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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薛直
他骨子里对卫燎从不敬畏,也绝不恐惧,一是因为太熟悉,二是因为卫燎其实很讨厌大多数人那张脸,比如裴秘的。
要博得卫燎的欢心属实不易,他又要能够耀武扬威舒张,又要被对方真正看在眼里,能卸下一切防备和面具,又要耀眼刺目,又要温柔内敛包容一切。这样挑剔的人倘若能够夜夜安睡无梦,就是真正不公平了。
谁也不知道傅希如为什么就正好。
“陛下怎么想起问这个?到如今再怀疑臣与公主,恐怕是有些晚了。”傅希如随便找了个话头,带着一点笑意,像是调侃,又像是嘲讽。
卫燎发了一会愣,一时没有想明白该怎么说。
他其实不在乎傅希如和别人的事,和谁他都不在乎。世上没有人比得上他,卫燎一向很明白这件事。他有最尊贵的身份,又有最动人的样貌,且手疾眼快,在一开始就霸占了傅希如的情窦初开,因此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要忌惮什么,在乎什么。
想起来问一半是因为裴秘反复唠叨过十几次,傅希如从不说废话,向着卫沉蕤的原因一定要摸清,另一半是因为,他确实想知道为什么。
从前他们总是没有机会说什么心里话。没什么好说的,那时候他们所记挂的都是一样的,废太子,先帝的圣心,入储之后繁重的太子职责,和初登基的时候耗时半年的恩旨,还有之后引发争吵的朝政。卫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现在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傅希如在想什么了
他想知道。
但傅希如显然不肯说真话。
卫燎往窗上一靠,垂下眼睫,若有所思。他不傻,傅希如不肯说自然是有鬼,但他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眼下的事千头万绪,他起先和裴秘所猜测的,无非也就是傅希如取得了云横的信任,或者现在就是他的内应,又或者他转投卫沉蕤,为她驱使。
但他总是不大愿意相信这二人也能够驯服傅希如。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能开出的条件有限,傅希如倘若这么明白就被他们买,未不配让卫燎如临大敌。
先前几番试探,卫燎都没有问出来什么,甚至先把自己搭进去了。说不上不好,但也足够让他暗自恼恨。
就像是喜欢傅希如的疤痕一样,他也喜欢傅希如眼下蛰伏不动的尖牙利爪。比起紫琼或者裴秘的如临大敌,只有卫燎把这个互相试探的游戏看做调情和亲近自己的猎物。
他低头笑了笑,撩起眼帘,含着危险的甜蜜逗弄傅希如:“又不是为了你打听,她离京多久了?总该送她一份合心意的大礼。”
傅希如神态镇定,微微挑眉,意味深长:“陛下这儿确实有她想要的大礼。”
这话中有话的姿态未太明显,卫燎汗毛倒立,直直望着傅希如又沉又冷,连笑意都像是冰一样浮动着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打从傅希如回来,他们凡是说过的话全都是废话,全都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实,这句也不例外。但傅希如的眼神简直就是明确的暗示了,卫燎咬住嘴,忍不住继续和傅希如对视,想知道这是不是为了他好。
傅希如率先调转视线。
日影慢慢在蓬莱山上挪动,一直到西。
卫燎忘了他还能问,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又已经不想问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赌什么气,傅希如一副言尽于此,多的话一句也不会说的样子,他就真的什么都不问了。
再往后也没有说什么话,过午之后,傅希如就该走了。
他侍君伴驾这样的事已经做得很熟练,包括御前女官也早知道该怎么配合,出来的时候湖水边就已经备好了一艘小舟,紫琼正站在岸边,把一个包裹递给他。
傅希如摸了一下,看了看紫琼。
“是点心,”紫琼叹息一声:“知道大人是要去尚书省,就备了这些,是您喜欢的口味。”
紫琼做人周到妥帖,很少使人为难,又和善,傅希如也就是点一点头,对她笑了笑,没多说推辞的客套话,以显得生疏:“多谢。”
区区小事,紫琼也没什么功夫,闻言摇一摇头,看着碧莹莹的水面,一时之间静了下来。
知道她还有话说,傅希如也不急着走,耐心的等着。
紫琼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是妾身逾越了,但大人是该知道的,陛下他……”她低声说:“很孤独。”
傅希如也望着湖面,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低声自言自语一般说:“自古帝王称孤道寡,紫琼,这两个字分量不轻。”
这是自然,紫琼也见惯了,她又叹了一口气,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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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耐烦了些许,她的衣带被风吹起,飘飘荡荡的影子落在湖面上:“大人,你知道不是这个意思。高处不胜寒,咱们都没有法子,可我说的这个,您有办法,却不肯吗?”
