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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壶妖灵
李不由心下一动,知道这对天家母子关系已经僵硬,便轻声又添一句:“沛王、英王和相王三位殿下也甚是想念殿下,圣上更是时常提起殿下。”
太平亦抹去脸上嬉笑的神色,半是撒娇地贴着帘子,就像小时候贴着李弘的胸膛:“弘哥哥,你来吧,母亲说了,这是家宴,少了你就不算数了,太平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同席吃宴,就像小时候那样。”
“像小时候一样,把一嘴的油都贴到我的衣襟上?”李弘低低一笑,笑声中透着无奈,“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就照办吧。”
太平这才欢呼一声:“我就知道,弘哥哥是最疼太平的!”
这场家宴就设在洛阳行宫的合璧宫绮云殿,帝后二人高坐其上,李弘和裴氏合坐在李治一侧的次席,而太平则黏在武后身边,和李弘相对而望。
李贤、李显、李旦则各携其眷分列两侧,至于李等几个小辈就坐在席末,遥遥望着前头尊贵的皇子公主。
“弘儿,许久不见,你的病可大好了?”
武后满是关切地望着自己长子瘦削的脸颊,那对突出皮肤的颧骨就像两把无刃的刺刀,深深地扎进她的心中,刺破她本以为坚固如铁的那道防线。
李弘身子早已虚弱不已,此番赴宴不过意思意思,一双镶金的象牙筷子摆在眼前,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无力地朝武后点点头:“身体的病不大好,但心中的病已好了七八分,母亲请放心好了。”
“你在此处修养,能轻松愉快当然是最好的。”武后朝他背后一望,就瞧见一名清秀少年站在后头,正是当初为她扳倒东宫党“立下一功”的吴议,因为李弘的病,不得不随身带着药伺候着。
她心中自有分晓,与其说吴议带着他的药,倒不如说,吴议就是他的药。
第67章李贤的宣战
皇室家宴,自然不似寻常人家,菜色是一味地豪华侈靡,用料但追求稀罕金贵。
一席琳琅满目的菜品中,打头一道的是洛阳宴里的牡丹燕菜,接着便是素蒸音声部、同心生结脯等一色时下流行的菜品,最后压轴一道浑羊殁忽,是专程诏来长安的厨子们特意做来的,献宝似的摆在宴席的正中央。
而另一边摆着的是几道瞧着好看的点心,贵妃红、金铃炙、玉露团、紫龙糕、满天星等花式繁复的点心簇成一片,叫人看了就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这一席宴,别的不说,单一道浑羊殁忽就用尽了讲究,做法是在三月的的羔羊腹中搁上三月的大的嫩鹅,又在鹅腹中塞上细细的糯米,做成之后撇去羊肉,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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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糯米,只剩下甜软不腻的鹅肉,入口即化,令人唇齿留香。
武后着身边的王福来替李弘搛了一块鹅肉,用筷子细细地分好了,才送到李弘面前金银平脱的食盘上。
“这道菜还是小时候你最爱吃的,我特意从长安带了那个厨子来,快尝一尝,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王福来悄悄向裴氏使了个眼色,裴氏会意,用筷子拣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递往李弘唇畔。
“这是母后的心意,多少吃一点。”裴氏知道他心怀芥蒂,也只做做样子,悄声道,“天后[1]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你不肯吃,岂不白白连累了那个厨子。”
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地相处了三年,裴氏对李弘的性子多少有几分了解,这人温软的面孔下是一身掰不动的硬骨头,唯有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威胁,才肯退上一步。
李弘倒也不推脱,由着她伺候着吃了一口,吃惯了苦药的口舌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一口便咽了下去。
望着他微微一滚的喉咙,王福来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笑眼眯眯地回到帝后身边,朝武后道:“看来呀,还是您知道殿下的口味。”
到底是家宴,武后今日也未浓妆艳抹,几行浅浅的皱纹挂在额上,看着倒比寻常亲切许多。
她关切的目光落在李弘纤瘦的脖颈上,话中也带了三分怜惜:“这道菜最补身子,弘儿若是喜欢,我就让那厨子留在你的别苑里头,想吃的时候,就吩咐去做。”
“不必劳烦母亲了,这道菜,我以后也不会再吃了。”
李弘湛然一笑,笑容淡薄似无意穿堂而过的东风,携了三分早春的寒意,凉滑地拂过人的心头。
武后垂眸望着他,笑容依旧和蔼:“是不是吃腻味了,不喜欢?”
