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秋千在时
阿姨又拿手抹了两把脸,低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很致的红包。硬壳纸、红丝带,里头鼓鼓囊囊,却不很平整,明显不是钱。
“里面是个小金鱼,脖子上挂的,越臣去庙里请大师开过,穿了红线,图个吉利。待会儿你给他,就说是你买的,做新年礼物,他高兴。”
傅闻远只觉得云溪是男孩子,应该不会喜欢这些挂的戴的,但阿姨这样说,他还是接过,答应下来。
搭电梯上楼的空隙,阿姨还是不放心,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别摆脸色、尽量多留会儿、别给云溪气受。
到了病房门口,阿姨嫌自己脸上不好看,又怕云溪放不开,索性不进去,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缓缓。
傅闻远推门进去,云溪正坐着,拿着平板不知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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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
病房那么大,吃的喝的到处摆着。床也大,他很瘦很小的一个,鼻子里插着吸氧的管子,坐在上面,叫人看了只觉得非常萧瑟,孤单的受不了。
然而云溪脸上实打实还有笑容。
可抬头看见他,却一下子红了眼,愣了会儿,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云溪。”傅闻远叫他一声,云溪没回答,只抬起胳膊用病号服袖子擦眼泪,力气很大,几下就把眼眶蹭得更红。
阿姨说的没错,云溪的确要闹别扭。
但傅闻远走到跟前,见着云溪的样子,突然觉得阿姨专门下去接他、给他打预防针的行为属于多此一举。
这人瘪着嘴哭,平板里两只小猪却在泥巴上高高兴兴地跳,画面使人发笑,又有些惭愧,唯独不想放脸色。
“伤口长好了?还敢哭。”傅闻远在床边站定,想做个什么表示亲近的动作,于是他伸手揽住了云溪的后脑,低头很严肃地问:“吃饭没有?”
云溪自己把脸蛋上的眼泪擦掉,但琥珀色的瞳上还蒙着一层雾,仰头跟他对视,没有出声,看了他一会儿,自己拔掉了吸氧管,吸溜着鼻子哭了起来。
傅闻远也不知道怎么了,心头涌上股不明原因的不痛快。
他事情多,忙起来就没有白天黑夜,只知道跟着秘书列出的行程表走。近二十天没见,的确像阿姨说的那样,云溪瘦的没了样子。
原先只是脸小,现在似乎连两颊都要陷下去,一点婴儿肥没了,脸上只剩一双黑眼睛,带着不遮掩的委屈朝他望过来,偏里头没有埋怨,叫人的心坠坠的酥麻。
到了跟前,傅闻远想,他是会对云溪心软的。
这个人好,很乖、听话、亲他,算很好。
但傅闻远就像是,他有多好,他最后都能舍下的,那种感觉。
他在床沿坐下,小心地把云溪弄到腿上,不牵动他的伤口,又把平板捡起来放在手里,很生疏地试图哄小孩:“别哭了,看的这是什么?你看人家猪哭了没有?”
云溪在家时就经常看这个动画片,所以傅闻远对他嘴里的“社会猪”也有所耳闻。
云溪扭头不看,把头杵在傅闻远肩窝。
这是种新奇的体验,傅闻远不急着走了,也不急着像答应阿姨的那样哄哄云溪他想看看云溪更生气时是什么样子。
云溪如他所愿,哭了一会儿,在他西服上蹭掉眼泪,声音很艰涩地说:“傅闻远,我恨你。”
小孩儿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傅闻远,明显的底气不足,嗓音打颤,连恨都可爱。
傅闻远脸上笑意更深,像在逗弄一只小狗,“恨吧。”
云溪一抽一抽地哭,但没多久,就捂着心口不出声了。傅闻远低头去看,“难受?我去叫医生。”
“不要!”云溪搂住他的脖子,湿漉漉的脸贴上去,头上的纱布碰到傅闻远的皮肤,又让人心软。云溪抽噎着说:“你别想跑。”
云溪简直是变了个样子,傅闻远把他抱在怀里,心去想该怎么看起来温和,也不知道什么话才算是软话。
但云溪不知道是不生气了,还是怕难受不敢哭了,总之安静下来。
他往后靠,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傅闻远怀里。
过了会儿,他别扭地伸出手,在被傅闻远拿在手里的平板上点了下一集。
片头小猪一只只走出来自我介绍,傅闻远没话找话:“这是谁?”
