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生石上旧精魄
风里刀道:“扬州菱水镇丝绸虽然比不上湖州丝绸天下知闻,却有一桩天下丝绸都没有的特异之处:遇水而化翠色。”
雨化田接道:“也因此被皇家赏识,设了一所织锦院,缂丝织锦为京中的贵人生产纱罗。每月初七,便有一艘官船从扬州起航,沿着运河运送菱水丝绸到通州埠头。”他顿了顿:“章骢举家从清隐镇消失那日,正是初七。”
顾少棠觉得自己呼吸有点艰难:“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孩子的所在,为什么还是怎么还是没能救下他性命?”
雨化田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当时只立即命牛得意带了几十个西厂的番役立刻赶去通州埠头。”
“他没找到孩子?”
“他找到了躲在后舱的孩子和乳母。”
“他找到时孩子已经出事了?”以牛得意的武功,江湖中都罕逢敌手,孩子到了他手中自然安全无虞。
“还安然无恙。”
顾少棠不安的颦起眉头:“然后呢?”
雨化田叹了口气:“离京城五里,路遇突袭,所有番役尽数死难,牛得意力拼之下,也没能保住那孩子性命,勉强夺回尸身,重伤返回灵济宫。”
顾少棠猛的站起身来,撞翻了桌上茶盏“怎么会这样?”
雨化田凝重的看着她,道:“你对着烛火仔细查看一下那肚兜。”
顾少棠不明所以,在桌上将那绣着娃娃鲤鱼却已血腥染满的肚兜展开,对着烛火一照,不由得“啊”的一声,后退了一步,颤声道:“它……它……还没死?”
那血渍的中央,分明是做三棱之形。
寒意涌上三人心头,那刀枪不入,形如鬼祟的鲵人始终不散的阴魂,终于再次笼罩过来。
静默片刻后,风里刀问道:“牛得意伤势如何?”
雨化田道:“肩背胸口各中一刀,胸口伤处很是凶险,幸而是穿过那婴儿后刺到他身上,否则他早已性命不保。”
风里刀不安的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雨化田微微一笑:“他现在伤势稳定下来,应该在昏睡,你不妨明天再去”顿了顿又道:“你这个大档头倒是脑筋清楚又尽职之人,他拼死带回那婴儿尸身,襁褓之中却还另有乾坤。”
顾少棠惊道:“什么?!”
雨化田道:“他留了一封信给你。”从怀中又拿了一封素笺来,密密层层写了不少字,被血迹染红了半片。
顾少棠疑道:“那绢上字条不是他逃命前匆匆所写,怎么会有这么长的信给我?”
雨化田道:“看落款日期,章骢是在我们离开清隐镇的当日就写了此信,只是他当时心存侥幸,希望的自己守口如瓶能换得家小平安,他四十年阁老也不是空耗光阴,知道此事凶险之际,同时也做了最坏的准备,若对方不肯放过,就请你相救他独子。”
顾少棠道:“他把神武将军案的线索放在儿子襁褓之中,只有我们救他孩儿,才能得到线索。”又黯然叹气道:“可惜还是没能救下那孩子,这封信所写就是‘寅甲’当物的内容吗?”
雨化田摇头道:“章骢当日在井下暗室当着我们所烧的,就是真的‘寅甲’当物,因为他不光是要我们死心,更是要躲在暗处的力量放心,但是那股力量对他的这个‘保证’还是不够满意,寅甲烧了,但它还在章骢的脑子里,他一日不死,他们就无法安心,等了一些时日,最终还是下了杀手。”
顾少棠懊恼道:“寅甲烧了,章骢死了,那他的信还有什么用?”