李弘缓缓一摇头:“小时候只知道味道好吃,而不知道这菜的做法,现在才知道这一道菜要一只三月大的羔羊,一只三月大的幼鹅,秋猎尚且不伤幼雁,更何况宴席之上,于是便不忍心再吃了。”
武后神色微微一滞,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很快如破冰的水,又融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我都忘记了,弘儿是最心软的,自然不喜欢这样的菜了。王福来,告诉厨子,这道菜以后都改成用成年的羊和鹅去做。”
王福来“诶”地应了一声,正准备拔腿去宣口谕,便听见席下传来一声颇为不屑的嗤笑。
众人都下意识地聚目望去,笑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如今炽手可热、被视为太子接班人的沛王李贤。
他今年亦刚过二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双隽秀的眉眼似春风裁出的杨柳,风流中自带三分冷冷的锐利。
李贤唇畔含了一分略带嘲弄的笑意,仿佛武后的口谕便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才让他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素日的仪态。
“贤儿,你笑什么呀?”武后望着李贤,眉头微皱,用眼神警告他不许生事。
偏生太平是个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才吞下一大口玉露团,来不及咽下喉咙,便含含糊糊地追问道:“贤哥哥,你笑什么呀……嗝!”
她一面塞着吃的,一面说话,冷不防一个噎嗝打了出来,逗得满堂一片笑声。
李贤脱席而出,快步到她身边,替她拍了拍背心顺下这口气,才笑道:“我是笑母亲不懂弘哥哥的心。”
太平这才缓过一口,又好奇地问“那弘哥哥的心是什么呀?”
“你想一想,失去了幼鹅和幼羊,最伤心的是谁呀?”
李贤垂首笑对太平,一双如墨点漆的眼睛却斜斜睨着武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太平想了想:“一定是鹅妈妈和羊妈妈吧,她们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捉去餐桌上,一定非常难过。”
这样一想,她心中也大是不忍,面对眼前尚且飘香的浑羊殁忽,也下不去筷子了。
李贤揉了揉垂头丧气的小脑袋,安慰道:“还是咱们小妹最聪明,最懂弘哥哥的心事了,母亲虽然是一片好意,却不懂弘哥哥真正的伤心所在啊。”
此言一出,堂下的笑声便如遭冰封般,顿时凝为一片死寂的沉默。
这话摆明了是讽刺武后不懂人伦亲情,暗指她残害亲子,扼杀亲女的种种恶行。
当日李弘染上传尸之病,虽然已用张起仁一条性命瞒过了天下人,却瞒不住这些皇家子弟自幼见惯纷争缠斗的眼睛,李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被害至此,也实在按捺不住,不甘坐以待毙了。
从安定思公主开始,她的姐姐,她的兄长,她的侄女,乃至于她的嫡子,又有哪一个逃脱了武后的毒手?此刻若再沉默下去,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李贤这个本非亲子的次子了。
一片肃穆之中,唯有李贤一人唇畔还衔着冷冷的笑意,他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天皇天后,仿佛望着重云之上的天顶,在心中暗暗起誓,一定要让这个多行不义的女人跌下云端,让她也尝尝泥淖中的滋味。
半响,才听见武后的声音遥遥传来,打破一片僵硬的气氛:“还是贤儿细心,既然如此,撤掉这道菜,从此再也不许做了。”
她面色从容地接着李贤无声的挑衅,并没有一丝愤怒的表情,这数十年跌宕起伏的生命中已经见过太多了的大风大浪,眼前这个年轻的孩子幼稚的宣战,还远远不足以触怒她那颗坚不可摧的心。
母子二人正无声地对峙,吴议却发觉了李弘的不对劲。
他一直端正站在李弘的身后,见他瘦削的肩膀猛然一跳,知道是要咳嗽了,赶紧递上一方干干净净的白巾,又急忙从怀里取出两个青瓷药瓶,一瓶装着百部丸,一瓶装着月华丸,各自取了一颗预备在边上,悄悄嘱咐人赶紧用阿胶调些温水来。
李弘不着急吃药,却先摁住他忙碌的手,仿佛将他当做自己的手杖,慢慢从座位上立起来,朝着武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贤他……咳咳……出言无状,还请母亲不要介怀,咳咳……”
李贤见状,赶紧快步走过去,扶住他的另一只手,匆匆朝武后微微一弓身:“儿臣先陪太子殿下去侧殿歇息了。”
武后深深望向李弘一眼,终究是摁住心头的动容,一番关切的话语噎在喉头,终于只吐出轻轻的两个字。
