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他大大方方表露心迹,也不曾压低了声音,周围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清宁怔怔望着他二人,苦笑着垂下眼睛,默然不语。清欢拉起妹妹的手正想骂他一句,却听肩头的姑娘轻声道:“哼,不知廉耻。”
莫说旁人,便是阿笙也不由移开目光,烧红了耳朵。这人向来是这样的性子,阿笙蹙起眉深觉无奈,只得由他去了,撑着一张发红的脸,对王雅君冷声道:“天下至宝人人觊觎,若我们拿到了,你以解药来换;若给别人抢去了,又怎么说?”
王雅君笑道:“秦少侠聪明伶俐,武艺高强,岂会给别人抢去?”
阿笙抬眼与他对视片刻,方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手中折扇“啪”得一声打开,王雅君勾起唇角,眸中已是志在必得之色。
如此说定,罗成、阿笙两人随同王雅君一行上路。
一顿饭的功夫便吃了个大亏,罗成神色郁郁萎靡不振,歪在马背上跟在众人后头。传志与阿笙同坐一辆马车,原本想唤秦筝过来,那丫头却憋红了一张脸,没头没脑叫一声“哥”,便同郑家兄妹坐到一处了。先前破庙中所发生的事,传志与郑家兄妹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阿笙瞧他三人神态有异,直到马车启程与传志独处时,才问他发生了何事。传志面露窘迫,转问他是如何从山下逃生的,又讲起那日怎样遇到狄松、他们怎样去山中寻人,起初尚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末了便后怕不已,死死握着阿笙双手喃喃道:“便是知道你还活着,我也生怕往后再见不到你了。真好,真好。”
眼见他眼眶又开始红了,阿笙轻叹一声,冷道:“几日不见,你倒成了个水做的人,比筝儿还像个姑娘家的。”他嘴上如此,却向传志又坐近了些,两人紧紧挨在一处。
传志赧颜,低头瞧着两人相扣的十指,不自觉轻轻笑了,安静下来。阿笙瞧在眼中,只觉胸口又暖又疼,过了好半晌,才低声道:“山谷底下,是一条小溪。我同罗大哥滚下山,等我醒来时,我们就躺在这条溪里。溪水很凉,让人清醒不少,我当时便想,一定要活下来。我既答应过陪你报仇,定不会食言,我知道你的心思同我一样,是以从未担心过再不能相见莫非你不是同样的心思?还是你觉得我本事不济,会把性命丢在荒郊野岭?”他眉头一挑,忽诘问道。
“我,我岂会”听他又要生气,传志赶忙抬头解释,迎上他的眼睛,才发觉这人分明在笑,想是故意拿他开心,只得叹道,“总归是回来便好。”
阿笙不必多说,传志便懂他的心思,纵是被捉弄了也从不生气,阿笙爱极了他这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禁不住在他嘴上轻轻一啄,又赶忙转了话头:“许是觉得我们一定会死,那些人也不曾到山下来找。我两人醒来时已近傍晚。”那日他身上多处外伤,失血过多,又在水中浸了许久,高烧不退,冷得不住发抖,若非有青石山真气护体,心中还想着定要活下来,恐怕当真要殒命于此,这却不好同传志讲,只是轻描淡写略略而过。罗成伤势稍轻一些,勉力支撑着将他拖到岸边,从怀里摸出一枚焰火放了出去。过了一两个时辰,有七八个持火把的劲装汉子寻进谷中,将两人就此救出。
传志奇道:“罗大哥还有这样的朋友?”
