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生石上旧精魄
顾少棠心中疑窦丛生,转头问风里刀:“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风里刀取过一件紫貂的大氅给她披在肩上:“去了就知道了。”
从顾少棠的军帐到帅帐一共没几步路,却到处是兵卒们好奇嬉笑的眼光和窃窃私语,搞得顾少棠心中打鼓,额头冒汗。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帅帐,顾少棠眼睛一扫,先看见景恕站在右首,左首是景应龙,江彬,还有……雨化田。她顾不得多想,几步到景恕面前,刚要施礼,却见景恕一摆手,指了指帅帐中央的虎皮椅:“先给公主见礼吧。”
“公主?”顾少棠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转目一看,这才注意到椅中竟是个瘦瘦小小少女,批了件不合身的狐裘,圆脸梨涡,可不正是先前见过两次的仙游公主。赶紧跪倒在地:“末将参见公主,”忍不住抬头道:“殿下,您怎么会到这里的?”
仙游脸上挂了风霜之色,却看起来甚是高兴:“嗯,顾将军请起”,又支吾道:“我……”脸却慢慢的红了。
景应龙在旁边朝飞快顾少棠做了一个鬼脸,公主娘娘脸红的就更加厉害。
景恕皱眉道:“这位宫娥,烦劳你带公主先去我的营帐休息,虽然不足款待身份贵重的皇家金枝玉叶,也只能因陋就简暂且请仙游公主暂且屈就。”
仙游柔声道:“无妨的,元帅不必挂心”旁边侍女搀扶,婷婷袅袅站起身来,路过顾少棠身边,羞涩的看“他”一眼,又绯红着脸低下头,跟在景恕身后,出帐去了。
顾少棠站起身来,急问:“怎么回事?公主跑怎么跑这儿来了?”
景应龙忍了这半天,忍不住跳了起来,围着顾少棠转圈,边搓手边兴高采烈道:“顾少棠,顾将军,你厉害!小弟佩服,在扬州,有花魁为你从良,现在本事更大,竟然把个堂堂大明公主从皇宫拐带到这里,我表哥只怕要气死,仙游的母妃丽妃只怕要哭死……”
顾少棠一头雾水:“什么拐带?什么表哥?你转的我头都晕了。”伸手把他推到一边,扫过雨化田,眼光求助的停留在了江彬的身上:“江探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彬忍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却是仙游自从那日北军凯旋,就对那个风流潇洒,战功卓著,把玉佩掷还给她的少年将军一见倾心,后来在宫中虽然匆匆又见一面,那人从此,杳如黄鹤不见踪影,一个年轻少女,第一次爱慕他人,念兹在兹,无时能忘,在自己编织的情网之中越沉溺越深,身陷深宫,时时回忆那人的音容笑貌,更觉相思刻骨,她不敢跟皇帝老爹讲,也不好意思跟母妃讲,也只有一个心腹宫女知晓,她见公主烦闷,就从宫外找了些《莺莺传》《柳毅传》之类的传奇话本,给她聊解心事。
却不料公主殿下看了这些闲书之后,嗤之以鼻言道:这些好女子为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薄情寡义的书生都能生死相随,顾将军不是比张生之流强千百倍,她们能做到,我堂堂大明公主难道不能执意要效仿那些痴情女子,前去烽火阵前,去寻找自己倾心爱慕如意郎君。
宫女先是吓坏了,又跪又哭求公主不可冒险,可仙游性子自幼受宠性子执拗之极,对宫女言道:你不去我也要自己去,宫女心想:即使自己去密报丽妃和皇帝,追查起来,是谁给了公主那些不正经的歪书,教坏了循规蹈矩的金枝玉叶?自己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只得横下一条心道:“公主要做什么,奴婢就陪公主做什么。”
当时景恕北军刚离京不久,顾少棠还绊在江南,皇帝朱见深偶感风寒,仙游言道要去京城红叶寺吃斋礼佛,求父皇病体早日痊愈,朱见深大为感动,也就许了,公主殿下带着浩浩荡荡的护卫宫女住进了红叶寺,专心念佛,除了贴身宫女谁都不得见面。
等半个月后,朱见深的病好了,丽妃惦记女儿,亲自来红叶寺探望,这才发现公主仙游早已带着个贴身宫女不见踪影,禅堂之中有留书一封只说要去寻意中人。丽妃吓得瘫软在地,泪流不止,她膝下只有这个独女,如今公主生死不明,深宫寂寞,下半生她该如何自处?
