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绮里眠
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
作者:绮里眠
第1章 牵机饮
第一章、牵机饮
帝都今夜下了茫茫的大雪。
从镶了透烧琉璃的窗子望出去,天地之间只有浓如墨色的蓝和淡如新宣的白。
夜色中巍峨的宫殿宛如巨兽无声张开的口,殿宇斜飞的屋檐下,沉默燃烧的朱红色灯笼是尚未合拢的齿牙。
很远的地方有柔黄色的风灯在摇曳,那是巡夜的龙禁卫今夜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执戟的泥塑。
水精帘外传来橐橐的脚步声。
容晚初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独自走进了门。
他年纪不长,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许,眉眼隽雅超逸,与容晚初眉目间有七、八分的相似,穿着件半旧的绛色细丝绵袍,这颜色轻易会穿的脏且俗,但比在他身上,就显出十足的风流气度。
看到容晚初的时候,他微微地顿了顿,才放下了手中的珠帘。
水精和翡翠串珠摇曳着相撞,发出玲珑的声响。
容晚初倚在贵妃榻上,沉默地注视着进门的男子。
这时节夜已将深,早是该安置的时候,她却华服严妆,朱红色的翟衣裙摆逶迤在地上,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戴着五凤的礼冠,凤口长长的流苏垂在她鬓角额间,跳跃的烛光里,红宝石色泽如火一般明艳,映得她的容颜宛如阳春四月最艳丨丽的牡丹。
她脚边立着一尊红泥小炉,炉上温着只银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容婴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淡淡地道:“看来你都做好了准备。”
他目光温煦,落在她身上,赞许似地道:“晚初,你聪慧不减当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
“先是火器营,后来是五城兵马司,今夜终于到了龙禁卫。”她道:“哥哥,你也不要把世人都当做傻丨瓜。”
她声音低柔,像冰下潺丨潺的流水。
容婴却笑了笑,自顾自地向桌上取过一只酒盏,便坦然地从袖中拿出一枚蜡封了口的小瓷瓶。
瓶中粉末是青碧的颜色,簌簌洒下的时候,像夏日里摇落的苍翠树叶。
容婴的手白丨皙修长,是世家子弟决然没有一丝瑕疵的模样,而手势稳定,又显得那手像是铁铸一般冷酷。
容晚初看着他,忽然想起七、八岁的时候。
母亲刚刚下葬,她哭得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父亲忙完了母亲的丧事,又回到鄜州去平定民乱。
院中的丫鬟们都被清洗了,连敢在她哭的时候上前来服侍她的人都没有。
还是个在进学的少年郎的容婴,每每乘着月色回府后,第一件事都是来探望她。
那个时候他给她冲泡从外面集市里买回来的油酥面,那香气霸道又诱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能感受到痛苦之外的辘辘饥肠。
他也是这样地用小银勺搅匀了一碗香茶,笑吟吟地坐到她身边,一口一口地喂她。
那个时候,他们是失去了母亲的,约定从此相依为命的孤雏。x
容晚初眼睫微微一眨,颊上一湿,有颗不知何时蕴出来的泪滴滚了下去,跌进衣褶间。
酒盏青色,酒液碧色,升着袅袅的白烟。
容婴双手托着那杯酒,容晚初也伸出双手,平平淡淡地接了过来。
葱根似的指带了八宝玲珑的赤金甲套,抚着那只青玉鎏金的杯盏,颜色与富贵都臻于极致,像一幅自成天地的画卷。
容晚初微微垂着眼,杯壁渗出的热意暖了她的指尖,她忽然开口道:“这一幕我想过许多次。”
她没有等对方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道:“我想过秦氏终于忍不住亲自动手杀了我,想过殷长阑死了要我殉葬自然也想过容家终于做好了准备,来拿我的心头血,祭揭竿而起的大旗。”
容婴喉结有轻微的滚动。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静而沉邃,道:“晚初。”
容晚初重新抬头看着他。
她目光清澈如水,即使在深深宫闱之间、过了十年无宠无爱的日子,但偶尔仍然会有这样静谧的、闺中少女一样澄明的剪影。这神态与她身上的贵重装束撞在一起,就生出一种令人难以逼视的、矛盾的美丽。
她轻声道:“我独独没有想到的,是哥哥你亲自来送我这一杯酒。”
“晚初,你我都是容氏子弟。家族养士千日,用士一时。”
