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生石上旧精魄
顾少棠不耐烦听他自私无耻的言语,看着火盆中飞速消失着的纸张,急道:“你到底在烧什么?”
章骢喉咙咕噜了一下,慢吞吞道:“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寅甲’,或者应该叫三十年前神武将军案的物证?”
他们离章骢一丈有余,顾少棠再无瑕思考,本能的就朝那火盆扑了过去,要抢那火中所余不多的卷宗。雨化田身形比她更快,伸手将她一拨,几乎瞬间就飞身抢到燃烧的火盆之前。
章骢的老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自己面前,手中却是个白瓷的小瓶子,轻轻一倒——青蓝色的火焰腾空而起,窜起几尺高,就如同一道蓝色的闪光瀑布,将章骢的身影挡在了后头。
时间几乎凝滞。
火焰一寸一寸低了下去,所有残存的卷宗都已经在如此高烈度的火焰中化为寸寸黑灰,缓缓飘落,章骢苍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老朽用心良苦,烧得快怕你们不信,烧得慢又怕有些不该泄露的东西被你们夺了去,只好出此下策,让你们亲眼看着这‘寅甲’化为乌有,也算眼见为实。”
顾少棠垂了头,顾不上愤怒,只是伤心失望,辛苦追查了这么久的线索,到底还是一场虚无。
风里刀怒道:“呸!老滑头,凭什么你现在说的我们就信,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你烧得是不是寅甲?”
章骢道:“你们,还有那黑黝黝的怪物,到这灵隐镇,化装入府也好,劫夺我孩儿也好,都是为了这寅甲而来,若此物落入你们任何一方手中,我父子都不得保命,唯有此物不再存于世间,才才能高枕无忧。”
顾少棠道:“你若肯早些交给我,我们定然不会加害与你。”
章骢嗤笑道:“你以为只有你们再找寅甲?那怪物从何而来的?只不过是你们在明处,而那看不见的庞大黑暗的力量在暗处牵引,”说道此处似乎颇为激愤:“他们说章骢是混沌阁老,永远浑浑噩噩的老好人,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朝中大员也好封疆大吏也好,不过是身不由己的蝼蚁,分分钟就会被踩碎,站错了位置,第二天就会人头落地,我章骢不偏不倚不善不恶左右逢源才能自在的颐养天年到今日,依靠你们这几个毛头小辈,得罪‘他们’?哈哈,老夫若如此之蠢,只怕几十年前就死了。”
雨化田站得离章骢很近,淡淡道:“你不肯依附我们也无无妨,虽然您老致仕之时我年纪尚幼,但既然阁老知道那寅甲的内容,西厂总有法子让您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章骢莞尔道:“早听闻西厂厂公雨化田跋扈狠毒,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岂不知强弩易折胜极而衰的道理?我这老废物没多大用处,但总有个阁老的薄名和一些相熟的门生故吏,你如此张狂,朝中早就不知树敌多少,若他们一齐发难,只怕你西厂也难有善果。”
雨化田轻笑一声:“雨化田张扬跋扈辣手无情,行得皆是不善之事,还会求什么善果?”凤眸中寒气浮动:“还请章阁老赏光随我回去西厂天牢,评鉴一下我治下诸多刑罚可比您在朝中之时有所进步?等您把九九八十一种刑具都一一尝遍,也许那般朽儒和东厂的饭桶就求得皇帝救大人您出去了。”
章骢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是灰青的颜色,胡须微微颤动,呆滞的不说话。
雨化田伸手就要把他从站的地方扯出来。
斜刺里一直素白如玉的手伸过来,挡住了雨化田的手腕,二人肌肤刚一接触,就躲瘟疫一般各自弹了开去。
“等一下,”顾少棠站在章骢另外一侧,颦着秀气的小八字眉:“章阁老,我觉得你所说并非实情。若你真如方才表现出来的冷酷无情,毫无舔犊之情,又怎么会在儿子失踪几天之内精神衰败成这样?若你不在乎儿子的死活,大可带着细软一走了之,躲到其他地方颐养天年,可你明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你,偏偏留下周旋。这是为什么?”
顾少棠语气不是很确定,但在某些时候,女人的情感雷达终究比男人更加敏锐一些,她继续道:“把一个弱点掩饰起来的最好方式,不是把它藏得最深,而是让它看起来不是一个弱点。你用心良苦的让我们觉得你对儿子全无半点慈父心肠,让我们的全部精力集中在你身上,因为只有这样,你儿子不再被注意,才有一线生机,对不对?”
