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安解玉连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三余小生

    不给三弟为难的机会,南官如白虹贯日,直上青天。

    “大哥,接黑刀!”凌青云反握利刃,向上甩去。

    “不必。”南官避而不接。

    落雷森森,天上电光如笼,凡人岂能承受此等厄难凌青云心生担忧,若没有一件神兵利器护身,一旦被天雷击中,大哥便要承受剔骨抽筋之苦!放眼望去,不料此时天上,南官竟然抛去长剑,大敞胸怀;欣然受难、视死如归!

    凌青云大脑一片空白,焦急大喊道:“大哥,快取剑啊!”

    天雷攒射,轰鸣而下,犹如万道枯枝。

    眼看南官惨无人样,凌青云拔刀在手,心中乱作一团。

    “大哥,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雷劫愈盛,相聚成团,骤然砸落,如星辰浴火;南官吐出一口脓腥血水,大笑相迎!

    一弯黑月升空,正中一团紫雷。二者相撞,声势之大犹如天裂。黑月破碎,更有万千残影;天雷再聚,震怒之声犹如百鬼哭嚎。

    南官一把扯过凌青云衣襟,怒吼道:“你上来干什么!”

    凌青云不好出招,只得单手收刀再出刀,同时大声喊道:“我不想让大哥受此厄难!”

    “受!为何不受!2”南官乱发如狮,一把推开凌青云,指着上苍喊道:“当年,与二弟相识之日,我正如一叶孤舟不知何往!若非二弟,我必飘零一生,含恨而亡!你可知道,那日我二人席地而坐、互明心志。二弟一言,犹如一杯烈酒浇我心中之块垒!3”

    凌青云并不知道大哥与二哥早年相识,他是三人中最晚上山的一个。而哀牢所有兵人都遵从着一个默契,绝不会追问他人的过往。他只知道南官早他二人上山,所以一直以为他们也和他一样,都是上山后才认识。

    “听二弟之言,”南官继续喊道,语气中却没了愤怒,也不再看向凌青云,似乎只是想把郁积多年的话说出来。

    “我顿感毛骨悚然,流下一身冷汗,不觉心中自有光明,才会去哀牢,战妖族,忍辱百年,坐薪悬胆!哈哈哈哈……”南官大笑,乱发如狂柳随风,魔怔一般,笑得十分苍凉。

    不疯魔,不成活!4

    凌青云又挥一刀,劈开一片紫雷。

    对眼前一切,南官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只是说个不停。

    “生逢乱世,人心不安,高士贫贱,皆有贼心。但有一人高呼,便有千人振臂,真乃人言如箭!然而此箭一出,却又引得多少壮士尸陈沙场,魂归西天。”

    天雷之音如风卷残云;又如惊涛拍岸;似有百万雄兵在空中齐声呐喊!而他二人,不过是两片风中柳絮,两尾江水中的游鱼。

    “大哥,够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南官闭眼,片刻后又睁开,看着眼前这位在生死存亡之际一再赶来救他的兄弟,仿佛又回到了三人并肩作战的日子。

    他推开凌青云,回首看向即将坠落的天雷,坦然喊道:“三弟,你不过是受我蛊惑,此事本与你无关,你快离开此地!今日之罪,乃我咎由自取,我南宫云燕不受此罚,二弟安能魂归故里,夜枕青山!星光殷殷,天日昭昭5!我南宫云燕不受此罚,如何对得起二弟在天之灵!”

    凌青云心知劝说他不过,索性也扔了黑刀,对南官喊道:“大哥!二哥是我杀的,古罗门是我斩的,他们的怨,我占一半!我与你一同受罚!”

    “哈哈哈哈,我真是交了两个好兄弟!好!三弟,既然你不肯走,那我二人一同向二弟请罪!”扭头又喊道:“三弟,今日我二人若有幸不死,三弟之手足,即大哥之手足,三弟手中之刀,即大哥舍身之命!大哥就是做牛做马,也要……”

    天地亮白如雪,雷光吞没了所有画面与声音。

    二人遭遇的这场雷劫,——是古罗门愤怒的神罚,是穆舞墨临死前的诅咒。不论生死,这场劫难已经在他们的命运中,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烙印。

    南官醒来的时候,雪谷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天上飞雪回旋,像无数白色的精灵在空中舞蹈。舞曲落幕之时,片片雪花凝聚,雪谷中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身形缥缈,神色淡漠。

    “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男子的声音无怨无怒,不悲不喜,七情六欲皆不足以形容。他的声音,仿佛根本不是人间的话语。

    “不论真假,不管你是何人,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做纠缠。”男子双眉微蹙,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一丝人间的情感,却是悲凉。

    “‘君临’之力已被封印,此为我愿。自此以后,不论你们身在何处,都会如处寒冬,这是古罗门的神罚,非人力可违。”

