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唐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壶妖灵
“你是觉得,母子之情一旦断去,就不能复合如初了吗……咳咳……”
她似乎被这个问题所绊倒,但很快坚定了神色,反瞧向吴议:“吴议,听说你是同届生徒中最拔尖的一个,敢问一句,人心如果破碎,还能不能缝合起来呢?”
吴议明白她的话外弦音,很快接口下去:“破镜重圆,尚且留有裂缝,何况人心不是铜铁,不可能重新复如原样。”
“可我记得当日义阳公主得了失心疯的时候,是你的师父沈寒山说过,心是可以换的。”
裴氏笼在长纱裙下的绣鞋往里挪了一步,世家女子教养出的好规矩,连鞋尖都不曾露出一丝,唯有缀着明珠的裙角微微一颤,泄露出年轻的太子妃心头那隐秘的情丝。
她站在帘外,终于鼓足了勇气:“如果我拿一颗完完整整的心来换殿下支离破碎的心,殿下愿不愿意接受呢?”
帘中一时静寂,这个问题显然也出乎了李弘的意料。
不等李弘做出回答,吴议已先乖觉地离开,顺手轻轻关上大敞开的屋门。
没走出三步,迎面撞上日上三竿才赶来请脉的沈寒山,吴议赶紧将他拦在院门外面。
沈寒山举着眼睛眺望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笑着一敲吴议的脑门:“学医的本事没长进,牵线倒有一手,我看你早早改行了去的好。”
要这能改行,吴议巴不得立刻脱掉身上生徒的衣服,哪怕做个下地耕田的农民,也总比在深宫之中提心吊胆的好。
相较之下,洛阳行宫倒的确算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了,没了长安仲春满城飞扬的柳絮,倒多添了几株新种下的花树,一树接一树的繁花中透出数丝明丽的光线,落在修剪得宜的草坪上,描绘出满地明灿灿的落寞。
正和沈寒山玩笑两句,便听见屋门吱呀一响,裴氏搀着李弘,从门中缓缓踱出来。
“不出来走走,都辜负了如此美好的春光。”李弘朝沈寒山师徒二人缓缓一笑,苍白如纸的脸上映着暖烘烘的太阳,也难得挂上一丝血色。
裴氏趁机问询沈寒山:“太子殿下出来走动走动,会不会对病情有好处?”
沈寒山快步走过去,朝太子行过一礼,才半跪在地,小心地拈起他细如竹竿的手腕,一边切脉,一边朝李弘微微笑道:“传尸之病虽为顽疾,但想来太子的心病已得到一剂良药,当然是有益无损了。”
裴氏面上一红,沈寒山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句半带打趣的话正一语戳中她的心坎,叫她怎么好意思。
李弘却仿佛听不懂似的,只抬眼望着融融春光,远远瞧去,花树下的少年亦回眸望着自己,眼中不乏鼓励之色。
他心中顿时一暖,好似心头某个春光都不及的阴森角落,都被这回眸一眼遽然照亮。
“以后有空时再来给我读读书吧。”他这话却是对吴议说的,“不会的字,我教你就行了。”
难得他肯出来走走,吴议也不想拂了他的好心情,倒是裴氏笑容一淡,仿佛自己也如满地繁华春光,都被无心之人辜负了去。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南方天顶的流云,缓慢而平静地蕴蓄着改变。
这一日,吴议才在李弘门前念完书,便被裴氏悄悄拖到角落里,似乎是有话要讲。
她难得露出娇羞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扭扭捏捏支吾了半天,才开口道:“你们太医们……有没有就是……房中,房中之药。”
吴议倒给她大胆的问题吓了一跳,四下一瞧,好歹没有太监婢女路过。
这座行宫别院虽然寥落了些,但总不乏武后的眼线,裴氏对太子的私情显然是武后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意外,在她眼里,一把刀的妹妹,当然也应当如其兄长一样做一把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武器,又岂容她心存别意?
“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裴氏和沈寒山师徒渐渐熟络起来,也便不太避嫌,单刀直入地提出一个要紧的问题,“太子病弱,难道你忍心让他绝后吗?”
吴议几乎哭笑不得,房中之事你情我愿,李弘本来就病入膏肓,他这个做医生的,还能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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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人家小夫妻欢好不成?