章骢的脸色由沮丧的灰青变成了死人一般的惨白,双腿不断的颤抖,终于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他来靖隆当就是没有安好心……就是要把我扯进去……凭什么?我战战兢兢苦熬了四十年还不够吗?”说着哽咽起来:“老夫……只有这一个儿子……我都不在乎这条老命了,你们为何还是不肯放过?”
顾少棠追问道:“他是谁?”
章骢摇头道:“不能说,那个人一定已经死了,他不该招惹‘他们’的,我若告知你,下场定然会如他一般。我在朝中四十年,只有守口如瓶和糊涂度日两样本事,所以‘他们’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才会容我和家小活到现在。”
顾少棠低头看着地下瘦小枯槁老泪纵横的白发老者,他一点都不像首辅阁老了,不过是个失去了所有希望的老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章阁老,你起来吧,我们会把你儿子还给你,寅甲当物和那典当的老者之事你不愿
说,就算了。”
雨化田和风里刀齐声轻喝:“顾少棠!”此时若纵放这唯一知情人离开,只怕从此鸿飞渺渺,再难寻找线索。
顾少棠眼中神情复杂,低声道:“追查此案,是要还顾易安将军一个公义,可是胁迫老人稚子,这种手段又有和公义可言?若神武将军在天有灵,也当怪我不肖。能为神武将军昭雪冤情,那固然好,可如果为此牺牲无辜者性命,我们跟当年诬陷他的人也没什么分别。”
风里刀道:“侯爷和马指挥使那边……”
顾少棠道:“我亲自去解释。”转头又看眼章骢:“章阁老,我们放过你,不代表另外一边也会,好自为之。” 转身就朝入口走去,风里刀和雨化田旋即跟上。
只有章骢兀自瘫在原地颤抖低头不语。
从昏暗的井口出来,又见青天白日,真恍如隔世一般,顾少棠强打精神将婴儿抱了交还章家,又谢过韩冥送他马匹让他回灵台山,这才同着风里刀雨化田一齐先返回扬州,西厂千户和扬州守备太监宫坦却带着大队人马后行。
风里刀知她虽然不愿利用稚子强逼章骢就范,但失去了如此重要的线索,心中却难免难过,一路上一直说些笑话哄她开心,却收效甚微。
穿山过水,到了未申时牌才进了扬州城,眼前是一家大酒楼招牌耀眼,上书“神仙留”三个金字,风里刀夸张的拍了拍自己肚子,笑道:“我快饿死了,咱们赶紧去酒楼吃些东西吧?听说扬州的清炖蟹粉狮子头 拆烩鲢鱼头都是天下一绝,咱们来了就东忙西忙,还没来得及尝过呢? ”
顾少棠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就点了点头。
三人刚把马匹栓好,却看大街之上骤然飞尘四起,一大队明军兵卒顺着街道而来,将百姓惊扰得四处躲闪,为首一人身着铠甲骑在马上,远远的看见他们,下令道:“把前面三个人给我围了。”
大股的士兵迅速如洪水涌来,将顾少棠三人团团围在中央。
穿铠甲的人洋洋得意的打马走了过来
顾少棠定睛一看,此人也是见过:脸若圆盘,虎背熊腰,前几天刚因为私自调兵去章阁老府上,而被顾少棠当面训斥过的扬州参将熊英。
顾少棠鄙夷的瞥他一眼,不悦道:“将军,你有什么事?”
熊英把手中的纸卷展开,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顾少棠,喝道:“果然是贵人要捉拿的小贼,给我绑了!”
人群兵甲之外,一个有秋水样双眸的绿裙姑娘,一声惊呼,跌落了手中绣帕。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23章 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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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心中转过无数个年头:这扬州参将为什么要抓自己?是泻前几日的私仇?还是章骢那老狐狸又想下黑手?似乎都有可能,又似乎都不对。
风里刀怒瞪马上的熊参将,怒道:“你们凭什么胡乱抓人,眼里还有王法吗?”
熊英冷笑道:“那位贵人,可是比王法还大呢?再说你们前日去骚扰阁老大人,本将军早就看出你们不是什么好人!”
