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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解玉连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三余小生

    “后来,我长大了。在我八岁那年,哦,那天是父亲的忌日。我一早就起来了,看到我娘还在床榻上睡着,她是一个绝美的女人,睡得那么香,好像从来就不记得,这个世上最爱她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她。”

    南宫云燕双眼布满血丝,那是在他身体里燃烧的怒火。

    “我一个人去山上上香了,这么多年一直这样,我以为她是怕见了父亲的坟会伤心,每次我都会帮她上一炷香。我会告诉父亲,孩儿会尽快长大,努力保护好她的女人。”

    “当我从山上摘完一束花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家里有别人来。那个时候刚好起风了,黄柳遮了视线,我孩子天性,就悄悄跑过去,躲在门边偷听。”

    “那天,我意外地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我爹的死因。”

    “当年妖族入侵村子,我爹带着她逃到了他们三个儿时发现的地方,那里在山的后面,是一片世外桃源,只有孩子才会想到沿着岩缝溜进去。而我父亲,为了保护她,连双眼都被妖兽生生挖了出来!”

    南宫云燕又摔碎一只白碗,隔空抓过酒坛,仰起头豪饮,烈酒焚喉。

    “瞎子,哈哈哈哈……我脑海中的人影在那时就已经死了,我早该知道,就像天总会黑的。原来我爹根本没见过我的样子。可是他还是那么爱她!爱这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

    又是一记空坛飞出雪谷。

    南宫云燕脸色憋得青紫,五指冷硬如铁,一坛酒水砰然炸裂,浓香四溢。他抓着疼痛欲裂的额头,切齿有声:“那天,我真正地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姓南宫,叫云燕,云是芸萱,燕是古燕!”

    “在那之前,我以为我的父亲就叫南宫,姓南、名宫!因为她提到我父亲时只会说南宫、南宫、南宫!呵呵呵呵……那天我才知道,我原来根本就不知道我爹叫什么名字啊!啊——!”

    南宫云燕抄起一坛酒,反手浇在自己脸上,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灼烧感,如业火焚身。可是他的心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老翁说,古燕将会是下一任神将,对天下苍生很重要,但他不愿为神族付出,而我娘是他始终忘不掉的人,也正是出于对我娘的愧疚,他才会去镇守哀牢!”

    南宫云燕心绞如麻,“我娘啊,听说古燕没事的时候,居然笑得那么开心!难道她就没有想到她过世的丈夫、没有想到她年仅八岁的孩子、没有想到她还有一个家!嘿嘿嘿嘿……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她说:‘可是我没年轻的时候漂亮了。’”

    腹中翻江倒海,南宫云燕吐了,吐出的酒水中带着血色,像是要把流淌在他身上一半的血都呕吐出来。

    “老翁说,我们住的地方是当年神仙下界幽会之地。这些年过去,世外其实已经过了两百多年,古燕虽为神将,身上终究没有神血,难免也会衰老一些,让她放心。”

    “老翁又说,他可以让他们在乱世终结以后团聚。那个时候,古燕不再是神将,她还会永远年轻。……只有一个条件,她要放弃眼下拥有的一切,放弃为她死去的丈夫,放弃那个她养了八年的孩子,放弃这个家!”

    “她怎么会拒绝呵呵呵呵……她怎么可能拒绝哪在她心里,与父亲度日,与我生活在一起,每一天都意味着失去。”

    “她不仅一口答应了下来,还向外人诉苦。她说……她说她这么多年过得多么不如意,父亲瞎了以后,她要照顾我父亲,有了我,生活里又多了一个累赘。我两岁的时候,父亲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她总算是熬过了最难的日子,可是还要照看一个不能养家的孩子。”

    “她突然打住,爬过去跪了下来,死死抓着老翁的袖子,求他说:‘请你不要告诉他……’说到这里,她居然还会往门口望上一眼,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她在害怕谁哪”

    “‘不要告诉他,我生了一个孩子。’”

    南宫云燕凄然一笑:“那个时候,我多想冲出去告诉她,告诉她父亲是多么爱她,告诉她她的孩子是多么舍不得她……可是我动不了,我想喊,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我想拼命地哭,可是只能缩在角落流眼泪。”

    “我看到负籍老翁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对我娘说:‘不再和孩子说点什么吗可以晚上再走。’

    ‘不,就现在。’

    我看到我娘找了根签子在桌上刻字,而我居然能清楚地看到她刻的字:

    ‘娘饿了,去外面找点吃的。’

    我娘看了一会儿,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外面很乱,别找我。’”

    寒风呜咽,南宫云燕的身体也凉了下来,虽然脸色还很红,但他心里已经平静多了;手中抓着一坛酒,慢慢啜饮。

    “那天以后,我娘就消失了,她变成了老翁手中的一幅画,很美,会永葆青春。而我,变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我娘消失以后,我冲了出去,果然,之前是老翁在阻拦我。

    ‘把我娘还给我,你还我娘,你还我娘!’我冲上去拼命打他,花瓣散了一地,他抽走了我手里的花。

    ‘多漂亮的花呀,可惜了。’

    ‘你还我,那是我摘给我娘的!你把我娘还回来,还回来……’

    ‘我帮你把花送给她吧。’

    老翁就把花‘送’进画里,放在我娘手上。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不愿做偷偷摸摸的事情。他之所以让我偷听,就是要告诉我他的企图,然后让我知道,我是一个没用的孩子!”

