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生镜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关山空门
裴桢颓丧地坐在了云生大厦底楼大理石阶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深埋着头,肩旁微颤。
霍玄他们正好赶了下来,在裴桢身边蹲下围了一圈。
霍玄抵着裴桢额头,捧着裴桢的脸,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兄弟,振作点!先看看小瞎子给你留了什么。”
裴桢手忙脚乱地将首饰盒打开,盒盖弹开,黑丝绒垫上静静地躺着那枚铂金戒指。
裴桢笑中带泪,狂喜着点头“是他!是他!至少说明他还好好的!只是不屑见我而已。”
裴桢伸出手指去拈那枚戒指,绒垫翘起一角,露出下面掖着的一张纸条。
是一个公墓地址。
裴桢捂着胸口后仰着倒了下去。
霍玄一把按住裴桢肩膀,将他的头捞到自己腿上,一边掐人中、虎口,一边劝慰“这戒指不是被小瞎子扔了吗?铁定是哪个龟.孙捡到,糊弄你的!”
裴桢醒后,强撑着坐起来,嘴唇白中透着紫,他颤颤巍巍地将戒指揣进了胸口内袋里,嘴里小声喃喃着“没什么,总会见到的。”
一直沉默着呆在一边的覃岁突然扑上来,冲着裴桢太阳穴就是一拳,手臂带风,毫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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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玄猛地跳起来,抬脚向覃岁膝盖踢去,将他直接踢得跪趴在台阶上。“你他.妈能不能别雪上加霜!”
覃岁并不搭理他,直接望着裴桢“你不要动不动就吓人,凭一个戒指就断定墓里是他?他离开时明明好好的!”
裴桢眼泪一滴滴砸在衣袖上,眼眶和鼻尖都红通通的,说话间止不住地哽咽
“戒指被他扔了后…我捡了回来。我…把它嵌入了…厉燃送他的银片项链里,因为我看他……看他总带着不离身,我,我很痛苦。
“不到万不得已,那疯子却不会让他……将项链取下来。”
我不明白,看裴桢这样子像是真的伤心欲绝,那我活着时,他为什么不肯对我好一点。
细雨如织,却有微弱的日光穿过茫茫雾气,照在汽车引擎盖上,山谷里荡着回声,湖泊上盘旋着飞鸟,米伦小镇如同裴桢上次造访一样,静谧、空幽。
悍马车队卷着水汽,向遍栽云杉的山岗驶去。
我的墓在山的背阴面,与厉燃病房的窗户遥遥相对,好像他早知道自己会疯,会被关进那间透明屋子似的。
山径崎岖,路上一干人都穿着一身黑,撑着大黑伞,捧着白菊,唯独裴桢抱着一束蝴蝶兰,绚丽的颜色嵌在漫山遍野我看不见的绿中,格外夺目。
我很惭愧,那一群人,裴桢、霍玄、莫小白……个个都对我恨之入骨,现在死都死了,还要委屈他们来看我。
不过天高地远,从今以后怕是十年也来不了一次。
汉白玉墓碑上,我的黑白照片是一张严肃又冷漠的侧脸,白衬衫扣到领口第一颗扣子,眼睫下是浓重的黑影,背景模糊不明。
我和厉燃没有合照,我自己也不爱拍照,照片应该是厉燃唯一偷拍成功的一张,每一次他一举起相机,我都会慌张躲闪,紧皱眉头,给他脸色看。
我突然有些后悔,曾经没多在他面前笑一笑,那样至少遗.像不会这么阴狠决绝,看起来死有余辜。
世事真是难料,我恶心了厉燃一辈子,结果死后却要麻烦他.尸。
他们到达时,意外地发现宋懿早到了。
宋懿腿上石膏还没拆,靠坐在轮椅上,陷在雨雾里,眼睑通红,睫毛被雨水濡湿,发丝黏在惨白的脸颊上,整个人像是冻着了,不停哆嗦。
裴桢抬手阻止其他人过去,一干人就木木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宋懿将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摸出小小的一瓶胃药,轻轻放在我墓碑上,一滴泪沿着消瘦的脸颊缓缓滑落。
“你肯定不记得了,我有次撞见你吐得盥洗池里满是血,从那以后,每次见你,我都会备药在身上,我很开心,一次都没有用着,以后也再用不到了。”
宋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放松肩膀仰着头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滑着轮椅钢圈准备离开,刚转了细微的角度,却又慌张地转过来,泪眼婆娑地冲着我照片吼“我设陷阱不是要让你死!我是要让你求我!你怎么不来?懦夫!”