顾少棠杏眼微转,周围黑压压如铁桶的兵卒,现在的棘手情状该如何处置?若公开自己身份,一来口说无凭,这胖参将未必相信,二来,先锋将军顾少棠这名头太过响亮,如此大张旗鼓的在扬州最繁华的大街上跟扬州守军冲突,各种流言必然不胫而走,她密查神武将军案一事本就隐秘,更加不欲多余人等知晓。
若不公开身份,那非得杀个满堂红不可,自己是朝廷将军,爱护兵卒是本分,为了掩盖自己身份,屠戮这些不过是执行长官命令的普通明军,那是万万不行;何况,雨化田身上还有伤,也不宜与人动手。
熊英不耐烦催促道:“还不束手就擒吗?”
顾少棠冷冷看他一眼,挑眉道:“你只抓我一个,不殃及其他人,对吧?”
熊英道:“若其他人不反抗作乱,本将军也没空管。”
顾少棠干脆的一点头:“好,我跟你们走。”
风里刀急道:“什么?!不行!”转头看马上眉目可憎的胖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少棠伸手握他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先去找扬州守备太监宫坦和万千户,再想办法通知侯爷,眼前这些不过是寻常兵卒,我脱身易如反掌,不会有什么危险。”
转头看着雨化田,说了自从瀑布之下的第一句话:“你跟他一齐去吧。”
雨化田冷笑一声:“顾少棠,什么时候轮到你命令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顾少棠气得狠狠剜他一眼:“好,我不管,死活都是你自己的事。”
熊英带着手下兵卒,压着顾少棠趾高气扬志得意满的出城而去,留下风雨二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雨化田面露厌恶之色,抬步就走。
“你干什么?”风里刀道。
“救她出来。”雨化田淡淡答道,青衣身影已在数丈之外。
风里刀没奈何,只得解了马匹,回头去寻西厂人等,再筹划相救之事。
同时间.千金笑
满楼寻欢的客人第一次看见一桩奇景,清如水仙雅致孤高的花魁兰音碎步跑着进了千金笑,云鬓散乱,双目通红,清雅的绿衣沾了泥土也顾不得。
也不理真情假意过来关心的金主老鸨,一头冲进自己房间,唤道:“小桃,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寻出来首饰银票地契。”
小丫鬟惊道:“所有吗?”
兰音点点头:“所有。”
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小姐,你要做什么?是不是撞了邪?这些可是你……”
兰音的脸上同时带着焦急和希冀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似在梦中:“我要救人,救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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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随着熊英和他手下兵卒,一齐出了扬州城,奔着城外五十两的驻军行营而去,顾少棠倒是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当俘虏的怒气,就是有些后悔没听风里刀的,先吃了饭再遇到这丑八怪就好了,现在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饿得直叫。
又行了一阵,进得营中,顾少棠虽然离开军中时日不多,看着辕门军帐旗幡等物,倒还真有几分想念,熊英的圆盘大脸容光焕发,昂首挺胸的走在前边,另两个兵卒压着顾少棠在后,一齐来至在将军帐外。
熊英恭恭敬敬的一作揖,对里边道:“启禀将军,您要逮的小贼末将已经抓到了。”以他的庞大丑陋身躯,能说出这样甜美的语气也是个人间奇迹。
却听见里边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道:“办得好!把他带进来。”
顾少棠颦起了秀气的八字眉,躲在暗处的雨化田扶着额头,无奈叹了口气。
熊英大喜,押着顾少棠步入帐中,小碎步奔到正中的将军椅前,谄媚笑道:“贵人您看,这可是您要抓的人?”
顾少棠冷冷的瞪着椅中的那人,薄唇轻启:“你给我滚下来!”
熊英怒斥道:“大胆小贼,敢如此对贵人说话!想挨鞭子”还没说完,却见椅中人笑嘻嘻的站了起来,踱步到顾少棠身边,伸手将她手上的绑缚绳索解开了。
顾少棠活动了一下被绑得有点僵痛的手腕,素手一抬,猛的在那人脑门上一敲,杏眼圆瞪:“景—应—龙!你活腻了?!连我也敢戏耍?!”
清眉朗目的少年将军的脸皱成一团,捂着额头蹲在了地上:“哎呦!顾少棠你干嘛使这么大劲。”抬起头来又嘴角弯弯:“谁让你们不讲兄弟情谊,自己跑来江南玩儿,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京城,被老头子折磨。”
顾少棠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你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侯爷知道吗?”