“去吧。”
李贤和吴议合力将李弘扶往侧殿,早有人捧上阿胶熬好的温水,吴议半托着李弘的下颌,连送带灌地喂下两颗药丸,一口温水还没到喉咙,就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呛了出来。
李贤见状,赶紧手忙脚乱地拿袖子往他唇上一擦,便见一抹鲜血绽在袖口,心知大事不妙,立即着人传了沈寒山过来。
沈寒山本早早地等候在侧殿中,哪里还用他通传,听到殿里的风声,不过片刻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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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撵到。
他一见此情状,心中顿时如踩空一脚,猛然一惊之后是终于落定的踏实,好似一出早该结束的话本,终于到了最后一句唱词,就该由他这个本来治病救人的大夫,来为这条虚弱不堪生命划上一个最后的终结。
他悄悄一撇头,正欲悄悄差人回禀武后,便被李弘一手极用力地捏住了袖子:“不……不许去……”
沈寒山不由低头望向辗转在榻上的这名青年,那双一贯沉静安然的眼睛罕见地泄露出三分痛苦的眼神,看得他心中一阵不忍,连下手切脉的指劲都不禁放轻了许多,仿佛只要他一个用力,这支瘦弱的手腕就能捏碎在自己的手中。
“……咳……沈博士,你万万不可以去……”李弘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叫沈寒山也挣脱不得。
他拨开吴议想要替他喂药的手,同剧烈咳嗽抢着最后一口气:“你……一旦去了,就是陷母亲于弑杀亲子的地步……咳咳……”
第68章玉碎
沈寒山不由心头一凛,旋即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
当初安定思公主早夭一案,虽然替天后扳倒了王皇后,但也从此落下个扼杀亲女的恶名。如今旧事重演,若李弘再度死在她的面前,只怕又要为其添上一桩鸩杀长子的罪状。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替她着想吗?”李贤恨得双眼发红,“当时分明就是……”
他话未出口,就被吴议一个凛冽的眼神拦下,亦自悔失言,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和母后起了冲突,让你气涌病发。”
“不干你的事……咳咳……”李弘如一尾跃上岸的鱼,剧烈地挣动两下,便被抽干了最后的力气,周身无力地陷在锦衾中,双唇一张一翕,竭尽全力地呼吸着。
“快,快用月华丸。”李贤摇着沈寒山的肩膀,几乎要把一口牙齿咬碎,“快救他啊!你不行,就速速传召别的太医,快去传郑博士来!”
底下人才应了一声,就被沈寒山一手拦住,他切在李弘尺关的手缓缓滑落下去,几乎是微不可觉地朝李贤摇了摇头:“月华丸药性猛烈,可延寿而不可救急。”
他避而不言别的博士,分明是在告诉李贤,别说太医丞郑筠,此刻就是孙思邈在场,也万万不可能再扭转局势。
李贤怔忪片刻,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仓惶地望着沈寒山,又求助似的看着吴议,就是不敢低头看自己奄奄一息的兄长。
一抹凉寒的月色隔窗而入,像一把冰凿的绣刀,在吴议端着药瓶的手上狠厉地割过去,冷彻到骨头的寒意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发觉轻薄的窗帘被料峭春风掀起一枚小角,簌簌的声音拂过人的耳畔,如谁人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他忍不住想过去拉紧帘子,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牵住了手腕,李弘温如软玉的眸子里映着他自己惨白的脸色,紫绀的嘴唇勉强牵动了一下:“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对你交代。”
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病也跟着他的生命一同衰弱了下去,他的咳嗽已经渐渐停歇了下去,只剩下胸口微微起伏的喘鸣,像拂动梨花的一缕和风,轻得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李贤不禁掐紧了五指,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都不及胸口上刀割似的痛楚,他低头深深地望了李弘一眼,不觉有一滴泪珠脱眶而出:“弘……哥哥。”