霍玄实在看不下去了,将白菊扔到莫小白怀里,就冲了上去“原来是你小子在背后使坏!”
他提脚就要踹向宋懿轮椅,却被宋懿排在身后的保镖架到了一边去,霍玄被拖着走,嘴里依旧不老实,大声嚷嚷个不休。
宋懿瞥了一眼站在云杉下的裴桢,很不客气地比了一个中指,湿润眼中写满不甘和憎恨,保镖上前给宋懿戴吸氧面罩,他便乖乖手躺在轮椅靠背上,像是抽走了所有力气,由着保镖推他回去。
宋懿的影子散在了烟雾里,裴桢足下灌铅了一样,只远远地站在一边,不上前来,像是怕我的晦.气脏了他的贵体。
霍玄从宋懿一群保镖的压制下解脱后,从莫小白怀里一把抓回白菊,大步走到我墓前。
放下花后,他一手搭在我碑上,半跪了下来,如同以前我俩没有隔阂时,蹲一处他搭我肩膀那样。
他另一只手点了点照片里我的额头“小瞎子,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先晾着你,等个十年八年,把你折腾够了,再原谅你,没想到……你个小破孩儿,走得这么早。明明和你抢东西吃的日子就像昨天似的,你这个人却没了……”
霍玄抬胳膊蹭了蹭眼睛,扭头冲裴桢喊“老四,你不过来看看?”
裴桢将手中的蝴蝶兰递给了莫小白“小白你不用怕他了,替我送过去吧。”
莫小白耷拉着脑袋,眼睫毛紧张地扑闪扑闪,细白得牙齿咬着下唇,小步小步迈了过去。
霍玄起身让开了,莫小白把那束蝴蝶兰端端正正地摆在我墓碑前,低着头低声说“兆哥,以后别…别任性了,在下边,也没人护着你。”
我突然又回忆起了,去年那个惨淡场的生日,裴桢把他推到我面前,让他送我风信子,再气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相信,莫小白今后会千里迢迢来替我扫墓,我俩算是宿敌,生死不相容。
莫小白送完花,飞快地奔到裴桢身后,抱着他的小臂,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其实所有人对我的恭维或诋毁我都不太在乎,我只想听裴桢说,然而裴桢只是立在一边看着我墓前的白菊堆积成山,任由莫小白拉扯着自己的衣袖,脸上的表情僵硬,还没有我的秘书看起来伤感。
等大家戏瘾过足,准备离开时,霍玄拍了拍裴桢的背,再次劝“好歹过去说说话,人都……,能有什么结还解不开?”
裴桢索性转身就走,被扔下的黑色雨伞,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转圈。
覃岁牢牢抓住了裴桢手腕“老四,他已经死了,你还要他怎样赎罪?你心肠怎么这么硬?”
裴桢脚步顿住,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来,指着对面巍峨的白色建筑“看到了吗,那扇窗户那里,是关厉燃的房间,只要厉燃一直疯着,他们就朝夕相对!我怕我走过去,会忍不住将他骨灰刨出来,带回去!”
