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苦书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江东客
谢必安指了指方才被范无咎放在木桌上的汤药,说:“先喂我把药喝了,之后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范无咎走到桌边,端起药碗。他隐约能猜到谢必安知道了什么自己并不知情的东西,大概是和他之前同自己提过的猜测有关。在很多事情上,他的直觉和观察力是没有谢必安敏锐,但并不代表他傻到什么都看不出来。
谢必安不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没有理由会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的前提下杀了这么多的人。
汤药已经不烫了,范无咎拿起勺子自己尝了一口,相当的苦,苦到咽不下去。
谢必安朝他伸手,揽住了他的背,两唇相接,将范无咎口中尚未咽下去的汤药送到了自己的口中。
是真的很苦。
“别喝了,太苦了。”范无咎说。
谢必安笑着回道:“我现在肉.体凡胎的,不喝药怎么能彻底恢复?过几天还得进京呢。”
“那你老老实实地靠在床头,让我把药喂完。”
范无咎一勺一勺地喂,谢必安一口一口地喝。药很苦,谢必安没有皱一下眉头,仿佛入口的不是中药而是清水一般。
药很快见了底,谢必安知道他不得不和范无咎说了。
“算了,我不问了。”范无咎却突然说道,“你终归是为了我好,我可以怀疑所有人,但唯独不能怀疑你。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告诉我了,我再问你。”
谢必安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可能瞒他一辈子,但还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像八爷这么心软的鬼,如果知道了自己忙了这么久,却让所有他帮助过的鬼都魂飞魄散了,一定会很伤心。
我不能让他伤心,谢必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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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人来人往,车马喧嚣,无论什么年代,京城总比北方小镇要来得繁华热闹。
“我爷爷当年位居高官,出行坐的也是这样的马车,住的也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郑离背着书笈,牵着一头老驴,朝黑白二人说道,“终有一日,我也会和他一样。”
穿着麻衣的穷酸书生,站在可容三驾马车并驾而行的宽阔街道上,意气激昂地说着自己的雄心壮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谢必安与范无咎对视而笑,谢必安的笑是想到他日后遭遇的苦笑,范无咎的笑是对郑离终于可以有机会实现梦想的欣慰的笑。
三人到驿馆时,已经有不少学子入住当中了,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大部分官话讲得还不是很好,相互用自己家乡的方言交流。
虽然郑离穿着略显褴褛,但驿馆的伙计却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赔着笑给他们三人安排好了房间。毕竟伙计见多了登科入仕的贫寒学子,谁也不知道眼前袍敝衣的青年,会不会明日便只手遮天权倾天下。
本来郑离的意思是三人共用一间房,叫伙计多加一张床,三个男人挤挤也就凑合了。但范无咎不习惯与旁人睡在一处,于是提议自己多出一份钱让郑离单独住一间,自己则与谢必安同住一间。郑离多少也看出了范无咎的意思,便没有多加推辞。
距考试还有些时日,郑离每日都在房中苦读,很少出门。
“却不知道陷害他的人究竟是何人?”正午阳光刚好,范无咎坐在正对着窗子的桌旁,单手托腮,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说。
谢必安端着一本《中庸》,无聊地打着哈欠:“茫茫人海,要寻到害他的人哪里那么容易?我们不知那人是何动机,也不知他拿出了何种证据证明了郑离考试作弊。这人究竟是他身边的熟人,还是随意找人开刀却正好寻到了他的陌生人,或者是他祖父当年在京城做官时的对头,我们都尚且不知道。”
“那该如何?”范无咎问。
“静观其变。反正郑闻只让我们帮他找到活着的意义,又没有让我们帮他升官发财,他的冤情洗不洗得清,并不重要。”
“你确定他不会因为蒙受冤屈而耿耿于怀一辈子?说不定就算娶了云儿,也会变得自暴自弃。”范无咎睁开双眼,回头朝谢必安勾了勾嘴角。
范无咎的脸,一半暴露在阳光当中,另外一半藏匿在黑影当中。露在阳光下的脸,像被撒上了金粉,闪闪发光,连浓黑的睫毛尖端也仿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
“他会怎样我不能断言。”谢必安把书往案上一扔,朝范无咎走去,“但我接下来想怎样,希望八爷心知肚明。”
只见谢必安走到范无咎的正对面,将手越过八爷靠在他身后的窗沿上,整个身体前倾,与范无咎凑得极近。范无咎看着与他距离不足半尺的七爷,对面的人一呼一吸皆听得清清楚楚,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
但范无咎靠在桌沿上,身子后倾,后背着实被桌子膈得生疼,这大概是这个姿势唯一的美中不足。
“这算是窗咚?”眼前人和背后桌都让范无咎十分在意。
谢必安没有回答,闲着的手开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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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分地朝范无咎的腰间探去。
“七爷今日怎么如此主动。”范无咎咽了咽唾液。
谢必安柔声道:“八爷唤我什么?”