李弘吃力地扭头回望他一眼,声音低渺如一抹擦身而过的风:“都是大人了,还哭。”
李贤猛然一跪,双膝砸在地上,砰然一声闷响,像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也一阵沉重。
他把脸深深埋进李弘的手中,竭力压抑声调中的抽噎:“弘,我自知出身下贱,只有你把我当真正的兄弟,万事都竭力照拂。从小到大,我都只有你这个兄长,我只有你……”
李弘只觉掌心一阵温热的水迹,旋即便被李贤用袖子一点点细细擦干净,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已不见了斑斑泪痕,只有一抹怆然的笑意:“我听你的话,先出去……等你。”
他截然地转身离去,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沈寒山见状,亦悄悄屏退了左右,守在侧殿门口,只留下吴议在李弘身边,静静守着他的最后一程。
风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如一枚飞倦的鸟静静立在树枝梢头,偌大的侧殿唯有两人的呼吸彼此纠缠。
李弘双唇微启,似乎是想说什么话的样子,吴议立即放下手中的药瓶,半跪在他床前,用耳朵贴着他的嘴唇,静静地听他最后的话语。
一片喑哑的寂静中,李弘的声音弱如一根将断未断的弦,带着温热的气息和淡淡的回响,拂在吴议一片冰凉的耳廓上。
“我死了以后,你就好好地跟着沈博士服侍太平,母亲虽然行事果决,但决计不会对太平下手,太平是个好孩子,她会保护你的。”
吴议不住地点头。
“我唯独放心不下的是贤,他太过率性,你要替我多多提醒他,母后已然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再想与她分庭抗礼只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万万不要再像今天一样冲动行事了。”
这一席话,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吴议从他唇畔抬起脸,郑重地颔首:“我都记住了。”
昏暗的烛火撩动在李弘渐渐涣散的瞳孔中,而被入户的东风擦出一痕跃动的火花,李弘半梦半醒般痛苦地拧着眉头,低声呓语着。
“若我有三分高祖的气性,也不至于让母亲专权至此,是我负了李唐,是我负了天下啊……”
吴议捂着他冰凉的双手,用身体挡住风来的方向,只觉得森森寒意顺着背脊,一路攀上他的眼眶,像一把小而巧的刺刀,深深地刺痛着他的眼眶。
他猛然一闭眼睛,将泪水洇在眶中:“不,这不是你的错。”
李弘徒然地睁着眼睛,眼中沾着无可奈何的笑意,仿佛生死离别不过来去一场,他早已准备好了这一场不能回头的旅程。
“议,你要好好活着……”他纤长的睫毛如翩跹落池的秋叶,在空中无力地扇动片刻,很快跌落于无声的静寂之中。
吴议仓惶地点点头:“是,殿下,我会好好活着。”
这一次,没有人再回答他的话了。
月色像一抹化不开的霜,落在李弘平静宁和的面孔上,给这位英年早逝的太子盖上一层薄薄的白纱,为这位忧国忧民的青年戴上第一朵苍白的孝花。
而他再也不必睁开眼睛,去看这令他忧心了二十载的天下。
一阵沙哑的风声中,唯有帘子掠过地面的沙沙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灵的脚步声,像寒夜里的一场春雨,细细碎碎地敲在房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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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哥哥!我给你带点心来了!”太平雀跃的声音似一只拦不住的小鸟,躲过门口的重重护卫,一跃闯入满地寂静的侧殿。
“啊”
恍惚中,吴议听到太平刺破平静的尖叫,仿佛还有什么瓷器砰然跌落地面的声音,清脆地闯入耳中。
他知道,碎掉的不是太平手中的瓷器。
是玉碎了。
吴议从李弘的床边起身,许是跪久了,浑身的血液都来不及回到心脏,一个支持不住,几乎滚倒在地上。
太平的尖叫唤来一众人等,早有人把瘫软在地的吴议拖了出去,数名早就闻声赶来的太医一起聚拢上去,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接着一个,亲自确认李弘的死亡。
唯有沈寒山脱列而出,扶起几乎站不稳的吴议,慢慢走出侧殿。
大抵是宴会才散,有一众年轻的宫人从师徒二人身边鱼跃而过,带着晏晏言笑,谈论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沛王果真俊朗无双,可惜退席退得太早了些,我都没瞧清楚他的样子。”
“相王才是君子风度,谦谦如玉,若能得到他的青眼,那才是数不尽的福分呢!”