裴桢甩开覃岁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颀长纤细的背影在越来越重的雾气里,缩成墨点,慢慢消失。
裴桢回国后,依旧是行事雷厉风行,工作起来连轴转,像是一台密高效的机器,没有软肋,没有感情。
甚至一次应酬上,被同行问起我,他很平静地端着酒杯,微微扬眉道“他一个月前,过世了,看来以后“池西”的logo也得改改,五瓣的海棠花改成四叶草吧。”几句调侃引得哄堂大笑。
在他多方周旋下,“巽山府”成功开启预售,“池西”名片上多了恢宏一笔。我十五年前,没有看错,他就是上帝的宠儿,无所不能,只是他的幸运没有传给我半分。
在“巽山府”竣工仪式上,横幅、花篮、氢气球将现场装点得红火热闹。
当主持人宣布接下来有总设计师讲话的时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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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自己心里竟是舒舒坦坦的,这个位置是我的,我对这个项目所付出得力和心血,无人可及,但已经无所谓被谁抢去,即使让给莫小白也无甚不可,裴桢已经让我相信人性本质凉薄。我对尘世所有的荣誉和耻辱都不再在意。”
没想到最终是裴桢接过了话筒,裴桢是“池西”的一把手,他一出现,现场的工作人员和来宾都沸腾了,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他用手背挡着正午刺目的阳光,眺望着广场之外林木参天的衣缘山。
“很遗憾,我们的总设计师没能到场,但设计理念不应该从口头或是宣传广告上体现,而应该倾注在住户的切实感受中,希望今后在这安家的每一户,都团团圆圆,平平安安,而总设计师究竟给我们藏了什么惊喜,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当大屏幕播放“巽山府”竞标拿地、奠基动工等一系列流程时,裴桢一直站在角落里望着,偶尔有我的身影出现,他便举起相机拍摄,像是以前在大学时一样,我胆子小,最怕抛头露面,妄想改变自己,便鼓足勇气跑到音乐节上唱歌,我一开口,台下笑得倒成一片,只有他镜头后专注地听着,他总说自己是个捡破烂的,别人不要的,他也觉得好。
仪式结束后,裴桢破天荒的脱下了衬衫西装,换上了卫衣牛仔裤,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阳光大男孩。
他回了老宅,厚重的红木家具,古朴的铁艺吊灯,粗壮的立柱上盘着金色雕花,近五年我来了几次,每次都被训得鸡飞狗跳。
裴桢父亲,生了一副板正面孔,上了年纪,仍然气势凌人,这么多年也没给裴桢好脸,他最气不过,自己出类拔萃的儿子最后迷上了个畏首畏尾的混小子。
想是年纪大了,又许久没见儿子,心软了,想缓和缓和关系,一时没找着话说,便随口问到了我
“阿桢,这回怎么不带小何了?分了?”
裴桢给他父亲夹了一筷子菜,等咀嚼干净了慢条斯理回道“死了,从今以后我就只陪你们。”
裴桢父亲怔了一下,缓过神来,看裴桢面色如常,心里可能仍旧不放心,开口试探
“实在不行,就再找一个。”
☆、第15章
裴桢笑盈盈抿了口酒,回他爸“再找一个么?行啊,反正随便哪一个都比他省心。”
他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页算是揭了过去。
接着两父子拉起了家常,裴桢顺带关心了下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月上中天,裴桢僵硬地坐在床沿,露天泳池银白的波光穿过落地窗,映照在他脸上,光影明明灭灭衬得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宛如冠玉。
裴桢回神后,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个水晶球。
水银在透明的玻璃中游离,聚合离散、晶莹剔透,像是掬着的一捧月光。
水晶球是十多年前我送给他的礼物,我没忘,真意外,原来他也没忘。
那天我守着花店,天上突然浇下瓢泼大雨,还有一排摆在院子里的君子兰没有进屋。
我将奶奶按在竹椅上,脱了外衣就冲进了雨里。
从对街停着的一辆雅科仕上突然蹿下来一个人,飞快地奔过来,二话不说开始帮我搬花。
薄薄的t恤沾湿黏在他瘦削的脊背上,发尖、下巴都滴着水,纤细的手臂却是强劲有力。
搬完花我两都是一身湿透,我逼着他先去冲了个澡,换上我的干衣服。
等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他坐在蔷薇花架下逗着我养的大白猫,奶奶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和蔼地和他轻声叙着话。
太阳出来了,金灿灿的的日光投在他们肩头,在水泥地上拉出斜斜两道长影。
那一幕寂寂无声,是个温馨的幻梦,沉淀成我心底的老胶片。
他见我出来,莫名其妙地把猫从膝盖上放了下来,起身就往门外走。
“裴桢,你这…就走啦?”