景应龙一本正经的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这身打扮,哪能呢?是有正事,老头子派我来江南找你。”
顾少棠这才注意到他全身甲胄,已经是标准的行军打仗的行头了,皱眉道:“你找我不会好好找,还把我画像交给扬州这班饭桶,当江洋大盗的抓吗?” 想了想余怒未消,抬手要打。
景应龙见势不妙,赶紧伸手把自己的脸捂住了,露出两只眼睛骨溜溜的转:“是真的有急事,我才出此下策的。老头子和江彬他们已经从京城启程返回亦州,命你即刻领扬州和金陵两地江南驻军六万人,即刻北上与他会和。”说罢努了努下巴:“调兵的虎符和兵部书函就在我口袋里,你自己来拿。”
顾少棠又是气又是笑:“景应龙你别丢脸了,快把手放下来。”
景应龙摇头:“我不,你要打我的。”
顾少棠拿这小猴子也一时没什么办法,走上前去,从他怀中摸索了片刻,找到了绸质的昭文袋,里边果然是一块青玉虎符还有一封信,展信一看,却如景应龙所说,命她即刻收整江南兵马带兵北上,但对原因却是语焉不详,只说边关有变云云。
她抬起头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漠北跟瓦剌达子交锋一直是景侯爷麾下的北军为主,这次怎么会调
动江南的兵马?”
景应龙兴匆匆道:“这个啊……”正要开言却瞥见了自从方才就如同泥塑木雕的戳在地下的熊英,道:“熊参将,你先请回避一二吧。”
熊英僵硬的像木偶一般,木然点头:“是。”就朝帐外走,昏昏然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胆怯的看着顾少棠又望向景应龙,小声道:“景将军,敢问这个大人是?”
景应龙急于把他打发走道:“你不是让我在我爹和顾将军面前替你美言吗?他就是了,正二品都指挥使,先锋将军顾少棠。”摆摆手,很没诚意的说:“你先下去,我会替你美言的。”
熊英就这么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营帐,虽然按礼节来说已经顾少棠是营中最高长官,他应该先跪拜告退,但顾少棠也念在他受到打击和惊吓太大,不去计较了。
“到底怎么回事?”顾少棠问道。
景应龙撇嘴道:“其一,绍赫这狗贼又给咱们惹麻烦了。”
顾少棠皱眉道:“沙城一战,他爹葛济赤都被咱们杀了,瓦剌最强的绰罗斯部元气大伤,怎么这么快就又来惹事?”
景应龙搔了搔头:“绰罗斯部虽然元气大伤,绍赫没想到这王八蛋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鞑靼可汗达理诺大概半年前暴毙,留下大妃和个才五六岁的儿子,孤儿寡母,鞑靼诸部中的异性贵族蠢蠢欲动,都觊觎汗位,那个大妃也很了不起,为儿子苦撑皇位,前些日子突然有探马来报,说是鞑靼大妃下嫁绍赫,从此两部落血仇冰释,共同对付大明这个仇敌。”
顾少棠思忖片刻:“这事还当真出乎意料,瓦剌和鞑靼仇杀已久,怕不是一场婚事就能化解,但他们联合,对咱们终不是好事。你说这是其一,还有什么。”
景应龙道:“绍赫联姻之事,其实只是老头子北上的幌子,眼前还有件更严重的大事。”
顾少棠疑道:“是什么?”
景应龙正色道:“岷州府的宁王朱祁宸,暗自频繁调动兵马,似有异动。”
顾少棠栗然而惊,龙门客栈之时,与雨化田一齐探听韦德兆和宁王使者密会的场景涌上心头,林芳的主子爷的“大事”要开始行动了吗?
景应龙继续道:“六部战战兢兢,我的皇帝表哥寝食难安,商议来商议去,决定让老头子带兵过去“看望”一下宁王,让这老小子安分点,皇帝觉得光带北军威势不够,再调江南和西南军中的十万兵马,希望能吓得他叔叔朱祁宸知难而退,不要造反惹是生非的。”
顾少棠听罢良久不语,虽然神武将军一案几乎毫无进展,但她终是朝廷将军,责任在肩,点点头道:“既然事情紧急,那告知扬州和金陵两地驻军速速整军,尽快启程吧。”
景应龙得意道:“文书我就送过去了,这会儿他们应该也准备的差不多”说罢嘻嘻一笑:“你的铠甲和云舟我都带来扬州,万事皆备,就差将军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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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披银甲,再着战袍,顾少棠对着铜镜整了整头上凤翅盔的盔缨,一挑帘子回到帅帐的大厅。
“景应龙,跟我出去。” 这小猴子还是栓在身边比较放心,顾少棠暗自盘算,她手上事情还真是不少,除了督促扬州金陵两地驻军整军,准备后备粮草;还得赶紧找到风里刀,让他别冒冒失失为救自己再捅什么篓子才好。
刚走出将军帐,就见一条黑影带着风声“呼”得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有眼无珠,不识将军大驾,死罪!”
