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生石上旧精魄
雨化田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过了一会儿,又看她一眼,又是一笑。
顾少棠给他看得心中打鼓,颦眉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雨化田低声道:“你若穿那姑娘的嫁衣,不知是什么模样。”
顾少棠秀眉一颦,嗔道:“你不是好人,这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疯话。”
她轻嗔薄怒,令有一番动人,雨化田心中一动,刚要回答,却听得前方月洞们后脚步散乱,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脚步匆匆奔了出来,都是体格健壮神情凶悍,一看都不是良善之辈。
顾少棠心中一惊,难道已然被人发觉不成?拉着雨化田飞快藏身在花圃假山之后,
脚步声也一路跑将过来,忽然一个声音喝道:“你们不看着那乡巴佬,这是要赶着投胎去?”
一个大嗓门回道:“李管家,我们哥儿几个跟那乡巴佬开了点小玩笑,没想到那土包子不经事……”
被称为李管家的人道:“怎么了?”
那大嗓门道:“撞到墙上,又吐了点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成。”
李管家怒道:“今天二少爷大喜的日子,弄出这么大事,也不怕老爷拔你们的皮,那个姓范的土包子好歹也是个官儿……”
大嗓门赔笑道:“他跟咱们老爷比也配叫官儿?李管家,你给老爷美言两句,饶了我们吧。”
李管家道:“王四,你去找府里的郎中给他瞧瞧,别真的弄死了,你们回去看着,现在花轿刚进府,要命的就别现在去给老爷添堵。”
那大嗓门唯唯诺诺答应下来,派了个人跟李管家走,自己带着另一个人又转身朝月洞门回去了。
顾少棠一扯雨化田袖子,低声道:“跟上他们。”
二人跟在两个家丁之后,穿过花园,又是一片竹林,在黄土小道之后,却有一间红砖的小院,两个家丁叫开了门,紧接着把黑铁大门紧紧掩住。
这院子不大,围墙却是甚高,但对顾少棠和雨化田来说并不值一提,二人绕到屋后,提气一纵,伏在了墙头之上。
顾少棠小心点朝院内望去,却见小院之中,中间有七八个黑漆漆的铁柱子,靠左手的一根铁柱子上,用粗绳绑着一个人,瘦小干枯,花白胡子,头上身上都有血迹,脸上青肿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不知怎的,顾少棠还是觉得他有点眼熟。
那人呻吟了一声,大嗓门的家丁啐了一口,骂道:“西北来的土包子,还给敢老子装死,等会老子在铁管子里装上炭火伺候你。”
雨化田忽道:“你想起他是谁了吗?”
顾少棠脑中突然一亮,差点失声叫出来,强自压抑着声音:“是……范长亭。”想起那个不懂用兵,但拼命死守亦州,明明吓得半死,还在景恕面前为自己据理力争,带着一个可笑的头盔,小个子亦州太守,她胸中不由一热,接下来立刻专为不可遏制的愤怒:“这些家丁,是仗了谁的势,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
雨化田道:“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原本做个太守已经算是到顶儿了,但朝廷念他守亦州有功,好像给他放了个江南盐务的官儿,江南富庶,盐官更是有油水可捞,这是格外的优待了。”
顾少棠义愤道:“吊起来打得半死,可真是‘格外优待’!”手臂撑起,纵身跃入院内,轻如灵猫没有半点声息.
雨化田一惊,伸手欲拉住她,却是来不及,只得跟着跳下。
过了半晌,只听得黑漆大门外咣咣直响,却是李管家领着郎中过来过来敲门。
“吱呀”一声门分左右,先前的大嗓门的红光大脸露了出来,把李管家吓了一跳,惊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会儿功夫怎么眼也肿了,嘴唇也青了。”
大嗓门赔笑道:“没事的,李管家,跟哥儿们几个玩儿几招,手下没轻重。”余下的几个家丁个个带伤,但都连声附和:“是的,是对,小的们没轻没重。”
李管家“哦”了一声,哼道:“蠢东西们,那个乡巴佬呢?”
大嗓门道:“小的们把他抬到屋里去了,这老……老头伤得太重,是跑不了的。”
李管家点点头,对郎中一努下巴:“你去看看,别让人死了。”
那郎中就是巡按府里养的,多残酷稀奇的情况见得也多了,也不多问,随着大嗓门进瓦房去了,房中有几张凌乱的床铺,最整洁的一张上躺着个全身是血的老者,头上有鹅蛋大的青肿,正昏迷不醒。
郎中正诊脉,那大嗓门十分不安,急问道:“怎么样?这老大人没事吧?”