    “老翁带着‘我娘’走了,我看着她留在桌上的字,看了一夜。第二天,我放了一把火,把家里的东西都烧了,就连身上穿的那身衣服也扔进了火里。从那以后,我就当我娘饿死了。”

    “那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早你一年来到哀牢,途中还遇到了你。你让我知道了我存在的意义,我不止是我爹血脉的延续,我更应该是一个大写的人。可惜直到最后,我还是做不到像你一样洒脱。我还是那个第一次遇到你时,会不惜一切手段跟人打架的,令人讨厌的孩子。”

    “二弟,你有一个好父亲,更有一个好母亲,我嫉妒你!我只是没想到,后来你说你是因为我才来的哀牢。我算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能过上你原来的日子……”

    “后来,三弟也来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经常从山上望着山下,聊战争结束后自己想干的事情。你知道吗,五年前蛮王攻山,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救你。”

    “整整二十一天,我犹豫过九次,其中救了你七次。只有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我是眼睁睁看着你陷入绝境。”

    “第一次是你运气好,躲了过去;最后一次是因为,那时我若再救你,我害怕日后还要亲手杀了你。你可是古将军最喜欢的兵人,在古将军眼中,我们都不及你。若是我要借肉身复活,也会选择你吧。”

    “我终于下定决心冷眼旁观,可是最后三弟却赶了过来!二弟,如果不是希望你活着,我怎么会犹豫要不要救你……”

    “将军分散神力之时,我多么希望我的额头会是一线金色。这样的话我就不用那么辛苦,我只需要把手中的剑刺进我心口,就可以轻松结束这一切。”

    “说这种话对三弟很不公平吧,但我真的不希望对你动手。可是当三弟眉心的竖纹出现之后,我知道我已经没了退路。”

    残雪渐渐落在白色的碗里,在酒面上开出一朵纯洁的花。南宫云燕看着这朵花盛开在他眼前,更是看着一朵花盛开在他们兄弟间的哀怨中。

    一朵花开,在无尽的黑夜里开出一点光明;一朵花开,在万年寒冬中开出一个春天。这朵花开,开出腊月的暖阳;这朵花开,更是在极致的罪罚与诅咒中,开出一个让人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花还会开,便人心不败,善良还在。

    “啊——!二弟,对不起!……”

    南宫云燕放声大哭,此时的他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天,想要把心中一切的委屈和悲伤、想要把自己全部的孤独和痛苦、想把所有的不开心,全都哭喊出来。

    “大哥,穆家人走了。”不知过了多久,风中响起了凌青云的声音。

    不知他是早就到了这里,一直等到现在;还是刚好在此时赶了过来。

    南宫云燕不会再害怕自己的软弱被人窥探;就算如此,他也只会感谢三弟的善解人意,给了他这么久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见大哥没反应,凌青云也并未上前,或许是不想让他为难,毕竟此时的大哥,一定不希望有谁看到他的脸。

    凌青云继续说道:“穆家族长说他们不会留在中土,叫我们放心。”

    还是没有反应,凌青云也不再说话,就这么站在风雪中,等着大哥的指示。

    “三弟,可以再帮大哥一个忙吗”是南宫云燕沙哑得,如同用指甲刮着一棵老树的声音。

    “大哥你说。”凌青云干脆地回答,现在的他很想为大哥做点什么。

    南宫云燕微微抬起了头,却很难再挺直他的脊背。

    “帮我打探一下……负籍老翁死在何处。”

    “有什么意义吗”有意或无意,凌青云说出了这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我想见见她。”

    ————

    『春光在湖中荡漾,岸边杨柳依依。

    男孩已经没了力气,只要再来一个人,他就会输掉这场较量。他不能输,输了就是承让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一个一直躲在自家院子里偷看的孩子,从墙头上翻了下来。那么矮的墙,居然还一屁股坐在地上,路上又摔了一跤,真的很笨。

    “喂,你一个人打那么多人,你真厉害!”孩子拖着一身碍眼的长袍,伸手擦擦鼻涕,指着自己胸口说:“我叫穆舞墨,父亲的穆,舞文弄墨的舞墨。”

    男孩脑袋昏沉沉的,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心里只想着要不要趁着他还没动手,先给他一拳!