更何况李弘一贯心软仁慈,连咳嗽一声都怕传染给了别人,又怎么会跟人行亲密之举。
“太子待你如知己,难道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吗?”裴氏到底年轻了些,沉不住气,哪里思虑得周全,“我知道太子眼中心里都没有我,但他还有几年的性命,你们是最清楚的,就不能让他留个孩子,也给我……给我留个念想吗?”
吴议坚决地摇摇头:“房中之药烈如虎狼,若用在太子身上,恐怕会加剧他的病情,您要是为太子殿下着想,就万万不要走这样的邪路。”
裴氏左右不过是个及笄之年的女子,实在拉不下脸面去求老于此道的沈寒山,只好寄希望于看上去温和好说话的吴议,没想到被对方如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由脸色一丧,眼瞧就要哭出来。
“其实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吴议只好把她当太平似的哄着,“若非你当日的话,太子殿下未必肯走出那道房门,虽然传尸之病难以治愈,但你已经治好了他心口的伤痕,这是连师父那样的太医博士都做不到的事情啊。”
“你不用宽解我,其实哄他出门的人不是我。”裴氏一双明眸微微抬起,注视着略高自己一头的吴议,“当日我掀帘子进去,便瞧见他坐在窗边远远瞧着你,当时我便知道……知道他出去到底是为了看看什么。”
裴氏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炸在吴议的耳中,轰隆隆地响了半日,才慢慢在急速擂动的心跳中平复下来。
他倒也不是没有看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其中对李弘的性取向的确有很多令人遐思的猜想,但吴议怎么也没想到,野史上那些与李弘纠缠不休的男子中,很可能就要添上他的名字了。
“太子妃实在误会了。”吴议赶紧澄清,他可不想在史书上留下这样离奇的一笔,“小人不过和太子绝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太子殿下仁善无双,对天下子民都关怀如亲。”
这话绝非阿谀奉承,假意解释,李弘待人处事的种种吴议都看在眼里,这个深得民心的青年绝非为了一己私欲就心存偏颇的人,更何况他和李弘之间清清白白,实在没有半点私情。
裴氏怔忪地点点头,仿佛不是吴议说服了她,而是她自己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第65章再见太平
“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
吴议垂眸读完眼前最后一列字,手中一本《左氏春秋传》已经被翻得破旧不堪,两百多年漫长的历史沉甸甸地压在手心,压得他心头亦有些沉重。
多少人翻云覆雨的生命都被缩略为一个简单的谥号,多少跌宕起伏的故事都被简化为寥寥数句风轻云淡的描写,历史匆忙到不给普通人留下一个随笔掷下的墨点,而被刻在上面的名字都被雨打风吹去,最终被晾干成书页里栩栩如生的尸首。
就连李弘这个仁善之名满天下的当朝太子,在史书里也不过赚得只言片语的赞赏,而他受过的这些病痛苦楚,却被简简单单的“暴毙”二字一笔带过。
读书的人感慨万千,听书的人却不知作何感想,吴议抬眼瞥过去,李弘斜倚在床榻上,明眸半睁,眼波微转,仿佛在静静地聆听,又仿佛在默默地思考。
半响,才转醒似的问:“怎么不念了?”
吴议暗自望着他的脸色,见他今天也是神大好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已经读完了,哀公二十七年都读过了,都结束了。”
“结束了?”李弘微一怔忪,目光落在吴议略显疲惫的眼底,不由苦笑道,“是啊,是结束了。”
吴议忙砰一声跪倒在地:“臣失言了。”
“你没有失言,咳咳……”李弘连咳嗽的力气都轻了许多,五指无力地攒着帘子的一角,像是要挥手似的,缓缓地将帘子拉下。
吴议知道李弘不愿自己的病气传染给别人,也不敢上前帮忙,只好隔着一重薄薄的纱帘,说些外面的话来宽解他。
“昨天臣到公主的来信,说她心中很牵挂您,问您怎么还不回长安呢,还说您再不回去,她就要和儿禾儿偷偷溜来看您了。”
李弘咳了一响,起伏的胸膛才平静下来,想到那个已经到了髫年的孩子,嘴角不由含了一丝温软的笑:“这孩子一贯爱闯祸,你和沈博士回长安以后,定要好好看管住她。”
话中笑意透过淡绿绣新柳的薄纱落在吴议耳中,却让吴议笑不出来。
帘后的青年一贯锐意洞察,通晓事理,早知道这一行就没有回头路,只不知他举目眺长安的时候,心中到底是喜是悲?