郎中摇头:“这把年纪,没一头撞死都是好事,能不能活可难说。”
大嗓门俩大滴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咕咚”跪下了:“先生,你可得救他。”
郎中心中暗奇,多大官能把温府的家丁吓成这样?但他心中明白在府中生存第一要诀乃是不关己事不开口,因此也不多说,从随身的药箱里拿了药,嘱咐了外敷的内服的煎服的,出门找上李管家出去了。
眼看他们走了,两个修长的身影这才从屋后闪了出来,大嗓门拎着药哭丧着脸跑过去,看了一眼冷着脸的顾少棠,想求情不敢张嘴。
顾少棠杏眼冷电闪过:“滚出去熬药。”几个家丁吓得肩膀一缩,不敢多说,赶紧准备药壶炉火去了。
这几个凶残成性如狼似虎的家丁,如此前倨后恭的原因当然就是顾少棠和雨化田了,顾少棠跳下来三两下制服了家丁,但这些家丁欺压良善惯了的,又在自己府中,兀自不服,口中骂骂咧咧要把这两个小贼抽筋扒皮。顾少棠就打算喂这些不识好歹的歹毒之人些厉害的毒药,往身上一摸,她不作土匪已久,这些“必备”的东西却是断货多时了。
雨化田见她神色不喜,问明原因后笑了起来:“这有何难。”出手如风,连点几人的穴道,那几个家丁
就如被真的当场被抽筋扒皮一般,痛苦万分辗转翻腾,却是叫不出声来。
顾少棠心中暗赞雨化田这点穴之法也还真是天下独步,待那些家丁疼痛稍歇,这才冷冷威胁道:“你们已经被这位天师点了死穴,若不从我号令,七七四十九天后必死得惨不堪言。”
那些家丁疼得怕了,磕头如捣蒜一般,齐声道:“愿听爷爷号令。”
顾少棠令他们将范长亭放了下来,才有方才郎中到来之事。
大嗓门如同伺候亲爹一般,小心翼翼给范长亭敷了药又喂了药,这才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顾少棠低声道:“你方才点的那是死穴吗?”
雨化田摇头:“死穴谈不上,但能让他们在十天之内每日午时都痛得生不如死。”
顾少棠合掌笑道:“这就够了,欺压良善之辈,最是胆小怕死,骨子里对更凶恶的人敬畏恭敬之极,咱们说东他们绝不敢往西。”
正说话间,却听范长亭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向四周打量一圈,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从院子到了这里。
顾少棠低声叫道:“范大人。”
范长亭茫然的看着她的脸好半天,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失声叫道:“顾将军!”
顾少棠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摇头示意他收声。
范长亭急道:“将军你怎么在这里?!那温,温……难道他真的权势遮天?景元帅知道吗?”
顾少棠道:“大人不要急,我没被抓,来这里是有其他事情,看见你在此处这才出手相救。”
范长亭看她并无被绑缚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顾少棠问道:“范大人你不是盐道御史,怎么会被温思道抓到这里?”
范长亭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了。
自古以来盐铁一直为朝廷掌控,盐有国家进行专卖,百姓不得煮,卖私盐,盐业利润甚高,董仲舒曾上书言“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国家掌控盐业,一来是盐税可以补充国家收入,二来可以避免产盐区的地方官吏和王爷手握大笔钱财,难免不生异心。
范长亭一辈子没当过有钱赚的官儿,自从调任了盐道御史,盐商今天送金银明天送美人,从来不敢收,连看都不看,战战兢兢当了大半年的官,也算相安无事,这天衙役慌张来报,他手下的一个典史察看杭州大盐商徐春林的几艘运盐船时,不知为何,竟然被盐商豢养的打手殴打致死。
范长亭虽然胆小怕事,但却也是个有血性之人,连夜带人扣住了徐春林手下的百余条盐船,一查之下这才大惊失色,这百余条盐船竟然只有寥寥数条是有合法许可官盐,剩下的都是偷贩的私盐,按大明律,贩卖私盐一担者,当枭首,这么多盐简直是惊天大案,他带着人去抓徐春林,却碰上徐春林正陪着浙江地面的青天巡抚温思道正喝茶清谈。
他心里有点凉,那百船的私盐的真正主人不是徐春林,自己太冒失了。
浙江地面上官员奏折不约而同的雪片般飞往京城,弹劾新任盐道御史范长亭贪赃枉法,敲诈盐商,跟停职查办的旨意一起来到的是扬州衙役,范长亭初时还盼望能回京受审,还自己一个清白,却发现自己被抓后直接送到了温府的这个小院,酷刑相加。
范长亭明白了,温思道不打算让他有任何翻身的机会,等风头过去,就会杀人灭口,万念俱灰之下,才会一心寻死。
顾少棠听得胸中怒气充满胸臆:“贩私盐,杀盐官,这温思道真的无法无天了吗?”转头看了看雨化田:“你们派了那么多番役,校尉,都只会陷害好人吗?这样的事怎么不管?”