“必安……”再忍下去,不是柳下惠,便是性.冷淡了,范无咎两手攀上谢必安的后背,将他反压在桌上,再一次问,“今日怎这般?”
谢必安睁开琥珀色的眸子,说:“只是突然想起,现在有了肉.身,滋味应当是不同的。”
窗外阳光依旧好,仍是艳阳天。
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
郑离不知道谢必安大中午的为何突然沐起浴来,但这事与他的功名无太大关系,他也就疑惑了不到一秒,便又低头读起书来。
作者有话要说:
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by毛文锡
第37章浮生梦4
“公子留步,孙相本月十五在府上设宴,给诸位前来赶考的学子接风洗尘,这是帖子,请公子务必好。”郑离许久未曾出了驿馆,今日刚刚迈出大门,就被伙计递了帖子。
郑离接过帖子,果真是当朝宰相的邀请,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这个月的十五到府上一聚。
“进京赶考的学子成百上千,孙相还能一一都请去不成?”得了宰相的帖子,郑离自然是高兴的,却也有些犯了嘀咕,学子千千万,怎能轮得到他这种家境贫寒又是从小地方出来的穷酸书生?
伙计笑道:“公子您是不知,这是孙相一向的惯例,每逢科考都会在考试前半月邀请各地乡试前八位的学子到府上一聚,名为接风,实则是暗中考察各人才干,公子要好好表现才是。”
各地乡试的前八位,那粗略算来也要数百人,这孙相可当真是求贤若渴。
郑离这才笑着谢过了伙计,脚步一转,去了范无咎与谢必安的房间。
范无咎跑去找京城的情报组织打探曾经与郑离祖父家有过龃龉的人了,房中只剩了谢必安一人。谢必安对着铜镜观察了一下自己颈间,斑斑点点还未消去,在屋中寻了半天也未曾寻到什么可以遮住脖子的东西,只能稍稍拉高中衣,然后才跑去给郑离开门。
“我今日刚要出门,就到了孙相的请帖,伙计说乡试前八的学子都有,不知谢兄和范兄可有得到?”郑离拿出帖子,给谢必安过目。
孙相?
谢必安将请帖粗略看了一遍,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可是在这种关头,发生在郑离身上的任何事都显得可疑。
“我这几日未曾踏出房门,得等范兄回来才能知晓。”谢必安将帖子递回给郑离说道。
“我听伙计说,孙相这场宴会,为得是考察大家的才能,若是能得了孙相青睐,就算是榜上排名不佳,日后的官途也会顺利上几分,谢兄可得好好准备一下。”郑离将帖子仔细放回怀中,临走时还不忘说道,“对了,谢兄。就是……那个……总归是快要考试了,还是尽量不要太纵.欲地好。”
说着,郑离红着脸指了指谢必安,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被郑离小心翼翼关上的房门,谢必安羞愧地想要自爆。他又不自觉地将舌尖吐出了大半,一张脸像刷了一层红漆,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整个人往榻上一扑,把脸死死地埋在了被子当中。
范无咎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谢必安整个人埋在被子当中的景象。
大概是突发奇想,范无咎也扑到床上,整个人叠在了谢必安的身上。
于是两个人,或者说两只鬼,像叠罗汉一样叠在床上。
当然范无咎还记得谢必安现在能感受到痛觉,并未将身体的全部力量压在谢必安身体上,而是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在身.下给谢必安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怎么了,七爷。”范无咎凑到谢必安耳边,轻声问道。
谢必安死死埋着头,从被子里发出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就是,那啥,白日宣.淫被,被郑离给发现了。”
范无咎忍俊不禁道:“咱们家七爷都多大了,怎么这点小事就害起羞来。”
“我……唉,算了。”谢必安趴在床上,把头微微往外转,侧着脸说,“查得如何了?”