……
轻灵的声音带着女子娇羞的期许,似三月仲春的清风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曾几何时,李弘也是她们口中心中所倾慕的那个人,而现在,斯人已逝,也会有别的人补在她们期许的目光中。
更漏如雨声,一滴一滴地垂落在寂静的深夜中,吴议和沈寒山彼此无话地伫立在侧殿旁,半响,才听见一个哑然而悲切的声音。
“太子薨了”
李弘的死,非但没有平息李贤心中的怒火,反而引燃了他和武后之间早已剑拔弩张的战争。
对于吴议的劝谏,他也只是冷然一笑,仿佛当日那个脆弱的青年已经全然成了一把无往不利的刀,他把锋锐深深藏在厚而坚固的鞘中,叫人再也瞧不出半点软弱的样子。
“弘哥哥就是因为屡次心慈手软,才被母亲逼死,难道我也要重蹈他的覆辙吗?”
吴议并不记得这个继承太子宝座的青年究竟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多久,但很清楚,最终把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李唐皇室的尊严夺回来的人并不是他,甚至也不是将来的太平公主和李隆基,而是一种谁也无法违逆,无法打败的力量。
那就是时间。
时间终究会把武后从李唐皇室掠取的一切重新换回李姓儿孙的手中,只不过彼时的大唐已早非贞观与永徽的大唐,而已经在一场接着一场无声无息的刀林剑雨的争斗中逝去的人,将永远也没有看到那一天的机会。
他苦笑着辞别了李贤,重新回到沈寒山那个独居一阁的小院,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师要把自己锁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好像永远也不想探出头去。
因为他不想看见,也不想听见,只想糊涂。
第69章君之所往
上元二年,注定是一个多事的年头。
李弘溘然离世之后,李贤迅速地继承了他的太子之位,也同时接手了他的一班东宫重臣,包括原来的太子左庶子刘仁轨、戴至德、张文等一干老人,并且迅速将自己的人马渗透入三省六部的核心权位上,誓要同天后一争高下。
与此同时,李弘的死亡,仿佛一枚刺痛李治软肋的暗箭,令他病中昏聩的头脑迅速地清醒过来。
不过几月的功夫,他就下令让初登太子宝座的李贤行监国之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这个肖似长子而更见强硬的儿子身上。
早在二月,李治已提前将身在新罗战场的东宫要员刘仁轨召回长安,一方面是为了筹谋应对突厥的战事,另一方面,亦是为了巩固新东宫党的地位。
有了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撑腰,本来支离破碎的东宫党又重新凝聚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以一种崭新而锐利的姿态伫立在朝堂之上,甚至为李贤赢得了其父亲李治“家国之寄,深副所怀”的高度赞许。
在短暂的欣欣向荣中,李治心中那道摇摆不定的天平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安稳的状态,互相扶持数十年的妻子和年轻并且斗志昂扬的儿子之中的那明晃晃的刀光剑影,似乎再也无法落入他日益病重的眼睛中,只能由着这二人公然对峙,而他就在中间做个调和太平的和事佬。
与表面上暂且安稳的中央相反,因为刘仁轨被调离新罗战场的前线,在七重城被唐军大败的新罗君主金法敏似乎又开始蠢动起来,在和平的底线之上小幅度地试探着。
金法敏的态度很明显,敌进我退,敌走我扰,既然那个不败战神刘仁轨已经离开了前线,那么似乎剩下的四万唐军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
而这时候镇守新罗战线的,正是新上任的安东镇抚大使、将军李谨行。
李谨行的确没有刘仁轨那么功高盖世,声名显赫,但就如同他父亲为他取的汉名,他是一个谨小慎微、锐意洞察的人,他很快地发现了金法敏蠢蠢欲动的战意,并且迅速地做出了屯军买肖城的决定。
不管是新罗军队还是唐军,心中都很清楚,买肖城,就是下一次战火燃起的地方。
而出乎李谨行的意料的是,两军交火的战线还没有铺展开,就有新的敌人悄无声息地入侵了他的军队。
那就是前太子罹患的不治之症,传尸。
这种源自胡人的疾病不知从何时何处开始渗透进了远在朝鲜半岛的唐军之中,并以飞快的速度蔓延到了整个军队,与之同来的,是日益惶恐的军心和对随时可以趁虚而入的敌手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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