雨化田伸出两指把那素笺轻轻推到顾少棠面前:“你先看信再说。”
顾少棠心情烦乱,勉强接着火光展开了信笺,却见信上写道:
“少棠将军:
顾将军阅此信之时,老夫恐怕已魂归地府,可笑余舔居阁老之职,混沌半生,战战兢兢蝇营狗苟,不敢行错一步言错一句,若终还是难逃横死,真是笑话一场。
回首往事,神武将军案发,当年余为保乌纱官位,刻意不管不问,装聋作哑,置身世外,任黑白颠倒,忠臣枉死。虽每每忆及此事,内疚之情无时不萦于怀,但此事余确不知情,以"不知者无咎"聊以自慰而已。
却不料卅年之后,一位旧日门生携书信手札来到靖隆当铺,密告易安将军案隐秘……”
顾少棠心道:“这是跟他儿子一死在鸣凤楼的老者了”又继续读了下去
“余牵涉其中,欲抽身而不可得,始终心存侥幸,寄望能以往昔混沌之功,含混平安了此残生。后顾将军及西厂厂公等到访扬州,才有百般推搪,烧毁寅甲当物之事。
今日大难临头,方知因果循环,天理昭昭,悔愧甚深,
寥寥数面之缘,将军肝胆血性,仗义坦荡令人仰慕。在朝堂之上虚度光阴四十余载,阿谀奉承之徒,见利忘义之辈,所见无数,鲜有心性光明能及将军者,这才厚颜将小儿托付,老夫死有余辜,但稚子无辜,望将军救他一命,来生结草衔环以报。
至于将军挂心的神武将军一案,寅甲已毁,但此案却非无懈可击……”
读到此处,顾少棠精神陡然一震.
将寅甲当物交予余手,迫使老夫如蝶入蛛网,百般挣扎却难脱死地之人,临行前曾告靖隆当铺的伙当,他家住绍兴府白凤镇。此人心思缜密诡谲,往昔与余曾有渊源,反复思量甚久,私以为寅甲或只乃‘狡兔一窟’,纵使湮灭也当无碍,将军可到绍兴府白凤镇沐家老宅一往,或又柳暗花明。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念将军心地磊落慈和,临别之际,余有一言相赠,神武将军一案,勾连错节,牵涉甚巨,尔等所将直面之势力,藏匿于黑暗之中,其力深不可测,即有景恕和马德彪这等权臣或为内援,稍有不慎,也当粉身碎骨百死难逃。千万审慎行之!慎之!慎之!”
读罢此信,顾少棠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卅年前迷案的重重黑暗中又似乎透出一丝微光,但书信最后的几个“慎之”的警告犹如泣血,联想起章阁老全家惨烈结局,更添一份触目惊心。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38章 相思局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最新章节!
顾少棠思忖片刻,疑道:“那死去的老者到底是什么人章骢说跟他有渊源,那是早就相识,他也做过官吗?”
风里刀摇头道:“他儿子沐国卿是赶考的举子,父母身世都要上报在案,户部所呈的文书上说他父亲只是村中私塾先生而已,从无功名在身。”
顾少棠道:“这怎么可能,乡间腐儒怎么能和堂堂首辅扯上关系渊源?除非……”她颦起了秀气的小八字眉:“这个身份是假的。”
雨化田看着她,微一颔首,表示赞同。
顾少棠定了定神,抬头看了看风里刀和雨化田二人:“我要马上去绍兴,今夜就走。”黑暗中还有一股势力在暗暗行动,他们在明,敌人在暗,稍有闪失,目前手中这一点些微的线索就会断绝,她不能浪费尺寸的光阴,早一日到绍兴,早一日有希望找到神武将军一案真凶的线索。
风里刀和雨化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我陪你去。”又马上将目光转向对方,风里刀怒目而视,雨化田却只轻蔑一瞥,旋即转开脸不去看他。
顾少棠叹了口气对雨化田道:“你刚惹了一场大祸,皇帝的气还没消呢。再说你是厂公,想要离开谈何容易?找个合理的理由,给皇帝老子写奏疏,等龙心大悦准你出京,没有半个月肯定走不了的。”
雨化田不言语,转动着手上的和田玉扳指,脸色不善,他知道顾少棠所言非虚,作为西厂厂公,立即出京在行政程序和皇帝心情两个方面都是不可行的,却也不愿让顾少棠跟那百无一用的家伙一起涉险。
顾少棠雷厉风行的站起身来,道:“雨化田,你先回宫吧,顺便查查章阁老的同僚下属有没有姓沐长得像那老者的,虽然希望渺茫,死马当活马医吧。”转头看风里刀:“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出京。”主意既定,女土匪的干练果决就又发挥出来,没有雨化田,固然会多了许多危险,但为了枉死的章家稚童,为景侯爷和马指挥使的一生奔走,为祖父昭雪冤屈,哪怕前方是火海荆棘,也得亲自闯一闯,这是她顾少棠的义不容辞。
雨大人收了逐客令,眉目间又冷冽一分,神色不愉,却是端坐不动。
顾少棠爽快的笑了起来:“赖着不走也没有用,你又出不了京。”
“他可以出京。”
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风里刀突然说道,声音闷闷的。
顾少棠楞道:“什么?”