雨化田道:“地方上的大事,我多还是有些耳闻的,但温思道之事竟然一无所知,这可奇了……除非……”
顾少棠追问道:“除非什么?”
雨化田淡淡道:“除非京中有人替他掩人耳目。”
二人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范长亭看了看这个怪模怪样的方士,奇怪他为何与顾将军如此熟捻。
顾少棠忽然嫣然一笑:“我倒有一个计较。”
雨化田只觉顾少棠神采飞扬的神情极美,忽觉不管她的计划多么为难,也愿帮她承担下来,只要能换得她常常如此对自己展开笑颜,他昔日在西厂之时,是宁要我负天下人,半点亏都肯不吃,总要设法讨回,如今却有此念头,也不禁嘲笑自己真是蠢得狠了。
顾少棠和雨化田并肩从屋内走了出来,门口窃窃私语的几个家丁一齐聚拢跪下了下来,却不敢开口求饶。
顾少棠喝道:“你们是要死还是要活?”
众人皆道:“要活!要活!”
顾少棠眉头一扬:“那好,从现在开始,不管什么事,都要听我号令。”
那厢婚礼已毕,温府之中大排筵宴,满堂之中往来不是高官就是巨贾,白玉满堂,黄金如流水,浙江巡抚温思道陪着知府,布政司使,按察使喝了几杯,意兴阑珊的听着这些地方大员不谄媚之词汹涌。
巡抚大人熏熏然有些微醉,走出金碧辉煌的大堂,踉跄的走到后花园,抬头看着天边初升新月,心中暗想:书中自有黄金屋,自己少年读书,如今身处在富贵荣华极尽,这份志得意满,却比酒更醉人。忽觉颈间一痛,就此不醒人事。
温思道全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的,看看身上的冷水,还是有些糊涂,他抬头看看,月亮已经升上了中天,大概已经半夜。
“你醒了。”
温思道朝声音望过去,却见一个清朗如月少年书生,嘴角挂着嘲讽之意,正朝他微笑,书生身边是一个狭长狐狸眼奇怪方士,而他们身后,表情木然的是自己亲信的几个家丁。
“这是哪里?”
“巡抚大人,怎么会连自己家里的私刑之堂都不认得?”
温思道气红了脸:“你们怎么敢?!”
顾少棠笑了:“此时你府上所有的家丁,杭州府的衙役,在把杭州城翻个底朝天,找失踪的抚台大人呢,他们万万想不到,大人您还在自己家中吧?”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44章 无耻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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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笑了:“此时你府上所有的家丁,杭州府的衙役,在把杭州城翻个底朝天,找失踪的抚台大人呢,他们万万想不到,大人您还在自己家中吧?”
温思道心中暗惊,这红砖小院是自己专为处置那些麻烦棘手的官员百姓所设,干些杀人灭口刑求逼供这些见不得天日的勾当,府中人等无有不知,不管传来多奇怪惨酷的声响,也不会有人来看一眼,想不到作茧自缚,他巡抚大人本人竟然陷落在自己家中,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无人相救。
但他位居高位多年,诡诈多智,心思极稳,略一慌张后就镇定下来,又想终是身在自己府中,即使暂时无人相救,但这小院虽然偏僻,但总有管事的偶尔到来,总会给看出异样,只要自己与眼前这两个贼子巧加周旋,不管他们要什么,就答应给什么,虚以委蛇应承下来,拖延时辰等人相救。
温思道主意已定,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抓朝廷大员,不怕凌迟处死吗”
顾少棠见他惊慌之色一扫而空,竟然气定神闲起来,心底火起,冷笑道:“我不是人,是讨债的恶鬼,敢耍花样,我先一千刀,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左手一翻,一枚星玄已经横在掌心,在温思道养尊处优保养甚好的脸上一划,登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溢.