“既然读完了,就换一本吧。”李弘平静道,“明日来,带一本《后汉书》,这些书小时候我总不爱看,博士也讲得少,现在倒很想多听听。”
李弘的话如一枚轻轻掷下的石子,在吴议心头激起一阵看不见的涟漪。
《后汉书》多讲外戚专权,太后临朝这样的故事,自然是小时候的李弘不喜欢听的那一类“不仁不义”的书,而李弘如今翻来覆去地要听这些书,不知道是想用古人的无可奈何安慰自己,还是借史家犀利的眼光来看清自己的母亲。
正准备开口告退,隐隐听见玉环一碰的清脆一声,回头一看,裴氏领着两个婢子,端了几碟瞧着就清淡入口的糕点,似乎是准备来送给李弘的。
她见吴议还在里面捧着书,便识趣地停在了门口,接过婢子手中的盘碟,挥退了身后二人,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开口:“殿下,我听沈博士说梨花生津润燥,清热化痰,也是一味好药材,对您的病情大有好处。我想着梨花入药到底苦口,反糟蹋了它的清淡可口,便做了些梨花糕,您愿意尝一尝吗?”
这梨花糕还是她未出阁时在闺中常做的吃食,做来最得心应手的一道糕点,吴议略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盘子,见一块块糕点砌得巧可爱,旁边还簪几朵沾着露水的鲜梨花,一瞧令人食指大动。
这道小小的点心上就摆着裴氏的一番苦心,就连吴议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动容,李弘却仿佛兴致缺缺,连帘子都未掀开看一眼。
“辛苦你了。”他淡淡道,“不过我素来不爱吃甜,你分给沈博士他们吃吧。”
李弘的口味裴氏自然是早早地打探清楚了,从没听说他不吃甜食的,这句话摆明就是敷衍她。
裴氏不由喉头一噎,竟不知该回什么,她四更天就早早地起来,亲自从树上一朵朵摘选新鲜的梨花,每一道工序都亲力亲为,虽然只是小小一碟糕点,但也下足了功夫,为的就是让李弘一展眉头。
没想到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又赏给了沈寒山等伺候的太医,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了。
她多少也是裴家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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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惯养出来的嫡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把盘子往桌上一撂,泪眼汪汪地剜了眼吴议,便一阵小跑离开了这里。
“……走得这么快。”李弘打趣似的淡笑一声,“你拿去和沈博士吃了吧。”
吴议不禁嘴角一抽,你家小娇妻心力做来讨好你的吃食,你就这么赏给两个随行伺候的太医,这不是拂了太子妃的脸面,寒了人家的心吗?
仿佛听到吴议心头无声的疑问,李弘轻声一笑,仿佛谈论身外之事:“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一个病里的人,何苦耽误她大好的年华。”
吴议明白这话的意思,唐风开明,就连如今的皇后都曾是先帝的妃嫔,一个太子妃要想在丈夫过世之后改嫁,实在也算不上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情了。
李弘唯怕她用情至深,不肯改嫁,所以才故意做出冷冰冰的态度刺激她,令她死了这条守着他的心。
又想到李弘方才的话,吴议心头不由一恸,帘后的青年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已经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排身后之事,不想让自己的死亡牵扯到更多人的心扉。
而他所做能做的事情,也唯有陪在他的身边,让他生命的最后一段路,走得不要那么落寞。
春花落尽,夏风又起,接着便是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
不知是不是吴议的错觉,总觉得时光就像一捧握不住的水,从指缝间无声无息地飞快流逝着。
李弘在洛阳一呆就是三年,连带沈寒山和吴议也一起陪侍三年,除了每年终回长安参加一次岁终考试,吴议几乎是日日夜夜陪侍在洛阳。
而上元二年,这个他回避了很久的年头,就这样按着历史的轨迹,无声地驶入李弘的生命。
吴议自己也记不清已经读了多少本史书了,大部分时间,他也只是隔在帘外,一字一字读着那些手上的书本,而李弘静默无声地躺在帘子之中,不知脸上是否有一丝笑容。
春风杂糅着百花的清芬,悄无声息地从支起的窗户掠入房内,混着常年来笼罩在这间屋子里淡淡的苦涩药味,拂在吴议几丝未拾好的额发上,撩起一阵不轻不重的痒意。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口中朗朗的诵读也暂停了下来。
“行了,别读了。”李弘从被轻风掀起的帘子瞧见这一幕,脸上不觉沾上笑意,“听说圣上和皇后行至洛阳,不日就要抵达行宫,就连太平也跟着来了。”
说到“太平”二字,李弘心头更软:“三年没见,太平也该长高了些吧,你上次去长安时,她还是一样调皮捣蛋吗?”