云溪小声告诉他:“这是佩琪,她是姐姐,这个是乔治,是弟弟,还有猪妈妈、猪爸爸。”
并不是一集正经的动画片,重庆话配音,傅闻远也跟着笑了几次。
看完这一集,云溪不要了,把平板从傅闻远手里推下去,自己抱了那两只手在怀里。
云溪靠着傅闻远,身体很轻,呼吸也很轻,隔很久会抽噎一下。
他身上带股很淡的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还有原本就有的,说不上来的香气。
病号服松松垮垮地穿着,太阳正好,窗户开了一半,暖烘烘的风吹起浅蓝色窗帘,两个人都没说话。
傅闻远盯着云溪头顶有些乱的软头发出神,鬼使神差的,他扭过云溪的脸,低头在云溪嘴巴上亲了一口。
这人瘦是瘦了,嘴唇还是很软。傅闻远亲完没有离开,跟云溪碰着额头,又抿住那两片唇瓣,轻轻地吮。
云溪抖的厉害,身体抖、嘴唇也发抖。他回身在傅闻远腿上跪好,去主动回应这个第一次的温柔的亲吻。
亲完,云溪就很轻易地脱掉了原本就一点不牢固的铠甲,扒着傅闻远,哑着嗓子说:“伤口长好了,医生说,不能哭,我吃过下午饭了,喝了半碗粥。”
他看着傅闻远,有些紧张,又像是邀功,小声说:“喝完到现在,快消化完了吧?我都没吐。”
阿姨在电话里跟傅闻远说过,云溪胃里不待东西,吃口什么都吐,吐的眼睛一整天都红。可睡着了又说梦话,喊饿。
傅闻远很自然地伸手进病号服里摸云溪的肚子,床都上过了,翻来覆去,身上的每一寸都见过,现在只是被摸一下肚子,云溪却红了脸,僵着背不敢动。
计划中,傅闻远只在这里待十分钟。
但是最后十分钟又十分钟,傅闻远一直等到云溪坚持不住睡着了,把他放在床上,被子一盖,看不出什么起伏。
他往外走,手碰到口袋里的东西,是阿姨给他的东西,忘了给云溪。
傅闻远打开红包,把东西倒在掌心,是只很小很小的金鱼。半个食指指腹大,黄金身体,红宝石充当眼睛,细节致,雕得栩栩如生。
他把金鱼给云溪戴在脖子上,用手捏了捏云溪被亲的有些红的嘴唇,然后出了门。
那天之后,阿姨再打电话,五个里,傅闻远好歹会接三个。不是之前那样,让秘书接过,大致给他转两句就算。
云溪转去凌都的第二天,晚上八点过五分,阿姨的电话打进来,傅闻远正在看资料,先没管。
但手机震完又震,那边显然是不打通不罢休的架势,傅闻远只好接起。
阿姨无措的声音从电波里传过来:“闻远,你快过来,看看、看看云溪,我不知道怎么……他、云溪他……”
傅闻远皱眉,边往外走边安抚阿姨,“我在过去了,您别急,慢慢说,云溪怎么了?”