阿笙道:“渡江前在客栈时,他便经常出去,想是同这些朋友有所来往。兴许早在我们相遇之时他已知晓你的身份,才故意同你结拜,他的朋友便一路暗中跟踪。如今也是一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姓王的恐怕不知。”
若是几个月前,传志刚从山中出来,遇见这样的事定要伤心诧异,不懂世人为何要尔虞我诈,终不能坦诚相待;眼下却只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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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苦笑道:“人人都想要那天下至宝,怪不得他。”
阿笙点头:“他终是待你我不薄。便是这次救我的情分,日后用性命还也不为过。”
传志心生疲惫,微微一笑,将额头抵在他肩上,絮絮道:“我从前只知道世上有好人坏人,我是好人,也该同好人交朋友,我家的仇人都是坏人,总是要找他们寻仇的。现在才晓得不是这样。我在京城杀了许多不认识的人,岂能再以好人自居?我原当狄松是坏人,他却救了岑叔叔,自然是好人。常不逊要杀我时凶得很,不想杀我时却待我很好,他是坏人,我们却做了朋友。便是王公子,他手段卑劣,却是为朝廷办事的,皇帝心里,他也是个大好人吧?罗大哥同我结拜是为了天下至宝,可他始终不曾害过我们,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恐怕都没什么干系。纵然他不是真的想同我们做朋友,我心里也拿他当好大哥、好朋友的。”
阿笙笑道:“嗦嗦的,你委实像个小姑娘。”
“你不在,我想明白了许多事,往后再不会为此伤神了。只是有些道理虽然明白,我却不喜欢。”传志闭眼,顺势躺在他腿上,揽着他的腰,也笑了,“却也没关系。世上还有一个人,不管我是不是落梅庄的方传志,都会始终如一待我,是不是?”
阿笙冷哼:“其实我一早就觊觎你方家的宝贝了,可惜今日给人摆了一道。”
传志叹气:“唉,你不能乖乖地、好好地说一句‘是’吗?一直不肯说,万一哪天我伤心得不肯要你了,那怎么办?”他闭着眼睛笑,数日来还是头一次如此轻松惬意,平时不会对旁人说的话、做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做了。
阿笙在他身边,又何尝不是?见他眉头舒展,似要沉沉睡去,这向来漠然的少年垂下眼睛,把他颊边的乱发理好,拿过一只薄毯将人裹紧了,只露出与他相握的那只手臂来。
马车稳稳前行,等传志睡熟了,阿笙才将手松开,两指搭上他的脉搏。
马车外,储忠义猛一扬鞭,马儿一声嘶鸣,加快了步子。
午时在林中歇息,储忠义仍端了那药膳来,秦筝知道药中有毒,不等他放下碗便啐道:“无耻!”
储忠义不置可否,大大咧咧在几人身旁坐下,抹了把鼻涕:“爷爷长这么大,还不晓得这俩字儿怎么写哩!丫头片子要是嫌弃,不吃就好了嘛,大不了到时候流上七天七夜的血,就能死得干净咯。”
“恐怕也不怎疼,就是可惜,”常不逊靠在树上,口中噙着肉干,摇头晃脑地说,“丫头可知血枯而死的人怎生模样?啧啧,到那时候,你那个漂亮的、圆鼓鼓的小脸蛋,就会变成一张干巴巴的皮,旁人瞧见了,只会吓得抱头鼠窜,万万想不到你活着的时候,是怎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呦。”
秦筝杏目圆瞪,低声骂他一句,终是乖乖喝了。清欢拍拍她肩膀,没好气道:“只会欺负小姑娘,常公子好大的本事!”
常不逊嘻嘻一笑:“自不比郑公子嘛。”
清欢脸上一红,悻悻然扔下碗,闷声不语。清宁在他身旁,对几人的斗嘴视若无睹,两眼茫然地望着远处,神色恍惚。罗成距他们稍远,正躺在地上闭目养神。众人围坐在一起,瞧起来热闹,却各有心事,一时安静得很。传志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面露难色,好半晌方憋出一句话来:“常大哥你不要总是欺负筝儿,她要哭的。”
哪想话音一落,常不逊尚未接话,秦筝便蓦地起身恼道:“你又不是我哥哥,先管着自己的事吧!”传志愣住,转看着阿笙,全不知这一眼,正正触了霉头。这一路来秦筝心心念念想着阿笙,哪想一见面,哥哥眼中便只有传志,她只觉给人家抢走了顶好的宝贝似的,又想到这宝贝是她从前不怎在意的,更是又委屈又恼怒,憋了满肚子气。纵知道传志无辜,却还是拿他撒气,这样想来,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猛一跺脚扭头便走。
阿笙猜到她的心思,只得叹息一声唤道:“筝儿,你坐过来,我腿脚不便,不好追你。”
秦筝咬咬牙,扁扁嘴,跺跺脚,甩甩胳膊,温吞吞走回来偎着他抱膝坐下,不肯说话。
清欢见状,将自家妹妹信手一揽,笑道:“小风筝,你要有我家宁儿万分之一的体贴温柔,你哥哥便不会一心想着那个木头小子啦。”话说一半,又见她一双水淋淋红眼睛瞪过来,不由自主便改了口:“不过你这样子,倒也有些可爱,天下间没几个哥哥不疼妹妹的,你便是张狂得要拆天,做哥哥的也要替你补的,是吧?”