顾少棠低头看了看那章悔意十分谄媚十分的丑脸,轻轻一笑:“熊参将不必自责,快请起。”
一堆辎重的阴影里,花魁兰音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裹,痴痴的看着顾少棠,秋水般的双眸渐渐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在衣襟上。
银色的铠甲让“他”的身形更加挺拔,战袍的白色袍角飘在风里就像是张开的羽翼,抿紧的薄唇,下颌有坚毅的线条,一样清澈却凭添了锐利张扬的双眸,初见的那个夜晚,明明还有些惴惴不安的不确定,这个少年比她第一次识得他时,更加英武不凡,虽然他的样子并没什么不同,但兰音就是觉得那天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光芒,肆意的散发了出来。
她怀中抱着自己的全部财产,虽然谈不上价值连城,但总是非常可观的一笔财富,烟花之地迎来送往,身如浮萍无根,银钱是她唯一能寄望的安全。但当发现“那个人”被人当作小贼抓去时,她是怀着怎样的愉悦的心情取出所有的一切,大胆的跑到这军中,贿赂守军,悄悄躲在这里,寄望能够散尽千金救那人一命。
兰音偷偷怀着这样的希翼:如果自己在危难之际救下他,那么也许,他就会爱上自己,把她从千金笑带走,从此不再分离;或者他不爱上自己也不要紧,只要他容许自己跟着他就好,哪怕只是在他挑灯夜读时为他研磨或者泡一杯茶。
可是,当看着方才趾高气扬的不可一世的熊参将像条小哈巴狗围着他左右摇尾巴,她就明白,他当然不是什么小贼,甚至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富家公子。
他是云端上,自己不可触及的一场美梦。
瘦西湖畔最美丽的花魁用衣袖乱七八糟的擦着脸上汹涌泪水,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她想快点逃开,在顾少棠发现她“可耻”的奢望之前。
伤心慌乱之下,却更是忙中出错,长长的袖摆被辎重中斜刺伸出的木椽挂住,扑倒在了地上。营中来回梭巡的卫兵先发觉了,手持长枪围攻过来,喝道:“什么人!”
兰音看着指着喉咙的利刃,惊呼一声,却是呆住了。
顾少棠一愣,心想这营中怎么会有女人?循声望去,已经认出了摔倒在尘埃里的兰音,忙喝退左右的士兵,上前几步,把姑娘扶了起来,温言道:“兰音姑娘,你没事吧?”
兰音只是摇头流泪,不说话。
顾少棠狐疑的看了看熊英:“熊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这人立身不正,治军也必松散,说不定是他手下人强把人虏来的。
熊英吓得噗通跪倒在地:“顾将军明察,末将实在不知啊。”
兰音擦了擦眼泪,怯生生看了顾少棠一眼,柔声道:“顾……顾将军,我是迷路误入此地,不怪旁人。”
景应龙看了看梨花带雨的美人,又看了看顾少棠,撇嘴道:“顾将军,我说你怎么在江南乐不思蜀呢,原来……”
顾少棠横他一眼:“你闭嘴!” 转头对兰音道:“兰姑娘,你随我来。”年轻姑娘留在军营中多一刻就一刻不妥,早点送走了是。
兰音默默跟在她身后,来至营门口处,早有兵卒将顾少棠的云舟和另外一匹白马备好。
“兰音姑娘,你会骑马吗?”
兰音眼中是江南的烟雨蒙蒙,凄楚的摇了摇头。
顾少棠伸手拢过了云舟的辔头,将兰音扶上马背,一踏虎头银蹬,自己也翻了上去。
兰音惊道:“将军……我……我不配。”
顾少棠心中暗暗叹气:不但男人的心情她搞不明白,现在连女人的都快弄不懂了,骑个马哪里说得上配不配的?但见兰音楚楚可怜,心想她大概是受了惊吓,只是安慰道:“你别怕。” 双手勒缰一催马,白马绝尘出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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