇,顿时便释然许多,此物谭栀从前在河海清宴时,便时时刻刻挂于腰间,此物落于他处,日后想起自然回取。
这一日的食客同从前一般,亦是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午时一过,八珍鸭的食牌便被撤下,祁殊便也得闲,得捧一壶普洱,施施然上楼去,对街饮茶。清晨来时他便留意桂花酒楼紧闭的楼门,往时即便是未有食客,它亦是早早开张,今日却一反常态,楼门紧闭。
如今一边饮着热茶,一边瞧着对街桂花酒楼二楼放下的竹帘,便知晓谭栀与他发恼,多半需得几日才消,竟是连生意亦不愿做了,耳边伴着楼下不时传来的人声,祁殊瞧着桂花酒楼侧栏边,忽然皱起眉头,他原记得那处本有一株盆植桃花。
脑中一闪而过桃花绯红的颜色,谭栀的模样便倏地在脑中映出,那日竟是他?大抵是河海清宴方开张时,他做东家宴请城中友人来此小酌,友人相聚,祁殊自然全程敬酒,一番敬酒后,察觉一道似有若无目光便转头去寻,却只瞧得那人一闪而过的眉梢及竹帘中露出的几缕乌发,别的便再也瞧不着了,当日他记得那人因躲得急忙,似被桃花枝梢所划,原来竟是谭栀,不过依着这人莽撞的性子,亦在情理之中,现下倒是那株盆植桃花消失不见,想来是移去别处了。
祁殊脑中想着谭栀那日在竹帘后露出的藏着打量的眸子,光是想想,便能想到他被枝梢划伤后的置气模样,面上不勾起笑意,一手执着茶碗饮茶,一手落于腰间雕竹骨扇,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想来不日,这人便会气势汹汹的上门寻扇。
另一面,桂花酒楼后院小厢房,谭栀的气头还未消下,却又是迷迷糊糊睡下了。
昨日祁殊一走,他便逃也似的回了桂花酒楼,为何说是逃也似的,他一入后院便迎头撞上顺子,还未待顺子问他去了哪儿,便急急吩咐:“顺子,明日酒楼毋开张。”,他亦顾不得顺子是否还在生气,满脑皆是祁殊这人笑时弯起的眼尾。
倒是他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将顺子吓坏,忙拉住他衣袖,问道:“掌柜的,可是出了急事儿?”
谭栀如何理得清这似委屈又藏恼的心绪,眼泪悬在眼尾,只觉得话都到了嗓子眼,立即就能说出来,却又怕顺子耻笑,笑他一个妖还对付不了一酒楼掌柜,生生咽回肚中,巴巴般道:“无事,只是觉得累乏,明日不愿开张做生意罢了。”
别人不知谭栀,顺子如何能不知?除却吃与玩乐,谭栀宝贝银子得很,怎会好端端因累乏便不愿开张做生意,瞧见他红着的眼尾,忙拿软巾去擦,“掌柜的可是受了欺负,可徐公子不在,这可该如何?”
不提徐宴也罢,一提谭栀便鼻翼发酸,慢吞吞转过身去,边往小厢房走,边涩巴巴道:“臭石头还得两月才回,你不要提。”,言罢还朝顺子别他那半攥着的拳头,让他别跟来。
小厢房谭栀平日是不睡的,顺子与两名新纳小二又在城中有家宅,平日里无人居住,顺子却将厢房打扫得十分干净,浅色的素被与素枕,谭栀脱了鞋便上塌,往散开的被中一滚,便只露出乌色发顶。顺子端着桂花蜜来时,屋门亦是打开的,他将桂花蜜放于屋内小桌上,方伸出手欲拉谭栀所盖素被,便听得被下闷闷一声:“顺子。”
伸出的手一愣,随即随着一声叹息垂下,顺子瞧着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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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中桂花蜜,颇有几分无奈:“掌柜的,那你好生歇着,顺子不与你置气了,桂花蜜就置于小桌上。”,随后便是屋门开阖之声,周遭陷入安静之中。
谭栀满心都想着如何对付祁殊的法子,却都不能使,一来使诀不能害人,二来徐宴亦不允许他这般,徐宴伊始便提醒过他,此人聪明得很,叫他别被欺负了去,他不知怎样才算是欺负,但叫他心生委屈,那便是欺负,他心中恼着祁殊,嗅着屋内散开的桂花香气,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这一睡还发起梦来。
苏州地儿的花酒楼,谭栀从前数次万般皆想入,可徐宴总是不许,他亦只能瞧着楼上俊俏姑娘,听着里头传出的管弦之声,一回又一回的,过而不入。梦中身边人换成祁殊之后,他终于得入,当真是许多顶俊俏的姑娘家,道话是那般温柔似水,白净的指尖梢儿一点你额间,便叫人忍不住勾起唇角。
谭栀喜饮桂花酿,又因本体便是一坛桂花酿,酒量自然不算差,可他到底是醉在酒里,还是醉在温柔姑娘家白净纤细指尖落于额间的温柔一触,他在梦中不得而知,他饮下许多酒,当祁殊笑着问他能否亲他的嘴角时,他傻乎乎地点下头,温热、温柔,带着小心却不可避的浅浅痒意,像姑娘家点在他额间的指尖,落于他的唇角,只一下,就一下,便让他惊慌失措地醒来。
他竟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他是妖,不会觉饥而食,喜食世间之物只是因为贪嘴,惊慌失措般醒来,恍惚懵懂之间,梦中温热又温柔的痒意与昨日祁殊逼近他耳侧所带来的痒意重合,叫他气恼起来,手掌本能地往腰间一摸,心便一沉,雕竹骨扇还落在祁殊手中。
顺子听从他这掌柜的吩咐,今日酒楼不开张,听着对街河海清宴嘈杂的人声,谭栀只觉得鼻翼又隐隐泛起酸,兀自缩回被中,再次模糊睡去之际,迷迷茫茫般想:“待他睡醒,定要找祁殊算账,将雕竹骨扇拿回!”
第23章气势汹汹之取骨扇
第三日,祁殊瞧见坐在自家院墙旁老槐树上的谭栀,未有丝毫惊讶,瞧着他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倒有些发笑,抬头面上勾起笑意,“这株老槐树,我可养了许多年,你莫要折了它的枝丫。”
来此前,谭栀有过两刻钟的考量,到底在何处将祁殊手中的雕竹骨扇取回,酒楼?不行,食客乌泱泱地说着话,还有五名小二护着祁殊,他势单力薄,如何能拿得回?那便在祁殊家中,还有他年迈的娘在,想来也不能将他欺负去,于是乎,这株上回来过的老槐树,便被他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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