但丽妃也不是只会流泪的寻常女子,她先明白过来,公主出逃,是何等丑闻,为仙游着想,她先把消息隐瞒下来,再派出人去秘密寻找,希望这宝贝女儿还未出京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皇帝和后宫众人发觉之前,把她找回来。
皇帝朱见深很喜欢这个女儿,几次询问,丽妃都说她从红叶寺归来就一直卧病,搪塞过去。可惜一晃三个月,丽妃的探子连河北河南等地都寻遍,还是没有仙游消息,一直见不到女儿的皇帝也终于忍无可忍,丽妃娘娘这才哭哭啼啼讲了实情。
公主失踪,竟然累月无人得知,这还了得!天子震怒,连夜召集锦衣卫指挥使马德彪,东厂厂公曹云钦,西厂厂公雨化田一齐来见——不巧的发现,不仅他的宝贝女儿不在宫中,连他的奴才都不经许可,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玩耍去了,气疯了的朱见深打算撤了雨化田的厂公,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幸好被老奸巨猾的马指挥使四两拨千斤化解。
而在此时,公主仙游已经带着她忠心耿耿的侍女,带着她对爱情无限勇敢的幻想,翻越山水重重,走了遥遥万里,来到了塞北边关之外,虽然足足花了数倍的时间,但一个对人间险恶一无所知的公主娘娘,能平安无恙来到此地,已经是她朱家祖先大大保佑了。
克服千难万险的公主终于混进了她意中人所辖军营中,还没见到意中人一面,却先被和她一样开小差儿的西厂厂公逮了个正着。
雨化田领着公主进帅帐的时候,帐中有好多将士在喧哗饮酒,雨化田上前景恕与窃窃私语时,景应龙突然认出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兵卒是自幼相识,惊讶嚷道:“仙游公主?!你来军中做什么?”
帅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仙游公主处在一场美梦之中,她吃了那么多辛苦,做了那么多危险的事,就是为了这个时刻,她的声音有点颤抖,用平生最大的勇敢大声说:“我……我来找顾少棠将军。”
这下帐中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
景元帅一下子焦头烂额了,赶紧把闲杂人等清出帐外,让公主殿下坐了上座,问明情由,这才请顾少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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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讲完,景应龙忽有所悟,上去拍了拍雨化田的肩膀,赞道:“雨厂公,其实我以前一直看不太起你们东西厂,因为你们没什么本事,就会行踪鬼祟暗箭伤人,这次倒叫人真刮目相看,你怎么得知仙游会跑到这里找顾少棠,未卜先知过来等着。”
雨化田颔首一笑,却不搭言。
但仙游之事,雨化田也好景应龙也好,都是只是有点瓜葛的局外人而已,真正的当事人顾少棠,听完后就只有傻眼一个表情了,眼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家公主为自己只身到此,皇帝必然震怒,自己身份又藏着如此大的隐秘,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
顾少棠忽觉右边袖子一沉,转过头却是风里刀拉她,景恕的低沉苍老的声音渗进耳中:“顾少棠,你跟我来。”原来她想得入神,景恕在背后叫她都没有听见。
月色很好,北地人烟稀少,天空也格外明亮,四野静谧,空地周围一个兵卒都没有,大概都是得了元帅严令,不得靠近。
“顾少棠,你应该娶仙游公主。”景恕的语气很亲切,就好象是她的父亲,祖父一般。
“元帅,我不愿意娶她。”
景恕有点意外:“为什么?你另有意中人?那也无不可,仙游对你一片痴心,想来将来也不会干预你纳妾氏。”
顾少棠喉头哽得难受,缓缓跪了下来:“元帅,我不愿意娶她。”
景恕皱起眉头:“你可知道,与天家联姻有多大的好处?”他顿了顿,语音更是低沉:“官场权利角逐生死难料,混了皇家血脉,可以保证在斗争落败时,仍然性命无虞。即使是三十年前,顾易安将军那样的大罪,至少可以保你父亲安然无恙……”
顾少棠重重的一闭眼,咬牙道:“元帅,我不愿意娶她。”
景恕叹了口气:“公主贸然离京,总要有一个说法,她天南地北那里都不去,就跑这北地军营,是谁引诱公主?皇家要脸面,几条人命,作为公主出逃的体面解释,毫不出奇。”
顾少棠俯下身,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元帅,我不愿娶她,但此事因我行为不当而起,皇家责难下来,我愿一力承担。”
景恕没有再说话,看着顾少棠的眼神,有失望有不解有担忧,终于转过身,缓缓的去了,虽然他尽力挺直,但从顾少棠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背已经因为年纪不可避免的佝偻了,顾少棠心中难过,却是无可奈何。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35章 将错就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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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跪在地上楞了半晌,觉得全身都被冷风打透了寒气冰得伤口剧痛,这才站起身来,转过头,却是一惊。两条颀长的身影,一个站在月色下,一个站在阴影之中,对峙而立,一般高矮一样的眉目,如同光与暗的,真与幻的双生倒影。
顾少棠皱了皱眉,走了过去,在二人面前停住脚步,低下头谁也不看,声音里带着软软的鼻音:“神武将军含冤莫白,我身处风波之中,命如朝露不知来日几何,其他些些小事,暂且放下日后再说吧。”
二人各自沉默退到一旁,没再继续纠缠,顾少棠独自回了营帐,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帐外有人唤道:“顾将军!”