阿笙瞥他一眼,再张口却是对着储忠义:“倘若我们找不到藏宝图,就得一辈子跟着你?”
储忠义嘿嘿一笑:“奶奶的,要是这样,爷爷还做什么毒王,改行当厨子倒好咯!实话说吧,小子,这是□□,你还想长长久久地吃下去?”
众人大惊,齐刷刷朝他看过来。阿笙已料到如此,问:“多久?”
储忠义伸出食指晃了晃:“至多一年,你妹妹这样的身子,恐怕半年便要见阎罗。”
“你!”清欢大怒,当即要扑上去,却给清宁按住了,只得恶狠狠盯着他,指间一枚钢针悄无声息探出头来。他这动作早驾轻就熟,神不知鬼不觉,哪听常不逊悠然道:“郑少爷,小生若是你,会更聪明一些。”清欢咬牙,只得重新坐下。
适才储忠义说罢,秦筝便软倒了身体,靠在阿笙肩上微微发抖。阿笙察觉,握握她的手,又道:“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号。”
此言一出,储忠义瞳孔骤缩,猛然绷紧了嘴,面色阴鸷:“你小子多大年纪,没听过的事情多得很!”
阿笙微微一笑:“储大爷自称毒王,想是很了不得。有大名者,莫说我辈习武之人,便是街头黄发小儿,也知道几个的。舍妹的师父,神医素云便是其一。储大爷一代毒王籍籍无名,恐怕是本事不济,才沦落到要给晚辈们驾车做饭的境地吧。”
储忠义给他三言两语气得目尽眦裂,跳起来便朝阿笙撞来,传志眼疾手快,足尖一点已抱起阿笙纵身跃后丈许,拔出刀来。他全神贯注盯着储忠义双手,生怕他要洒什么毒粉,浑不知怀中人极快地瞥了他一眼。
阿笙轻功虽不及他,想躲也是绰绰有余。然而见这人一心护着他,蹙着眉头一脸认真,他只觉有趣又可爱,干脆靠在传志身上凉凉道:“晚辈无礼,还请毒王莫怪。适才所言,只是想知道一件事罢了。”
储忠义嚷道:“什么事!”
阿笙抬起下巴,挑眉道:“你给岑师叔下的毒可杀人于无形,端的厉害。然仅凭舍妹医术,便可保他性命;素云大夫亦有法可解,想是云大夫远胜于你了。即是如此,舍妹与传志的毒,怎会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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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储忠义听罢仰头大笑:“傻小子,你他奶奶的当药与药都是一样的吗!爷爷那味三步夺命粉,中者不动则罢,一旦牵动内力便当即毙命,便是好解又如何?等大夫配好解药,人早他奶奶就归西啦!这开天辟地不动声色断命丸,厉害之处就在解药难寻哩,你吃一天,体内之毒便重一天,解毒之法便与前一天不同,除了你爷爷我,莫说神医素云,便是奶奶的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们!”
常不逊始终抱着刀看戏,听他说到那“开天辟地不动声色断命丸”,便禁不住扑哧一声,抬起袖子挡住了脸,一手默默捂上了肚子。
“三步夺命粉,当即毙命?”阿笙淡淡一笑,反问道,“岑师叔中毒三日,舍妹方赶来相助,你可知为何?”