    男子停顿片刻,伸出双手,低头看了看自己即将消逝的身体,犹豫一番,还是继续说道:“至于是否还有其他责罚,我却不知。甲子雷劫,万年为期,大哥,三弟,你们……好自为之。”

    穆舞墨转身,随即化身为万千飞雪,砰然飘散。

    “哈哈哈哈……”躺在不远处的凌青云大笑,两股热泪滑落脸颊。

    “二弟终究……不愿要我们的命。”南官望着远处柔和的蓝天,喃喃自语。

    “也是,”凌青云抹了一把热泪,“杀我这样的人岂不是脏了二哥的手!”抽抽鼻涕,尝试一番,终于爬了起来。

    他忍着疼痛,四处望望,只见远处那团沸腾的血水,最终冷凝成一枚血红色的丹,无声飘于空中,犹如一只死去的眼睛,监视他的命运。

    “大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凌青云上前捏过血丹,背对南官说道。虽然此生已经没有可能得到“君临”之力,他还是将这枚血丹小心收藏起来。

    “我是谁”南官也爬了起来,反问道。

    “嗯。”直到此时,凌青云才有机会认真端详一番这张陌生的脸,重重点头。

    南官也陌生地摸了把自己的脸颊,而后低声说道:“从小她……”或许是受了二弟的影响,提到“她”时,南官也不再那么苦大仇深。

    “……娘就说我长得像我父亲。”

    “那……”凌青云再次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难道大哥之前所说依旧是假话古罗门的故人,他的父亲,那个芸萱又是谁

    片刻后,凌青云的心中依稀有了一点模糊的猜测,可是依旧语无伦次:“你、大哥,那你娘亲……”

    “我娘死了,在我八岁的时候。”南官望着远处,白茫茫的雪谷像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一如他的人生。

    “饿死的。”

    他似乎并不想谈这些,索性岔开话题道:“你可知道古罗门为何会为神族镇守哀牢三百年真的是为了报答负籍老翁的救命之恩不是的,古将军的过去,你们并不了解。他对神族的怨念,绝不低于任何人。”

    “那是”既然大哥不想谈及他的身世,凌青云便顺从地接了下去。

    南官便自然地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曾几何时,古罗门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那个时候,他的村子里,每一个年轻人都以能当上神兵为荣,这也应该是他曾经的梦想吧。……可是他们为神族而战,神族却对他们见死不救。古将军的双亲,便死在了一场全村人与叛军的战斗中。”

    凌青云不出所料地发出一声冷笑,“哼,神族……”

    “那个时候,古将军已是有名的将领。可是因为对此事赌气,便没有救援另一片战场中的神族军队。只是……”南官叹气,“只是命运弄人!他的兄弟——也就是我的父亲,与他所爱之人,却因为坚信他会赶来援救他们而参加了那场战争,至死都没有放弃。”

    南官苦笑,“自那以后,二人音信全无。古罗门误以为他们因他而死,便陷入了无尽的自责。想必是为了赎罪,他便去了哀牢为神族镇守天门。此后多年,他既不主动绞杀妖族,也不能说对天下苍生全然不顾。就是在那时,他得到了近乎无尽的寿命,并且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神将。”

    “后来哪”凌青云问。

    “后来……”

    凌青云发现,南官的目光又变得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后来,负籍老翁找到古罗门,对他说他的爱人并没有死,而是被他收在了画里。只要他愿意守护哀牢三百年,负籍老翁就答应为古罗门复活那个女人……复活我的母亲。”

    凌青云理清了所有的思绪,负籍老翁为了让古罗门镇守哀牢,所以欺骗了他,而他的兄弟与爱人确实也没有死,他们还生下了一个孩子——他的大哥。

    南官嘴角翘起一丝弧度,似乎是嘲笑堂堂神将也会深陷**,难以自拔,冷言道:“与蛮王一战,他已倾尽全力,时日无多,但他不会甘心就这么死的,哪怕负籍老翁已经死了,不,正是因为负籍老翁死了,他才必须要复活,必须亲自找到那个女人!如此,他才安心。”

    凌青云敏锐地注意到,南官对他的母亲似乎有着深刻的怨念。不过他并不想过多了解大哥的家世。生在乱世,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秘密。正如他手中的黑刀,大哥与二哥也从未追问过它的来历。

    凌青云思索道:“所以,从他将‘神籽’分给我们开始,就在计划利用我们复活”

    南官点头,“我只知道,古罗门复活的希望寄生在二弟身上,不过其实我也不清楚,在他复活以后,我们会不会死。”

    凌青云默然。

    大哥绝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就算古罗门真的需要利用他二人来复活,为了天下苍生,他也一定不会拒绝,甚至根本不会告诉自己。但他还是欺骗了自己,甚至不惜陷害二哥,也要阻止古罗门复活的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南官转身望着凌青云,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片刻,说道:“不问我点别的了吗这些天来,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何执意要杀古罗门”

    凌青云心中长叹,大哥就是大哥,他真的不愿与这样的人为敌,摇头说道:“不问。我说了,刚才就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南宫欲言又止,还是开口说道:“三弟,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大哥说的这一切都是谎言……”

    凌青云似乎也受到了穆舞墨的影响,既然二哥都能原谅他们,自己又何必太执着

    “不用说了大哥,二哥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还认我这个三弟,只要你还是我大哥,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南官望着身前这片雪谷,雪谷的尽头,便是那条被霜雪冰封的万里大河。

    “三弟,既然二弟长眠于此,我二人又死难得脱。我看,这里已是中土地界,虽然有些偏远,但也广袤,又有大河为界,正是我们余生接受惩罚的好地方,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如何”

    凌青云笑:“一切听大哥的!”