风里刀站起身来,身形摇了摇,道:“只要我代他回西厂,”他挑眉看雨化田:“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雨化田表情波澜不惊,显然风里刀的话在他意料之中。
顾少棠心头巨震:“你……你愿意替他回西厂?”方才风里刀还在焦虑又惴惴不安的在追问她心中可有雨化田,发誓一争,怎么会将这独处机会拱手让人?
风里刀看着顾少棠:“方才我一直在想,你第一次出征之前,他对我说的话,当时雨化田说‘你跟去有什么用?你懂兵书布阵?你能在敌人千军万马万矢齐发的时候把她救出来?这些我都能做到;而你--只能像鲵人出现那夜一样,等着顾少棠分神救你’
顾少棠缓缓颦起了秀气的小八字眉,这些言语她从不知晓。
风里刀自嘲的勾起嘴角:“这些话像噩梦一样一直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想了千百条理由去反驳,但没有一条能说服自己。我的油嘴滑舌只能在江湖上骗点消息,或者假冒厂公吓唬那些利欲熏心的官儿,千军万马的战场,或者是鲵人,面对这些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有些惭愧又有些伤心的看着顾少棠:“如今鲵人未死,连牛得意都重伤,我若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跟雨化田相争,宁可让你涉入险境,如此自私悭吝,那更不配爱你,。”沉默良久,沉声道:“其实他说的对,我空有爱护你的心,却没有保护你的本领,只能碍手碍脚徒增负担而已。若你……若你……我……”呼吸艰难的说不下去。
风里刀不再看顾少棠,对雨化田道:“你的马呢?”
“拴在门外。”
“西厂中可有变化”
“一切如常。”
风里刀似乎再也无法忍耐,匆匆转头推开房门,就朝回廊走去。
他走出了有十几步远,顾少棠这才如梦方醒,追出门去,叫道:“风里刀!”
风里刀迟疑的回过头。
顾少棠望着他,清丽眉眼间似有千言万语,终于放开了咬得没了血色的樱唇,轻声道:“你放心。”
风里刀眼中放射出喜悦的光芒,对她重重的一点头,步履登时不复方才的沉重,轻快离去。
顾少棠看风里刀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才转会身来,不意一个修长身影早在她身边,见她转身,直接上前一步。
雨化田用身体把她困在自己和雕花门扇之间,垂下眼帘:“你放心?顾少棠,你会不会,欺人太甚?”
顾少棠有点怯怯的,仍然含怒瞪他:“你才欺人太甚!”
雨化田眸色一冷:“你这是为风里刀打抱不平?”
顾少棠别开脸不看他:“只有我可以欺负风里刀,其他人都不可以。”
跟风里刀在一起,本是不必思考的理所当然,但骤然出现的雨化田,却搅乱了一切,顾少棠心中也隐隐将二人相较,但每一触及这个念头,都告诫自己“职责为重”“家仇未报”,不去面对,其实她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当顾将军,家仇也总会有了结一日,总要有个决断。
回避,更是因着她隐隐害怕着自己可能给出的那个答案。
她内心的天平每向雨化田摇摆一分,对风里刀的愧疚就更增一分,青梅竹马一路走过,她与风里刀就如同并蒂而生的植物,痛苦和欢乐比旁人更能彼此感知,方才风里刀黯然离去的身影,就像声声指责,如同一把把利刃割在她的心上。
顾少棠开始分外不能忍受别人伤害风里刀,特别是雨化田。
但她内心这番煎熬,却是无法对任何人明言。
顾少棠低声道:“你几次三番救我性命,我一直都很是感激,但我现在不能许你任何事,你就当我是个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女子好了,若此番你不愿再相助,我也……”
雨化田一低头,几乎擦着顾少棠的面颊。
顾少棠耳朵飞红,立即闭嘴。
雨化田缓缓的摇了摇头,挺直的鼻尖擦着顾少棠粉颊上细小的绒毛,带来一阵微痒的令人战栗的触感,他叹息着说:“太晚了。”热热的气息喷在她唇上。
顾少棠瞥他一眼:“什么太晚了?”
雨化田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樱唇,只有分毫的距离:“太晚了,我已经没办法抽身,所以,你也休想走脱。”
顾少棠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心中惊涛骤起。
雨化田已经后退一步,回复了淡然冷冽的表情:“今夜不是要出京?”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39章 白凤镇闹鬼事件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最新章节!