傅希如早知道她的性子比起卫燎差不多同样倔强,否则也不至于被卫燎如此赏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回头望了紫琼一眼,吃惊的看着她,不发一语。
于是紫琼也看着他,丝毫不肯退缩。
良久,傅希如对她笑笑,疲惫而温和:“我真的有办法吗?”
紫琼愣住了,她抿起嘴唇,罕见的露出几分严厉:“不能和不肯,是不一样的。”
傅希如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对自己的信任,但见到这幅面容,竟忍不住要把手放在她肩头说出几句真话,最终还是忍住了:“我也以为我能,但在那之后,我就到了幽州。”
他向前一步跨上小舟,好似要飘飘而去一般望着她,神情温和的过分:“我不是不想。”
紫琼目送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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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卫燎其实很讨厌大多数人那张脸,比如裴秘的。
裴秘:又cue我????是人吗????
第二十九章起因
京中派去接清河公主的车队才出京,云横就先抵达长安了。
时节正好是清明前几天,云横从城门口一路进来,身边只带着几个亲信,卫燎下旨让礼部安排食宿,又叫光禄寺安排夜宴,叫太仆寺安排伎乐,然而云横一进城,就匆匆到了紫宸殿。
傅希如从尚书省都堂出来,正好遇上裴秘。裴秘身兼数职,日常并不一定在这里坐堂,因此本该是傅希如与他会和,也就变成了他来配合傅希如。
正好是日落时分,傅希如长出一口气,抬眼看见天边云朵都镶着明丽的金边,对裴秘拱拱手:“裴大人。”
裴秘还礼,两人脸上的神情倒是都差不多。
春闱在即,他们都不得闲空,虽然傅希如还没轮到宿直,但也时常在禁内留宿,眼下又有云横这件事亟待解决,和裴秘之间那微妙的敌对之意也就都敛起来了。
“听说他是栗特人与回鹘人之子?”在路上,裴秘忽然发问。
虽然有个铁锁横江般豪放的名字,看着与汉人也并无二致,但朝廷之中人人都知道云横其实是胡人。裴秘提起这个,也不过是开个头。
傅希如点头。
果然,裴秘若有所思:“听闻入城之时,他这一行人奇装异服,引得城内骚动围观,难道此人尚未驯化么?”
他捻着胡子微微蹙眉,傅希如倒是见惯了云横的做派,道:“幽州地处偏远,规矩废弛,他自在惯了,不识规矩,想来在紫宸殿总不至于仍旧如此。”
说过两句云横,剩下的也就都是闲话了。傅希如知道裴秘在试探自己,没透出什么卫燎准备如何处置他路上杀人的内幕,裴秘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傅希如知道的消息和裴秘的差不多一样,当日江州官吏宴请路经此地的云横,宾主尽欢,宴席上并无异常,云横也并未露出杀人的征兆。唯一能够激发他杀机的应该就是死者与他说过的几句话,只是当时宴席已经过半,喧哗扰攘,醉意阑珊,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事后云横具折请罪,也避而不谈杀人动机,只说自己冲动,恳请降罪。也正因此,他轻车简从入城,低调而乖顺,看样子是要把悬念留到卫燎面前。
云横绝不会毫无后手,更不会真的一时冲动就做出当众杀人这等事,傅希如所不知道的,无非是他准备如何脱罪而已。
裴秘也同样不得而知。
傅希如见过云横,但也只是比京中其余人更熟悉他而已,说不上了如指掌,虽然知道他多半会安然无恙,但也不知道云横会怎么脱罪,又怎么洗清自己。
到了紫宸殿,裴秘和傅希如一前一后的进去,未见云横其人,先是听见一阵哭声。
裴秘回头看一眼傅希如,两人面面相觑。只是已经到了御前,瞻前顾后自然不行,两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果然是云横在哭。
他年在四十上下,是熊罴一般强健的体魄,伏在卫燎脚下哭声震天,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场面吓人又好笑。卫燎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颇见几分无奈。
云横尚且不知裴秘和傅希如进来的事,正哽咽着说下去:“臣长于蛮夷,不通礼数,但也知道奉养父母,却遍寻不到阿母……原来是早就与姐姐遭了难……”
傅希如听出一点端倪,讶然挑眉,又和裴秘对了个眼神。
那一头云横还在哭诉,极尽可怜:“臣杀了朝廷命官,枉顾陛下信任,为人臣者本不该如此,只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说着砰砰磕头,一味请罪:“臣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得见母亲和姐姐,现如今已经为她们的苦难报了仇,别无所求,但凭陛下降罪!”