吴议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笑道:“公主已到臣的肩头这么高了,也在读书了,现在连《女则》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是长大了许多了。”
“《女则》背得好,正说明还是一样顽皮,所以挨罚挨得多。”李弘谈到这个从小瞧着长大的小妹,也颇有点神,“真想再瞧瞧她现在出落成什么样子了,可惜,我不能亲自替她甄选驸马了……听说李也随行而来,这些年来我都没照拂过他,实在有些对不起四哥。”
李弘口中的“四哥”,自然就是鄱阳郡王李素节,自张起仁一案后,李素节便恢复了和吴议的通信,两人联络得也算勤快。
东宫党势力单薄,连带他在袁州也不好过,但他在信中鲜少提起受到的苦楚,倒是时常关心李弘的病情,甚至还请了仙人作法,吴议哭笑不得之中,也替李弘感念他这份知恩图报的心意。
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最难得,李弘曾对他的照拂,李素节全部都没有忘记,如今虽然也不能做什么,但千里之外送来的这份关切,在寥落的行宫别苑里已是难得至极了。
两人正闲话间,便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风一般扑来,跟在后面的是太监王卷无可奈何的声音。
“公主,您请慢些,公主,公主!”
两人定睛一瞧,门口已跌跌撞撞闯入个半大不小的女子,一身襦裙被绞得乱七八糟,像只羽毛凌乱的小鸟,飞一般地扑了进来。
“弘哥哥!”
第66章绮云夜宴
数月不见,太平果然又出落得更加剔透了些,一双明眸左右顾盼,眼中自有流光闪落,整个人少了三分小时候奶里奶气的圆润可爱,却多了一番阁中少女的灵动娇俏。
她提着裙子匆匆而来,规矩早被撂在身后,也不待吴议出声制止,便掀开了帘子,一头闯了进去。
人是长大了三岁,心性亦稳重了不少,好歹没有再不管不顾地蹭到李弘怀里,太平牵着新制的襦裙在李弘面前转了一圈,才略一弯膝盖,向自己名位上还尊贵的兄长施了一礼。
“太平见过太子殿下。”
李弘苍白的嘴角一弯:“是长大了,也知道礼数了,看来你的太医哥哥真的没有骗我。”
太平这才黏上去,在长兄面前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弘哥哥,太平好想念你啊。”
李弘细细打量她一眼,脸上笑容却缓缓淡去:“有什么话,出去说……咳咳……”
他轻轻咳嗽两声,就仿佛把全身的力气咳光了,只剩下一额头的虚汗。
吴议一听见他咳嗽的声音,赶紧进来,连哄带劝,终于把太平先牵了出来。
再转身折回去,拿帕子细细替他擦干李弘额头的汗水,用手背一贴,果然是在低低地发着热。
李弘无力地往上一瞥,眼神中不乏斥责之意:“你也出去。”
“我跟着沈博士照料您的病情,这些事是我的本分。”
吴议上辈子也算和这个病打过不少交道,怎么避被传染还是很有经验的,每每和李弘接触之后,都会老老实实地洗手沐浴,自己也常服些百合固金汤预防着。
李弘也没力气推开他,整个人陷在被窝里头,一身骨头撑不起身子,连被子都嫌太厚重,撤了又容易着凉,什么小事都成了进退两难。
“弘哥哥!弘哥哥!”太平自觉想念得紧,没想到自己巴巴地赶过来,兄长居然还不许自己进去探看,也不知道和吴议两个在里头说什么悄悄话。
她叫了两三声,也没听见李弘回她,便悄悄把耳朵贴到帘子上偷偷听着,只听到吴议三两声低语叮嘱,左不过叫他如何好好吃药,保养身体,不要多思之类的。
一无所获的小人惆怅地后撤几步,坐在案旁,百无聊赖地翻着吴议搁在上头的书。
王卷这才急匆匆地赶来,举着袖子不住擦着自己的额头:“公主真是的,叫臣一顿好跑!”