“没什么进展,毕竟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和郑家有过节的人还有几个还好好地活在京城?查了半天,不是死了,就是告老还乡了。”范无咎从谢必安身上下来,起身坐在床边说。
谢必安也盘腿坐在被褥上,接着问道:“你回来时,可曾从伙计那里到孙相的请帖?”
范无咎点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两张和郑离的一模一样的帖子。
“明日你出门去查查孙相的事情吧,把他的生平履历、人际交往都好好查查,特别是和郑家有关的事都查清了。”谢必安接过请帖,朝范无咎嘱咐道。
“七爷这是在怀疑孙相?”范无咎问。
谢必安:“直觉。”
“为何不问问小卷?”
谢必安朝范无咎一笑,伸出手摸了摸他垂在前额的头发,说:“我都忘了还有它,那咱们问问它吧。”
小卷给出的答案是,孙相和郑家并没有直接接触过。
“那就不是他?”范无咎问。
谢必安摸着小卷藏蓝色的封皮,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倒觉得,这事和孙相脱不了干系。”
“为何这么说?”范无咎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觉得小卷的回答非常模棱两可吗?如果此事真的和孙相无关,小卷为何不直接说孙相和郑家没有任何关系,而非要强调‘没有直接接触’呢?没有直接接触,是不是暗示有过间接接触?”谢必安分析道,“八爷你别忘了,有人删除过小卷。”
“那我还是明日出去好好查查吧。”
范无咎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了下去,一轮明月升起在层楼之上。
“七爷,陪我去屋顶喝酒吧。今夜月朗星稀,是个赏月的好时候。”范无咎期待地搓手手。
谢必安凑过去朝窗外看了一眼,有些无语:“八爷,不是我说,别人赏的可都是满月,这天上一轮银钩,赏个什么?”
“我偏是喜欢月牙,行么?”范无咎拎起今天回来的时候从柜台带进来的酒坛子,又从桌上顺了两个海碗,拽着谢必安就往外走。
谢必安只能说,行行行,您说得可真对,您说得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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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在屋檐上拎着就坛子赏月,听起来挺风雅,但实际上现在开春没有多久,寒气还未完全消去,屋顶上吹来的风还有丝丝冷意,谢必安如果不是体质过人,大概第二天感冒发烧都得过来找他。
谢必安屈起来一条腿,将端着酒碗的胳膊搭在上面,另一只手和范无咎十指相扣,两个人并排坐在屋脊。
月如银钩,射.出冷冷的光。月光洒在屋顶的瓦片上,像刚刚下过雨一般。
整个天空都是冷色调的,但地上万家灯火又透着暖暖的橘色。
“是很美。”谢必安举起酒碗,与范无咎相碰,酒水洒了一些在谢必安的衣服上,他抬头对着弯弯的皎月,仰头喝下了一整晚。
原来,圆满是一种美,残缺却是另一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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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达官显贵家中的院子,竟比从前镇子上最有钱人家的宅子还大上几分。”郑离举着他被云儿画上梅花的折扇,朝谢必安和范无咎挥着说道。
时不时地有学子过来同他们三人打招呼,以打探他们是否会成为自己仕途上的威胁。谢必安担心郑离会节外生枝,来孙府之前就一早交代过他,不要在众人之前卖弄才学,以防被人盯上。郑离满口答应,只装出一副乡下人进城,看什么都稀罕的模样。
谢必安表面上与郑离说说笑笑,其实一直在寻找孙相的位置。
孙相虽然一早在庭院摆了宴席,但至今还未出现,至少并未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范无咎也在警觉地打探着周围的每个人,试图发现行为可疑之人。
“七爷,三点钟方向,看那个老头。”范无咎突然低声说道。
谢必安斜眼一瞥,果真见到人群中有一个清瘦的老者,一袭粗布深衣,相貌普通,但总觉得气质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谢必安偷偷朝范无咎比了个拇指,说:“没错,应该就是他。装成学子与周围人交流,可以简单看出对方的人品和才学,倒是个聪明人。”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老者才朝谢必安三人走来。谢必安清晰地捕捉到,老者看见郑离的一瞬间,突然愣了一下。
“在下司邈,不知三位公子贵姓。”孙相道。