    打哪儿呢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叫南宫云燕,父亲的南宫,芸萱的云,古燕的燕。”

    不仅没有出拳,却说出了这样的话。男孩很诧异,身体不经他的控制就做出了回答。以后许多年,每当望着穆舞墨的背影时,南官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以真名示人的他,却在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面前,这样介绍自己。』




第一章,离别难(一)
    『相传上古周朝没有采诗之官,每年春天,乐吏摇着木铎(duo)走访民间,采集乡野歌谣,把能反映人民苦乐的作品记录下来。

    整理成册后,交给太师谱曲,演唱给周天子听,作为天子施政的考量。

    歌集流传至今,尚存三百一十一篇,其中笙诗(有目无辞者)六篇;歌集名曰:《诗经》。』

    南疆四月天,春去首冬来。

    五月初九,遍览羽界各地:东域洛水岸,柳絮如飞雪;西境不争山,竹柏已森森;北冥燕云地,草盛花烂漫;中原巍山十七景,更是拢聚了天下九洲绝色春光……草绿花开江水暖,人面桃红笑灿烂。

    陶醉在艳艳阳春里,正是羽界学子们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南疆大地却已褪去绿衣,换上一身冰冷的雪白。

    南疆南——冰渊:

    很少有人会去想,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样,是永远没有黎明的漫漫长夜是一片一望无尽的汪洋大海还是浩瀚的星辰,如云的迷雾

    如果你来过这里,想必会得到一个答案:是两道纯净如白玉的,向上、向前、向后皆无尽的墙壁——两条冰雪凝结的墙壁。

    冰墙之间,是一片广袤的旷野。

    白色,白色,还是白色;风雪,风雪,只有风雪!这里宛如一处从来没有生命踏足的绝境,冰雪与寒风,一同演绎了过去数千年的岁月。

    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正午,一轮白日悬空,阳光洒落在冰原上,热情地拥抱着这片寒冷的大地。

    穿墙而过的风雪中,带来一丝绫罗绸缎的声音。

    风来的方向,一支古朴的剑匣斜插在积雪里。剑匣呈一个方形,上宽下窄,长逾三尺,表面一片褐色,四个空腔在风中呜鸣。

    一件白如雪的轻裘挂在剑匣一角,在寒风的吹拂下,如同一片白色的波浪在江水中徜徉。

    寒风飘零,雪花轻轻落下,凝结在剑匣表面阴刻的纹路上。

    木板被染成一片白色,隐约可见八个肃穆的字:

    “非焰、红妆、叹息、奈何”

    不远处,有一位女孩儿安静地站在雪里。她个子不高,赤着两只小脚,一对明亮的眼睛里,印着天空淡淡的蓝色。

    飘扬的裙摆勾勒着女孩儿纤细的双腿,套在她身上的,仿佛只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

    轻纱飘摇,点染着茫茫白雪,与天地相合,素洁如画。

    唐突的是,还有一根刺眼的红色,扎在这幅画里。——女孩儿身旁的雪地上,竟然还插着一把红得逼人的剑。

    此情此景,就像一盒胭脂打翻在一条白色的绫罗上,不仅显得格格不入,还破坏了原先那份难以言说的韵味。

    更何况,红剑横立在雪中,剑刃直对女孩儿的身体,光是这样,仿佛就要把她柔弱的身体给切碎!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间,风雪轻轻荡漾起来,就像春风吹过草原,带来一片生命的气息。

    女孩儿悠闲地看着对面,在她与那把红剑的正前方,仅一箭之隔,竟然冰雪消融,寒霜化水。

    涟漪震荡,温暖的空气突然变得炙热起来。

    红剑战栗,抖得像只掉了毛的鹌鹑;女孩儿却无动于衷,如冰雕一般,都懒得看鹌鹑一眼。

    不料鹌鹑它戏份不减,居然还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满剑不情愿地飞向了女孩儿目光停留的方向。

    红剑离去后,在女孩儿前方与两侧很远的距离上,还有三只如遭雷击,一同颤抖起来的“鹌鹑”,纷纷哀鸣不已。

    它们虽然想逃,可却被死死地钉在地上,哪儿也不能去。

    好像自从经受水与火的淬炼时起,它们的“心”中,就深深铭记着今日这份恐惧。

    大地变得泥泞,冰雪犹如江水退潮,雪线化为一道虚影,向女孩儿逼了过来;到女孩儿脚下,却再难越雷池一步。

    身后,万丈寒冰;身前,炙热炎炎。似乎女孩儿站立的地方,就是光与影的交点,冷与热的分界。

    一只雪白的小手自下而上,缓缓抬了起来;无数冰雪也如狂龙吸水般,兴奋地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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