和他这请罪的态度一脉相承的,是他简素的服饰,和一同入殿的几个属官面上的悲戚。
裴秘目不斜视,嘴唇微微翕动:“傅大人,看来这一趟他是无虞了。”
傅希如也不看他,同样答道:“裴大人说的是。”
于是二人都静默着,目视如同一快棺材板一样直直站着的大理寺卿,任由云横继续呜呜哭泣。卫燎安抚他几句,又把云横的大意重新讲了一遍。
云横的母亲是栗特舞女,父亲是突厥大将,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自幼一起生活,后来家人离散,这几十年来一直在找寻失散的母亲和姐姐,却杳无音信。
那一日宴席上,江州刺史以私蓄的胡姬待客,云横却在其中发现一个形貌皆似母亲的少女于是心生疑窦,仔细盘问,竟得知了母姐的消息。
原来当年离散之后,云横的母亲与姐姐流落,被人辗转倒卖,母亲已经病死,姐姐是江州刺史的姬妾,而这待客的少女,正是他姐姐与江州刺史的女儿。
倘若仅仅如此,或许这人罪不至死,然而得知姐姐遭受虐待,早已病死,而这唯一的外甥女又被拿出来待客,顿时怒由心中起,当场将人杀了,又带着外甥女一路入京。
……真是好一场大戏。
云横既然这么说,定然有绝对的证据证明他的出身,母亲和姐姐的去向,甚至连外甥女都一起带来了。
说的话倒是铿锵有力:“臣犯了国法,无可辩驳,母亲已经过世,也已经找到了外甥女,再无遗憾,即使陛下要臣以命偿命,平息物议,臣也愿意赴死!”
卫燎默不作声,扫视殿中众人,叹息一声,问大理寺卿:“按律该如何处置?”
大理寺卿名叫周硕,出身蜀中豪富之家,早年以策论扬名,是个板正且严厉的人,从先帝那时候起就在大理寺,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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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间也曾在地方任职,一张脸又冷又硬,大概是殿中最冷酷的一个。
“谋而既杀,斩。”
裴秘眉头一跳,头一个出声反对:“节度使是二品大员,其情可悯,且并无谋划,应归属误杀,焉能遽斩?”
他倒不是想顶着周硕冷飕飕的眼神对着干,皆因卫燎并无杀意,且节度使是地方要员,尤其云横掌管三地戍卫之事,牵涉众多,真的杀了他,倘若军中哗变呢?
不得不考虑更多。然而周硕生性如此,使眼色也视而不见,裴秘出言反驳,话音未落就听到他冷笑一声:“哼。”
刑名是他的本行,裴秘虽然也读过本朝律例,却怎么也不如他通,只见周硕调转目光,言简意赅反驳道:“他既知道席间胡姬的身份,心中起了杀意,这才殴杀江州刺史,如何不是谋杀,反而是误杀呢?至于二品大员……”
周硕一张脸上寒冰簌簌,又冷笑一声:“江州刺史也是官身呐,裴大人。”
虽然说了前头那句谋杀而斩的话,但裴秘张口结舌之后,周硕就转而继续向卫燎奏对了:“此案复杂,需细细盘问,陛下该将人犯与证物证人移交大理寺审理,臣方能给出一个答复。”
这倒确实,按理来说是该如此。
卫燎看了看已久伏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云横,和他那几个满面沉痛,同样不发一语的属官,又看了看方才试图阻拦周硕却被顶回去的裴秘,和站在他身边的傅希如,从御座上站起来了。
殿内一阵悉悉索索。
卫燎俯身亲自将云横扶了起来,顺手递给他一张帕子示意他擦擦,温声对周硕道:“监就不必了,他人就在长安,听凭你传唤。本朝以孝治天下,倘若他真是为母报仇,其情属实,则罪责也当从轻,爱卿以为呢?”