太平歪着头一笑:“你自己跑的慢,难道还怪我吗?嗯……李呢?”
“小郡王奉皇后的旨意,先去给太子妃送些礼去。”王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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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说了,太子妃侍疾三年,实在辛苦,特意赏了绸缎百匹,让南安郡王[1]亲自送去,以彰其妇德。”
王卷一番话,太平也不甚放在心上,吴议在帘中倒是听得一清二楚,年后李便被封了南安郡王,算是对这个皇孙的小小安抚。
武后在扶植新党羽之事上可谓煞苦心,虽然已经提拔了自己的侄儿武承嗣和武三思到长安,各自封了郡王,但外戚干政的名号总是不好听,不如捡些地位卑微的李唐皇亲一齐封了,也可堵住悠悠众口。
爵号不过是个虚名,只要实权握在武氏一族手里就够了。
李这个捡来的郡王封号,亦带了三分笼络的意思,虽然其父李素节似乎无心投诚,但他的儿子就说不定了,到底是在大明宫里养大的孩子,这只聪明的小狼狗若能为自己的番犬,也不算浪了那一口伶牙俐齿。
武后在用人之上一贯不拘小节,她对李宽容至此,要求的只有一样回报
忠诚。
等李拜会过裴氏,才匆匆撵过来,一进门便瞧见太平倒捧着本书,也不知道是在读书,还是玩书了。
他简单行过一礼:“臣见过公主。”
太平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呵欠:“都说了多少次,我们之间不必这样虚礼相待。”
自韦禾订给了她的显哥哥,李就成了她唯一的玩伴,对于当初那道不许相见的敕令,宠爱幼女的武后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小家伙也算是总角之交了,平时从来不公主郡王地称呼,只不过出了太极殿的宫门,照旧还是要讲一句规矩。
“在别人的地方上,哪敢这么放肆。”李显然心不在此:“太子殿下呢?还有议哥哥呢?”
太平朝帘子里面一努嘴:“他们自己在里头玩,不管我了。”
王卷忙插一句嘴解释:“太子殿下所患传尸之疾极易传染,故轻易不想见人,刚咳了两声,吴议在里头伺候着呢。”
话音未落,便见吴议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在旁边红木架子上隔着的铜盆上洗了洗手,一回首,才发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眼巴巴瞧着自己,像两只伸头讨吃的小猫似的。
算一算李也十二有余了,正是小葱似的一天一个高度的年纪,才短短百来天没见着,就又往上拔高了一截。
那张小时候圆嘟嘟的脸颊也瘦了下来,青涩而干净的脸颊渐渐显露出来自李唐血脉的温润气质,隽秀的眉眼则源自于其母亲萧氏的美貌,唯有一道笔直如锋的鼻梁似一把锋利的刀刃,透露出少年人独有的桀骜不驯。
再长个两三岁,想必也是位名满长安的翩翩佳公子了,就像当初的李弘,是所有闺阁小姐对着新柳在心底默念的那个人。
自家那个痴缠自己的小徒弟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长相、身量、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也更懂规矩了,不像太平一见李弘就要黏上去,见着自己也只是淡然一笑,点头问好:“议哥哥。”
吴议骄傲之余,心中也难有些惆怅,这三年来他花尽心力照料李弘,对李实在是顾不上,也不知道这孩子在长安怎么被武后琢磨了一番,才雕琢出如今这样三分谦谦君子风度的样子。
李哪里知道自家师父心中所想,自觉自己是个大人了,言行举止要有规矩,不能再丢了师父的脸。
师徒两个拘着礼,看着生分了不少,心里却各自念着彼此的名字,都有些担心对方疏远了自己,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了。
还是太平出言打破了僵局:“儿,你不是说母亲有口谕要你带到的吗?”
李这才抽回心神,朝帘子遥遥一跪:“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弘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帘缝中悠悠传来:“母亲有什么口谕?”
“皇后娘娘口谕,多时不见太子,她心中甚是想念,所以设宴于合璧宫绮云殿,请太子过去一聚,以聊解她和圣上的思念之情。”
帘中一响沉默,唯有一阵轻风拨动窗户的微微响动,混着众人略微紧张的鼻息,愈发显出房中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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