阿姨尽量冷静,磕磕巴巴地说:“之前,溪溪不能淋浴,所以都是打水,给他擦身体。上面我来,他自己擦腿,转过来以后,房间里有浴缸,我想,泡一泡舒服,就放了水,让他去稍微洗一下。”
“他只说好,就进去了。可快二十分钟了,他不出来,我叫,也不答应……不答应,门反锁了,打不开,闻远,打不开……”
傅闻远又试着安慰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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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先去找护士,结果等他到了,屋里站了四五个人,都没办法。
说是浴室的门一旦反锁,就只能从里面开。傅闻远黑着脸,避开战战兢兢上来想解释的人,上去抬腿踹开了门。
里头温度湿度都正好,没有雾蒙蒙,云溪也没有晕倒,浴缸里的水很清澈,水面平静,除了浴缸周围那一大滩水之外,没被用过的痕迹原本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暖光灯下,云溪没穿衣服,赤裸着蜷缩在浴缸旁边,头朝外,是个逃跑的姿势,身下有一摊水,后背上蝴蝶骨和脊椎根根分明。
他紧紧抱住自己,头磕在膝盖上,整个人在不停地发抖。
傅闻远走到跟前,看看那缸水,再看看云溪害怕的马上要崩溃的样子,他才知道,这事儿根本还没完。
甚至过半都不算,才蓄势待发,要一点一点地开始讨还。
他用上力气才把蜷缩起来的云溪掰开,然后抱了起来,叫了两声云溪。但云溪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紧闭着两眼,在他怀里依然颤得厉害,绝望的泪沾满云溪的脸,痛哭着哀求:“小姑,我害怕……求求你……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求求你,我求求你……”
第二十五章
其实从云溪实在受不了、从浴缸连滚带爬地逃出来,到傅闻远踹门进去,也才不过一两分钟时间。
浴室里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汽,有医院褪不去的消毒水味,混着些清新青草似得的香气,
没等到傅闻远抱他上床,云溪就慢慢清醒过来。
然而即便理智已经回笼,情绪也不会去的那么快。
它们在黑暗里蛰伏已久,一旦逮着机会,便要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将云溪挂在高压线上、岌岌可危的坚强撕碎。
醒过来的二十几天里,云溪对落水的事只字不提。阿姨试探着想问问他,想谈谈,他却总是生硬地将话题转开。
任何一个人,在凛冬被推进只凿开一个直径不超过一米的冰窟窿的湖里,大概都会被吓破胆。
云溪真的被吓破了胆,他吓到听不得跟那天相似的呼呼风声和汩汩水声,他不敢提起,不敢忘记。他束手束脚,尽量蜷缩起来,假装没有过这么一桩事。
从浴缸里逃出来的小孩身上湿淋淋带着水,泛白十指紧抓住傅闻远的领口,短短四五步,便将一身挺阔西服弄得皱皱巴巴。
傅闻远垂眼看他胸口剧烈地喘,眼睛已经睁开了,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那个泪流如水龙头开了闸一样的劲头,同时脸孔发木、不再盖着彷徨的面具的样子,告知这人流泪,并不是因为无望的惶恐,亦无关沉闷堵在胸口的落寞和委屈。
只是一种身体本能,在一退再退后,底线依然被戳弄时,一种最为怯懦的示弱。
云溪抖得厉害,当他更往傅闻远怀里钻,傅闻远甚至可以清楚听见他牙关磕碰的声音。
炽亮的灯光打在云溪苍白的皮肤上,阿姨站在一边,扭头看一眼他,再很见不得一样地转过去,抬手抹一把眼睛。
云溪感觉到傅闻远厚实的手掌盖在了自己头顶,他身量高大,又背着光,覆在云溪上方,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他拿醇厚的嗓音唤了声:“云溪,傅云溪。”
云溪听见这声唤,就回应似得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头受了重伤的小兽,脆弱又无助。
然后他随着这声唤而抬起头,望进了傅闻远沉静深邃的眼。
一直到他睡着,都有这道令人感到安全的视线陪伴。云溪的心第一次落到实处,梦里没有冰湖,也没有刺骨的疼。他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病房迎来两位特殊的客人两只刚断奶的萨摩耶。被一个男人用狗包拎着,在里头吭吭唧唧地叫,挤作一团。
只不过阿姨没敢让它们进病房,在门口叫云溪远远看了一眼,等她拍了几张照片,就原样带了出去。
云溪高兴又疑惑,阿姨洗过手,一面让他看照片,一面说:“昨晚先生哄你睡觉,你不肯,还拉着人家袖子说‘那你记得帮我买狗,我赔给宁书达哥哥的’,边说边哭,马上就要去买狗,不记得啦?”
云溪低着头,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他还央求着傅闻远答应他,明天一早就去买。
他划拉照片的手指停了下来,听着阿姨学他的语调说话,脸憋的通红。
但阿姨看着他的红脸蛋,脸上的笑却慢慢没了,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起身去楼道拐角的小厨房里看炖着的乌鸡汤。
云溪每次露出对于傅闻远害羞或者思念的情态,阿姨就一刻不能忍,眼睛被扎的疼,坐立不安,心也坠坠得往下沉。
好在傅闻远露面并不频繁,事实上,他没再来过,那两只小狗也是阿姨托人买来。
傅闻远也许转口就忘,但好不容易才从云溪嘴里说出想要个什么,阿姨一点都不想让云溪等。
最后在两只小狗里挑了一只看上去不那么活泼的给云溪留下,另外一只给宁书达送去。除去碰上阿姨的那次,宁书达没再来过,云溪倒也没怎么想起他来。
而在凌都私立医院心内科三楼八号病房,傅云溪同学的访客中,出现最频繁的两个人其实是江越臣和李愿。
这两个人好像闲得不得了,见天的勾肩搭背晃到云溪病房来,屁股黏在了凳子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阿姨打不走,急的要命,偏偏还不会发火,只能皱着眉去推江越臣的肩膀:“他要睡觉的呀!你待一会儿讲两句就好了,不要一直勾着他玩!江越臣,我拜托你……”
江越臣一边指点着云溪“左拐……诶诶不对……死了!”一面还要应付阿姨,“知道了,马上走……妈妈妈别拧耳朵!!”