周硕显然对不将云横监颇有意见,然而卫燎明摆着不让他下狱,自己能做的也不多,至少说是“听凭传唤”,这也够了。至于什么“其情可悯,其罪从轻”,他也只是低头拱手:“是。”
不得已的暂时同意了卫燎的决定。
云横刚擦过脸上的涕泪,随之又伏拜下去谢恩,卫燎笑得亲和,好一副君臣相得的场面。
既然云横之事要再审,夜宴也就不能为他而召开,好在卫燎爱热闹,这等理由是不缺的,当下便命云横出宫去换过服饰,卫燎仍旧在紫宸殿听取候见官员的奏陈,顺便就把脸色十分难看的周硕打发出去了。
傅希如和裴秘过来,原本为的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云横之事的始末,现今自然在大明宫等候夜宴开始。
虽然同属尚书省,一个是主官一个是属官,但其实裴秘和傅希如相知甚少。一是因为彼此忌惮,二是卫燎在这熟悉的过程中没起到什么好作用。
傅希如十天里总要在大明宫和宫城来往几次,真正坐堂的时间多数都在午后,和裴秘之间的往来也就因此而只能集中在公事上,彼此对坐闲谈的机会很少。
即如此刻。
方才周硕对裴秘实在算不上客气,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至少要变色或者发怒,然而兴许是裴秘遭受的冷眼与讥嘲确实太多,又或者是他对周硕这模样早就习惯了,一丝异色也无,落座之后就叹了一口气,道:“这位节度使倒难得,真有一颗赤子之心。”
傅希如笑笑,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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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裴秘:嘤嘤嘤。
第三十章夜宴
赤子之心,算是褒扬。
究竟有几分是真不要紧,要紧的是卫燎信了几分。云横方才伏在殿中认罪请罚,无论是做姿态,还是真心话,都叫他博得了卫燎的回护之意。
以命偿命自然是不可能,到最后甚至可能毫发无伤。
傅希如不说话,裴秘就接着问:“傅大人难道未曾听说过节度使之母的事?”
云横的出身一向不是秘密,只是因着他父亲是投降过来的突厥大将,几十年前死于征战,因此倒教人忽略了他母亲这一支。何况他母亲身为舞女,地位无论如何都不高,兴许也只是他父亲的姬妾。
身份已然够尴尬了,又何必逢人就提起个中曲折?
裴秘这时候提起这些,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闲聊打发时间,但凭言语要探知傅希如心意的事,裴秘又不是没有做过,早就没打这个主意了。
“也只知道父母俱亡,”傅希如叹息一声:“谁知道会是这样。”
江州刺史之死,难说有几分和此事有关,然而云横脱身,已经差不多是注定的了。他所唏嘘的,权当只是云横讲出来的这个曲折故事吧。
裴秘自然不可能会错意,意味深长的跟着叹息一声:“他这外甥女倒是苦尽甘来。”
方才场面忙乱,没来得及说,还不知道云横这离散多年的姐姐到哪儿去了,总之这外甥女已经从家妓摇身一变,成了节度使备受疼爱的唯一亲人。
傅希如诧异的看了裴秘一眼:“大人倒是怜香惜玉。”
裴秘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年纪早该修身养性了,虽然也蓄有几个美姬,但也不至于不自重至此,遇到个女人就生出怜爱之心。他隐约觉得傅希如话中有话,又实在看不出端倪,牙疼一般扯了扯脸皮,哈哈两声:“傅大人真爱开玩笑。”
未几,黄门前来传唤,将裴秘叫进去了,两人客客气气的道别,傅希如独自一人端坐在偏殿,从头回忆云横的说辞与几个属官的细微神态,到底没想出来什么疑点,只好暂时放下。
他知道以周硕嫉恶如仇,目下无尘的性情,定然会堪称严苛的审理案件,可既然云横做了这样的事,就一定会来找他,早日脱罪。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来,又要怎么做。
殿内放着水仙,傅希如随手摸了摸花瓣,竟觉得袖中灌满了烈风,而他整个人都要被席卷坠落悬崖。
诚然早就知道退无可退,可真到了这一天,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要战栗,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为把他推到这一步的一切。
侧殿是用来让候见官员稍事等待的地方,因此一年到头都依照时令供着各种各样的香花,多半是寓意品质高洁的那些,傅希如很熟惯这一切,却不得不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面目陌生。
他生长在长安,少年就扬名天下,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过程如此艰辛,又如此痛苦。