温思道惨嚎一声,许多年没吃过这苦头,登时眼泪都流了下来,颤声道:“你们……你们要什么?”气势却是弱了:“金银珠宝,权势地位,只要你们说得出来,我都给你们。”
顾少棠心下鄙夷,这人除了以权势欺人,就是以名利诱人,真真是个无耻小人,上前一步,抓住他发髻向上一提,森然道:“你可平生可做过什么有愧天地的大错事?”
温思道低下头,嗫嚅道:“……这……这个……”
那家丁中的大嗓门忽然站出一步,道:“英雄,这狗官贱骨头,不打是不会招认的。” 他自从被点了‘死穴’之后实在恐惧之极,只求在二人面前好好表现忠心,好让雨化田饶他性命,得罪旧主也顾不得了。
顾少棠心想,让这温大人尝尝被自家豢养恶犬反噬的滋味倒也不错,于是点头道:“让他吃些苦头,不要伤得太重。”
温思道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也不知道这几个奴才中了什么邪,一句“大胆”还没喝出来,就已经被雨点般落下来皮鞭打的出不了声。
这些奴才出手甚重,噼里啪啦皮鞭之声没响多久,温思道就叫了起来:“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我说。”
顾少棠一摆手,鞭声立止,温思道白发散乱,官袍上被一道一道都是血口子,蓬头垢面失魂落魄,已然没了高高在上的抚台大人的气势。
“说。”
“是……是……”
要说温思道也不愧是为官多年,坦白起罪状也是舌灿莲花,滔滔不绝。
“……我在书舍念书之时,与先生的女儿有染,后来得中进士,却没如约娶她,那小姐怀了身孕无脸见人,自缢身亡,虽然是我略有亏欠之处,但总归是她认人不明……”
“……那时任湖州知州,梁国公的公子喝醉酒打死了个酒保,我念着梁国公是股肱忠臣,不忍他承受丧子之痛,就找了个卖莲藕的小贩顶罪,但也有一念之善,念着着小贩有老母在堂,还把梁国公赏的黄金送了十两过去……”
“……我辖内的青玉县有一对双生姐妹,长得是天人之姿,我下聘去娶,不想她们那小门小户却不识抬举,说什么不敢高攀官门,再说哪怕是玉皇大帝,也不把女儿嫁过去做小妾,我一怒之下将人劫到府中,囚禁玩弄,将她们脱得直如白羊一般……”
他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了多久,顾少棠初时还在耐心听着,越听越是閨怒不已,若非亲耳所闻,难以相信如此不堪言语,竟然还有人能大言不惭的宣之于口,忍不住出声喝道:“闭嘴!”
温思道脸上有伤,笑起来甚是狰狞:“两位英雄让我说,我就说;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雨化田一直没说话,负手站在一旁,闻言冷笑道:“温思道,你别盼能东拉西扯拖延时辰,这些龌龊的陈年旧事,人证物证早就被你料理的干净,就算被人得知,左右不过是查无实证,伤不到你抚台大人半分,你窜通盐商徐春林,贩卖私盐,私刑拷打盐道御史范长亭,这等板上钉钉的重罪,却是只字不提。”
温思道脸上肌肉抽搐,喉头咕噜出一些意思不明的怪响。
顾少棠只觉得再也无法忍耐这无耻之徒,冷喝一声:“温思道,我只问一句,你若如实作答,还则罢了,敢有虚言,我保证让你后悔生而为人,听明白了吗?”