云溪被他的吱哇乱叫逗得乐个不停,手里游戏机也掉了,歪在靠枕上闭着眼吭哧吭哧地笑。
“没良心的。”江越臣躲开他妈的手,起身去拎趴在桌上写作业的李愿,“走了,回家。”
阿姨摸摸李愿的头,云溪也挥手:“再见,小叔再见,路上小心。”
江越臣推着李愿的后脑勺往外走,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门外探进颗头,还跟他妈再见:“小美女,我先走了,明天还来。”
“别来!”阿姨正在没云溪的游戏机,闻言扭头瞪他,“你有点大人样子!”
江越臣吃瘪,胡乱摆了两下手,倒退着消失了。
云溪问阿姨:“阿姨,我小叔为什么住李愿家?”
阿姨擦着花瓶回头看他:“你说呢?”
云溪有点不好意思,“小叔和李愿的爸爸……”
“嗯。”阿姨虽然叹了口气,但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不高兴,她插好花也不坐下,还是四处走动着拾,“都大了,我管不了啦,也就你听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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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可还不肯好好吃饭……你该刚才当着他面问的,臊不死他。”
阿姨在这里,江越凌也来得勤快,断断续续,差不多隔两天就要来绕一圈。
他头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串大夫,个个白大褂蓝口罩,围着云溪观察什么稀有品一样地看了半天。
江越凌问了句什么,云溪没听清楚,他就皱了下眉,没有再说一次。
江越凌是那种看上去就会让人害怕的人,傅闻远只是严肃和些微冷淡,云溪并不怕他,可江越凌在这个基础上,还加了层明显的不近人情。
后面一直是那些医生问云溪问题,江越凌跟阿姨在窗边站着,云溪一开始只偶尔听见他说“别太辛苦”、“找个陪护”之类,面色也还是那样。
但不知道阿姨说了句什么,江越凌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他更明显地板起脸,像是生气,又不只是生气。
他第二天下午过来,拿了些水果,只问了云溪一句怎么样了,又跟阿姨说了两句话,就沉默地走去窗边站着,视线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第三天也是下午过来,第四天也是。每次都留一会儿,然后板着脸走掉。
他来的奇怪,甚至不像是为了探望云溪。好在云溪习惯了这个沉默的访客,不至于听他问一句话就吓得结巴。
有时候江越臣和李愿会碰上江越凌,他们俩在江越凌面前也很老实,一个不敢拿出游戏机,一个乖乖写作业,等江越凌走了才大喘口气。
狗狗成了一个召唤器,送出去的第二天,宁书达就又来了一回医院。那天下午,阿姨说要回家拿东西,刚出去没几分钟,他就脸上挂笑进了病房。
“你真给我赔狗啊?”宁书达坐在病床跟前的椅子上,往后靠着椅背,两个胳膊肘支在扶手上,两手交叉撑着下巴。
云溪也坐端正,点点头,拨开自己有些长了时不时会扫到眼睛的头发,又揉揉眼睛,说:“哥哥,小狗在你家习惯吗?”他认真地问,表情还有些严肃,“它是不是超级喜欢跟着人到处走?”