顾少棠给景恕留书一封,略略说明状况,连夜派心腹送去了侯爷府,她知道,但凡有助给神武将军昭雪冤屈的任何事,景恕都是不遗余力支持,有他在京协调,自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只是不能参加景应龙大婚之礼,却颇为遗憾了,但既然是至好兄弟,相信他也能体谅。
二人收拾停当,先到通州埠头,此时正值年尾,埠头甚是繁忙,来往商船往来穿梭,昼夜不停,顾少棠急于到绍兴,不拘简陋,搭了艘运药材的货船,匆匆南下。
这水路上次去扬州时就走过一次,这次更是熟悉,他二人欲避人耳目,只在舱中安坐,甚少与舱中客商水手交谈,一晃儿十余日,还未到应天府,就找了小埠头先下了船,骑马由陆路赶往绍兴府。
敌人行迹未明,他们也就更加小心谨慎,晓行夜宿,不走官道,避开人烟稠密的州府城镇,第二十天掌灯时分,终于到了绍兴府白凤镇。
白凤镇比章骢所居的清隐镇大着不少,也繁华热闹些,顾少棠和雨化田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饿了,先找了家客栈坐了下来。
雨化田不等顾少棠开口,先点了几样江南菜肴,又要了壶杏花淡酒,酒菜摆上,竟是十分清淡精致,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传菜的店小二笑道:“这位爷台是行家呢,这都是本地时鲜的食材,拿手的菜肴,滋味可不是其他可比。”
顾少棠吃得香甜,也有些稀奇雨化田这人还真是有些门道,一餐饭也办得如此妥帖,临行前二人就一番冲突,顾少棠本来担心路途之中相处难免尴尬,却不料雨化田只是一切如常,波澜不惊,既无心存芥蒂,也没有那些亲昵之举,好似又回到了龙门时默契合作的坦然。顾少棠有时会猜雨化田到底在想什么?对自己的执念到底有多深?总是得不出确定的答案,厂公心思之难猜,也不亚于神武将军案了。
却听雨化田道:“小二,这里可有个叫沐国卿的举人?”
顾少棠停箸听着,白凤镇是个小镇子,出个举人是了不得的大事,小二定会有所耳闻。
果然小二立即咂舌不已:“唉,可不是,沐举子那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咱们白凤镇上一个举人还是八十年前呢,听说作到了宰相……”
顾少棠赶紧打断,问道:“小哥儿,为何说那沐举子可惜?”
店小二道:“你们可是他的亲朋故友来看他的,那可就见不着喽。”
顾少棠点头笑道:“我们跟沐举子前年在应天府书院相识,一见投缘,一直没通消息,这次路过白凤镇,顺便拜访。”
店小二道:“你们来晚了!去年沐举子进京赶考,他爹也陪着,谁知道碰上强盗,爷俩儿都被害了性命,连个尸首都没运回来,客死异乡,惨啊。”
顾少棠做愕然状,悲声道:“怎么会?沐兄年轻才高,前途无量,竟然英年早逝……”还抬袖拭泪。
雨化田本来只在安静倾听,见她做戏,忽然想起龙门客栈那日,她为了从沙匪相救自己,狡称自己是她私逃的情郎,也是演得认认真真,有板有眼,不禁莞尔。
顾少棠飞快的瞪他一眼,继续对小二悲切道:“不知沐兄的故宅在何处?我们想去祭拜一番,也算全了我三人相识一场的义气。”
那小二见她说的伤心,本来面露同情之色,一听此言突然连连摇手:“去不得!去不得!”
顾少棠问道:“这是为何?”