容婴注视着她,淡淡地道:“升平元年大选,四女入宫,你何以居最高位为贵妃”
“是因为你姓容。”
容晚初终于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她笑的时候宛如春华初绽,虽然神情有些酷烈,但颜色依然照得宫室之内似乎都明亮些许。
她道:“哥哥,若不是因为我姓容,我何必要把徐氏婢生子记在我的名下”
她指尖拨丨弄着杯壁上的鎏金花饰,漫不经心地道:“容氏女有一个算一个,换了谁来做这个贵妃,能从势在必得的秦氏手中,夺来本朝唯一的皇子”
容婴静了一静。
容晚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让他忍不住侧了侧脸,一时难以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索性直白地道:“大业不成,你独在宫中,万难苟全一条性命。大业若成,千秋万代”
他许诺似的望着她,道:“容氏太庙之中,都有你一尊香火。”
容晚初垂下头笑了笑。
少年时濯濯如日、湛湛其华的容婴。
她相依为命的手足、至亲至爱的骨血。
她一入宫闱十载,他到底是变成了一个从内到外都打着容氏烙印的容氏子弟。
她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母亲至死都没有瞑目的眼,那张号称“天下第一绝色”的、倾倒众生的容颜,在那个时候也只剩下一片怨愤不甘的青灰色。
她死之后,也会变得那样丑陋、那样不堪吗
容晚初唇角勾起了微微的笑意,将那盏青碧色的酒液端到唇畔,仰起头一饮而尽。
割喉烈酒,断肠牵机。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腹腔扩散到全身,容晚初俯下丨身去,窗外大雪簌簌敲打琉璃窗子的声音,炉中炭火哔剥舔丨舐泥壁的声音,对面容婴深浅匀和的呼吸声音都从她耳畔呼啸着远去了。
而在这样极致的痛里,反而有无数画面从她黑暗的视野里流水般掠过。x
七岁以前神色温软的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讲着故事八岁时长身玉立的哥哥,挡在她面前对盛怒的父亲说“要动妹妹先动我”皇帝躺在病床丨上,嘶声喊着“容氏”,告诉她“朕就是死了,也要你给朕殉葬”徐宫人怀丨孕的时候,跟在还没有做皇后的秦氏身后,似笑非笑地叫她“贵妃姐姐”威加四海,权倾天下的父亲,在大朝会上神色淡漠地望着她
那些零碎的记忆如白羽投湖、浮光掠影,来不及细细回忆就一闪而逝。
而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迷雾涉水而来,苍衣黑马,角弓雕翎,她站在湖水的此岸,逆着光看见他的坚毅面庞与沉静神色。
他的背后是森严林立的旌旗,数以百万计的军士呼号着他的名字,前方是连绵高耸的城郭,空无一人的箭楼,士卒绑缚着城中的权贵,打开了城门向他纳降。
而他在千万人的狂热之中俯下丨身来,宽厚的手掌摊在她面前,唤她“阿晚”,催她上马。
她伸出手去,那个男人的身影却就随之向后退去,她伸直了手臂,他依然在她指端触手可及的地方,专注而温柔地望着她,对她说:“阿晚,你曾答应我的。”x
策马走过长长的朱雀大街,从丹阳门进入巍峨的九重宫阙,一路万人拥簇叩首,就此御极天下,四海臣服
她曾经答应他要与他一起走过。
二十岁那个漫长的夜晚,当她发现她再也不能入睡就在另一个少女的身体中醒来。
当她再也没有在以那个女孩子的身份,出现在那段波澜壮阔的时代里。
他们彼此做下承诺的巍巍丹阳门,被他亲自改了名字叫做初鸾门。
她在史书泛黄的纸页间遍寻她存在过的痕迹而不得,只有野史和话本铺排着太丨祖皇帝与无名贵女的爱恨。她看着太丨祖本纪穷尽辞藻写他齐天功业、盖世声名,却只寥寥数语写他壮年而山陵崩,一生后宫空悬,以兄子继位。
那天她笑着对他说:“我双名晚初,晚是岁华未晚的晚,初是只如初见的初。”
他或许也曾无数次地站在这座她一生都没有走过的城门上,眺望他的河山万里与故人长别。
她一生爱过一个男人,他英武、强悍,拔剑起于蒿莱,开万世之太平。
她在他的王朝开辟的前夜离开他,就让她在他的王朝倾覆的前夜死去,相隔两百年的光阴,他们终究为彼此殉了余生。
她这样悲哀的一生,能有这样质本洁来还洁归去的结局,大约也已经足称得上幸事。
“七哥”
她喃喃地念了一句,像是已经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手足都因为冷而蜷缩着,却有断续的液体从眼角沁出,这一点温热是血吧,是她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温度,将她与这个世界彻底地割离开去
第2章 忆王孙(1)
第二章、忆王孙1