顾少棠一激灵坐了起来,出声道:“什么事?”
帐外那人道:“元帅请速你去帅帐见他。”
顾少棠赶忙起身披衣,罩了件铠甲,匆匆出得帐外,举目一看,天色将明未明,东方刚刚又些微的放亮,她盘算着景恕这么早找自己是有何事不知是不是还是要说服自己娶公主却不留神,在帅帐门口跟迎面来的一个人撞了满怀。
顾少棠刚要道歉,抬头看见来人,却笑了起来:景应龙一脸的睡意惺忪,不停的打着哈欠,外袍穿得乱七八糟,一条裤腿卷到了军靴之上,看起来甚是滑稽,不由笑道:“你这个小猴子,穿成这样见元帅,想挨军棍了?”
景应龙揉了揉眼睛,弯腰把裤腿抚平,抱怨道:“老爷子好好的,不知那根筋不对,半夜都不让人睡觉。”
顾少棠安慰的拍了拍他虽然厚实但还略嫌稚嫩的肩头,二人一齐走了进去。
帅帐之中火把熊熊燃烧,景恕铠甲战袍穿戴得整整齐齐,正伏案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眼中尽是血丝,脸上有疲惫之色,一看就知是一夜未眠。
顾少棠心中内疚,拱手道:“元帅!我们来了。”
景恕这才将手中狼毫在黄铜笔架上一放,缓缓靠到椅背上,抬眼道:“来得正好,我有事要说。”
景应龙起床气还没散,小声不满道:“有什么事不能天亮了说。”
景恕出奇的没有当场怒斥儿子,只是有些疲惫的扶了扶额头:“天亮,这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要送往京城了。”
顾少棠心中打了个突:“奏折?”
景恕缓缓开口道:“北军参将,犬子景应龙举止轻佻,言行失当,致使公主身赴险地,臣景恕教子无方,亏无颜见君父……”
就如同晴空突然响了一个霹雳,顾少棠惊叫一声:“元帅!不可!”。
景应龙开始还满不在乎的在听,渐渐的表情有点困惑起来,打断道:“老头子,你糊涂了?仙游不是为了顾少棠跑到这里来的吗?”
景恕目无表情的继续念道:“……,臣涕泣交流,百悔莫赎,今事已至此,唯求皇恩浩荡,请将仙游公主赐嫁犬子……”
景应龙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冲到景恕桌案前道:“爹!你是真的老糊涂了!要娶也是顾少棠娶她。你求皇帝把她嫁给我算怎么回事?!”
景恕垂下眼帘:“顾少棠不愿娶她。”
景应龙的脸上的肌肉在肌肤搏动,怒不可遏道:“顾少棠不愿意,你就把仙游塞给我吗?先不说她愿不愿意嫁给我,现下满营将士,谁不知道公主是为了顾少棠来的,娶她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带兵打仗?”眼中泛了泪光,恨恨的看了目瞪口呆的顾少棠一眼:“你怎能如此偏心,我才是你亲儿子!”
顾少棠跪下来,低声道:“请元帅收回成命,不要因为我的过失,连累了景应龙,他何其无辜?公主之事我愿领一切责罚。”
景恕长叹了口气:“你终是不愿娶她,此事就只有一个解决之法。”将那方奏折细细折好,放入金漆木盒之中,掏出元帅的印信,在蜡烛上烤过,以火漆封好。
“驿官何在?”