郑离合上扇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说:“在下郑离,这位是谢兄,这位是范兄,我们三人是同乡。”
谢必安和范无咎也顺势朝孙相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不知为何,孙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和郑离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了席。
“刚刚那人是孙相吧?”孙相走后,郑离才小声问。
谢必安一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他叫司邈,药王孙思邈嘛,不就是在暗示我们他的姓吗?”郑离笑着说。
行吧。
谢必安找了个借口,往孙相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范无咎则继续负责盯着郑离。
“孙相留步。”谢必安朝前面的人喊道。
孙相果然停了脚步,一脸惊讶地回头道:“没想到竟有人能认出老朽。”
“不知孙相如此急切地离开,可是因为见到了故人?或者说,故人的后人?”谢必安并未藏着掖着,打算直接将话说开。毕竟弯弯绕绕,搞起来太累。
“老朽听不懂你的意思。”孙相捋了捋胡子,说。
“那,吕振海,这个名字孙相可还记得。”谢必安一边说,一边朝孙相走去。
当朝宰相一听到吕振海这三个字,瞬间慌乱起来,脸色煞白:“你,你从何得知这个名字?”
“总有方法能查得到的。”谢必安说,“谢某前来是规劝孙相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郑老犯过的错事,何必要郑离来承担?”
“那谁来赔振海的命?他一心为国,却偏偏被构陷,为自证清白而自裁,他才二十三岁。”孙相激动地说。
谢必安:“整个郑家都赔给他了,还不够吗?孙相非得要赶尽杀绝吗?郑离也一心为国,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岁。”
孙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未能发出声音。
第38章浮生梦5
浮生若梦,梦若浮生,良辰苦短,梓泽丘墟。龙女垂泪,烂柯归乡,黄粱梦里,蝶梦庄周。冤相恨,仇相报,几时休?雁塔题名,看遍长安,醒时仍在田舍。借酒消愁,堕落此生,死后仍在飘零。
《浮生梦》
吕振海这个名字,还是谢必安从小卷那里得知的。
赏月过后的第二日,范无咎就匆匆出门去打探消息了。寻了一整天下来,最后只打探到了孙相曾经有一位师弟,这位师弟才能出众,十多岁便中了进士,但没过几年他便因为贪污了赈灾的银子而畏罪自杀。但由于时间久远,与当年之事有关人基本已经再寻不到,但直觉告诉谢必安,或许这位师弟的死大有隐情。
一问小卷,果不其然。吕振海本是孙相的同乡,比孙相小了十多岁,但因为自幼机敏聪慧,竟与孙相同年参加了科考。
一场春闱下来,两人双双中举,孙相更是连中三元,直接成为了状元郎。
同年,吕振海外调做官,孙相则留在了京城。
几年后,因吕振海政绩出众,所管府县百姓安居乐业,百废俱兴,且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便被调回京城做官。吕振海才能本就出众,加之这几年的历练,越发受到皇帝重用,连升多级,引得百官纷纷侧目。
不久黄河水患,吕振海被派出赈灾。当年郑老尚在内阁为官,与吕振海政见不合,怀恨在心已久,趁着吕振海赈灾之际,买通吕振海的副手设计陷害,告了他一状贪赃枉法的罪名。孙相当时官职不高,拼死周全,才保住了吕振海的一条命。可吕振海到底是年轻气盛,受不得这般污蔑,竟自裁以证清白,却未曾想到,死后被扣上了畏罪自杀的帽子。
孙相一直将吕振海视为亲生弟弟,为自己未曾护住他而感到万分自责。后来数载,孙相暗中集郑老受贿证据,联合了郑老的死敌,才终于将他拉下了马。
后来,孙相一路高升,最终到达相位,成了整个国家读书人最为敬仰的人。
但在他为吕振海报完仇后的第二十五年,会试前例行考察学子才学的聚会上,孙相见到了郑离。郑离相貌与郑老的儿子郑泽藻如出一辙,孙相只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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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想到惨死的师弟,孙相决定想办法处理掉郑离。他暗中派人查清了郑离的过往,寻找到了资助郑离的先生,买通了先生之后得到了郑离平日里的试卷和笔迹。然后派人告发郑离科举舞弊,以让他永世不得做官。
但孙相没有想到,郑离继承了郑老的才学,在殿试中被点为了探花郎。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向惜才的孙相还是对郑离下了手。结局也如他所料,郑离失了功名,被赶回了故乡。
“你们在说什么?”