他几乎是捐弃了一切。
傅希如本以为自己不再会觉得痛了。他历经身体上的痛苦,又多番啃啮仇恨,却没料到长安和卫燎是如此的强大,几乎像个阴魂,让他筋疲力竭,无以为继,像沉溺在胶着的水底,透过沉重暗流看着整个世间,孤苦又疼痛,肋骨遭到重压,连带着心也无法欢悦。
虽生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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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真把这看做死亡,那死的滋味未太疼。
晚间夜宴,傅希如心不在焉坐在下面,觥筹交错的时候,居然从袖子上摸下来一朵水仙花。殿内气味复杂,事前他居然没有发现,即使此时围绕着他的也是宫人莺声燕语间传过来的脂粉香,令人头脑发昏的酒气。
太喧哗了。
他抬头看一眼御座,见卫燎好好的坐着,眉眼含笑,并未看向这个方向,就扭头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外头月朗星稀,离歌舞和欢笑远一点,傅希如绕过回廊,寻了个宫灯光晕之外的地方坐下,察觉出一点山高月小的磊落空旷,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人心不比道心,终归是要动摇的。他只愿卫燎尚未察觉异样,叫他一个人度过,像夜雪衔枚一样,悄无声息的度过这一刻的艰难与分崩离析,之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了。
傅希如知道自己与他人不太一样,推自己太狠,又忍耐太多。倘若他是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只想博得疯癫与快意的性子,或许反而轻松许多,然而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他不能不在乎,不能不上心,也就无限度的接近于世间任何一个凡人,任凭心事从胸臆之中一直堆积到喉舌,却始终无法开口,任凭情意被风吹又暴晒,把娇嫩又珍贵的东西反复磨砺,最后居然成了刀,又粗粝如沙,在他心上留下丑陋的疤。
他太恨卫燎了,为过去所有的一切,但又什么都不愿意他知道,兴许是隐瞒能叫他稍微快意几分,又兴许是他终究钟情。
谢翊之所说,其实不算错,而世上所有倾心,无非是着魔。
傅希如在暗处坐着,倚靠栏杆,闭着眼梳理自己的心绪。他服色深沉,宫灯又只照了半个身子,不细看就难以发现,一个行迹匆匆的女官经过,脚下一绊,竟直直倒进了他怀里。
事出突然,傅希如猛然睁开眼,目光犹如雪亮的刀锋,却猛然听见一声女人的惊叫,随后就被扑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扣住这女官的腰,借着宫灯光晕认出她身上的服色,知道是宫中事宴的女官,放下心来,扶她站起身:“唐突了。”
这女子看上去年纪还轻,举止却有度,从他怀里站直身子,并不觉得哪里不妥,便匆匆行礼:“奴婢无状,扰了大人的清净。”
宫中女官不少,且今日卫燎夜宴,这周围的就更多了,傅希如虽然没穿朝服,然而能在这里的必然是官员,彼此的身份倒是很快就能确认。
再站在暗影里就太失礼了,傅希如被突发的这件事扰乱了思绪,面色和缓起来,在宫灯光晕中,显得温柔又内敛。这女官不敢看第二眼,又行了一礼致歉,转身离去了。
卫燎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倒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傅希如的动向,况且也没有这样的力。况且,逃席不算稀奇事,逃席还有人投怀送抱,才勉强算。
那女官走后,傅希如也没有退回暗处,而是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月亮,有些怅惘,又有些冷淡。
卫燎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出去,又该和他说些什么。荆棘遍地,要趟出一条路来,就要鲜血淋漓,多试过两次,他就怕了,一想到对视,就下意识疼痛,一想要上前,就先后退。
况且,他从没有这样看过傅希如。
要不然是隔着千万人的对视,要不然是天光暗淡,有复杂的眼神彼此凝望。傅希如曾经能读懂他的每一个表情,现在倒好像是不匹配的榫卯,格格不入,被一双大手挤在一起,彼此疼痛,但又只好互相忍耐容纳,似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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