温思道眼珠骨碌直转,低声道:“是。”
顾少棠杏眼中冷电闪过,一字一句道:“卅年之前,你做了什么事?害得忠臣惨死,也连累了自己的同窗兄弟。”
温思道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褪尽血色,变成死人一样的惨白,缓缓地低下头:“这……这……你们怎么会……”
便在此时,忽听得院外脚步声响,超着小院奔了过来,紧接着火把闪动,来人竟已经把顾少棠等人所在的红砖小院团团围住,接着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官气的声音说:“我是知府郝克通,院内贼子速速放了抚台大人,饶尔等性命。”
足有几百人齐声应和:“放抚台大人,饶尔等性命。”
顾少棠和雨化田对视一眼,心中均想:来得好快。
温思道似乎在一瞬间就从垂死的境地中复活过来,那身破烂的官服也似乎瞬间完整起来,他抬了抬下巴,恢复了些抚台的威严,但又有些担心这些亡命徒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低声道:“有事好商量,你们放我,我保你们平安。”
那些家丁却不安起来,眼下东窗事发,顾少棠这两个人被杀,他们必死无疑,但此刻若不投降,只怕死得更早。都眼睁睁的看着顾少棠和雨化田,心中暗打主意:若他们也惊慌失措,就等着一拥而上,抓住两个匪首,也算戴罪图功。
却见顾少棠微微一笑,寒刃闪过,温思道又是长声惨呼。
紧接着一个物事从墙内飞了出来,直落到郝克通怀中,知府郝克通一摸东西不大,软塌塌湿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教过火把一看,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还温热着,自然是刚刚从温思道身上割下来的,一想竟有如此悍匪,不由得一哆嗦把耳朵掉在了地上。
墙内一个声音带着嘲弄的口气:“长夜漫漫,知府大人不要扰我们休息,若敢轻举妄动,就只有个零碎的抚台大人了。”
温思道叫得如杀猪一般:“听他们的……不要轻举妄动……”
知府郝克通犹豫道:“你们已是插翅难飞,不可再伤害温大人,徒增罪孽。”
顾少棠用白绢细细擦拭着星玄上的血迹,朗声道:“别吵,等天亮再说。”抬头看看天极尽头的寒星:“天亮,他该赶到了吧。”
雨化田淡淡道:“若那蠢东西被绊住呢?”
顾少棠眯眼看了看温思道:“他一定得来,这桩证物我要万无一失。”
温思道断耳处疼得几乎昏厥,却忍不住猜想,他二人所说到底是谁,跟自己又有何关系?但想着知府郝克通带了重兵在外,却是略为安心。
这一夜温思道疼的混混沉沉,似梦似醒,睁眼一看,天色已经放亮,红砖墙之上结了一层白霜,院内的境况却是并无变化,那书生匪首靠着门朝外望去,古怪的方士却是在闭目养神。
门外知府郝克通也是一夜未眠,晨曦之中葛衣之人一路朝郝克通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知府大人眼神骤然一亮。过不多时,一队葛衣人身背黑漆铁桶沿着小路一路行来,郝克通眼中喜色更浓。
顾少棠皱起眉,低声道:“来了一群背着铁桶怪人,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又一跺脚:“他再不赶来可要误我大事。”
雨化田睁开眼:“装了药物的火筒,烧灼起来生毒烟毒雾,顺七窍而入,让人瞬间不能睁开眼睛,呼吸艰难,也就失了抵抗之能。”看了看顾少棠又道:“你需早做打算,这东西极其麻烦,现在是白天,再想带走温思道全身而退,可不是易事。”
顾少棠沉默片刻,咬唇道:“再等等。”
“你还信他?”
“我信。”
雨化田又闭上眼睛,不再搭言,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少棠继续朝外观望,眼看背漆桶的葛衣人密密层层环着院墙而立,围得密不透风,手中各持引火的火刀,严阵以待。有衙役上前,领着知府郝克通还有个不知是按察使还是布政司使的官儿朝后退了下去,顾少棠心中焦急:“情势已是一触即发,他……他……”
“嗤嗤”几声,有几个人已经引燃了火筒,空气中飘散着刺鼻的硫磺气息。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一个带着京腔的口音远远传来,厉声喝道:“温府人等,放下所有武器,不得擅动。”
郝克通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什么人竟然骑马入巡按府,这胆子也太大了。惊愕间几十匹马已经从府门处穿花踏竹一路飞驰而来,缁衣黑马,神色甚是彪悍。
郝克通一看他们服色,心中暗叫不好,仍强撑气势,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前边的马分左右,一人跃马而出,月白色通臂蟒袍,暗金乌纱,朗朗容颜如天人化生:“西厂雨化田,奉旨出京,稽查江南官场弊案,敢有阻挠者,先斩后奏。”凤眸寒光一闪:“郝克通,你的官是当腻了,命也不想要了吗?”
知府大人的膝盖自然而然的就软了下去,赔笑道:“不知厂公到来,有失远迎。”
一个单眉细眼身着飞鱼服的青年飞身过来,扶着厂公大人下了马,“雨化田”伸手点点周围的捕快和背火筒的葛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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