宁书达撇了下嘴,说:“粘死人了,简直是个撒娇,吃口东西、喝口水都要给他顺着毛,不然就嗷嗷叫个不停。”
云溪露出羡慕的眼神,说:“阿姨说,给你的那个比较活泼,在我们家待了一下午都喜欢跟人走来走去……看来它很喜欢你,我都没摸过我的那只。”
宁书达怔了一下,“……阿姨?阿姨还说我什么了?”他犹豫着问。
云溪说:“没有什么了……就是说小狗的事情。”
“啊,是,是。”宁书达动了两下头,左右转着看,很琐碎地说:“我知道,也,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好点了吗?医生说没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云溪原本盘腿坐着,时间长了腿有些麻,他向前挪,两腿在床边垂下,晃悠着,“还没有说,不过我感觉很好了,阿姨也说我好了很多。”
他摸了摸自己头上刚拆线没几天的地方,垂头丧气地说:“就是这里有个疤。”
宁书达嗤地笑了一声,说:“你个小基佬,臭美得很。”
云溪对他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仿佛格外能信任一样,也许是记得上次宁书达说起他死了的那两只狗,神态吊儿郎当,又说“小孩儿,你好好活命,就当赔了我了”,云溪也不反驳,只说:“难道只有小基佬才臭美?你不是也很臭美。”
宁书达身上穿的不是军装,他今天换了身常服,简单的棒球服和牛仔裤,但还是很好看。
宁书达扬着眉毛笑:“因为我也是基佬啊。”
云溪张了张嘴,哦了一声,突然间没话可说了,过了会儿,他干巴巴地问:“那你有男朋友吗?”
宁书达说:“没有。你想做我男朋友?”
云溪登时瞪圆了眼睛,惊讶又拒绝地说:“不想!”
宁书达笑得更夸张,还想逗他,江越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声音低沉:“云溪,你阿姨呢?”
两人同时扭头去看,云溪不知道那些他跟宁书达胡说的“小基佬”的话江越凌听见多少,心里乱七八糟的,甚至一瞬间还想到他会不会去告诉傅闻远,一时间脸热的很,局促地说:“下午司机不在,没法送,阿姨回家拿换洗衣服去了。”
江越凌嗯了一声,并没走近。他板着脸孔,明明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却叫人觉得他今天格外生气。
宁书达起身,摸了把云溪的头,被云溪很嫌弃地躲了一下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那我先走啦,你好好休息……出院以后可以带你的狗来找我玩,我帮你训练一下,我跟狗可熟。”
云溪不嫌弃他了,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地点头:“好,你会教它握手和起立吗?”
宁书达说:“会。好了,我走了。”
他经过江越凌,没有打招呼,云溪也不以为意,只当他们不认识。江越凌的脸色阴晴不定,站了片刻,也转身走了。
医生松口允许云溪出院那周,已经开学两个礼拜,他还要在医院待四天,做完最后一次检查。
暮色笼罩,云慢慢凝成一线,往看不见的山头下降啊降,很快不见,换上一片阴云作为替代。
c市夜晚的上空不见星光,但这不能妨碍街道车水马龙、霓虹四照,人潮汹涌,仿若不夜。
晚上九点整,傅闻远的新助理来接他,带上阿姨打包了一天的箱包,几个人前后脚走出凌都的住院部。
中间要过一段很长的玻璃长廊,入夜后,墙根处亮起了隔两米一个的壁灯,抬头能看见灯光影影绰绰。玻璃长廊的外头是一溜枝繁叶茂的丁香,这时候还不到季节,只有繁密的树叶在夜色中婆娑。
到家时,屋里亮着灯,云溪进门就看见傅闻远坐在小客厅看书,抬头的时候摘掉了眼镜。
云溪原本因为出院而很兴奋,这时候神经又突然冷静下来。很多事从脑子里掠过,他想起来这个家的第一天晚上,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在刺眼的灯光里第一次看见了傅闻远。
他以为的没有道理可言的对长辈的亲近,原来就是不知所谓的初次动心。
第二十六章
客厅的立钟摆过第九下时,云溪站在了傅闻远卧室门口,怀里抱着待会儿要换的睡衣。
因为高度的差距,所以他仰着脸。刘海有些湿,脸上也带着潮气,长睫毛几根几根粘作一簇,应该是来前刚在水龙头下冲过。
“先生,我来洗澡。”
小孩儿嘴唇红红的,说话的时候声音倒不是很低,只是尾音打颤,说完就拿两只圆眼睛盯着傅闻远瞧。
水珠还没擦干净的脸很白,但不是前段时间的苍白,反而更像是牛奶,有些莹润的光泽。
泛起红晕之后,又令人想到某种甜点,看上去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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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
他看向傅闻远的眼睛里有点紧张,但更多是按捺着的雀跃。
像是要来领什么奖赏一样,嘴角也不合时宜地翘着,还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傅闻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扶着门侧过身,让开些放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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