我扔下毛巾就冲进房间里,抱着我备了好久的水晶球追了上去。
老屋的台阶上长满青苔,大雨过后,挂着金亮的露珠,滑溜溜的。
裴桢听见我叫他,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脸朝下,摔得水花四溅。
他慌手慌脚地爬起来后,我发现他下巴都磕得青紫,把水晶球塞他怀里,就把他往屋里拉,他却涨红着脸,嘴里一个劲儿的嚷嚷“不!不!不……”
我像根竹竿似的,也奈何不了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挂着张花猫脸往外走。
他像捡着宝一样,紧紧搂着水晶球,回过头冲我傻不拉几地咧嘴笑,然后最后一级台阶踩空,闷头栽进了院子里摆着的一口大莲花缸里。把缸里养着的两只小乌龟直接震飞出来,压着龟壳直翻腾。
我和奶奶合力才把他从莲花缸里拽出来,他人出来后,脑袋懵懵的顶着满头的鱼腥草,木讷地甩着耳朵里的水……
十多年一晃就过去了,真难以相信,当初那个爱耍帅扮酷却又青涩内敛的少年会变成风流滥情、利益熏心的世故商人。
裴桢把水晶球底座放在在床头柜尖角处猛砸,没砸两下,底座就弹了出去碎成两半。
他将水晶球中裹着水银的液体掺进水杯里,轻轻晃动,面部表情近乎魔怔,嘴角笑着,眼中却满是悲恸。
他从皮包里掏出一个药瓶,把倒出大把的药片全撒进杯子里。
将杯子对着月光痴迷地审视起来,药片、水银在透明液体中沉沉浮浮、光华流转看起来有几分醉人。
我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我突然心软了。
他死后我就可以解脱,但真到这一刻,我却十分不忍,我毕竟不是他,我虽然已经是个死人,但还没泯灭人性。猫猫狗狗养了十五年,即使顽皮又嘴馋,突然要没了,也会于心不忍,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觉得我还可以等,等他寿终正寝,而不是这么窝囊地偷偷摸摸地自.杀而亡。
裴桢仰头将那杯剧毒混合物全吞了下去。
他静静地平躺在大床上,闭上眼睛却泪流不止。
我不敢相信我们之间的所有就这么突兀的结束了,他没有忏悔,我没有原谅,明明感情还纠缠不清,前程却已经泾渭分明。
裴桢躺在床上,睫毛不停颤动,手指死死绞着床单,骨节发白,额头上渗着密密的细汗。他服下的安眠药还没见效,但吞下去的水银却已经起作用了。
我想伸手拉他,想呼救,但却束手无策。
正在我心急火燎的时候,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裴桢母亲站在门口,穿着丝织睡衣,披散着卷发,满脸的担忧
“阿桢,睡了吗?妈妈想找你谈谈。”
裴桢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神涣散,嘴唇微微开合几下,却没能发出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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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桢母亲拢了拢搭在背上的绒毯,在门口站了下,再三犹豫,还是按开了光线柔和的壁灯。
她走了过去,坐在裴桢床边“阿桢,我知道你没睡着,你从小到大什么事都藏心里,一人担着,其实你第一次带小何回来,我就看出来你陷进去了,现在他走了,你心里难受,大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发发脾气,闹一闹,不要憋在心里。”
裴桢不可自制地发着抖,嘴里漏出几声呜咽。
裴桢母亲可能以为他只是心里难受,忍不住在抽泣,便将裴桢上身搂进怀里,低头在他额头上心疼地亲了一口。
裴桢满头大汗和抑制不住的颤抖终于引起了她的警觉,拍了拍裴桢汗湿的脸,又凑在他耳边唤了几声乳名,裴桢只仰面盯着天花板,急喘着气,不作任何反应。
裴桢母亲当即紧紧揽着他肩膀,尖利地哭喊起来,深更半夜,老宅的一下灯火通明,裴家用最快的速度派车将裴桢送往最近的市医院进行抢救。
飞速行驶的汽车上,他的老父亲一手攥着乌木手杖,一手摩挲着裴桢头发,脊背微微佝偻,两鬓发白,散了商界驰骋的戾气,瞬间老了好几岁。
裴桢在急诊室中,经过了连续四个小时的抢救,性命暂时保了下来,但由于摄入了大量汞,引起重金属中毒,造成神经系统永久性损伤,脏器衰竭,部分甚至坏死,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疗器械围着病床摆了一圈,滴滴答答地运转着,指示灯忽闪忽闪,像是在不停地催命。
裴桢躺在床上,面目清俊,做完手术后,头发剃成了板寸,更显得五官立挺,但是肤色却变成了病态的煞白。
喉咙被生生割开一道口子插上气管插管,身上贴着电磁贴片,连着各种导联线。
他也许能醒过来,但他再也不能神志清明地开会应酬或者是谈笑风生。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呼吸都不能自主,靠着先进的医疗器械维持生命。
也许我真是一个极度不幸的人,连累了他,他原本可以风风光光一辈子,成为不少痴男怨女的梦中情人,现在却潦倒得只剩一具躯壳。