店小二惊慌的向四周望了一眼,似乎怕被谁看见一般,压低声音道:“自从沐家父子死了以后,那沐家老宅,闹……闹鬼……”
便在这时,也不知哪里一股怪风,吹得客栈的大门“咣”的一声巨响,震得门口挂的红灯笼直接掉在地上,灭了。
小二“妈呀”一声,吓得脸都白,逃也似的飞奔下楼,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二人用过饭,来算帐的是另外一个伙计,顾少棠手里捏着银子,又问沐家老宅所在,这第二位显然跟吓跑的那个提前通过气,脸色很是难看,僵了半天,才小声报了个方向路径,收了饭钱也赶紧跑掉了。
沐家的宅子在白凤镇西边,两进的院子,顾少棠上前扣叩动门环,等了许久,却无人来应,伸手微用力一推“吱呀”一声,竟然开了。
顾少棠皱眉道:“沐家父子进京赶考,不济也要栓好门户,怎么会这样?难道又被人抢先一步。”想到那可怖的鲵人,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寒意
雨化田背负着手站在她身后,道:“我看这院子不小,除他父子二人,应该有仆从,也许是得知了他们出事的消息,卷了家财一走了之。”
顾少棠已经推开门,抬步走了进去,绕过影壁,走进了庭院之中。
虽然只是过了一道形同虚设的外门,但陡然进入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还是会让人顿生压抑之感。江南的北风并不如漠北边关凛冽,轻轻吹过破碎的窗纸的声音,如破萧尖利,又似呻吟哀鸣,令人不寒而栗,顾少棠停下脚步,警惕审视着四周。
雨化田轻笑一声:“怎么,你怕鬼?”
顾少棠白他一眼:“你没听说过鬼也怕恶人吗?有你这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掌印督主,有鬼都望风而逃了”
雨化田低声笑道:“原来你这么怕我?”
顾少棠沉吟片刻,道:“你带了大队人马驻扎在离龙门客栈五十里的驿站,来抓赵怀安,我是真的怕,怕你不会放过风里刀,这才搅了进来。”
她不禁想起,若雨化田顺利取了赵怀安首级,回京复命,而她和风里刀置身世外,按计划拿了大白上国的宝藏,安置了鹰帮的老兄弟,到江湖上自由自由耍子去,那又当如何?
顾少棠心随意动,转头问道:“雨化田,你说,如果你从来都没有识得过我,会不会更好些?”
雨化田就在她身后不足一臂距离,直接伸手在她额上一点,轻声呵斥:“不要犯傻。”
顾少棠脸上一红,避了开去。
雨化田掏出怀中的火折引燃,院子颇大,火光只能照见他们所站一侧的东厢房,果然门窗大开,室内物事凌乱,连家具被子都不翼而飞。
天井正中央放了一个铜制的大鱼缸,有些枯死的浮萍挂在缸壁之上,还有几条死鱼漂浮其上,也不知泡了多久,散发着恶臭之气。
院中放鱼缸不过是取避火之意,十分常见,顾少棠和雨化田也不以为意,分头检视东西厢房正房书房。半炷香之后,二人一碰头,却都是一脸一筹莫展的神色。
所有的房间就如他们刚才所见,被不知什么人早已洗劫一空,顾少棠先在画卷书架之后找寻暗格之类的打算,在她看见许多面雪白干净的墙壁后,就都不翼而飞了。
正房旁边是条窄廊,绕过之后是后罩房,多为豢养家畜之用,顾少棠沮丧一阵,又打起精神来,跟雨化田一齐穿过窄廊转到后边去了。
后罩房之中有槽头,却没有马匹,大概也被一齐洗劫带走了,顾少棠端着从房中捡到的破烛台照了一圈,失望道:“好像没有养过兔子。”
雨化田奇道:“你找兔子做什么?”
顾少棠笑道:“章阁老的信不是说‘狡兔三窟’?八成那老头就真的把秘密藏在兔子窝里。”
她话音未落,前边庭院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哭泣之声,甚是凄凉惨苦,竟似是个年迈的老者所发出的。
雨化田神色一凛,转头就朝外边冲了出去。
顾少棠疾步跟了出来,却见庭院寂静漆黑,方才没什么两样,,方才所听真真切切就是从这里发出,怎么一转眼就没有了踪影?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大有疑色,忽然间,似有水声响动。
顾少棠走到铜制鱼缸之前,既然以雨化田的内力都没有听到有人逃走的声音,那方才哭泣之人自然还在院中,厢房和主房的门都大开着,并无人躲藏,那最可疑的就是这处。
那缸颇为不小,及腰高矮,缸口却成人臂展宽,顾少棠看着那缸散发臭味的绿水,眉头皱得更厉害,心中寻思:能躲在这水中的不是鬼怪,也非常人。
错神间,雨化田已经寻了根四方形五尺余长的木棍过来,伸手将顾少棠扯到身后,运起内功猛力一掼,那轻飘飘的木棍重量陡然增加千倍,如同离弦之箭,扎入水中,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顾少棠楞了半晌才说:“怎么会没有人?咱们真的见鬼了吗?”
雨化田摇了摇头,鬼神之说他是断然不信,但眼前情形又十分让人费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