谢必安和孙相两人回头,却见身侧的院子门口,站着的正是郑离。
范无咎站在郑离身后,朝谢必安比划,说,自己没能拦得住郑离。
原来郑离看着谢必安匆匆离开,料想他定是去找孙相了,于是他便跟了上去,却未想将两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谢兄,你的意思是我爷爷害了别人,自作自受连累了整个郑家?”
谢必安也知郑离是个聪明人,想要瞒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故而将一切和盘托出。
“怎会?”郑离好像受了很大打击,跌坐在地上,“自小我爹整日沉迷酒色,我早已西去的爷爷便一直是我的神寄托,是我的榜样。可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为了利益罢了,做到他那个位置,想得到更大的利益,就必须做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孙相哂笑。
“我不信,有什么样的利益会比自己的良心来得更重?我爷爷他,怎么能这样?”郑离说到气急之处,伸手往石板砌成的路上砸去,“既然我爷爷做出这种违背礼仪道德之事,我无颜再入朝为官,郑某此生不再参加科考。”
郑离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衫上沾的土,眼神决绝。
恍然间,孙相突然从郑离的身上看到了吕振海的影子。若是师弟,大概也会做出和郑离一样的选择。朝廷祸害,为何会有一个如此刚正血性的孙子?孙相苦笑。
“这倒是不必,听了这位谢公子的话,我突然开始好奇,如果郑端那个老狐狸的孙子,站在和他爷爷一样的位置会做的如何?”孙相说,“我给你个机会,若你能有幸中举,入朝为官后仍将心中的浩然之气保留一生,我便不再追究你祖父当年的所作所为,如何?”
郑离看着眼前清瘦的老者,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月后,殿试,郑离一张嘴,一杆笔,再加上出众的容貌,被点为探花郎。范无咎向来不通诗书,名字连榜单都未曾上去,谢必安因为答题过于跳跃,姓名在榜单的最底部,两人都未能亲自去殿上一睹探花郎的风姿。只知道郑离殿试一回来,小小的驿馆就挤满了上至朝中大夫,下至平民百姓若干人等,只为看看今年的探花郎到底长得何种俊俏。
好容易摆脱了因各种目的前来的访客,郑离终于抽.出身来到隔壁屋同黑白二人说话。
“陛下亲赐了郑某宅子,如若不嫌弃,谢兄和范兄可同我搬去同住。”郑离客套说。
谢必摆了摆手,道:“郑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二人的志向本不在此,本就打算这几日便同郑兄辞行了。”
郑离也未劝说两人,只道:“人各有志,郑某也不便强求。但我们三人本是同窗,又是同年参加科考,郑某早将二位当做了最好的兄弟。若来日,有需要郑某的地方,二位请尽管开口,郑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对了,二位若是回乡,请务必告诉云儿,待我安置好了,一定将她接到京城。”
“那是自然,郑兄放心。”谢必安说,“谢某还有一事想问郑兄。”
“但讲无妨。”
谢必安:“不知如今高中探花前程坦荡,郑兄可否寻到了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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