裴桢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终于渡过了危险期,期间他父母坐在隔离窗外流干了眼泪。
他在我印象里一直是理性的,睿智的,将从商理念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有舍必须有得,而现在明显是一笔亏本的买卖,他失了神智,失了健康,失去了众多仰慕者大肆的赞美和疯狂的讨好,他得到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寻求解脱?但是他明明冷血又无情根本不可能被情绪所羁绊。
在主治医师允许家属进入监护室探望时,除去裴桢爸妈,第一个来的不是莫小白居然是宋懿。
宋懿套着件过膝毛呢大衣、西裤笔挺,胸前别着闪闪发光的银质槐花胸针,踩在轮椅踏板上的皮鞋擦得锃亮,腿上放着束包装致的康乃馨,好久不见,他脸上不再是苍白,添了几分血色,看起来神抖擞并且极有风度。
宋懿将康乃馨交给助手,他全身上下连同轮椅都作了严格的消毒处理,套上无菌罩衣和鞋套,戴上一次性手套,宋懿独自推着轮椅进了重症监护室。
宋懿滑着轮椅的钢圈来到床沿,取下手套,伸出一只手将裴桢宽松的病号服撩到胸口,他手掌轻轻抚摸着裴桢宽阔的胸膛,脸上挂着我最熟悉不过的嘲弄的笑“你胸肌很紧实,摸起来手感不错,何兆肯定喜欢。”
他的声音轻柔和缓但此刻听起来阴森森的,让我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宋懿低头,凑到裴桢耳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把他骨灰带回来了,就放在兰断居别墅里,一回到那里,我时时刻刻都抱着他,我们一起入眠,一起苏醒,我天天和他有说不完的话,我死后会和他合葬,我们的骨灰也会混在一起……”
宋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们真的很开心,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你还活着,你还在喘气,这让我心里十分不安,所以,我决定做件好事。”
宋懿另一只手也向裴桢胸口伸过去,手里握着那枚致的胸针。
他将锋利的针尖对准裴桢左胸,牟足力气,一寸一寸刺进去。
无论是力度还是技巧,都掌握得炉火纯青,血并没有飞溅出来,只在微型伤口处,渗出两颗血珠。
“我哪点比不过你?我就差那么点运气,我如果早到十年,决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宋懿的声音开始模糊,画面开始扭曲,最后完全消失,青铜兽头缓缓升起,恢复成古旧的铜镜,我滴下的血,还没有干涸,眼前滑过的有关裴桢的一幕幕果然只是一瞬而已。
裴桢在外是个工作狂,也是个慈善家,他对所有人都揣着颗博爱之心,他只对我苛刻,他休息时间最常去的就是慈善晚会,捐教学楼、盖孤儿院、为尖端科技研究慷慨解囊……裴桢死后一定会上天堂,而我当然是下了地狱,当真是生死不复相见了。
从此以后,一刀两断,一别两宽。
我听见雕花木门嘎吱一声响,门口飘进了一角玄色衣袍,一只绞缠着蟠龙暗纹的长靴踏了进来。
我莫名感到一阵心悸,急忙从躺椅上撑起身来。
☆、第17章
在拨浪鼓清脆的“叮咚”声中,我渐渐感到眼皮沉沉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了死后的第一个好觉,等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阁楼中的软榻上。
远方鬼火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白光投射在珠帘上随着绕梁的阴风晃荡,我身上依旧挂着冰凉的铁链,僵直地平躺着连根指头都不敢动。
他的确很了解我,我很怕蛇,曾经他牢记我的软肋是为了保护我,而现在却是为了准无误地直击要害。
我的心无比的焦灼,那些令我心痛的往事一幕幕突然无比清晰地在我眼前再现。
他最后一次抱着我入眠时随口一句“你太瘦了,骨头咯着我胸口疼。”,偶尔几次他回兰断居拿文件,都是冷着一张脸,对我视而不见,我为了不惹他心烦只好躲进浴室里拉起浴帘。当我好不容易熬完重感冒,红着眼圈、鼻尖,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司时,发现他竟意外地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窗前食指刮着钢化玻璃,他扭头第一句话只是“以后工作时间处理私事,记得请假。”没有担心,没有关心,甚至没有正眼看我一眼……
如果是我一开始地一厢情愿,那么他后来对我的冷漠背叛和落井下石我都可以忍受,可以原谅。但他却是画了一个童话的开头,直到结局我才发现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悲剧。
我全身开始隐隐发烫,在纠结下去想我可能会走火入魔,黄泉路上之所以耽误三个月,可能就是我怨气太重化不开,一直渴望倒回去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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