    南官也笑:“不怕大哥害你”

    凌青云摇头,“大哥,我不傻,你想杀的人是古罗门,不是二哥。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杀古将军,但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凌青云一改常态,认真念道:“我相信大哥!”

    南官点头,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百年中的平静:“三弟,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大哥你说。”

    “刚才发生的事情……去和二弟的族人详说了吧。是去还是留,由他们自己决定。记住,不准伤人。”

    凌青云有些为难,苦着脸道:“大哥,既要坦白,又不让我伤人,万一……”

    “他们——”南官看着凌青云的眼睛,“是二弟的族人!”

    凌青云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大哥!”说完又问:“大哥,那你哪”

    南官看着不远处那颗埋在积雪中的头颅,喃喃道:“让我再陪二弟一会儿。”




楔子,醉落魄(完)
    南宫云燕登上雪谷,万里山河尽在眼中。他来到一块岩石下,单手扒开一片积雪,用袖子擦干;泥泞中露出一截红绳,还有三只倒扣在雪中的白碗。他单手叠好白碗,两指拽出红绳,噗噗几声,三坛泥封老酒破土而出。

    哀牢兵人,无人不饮酒;哀牢兵人,无人一天不喝酒。为了在旅途中解闷,三人千金散尽,备足了酒水,路上一坛坛地喝,一车车地送。一个人,便喝一碗寂寞的酒;一群人,就喝一碗喧扰的酒;在荒野,那就喝碗壮胆酒;在村镇,便要喝碗思乡酒……

    只是离开哀牢以后,南宫云燕早已戒了酒。他就这样一手提着穆舞墨的头颅,一手捏着三只白碗、两指勾着三坛老酒,漫步在茫茫风雪中。

    山崖边上,居然有一面漏风的雪墙。这是他早就准备在这里的几十坛酒,此时已被厚厚的风雪盖上。

    狂风倒灌,吹散他额前几缕白发。南宫云燕就地坐在雪中,轻轻放下穆舞墨头颅,将白碗一字摆开,扯去一坛老酒上的泥封。老酒浑浊,人影缥缈,南宫云燕低头看着自己一日衰老的面容,憔悴的目光中写满无尽的沧桑。

    咎由自取,无声苦笑,他将一坛酒摆在穆舞墨“身边”,为二弟斟了一杯烈酒,说道:“这三坛酒,是我们从哀牢带下来的,说是要在天下太平后再一起喝。三弟的酒,我替他敬。”端起白碗,将浑浊的酒水洒落大河;两番过后,兀自倒酒。

    他又指着身边雪墙,开口说道:“边上这些,是你一路上记着数,说我欠你的。一坛没少,都在这里了。”说完以后,饮酒如水,一碗一碗地喝,一坛一坛地扔。

    身下是冰封的大河,对面是世人口中的中土。不知过去了多久,南宫云燕喝得烂醉如泥,一对浑浊的目光看向身旁沉默的头颅,还是熟悉的模样。

    过去一百年里,兄弟三人常常就像这样,并肩站立在哀牢那一望无际的山崖上,一起眺望着他们守候的世间。

    “爹……娘……”

    『“我叫南宫云燕,父亲的南宫,芸萱的云,古燕的燕。”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以真名示人的南官,却在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面前,这样介绍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记忆已经模糊,唯有这句二人初次见面时说的话,依旧清晰在耳。

    “三弟,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走了。”

    “有时候,我会梦到那个男人,我总是会想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娘很少提到父亲,只说我真的一点也不像她,好像根本不是她的孩子。——我的眉毛,我的声音,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统统不像是她生出来的孩子。……那个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在夸我,在夸我父亲……”

    南宫云燕泪眼浑浊,一股哭腔说道:“我只记得父亲一个模糊的影子。我睁开眼睛,他把我抱在怀里,一直在说:‘云燕啊,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照顾我老婆,要对我老婆好,要学会保护我老婆,不能让我老婆受委屈,不能让她被别人欺负……’我老婆、我老婆、我老婆我老婆!在他脑子里,都是那个女人!”

    他觉得胸中有一腔怒火在炙烤他的五脏六腑,愤然摔碎了手中白碗。
123456...11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