帐外有个身着马装的人进账而来,对景恕拜倒。
“八百里加急奏折,直呈御前。”
“是。”
那人接过装奏折的木盒,领命离去。
景应龙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扁着嘴,像一个受了大委屈的小男孩:“我要回京城找娘亲为我主持公道,让他去跟皇帝表哥说:我不娶仙游。”
顾少棠手足无措的伸手想安慰他,却被甩到一边。景应龙像头怒气冲冲的小豹子,转头就往帐外冲。
却听得身后景恕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来人!把景应龙给我捆了。
一老一小就此僵持起来,景应龙像条发怒的河豚,气鼓鼓的全身是刺,无论如何都不肯妥协;景恕也就不放肯放他。
第四日黄昏时候,景应龙正躺在床榻上瞪着小窗上透过的夕阳发愣,手足一直绑着都有些酸麻,肚子里空空如也的滋味不好受,自从他第一天滚着过去把饭菜砸了,景恕就没再派人送吃食过来,每日只有一罐清水而已。
忽然间帐帘一挑,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景应龙冻得一缩脖子,转脸看清来人,愤愤的闭上眼睛。
那人脚步很轻,把手里提的篮子放在桌上,坐在了景应龙身边。
“真的这么恨我?”
景应龙是没什么装睡的本事的,偷偷睁眼瞄了一下,见那人看过来,赶紧又闭上。
又过了片刻,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有热的液体突然掉在他的脸上,一颗,又一颗,他听见顾少棠用他从来没听过的好听声音说:“对不起。”
景应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了起来,狐疑的看了顾少棠一眼:“你怎么了?”
顾少棠这几日本来就一直自责,进来瞧见他形容萎顿,全无往日的意气风发,一时失态,赶紧用袖口擦了眼泪,勉强笑道:“没事。”
景应龙又有点愤愤不平,瞪了她一眼:“无端的天上掉下个媳妇来,还是个一心想给别人当媳妇的媳妇。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顾少棠心中内疚又起,歉然道:“是我对你不住。”
景应龙是个顺毛驴倔脾气,脾气上来皇帝也敢顶撞,景恕不给吃的饿死他也硬挺着不服输。但顾少棠一直进来后一直愁眉不展,软语致歉,他就有些绷不住,不好意思横眉冷对了,耷拉着脑袋闷声道:“其实,也没什么……”
顾少棠一愣:“嗯?”
景应龙倚在帐子上,叹气道:“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婚姻事都是皇家指配,半点由不得自己,我就算不娶仙游,也会是后游,中游什么的其他的公主,郡主”他眨着眼睛回忆了一下仙游的容貌,嘟囔道:“再说,她也不丑……”
“可是……”顾少棠内疚无已,谁不希望相伴一生的人是心中挚爱,她一直当作幼弟抚照关爱的景应龙,却要因为自己不能算过失的过失,娶个几乎陌生的女子。
景应龙手臂捆着,拿肩膀撞了她一下,道:“别哭丧着脸了,你不娶她,我只好娶了,谁让我是你副将呢,”想了想撇嘴道:“不过我只能救你这一次,下次再有什么花花草草找上门来,我就没办法了……哎,不对,江探花还可以救你一次……”
顾少棠本来愁眉不展,突然被景应龙颠三倒四的胡说逗得莞尔一笑,如春花绽放。
景应龙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哭得不一样,笑得也跟以前不一样,被仙游吓得吗?”说到一半,肚子突然咕咕作响起来。
顾少棠警觉的立即收了脸上略带女儿气的笑容,道:“你饿了?”
“笑话,你三天不吃不喝试试看。”
顾少棠站起身来,掀开桌上的食盒,捧了碗热气腾腾的吃食出来。
“这是什么?”
“胡萝卜玉米排骨汤。”
“你做的?”