容晚初睁开眼的时候,恍惚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她仰面躺在温暖的锦被里,淡胭脂色的绫帐密密地垂下来,封闭了这一片小小的天地,被中香大约是燃得久了,烟气都变得若有若无,但细腻而旖旎的香依然在空气中流转不去,让她觉得微微有些不适。
牵机入喉的痛楚还停留在她的脑海,她攒了一回力气,才尝试着转了转头,却发觉这动作做起来有些出乎意料的轻松。
她有些意外。
及至试着抬了抬身子,果然也同之前一样,完全不觉得疼痛、艰难,她毫无障碍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络子笼着镂金的香球缀在帘钩上,长长的流苏拂落下来垂在枕畔,绯色与水青泾渭分明,一团明媚张扬的富贵之气。
她微微侧首,视线一掠而过,落在床头的小阁子上。
一盆花开百子的清供撞进她眼帘。
容晚初到此终于微微地蹙了蹙眉。
她从入宫即不曾承宠,与升平皇帝虽居一宫之中,竟如两个陌生人一般。
到了后来,便连陌生人也不如。
她的宫室之中,也早就撤下了这些小儿女的妆点、纹饰。她身边的宫人晓得她的忌讳,更不敢拿这些东西出来引她的厌弃。
是谁这样大胆
她沉吟的片刻之间,帘外忽而起了一、两声低响,宫人柔软的鞋底与软毯摩擦的声响渐行渐近,停在帐外不远处,开口时声音也放得轻柔:“娘娘,娘娘。”
容晚初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重叠的帘帷被掀起了一半,就有丝丝缕缕的冷意泻丨了进来,让习惯了帐中温暖的容晚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成行的宫娥掌着灯,端着盥沐的铜盆和花胰、香膏,悄无声息地列在落地罩底下。
半挽起来的绫子帐幔底下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小圆脸,来人看见她已经坐起了身,不由得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疼似的,道:“娘娘可是没有睡着”
她的脸让容晚初有些熟悉,微微晃了晃神,唤道:“阿讷”
阿讷脆生生地应了一声,道:“搅扰娘娘了,陛下丨身边的李盈公公方才过来,说是太后娘娘召娘娘往九宸宫去呢。”
这话有些古怪,容晚初顺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讷道:“不过丑初一刻。”
她从铜盆里捞出巾子拧了拧,走近来服侍容晚初擦脸,一面嘟了嘟嘴,道:“外头忽而下起大雪来了,瞧着一时半刻不会停的样子,您出门可要仔细些,莫晃了眼睛才是。”
温热柔软的湿巾子敷在脸上,容晚初有些纷乱的思绪稍稍清了一清。
阿讷和阿敏是跟着她从容家进宫的侍女,行丨事一向忠诚可靠,她以为她们可以陪伴她很久但就在她进宫的第三年,阿讷被人发现莫名其妙地浸死在了通明湖里。
而现在,这个女孩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活泼、伶俐又体贴,每一处都栩栩然如在生时。
容晚初闭上了眼。
耳畔阿讷碎碎的语声还在继续着:“这时节才刚刚入冬月呢,白日里还好好的,也没有个征兆的,不知道怎么就下起这样大的雪来,原本预备的熏笼炭火都不大够,阿敏姐姐已经往尚功局去要了”
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似的,语气娇憨又讨喜,让人听着就心里头明亮。
容晚初微微一笑,心中虽然积着许多疑惑和猜测,但听着女孩儿在耳边说着琐事,也不由道:“你这张小丨嘴噼里啪啦的,可没看出冷来。”
阿讷就气鼓鼓地道:“姑娘怎么能这样嫌弃我。”
连一急了口中就冒出旧日的称呼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阿讷虽然嘴上抱怨,但手上的动作还是那么轻柔,一点都没有碰痛了容晚初,投了两回帕子,又换干巾子拭去了湿痕,就预备服侍她更衣。
容晚初看见熏笼上搭着的大红缂丝的遍地金通袖袄,不由得微微蹙眉,道:“没得拿这样艳色的衣裳出来做什么。”
阿讷就笑道:“原是给白天预备的,奴婢问了廉姑姑,姑姑说,这一回没有立后,娘娘是这宫里的头一份,今日霍、甄、秦三位娘娘都要来向娘娘请安的。”
纵然是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听到阿讷这样说出来,容晚初还是觉得心头微微一跳,一时口舌都有些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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