“我哪里会,求火头军悄悄做的。”
热食下肚,景应龙心情好了起来,嘀嘀咕咕道:“仙游这丫头,脾气大的很,从小就喜欢哭,她若知道消息,只怕会从这里哭回京城……”
这是景应龙离他的兄长和挚友顾少棠的秘密最近的一次,等他彻底明白,已经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许久许久之后的事了。
京城的消息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失踪的公主找到,平安无恙的在景恕军中,所有可能发生的未及皇家脸面的丑闻都没有发生,皇帝朱见深几乎大喜过往,连夜下了圣旨,象征性的斥责了景应龙行为失当,又大篇幅的褒扬了他的文武兼修年少有为,最终的结论是:即赐立即进京完婚。
明朝礼教之防甚严,公主孤身在外如此之久,已经招惹口舌,早日完婚,也免得夜长梦多。
另外还有一道给雨化田的旨意也一并送达:西厂厂公罔顾圣意,无旨出京,本当重罚,但念其探得公主消息,不便张扬其事,情有可原,罚俸一年,将功折罪,护送公主回京。
圣旨念完,传旨太监的脸上笑容快挂不下,先对景恕拱手道:“恭喜侯爷,一家两位公主,满大明朝文臣武将哪位也没有这么大的荣宠。”
景恕点点头,后边的亲兵递了个沉甸甸绸袋过来。
“公公远来辛苦,一点寒酸薄礼。”
那太监面色甚喜,接过来笼入袖中,又对景应龙道:“小侯爷,现在该叫驸马爷了。”
景应龙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许多。
景恕把传旨的太监让下去休息,转头道:“宫娥稍等”,叫住了一脸震惊,正打算退出营帐的那位公主的心腹侍女,仙游身份尊贵,哪能随意在营中走动,让成千成百的丑男人瞧了去,因此月余以来,都是独具在一处,周围守备森严,只有陪她同来侍女伺候左右,这次太监传旨到此,也是这侍女代公主来接圣旨。
“你回去如何对公主言说?”
那宫女战兢兢道:“奴婢……奴婢……据实回禀公主。”
景恕沉声道:“恐怕不妥吧。现在公主殿下远离故园,又经了许多风波,她是金枝玉叶身体娇弱,受不得打击,依老夫之见还是暂且压下,等回宫后再告知殿下不迟。”
宫女嗫嚅道:“这……这个……”
景恕道:“你私带公主出逃,已经是死罪一条,念着殿下安然无恙才不予追究,可若仙游殿下听闻消息后,再有心中郁结不快,伤了身体,你有几条性命担得起呢?”
宫女哪里顶着住三军元帅的句句威压,已然六神无主:“奴婢,听从元帅示下。”
景恕点了点头,正要嘱咐,忽听顾少棠道:“元帅,末将以为不妥。”
景恕转头看她,皱眉不语。
顾少棠颦着眉头道:“元帅,现在不告知公主殿下,对于北军对于我,自然是安全许多,等回京后,她再哭闹不依,甚至寻死觅活,都不会……”
景恕面色越发冷峻,打断道:“你既然知道,还不退下。”
顾少棠咬了咬下唇,迎着景恕的目光顶了上去:“我只是觉得,她一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吃了这么多辛苦,得到的不应该是这个,不该是蒙在鼓里的欺骗。我不愿意娶她,都该给她一个解释,给她一个交代,哪怕她不是公主,就是个普通的山村姑娘,都是一样。”
景恕沉吟半晌,长叹一声:“好,你去吧。”
顾少棠走出公主行帐,脸上挂着泪痕,被凛冽的北风一吹,脆生生的发疼。
景恕十分放心不下一直等在外边,见她出来,赶忙问道:“公主如何?”
“都告诉她了,公主在哭,”顾少棠抽了下鼻子:“但我觉得,她应该可以应付得了。”
景应龙站在一旁大惊失色:“完了完了,她不哭得水漫三江不算完。”
顾少棠拽他胳膊,朝公主的行帐一努嘴。
景应龙愁眉苦脸道:“怎么?要我去?”眼看自己老子的一脚就要踹过来,赶紧向前窜了几步,嘟嘟囔囔道:“去就去嘛。”
仙游伏在床榻上,哭湿了半片袖子,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故事就不能像那些传奇故事那样传奇又圆满?那些侠女也好,青楼女子也好为了爱情做了许多事情后,她的如意郎君理所当然的应该爱上她的,从此举案齐眉,恩爱一生。为什么那个对她温和又亲切的少年将军,就是不肯爱她,不肯娶她呢?
哭得正起劲,忽听见侍女说:“景应龙将军来了。”
仙游刚想发脾气说:“让他出去”,却想起顾少棠方才说的话:“景应龙是我认识的心地最光明,待人最宽厚的人,他虽然现在还有点孩子气,但将来会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嫁给他会终身幸福无忧。”她突然有点好奇,让顾少棠如此赞赏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门外还有一老一小一齐站在外边吹冷风,景恕严肃审视的看了看顾少棠,顾少棠心中颇为有愧,不由低下头来。
却不料景恕忽然展颜一笑,摇头道:“你这个倔脾气啊,跟你祖父当年真是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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