储忠义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方寸大乱:□□出错了?不可能!当即毙命、当即毙命,试药时分明从未出过差错……万万不会错!定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他口中喃喃不止,双手死死插入发中,面露迷茫之色。
王雅君等人已留意到这边骚乱,原不以为意,此时方觉不对。孙伯良面色一凛,脚下一动便冲上前来,终是慢了半步,阿笙已开口道:“想知道,便用解药来换。”
储忠义双目赤红,咬紧牙关正待回答,孙伯良已在他颈后猛砍一掌,百十斤的矮壮汉子悄无声便软倒在地。孙伯良这才看向阿笙,笑道:“秦少爷,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阿笙道:“困兽犹斗,孙先生何必担心。”
“秦少爷乃识时务者,且听在下一言。”孙伯良扫一眼传志,“方少爷活着,固然于我主人有利;他若死了,我们另有对策,只是麻烦些罢了。之于秦少爷而言,却并非如此,还请好自为之。”
阿笙面若冰霜,缄默不语。
事态已息,常不逊摇摇头叹息一声,走过来扛起储忠义。
铿!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何时拔的刀。
只听一道破空之声,饮血刀倏然出鞘。血色的刀刃,正抵在孙伯良的颈间。
而孙伯良干枯的两指,距离他的双目不过半寸。
“常公子,拿人钱财,还请好好替人办事。”孙伯良道。
“王公子的钱,不过是要小生看牢小传志而已,别的可不是小生要管的事。”常不逊刀,在刃上轻轻一舔,阴森森道,“至于小生的命,那要更值钱了,恐怕你主子要不起。”说罢扛着储忠义大摇大摆朝马车走去。
此后,储忠义足足昏睡半日方悠悠醒来。其间传志驾车,问阿笙为何要说那样的话,储忠义称王雅君为“恩公”,想来绝不肯背叛他。罗成骑马并驾而行,不待阿笙答话便笑道:“义弟,只要他心里时时记着,阿笙有法子破他的□□,便总有套出解药的一日。”
传志仍是不解,罗成一拍脑门,气得直嚷嚷:“要是有人跟你说,他有破你青石山刀法的秘诀,招招打你要害、压你一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是什么秘诀?他一日不告诉你,你是不是就要抓耳挠腮地想上一日?你越是不愿意想,就一定越控制不住地想,要是碰上个武痴,恐怕得疯了不可!”
传志思忖片刻,这才了然,耸耸肩道:“爷爷不曾教过我什么刀法,想来也不好破。”
阿笙不理他,反呛了罗成一句:“这时倒肯与我们同行了。”
罗成讪讪一笑,看他身边的秦筝:“这臭脾气丫头不也非要与你在一起,怎的不说?”
秦筝努努嘴,抓着哥哥的手嚷道:“这是我的哥哥,做妹妹的自然要同他在一处。”
阿笙并未说话,传志却知道,他心情很好。旧友重逢,兄妹和好,他们尚在一起,不管前路如何艰险,此刻也是满心欢喜的。
余下几日,储忠义仍给几人驾车、做药膳,阿笙时时撩他话头,或威逼或利诱,想再诈他一诈,这人却闷头闷脑半个字都不肯说了。可怜一代毒王生就是个心直口快一根筋的暴脾气,几次被他激得恼羞成怒,只能生生忍下,憋得一肚子火气,满嘴都是血泡。常不逊作壁上观,笑得前仰后合。歇息时传志仍同他过招,阿笙坐着细瞧,偶尔指点两句;秦筝看上三两招便没了耐性,找清宁玩,末了却总是同清欢吵成一团。
八月十三清早,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苏州城。
江南风物不同北方,“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苏州城中水道纵横,小桥参差,舟行水上来往不息,空中似乎也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岸上房屋雕梁画栋,鳞次栉比,道旁商贩叫卖不歇,吴侬软语似莺啼鸟鸣,虽听不懂,却别有一番缠绵滋味。
甫一进城,传志便瞧得眼花缭乱,耳朵也不够用了,秦筝笑话他是个乡下小鬼,称她当年随素云来苏州时可不曾露出这副呆呆傻傻的面容,哪想一瞧见路边摊贩的簪花珠串,便也走不动道了。清欢自然紧跟上去笑话她一番,又拉过妹妹,问她想要哪个。王雅君将马车随从都留在城外,只留孙伯良、常不逊和储忠义随行,见几个少年人兴致勃勃游玩,便笑道:“英雄盟会在即,恐怕不怎么好玩,今日且放你们自行闹去,明日午后,咱们落梅庄见。”吩咐储忠义给几人这两日要吃的“开天辟地不动声色断命丸”。
秦筝给这“好心”吓了一跳,冷声讥讽一句“无耻”。王雅君把玩着扇子不以为意,孙伯良瞥一眼阿笙,对储忠义道:“一次一粒,倘若只吃一半,如何?”
储忠义道:“死不了人,疼一些罢了。小丫头身子弱,恐怕得昏过去。”
“他三人一人一粒,秦姑娘一粒半。”孙伯良道,又看向阿笙,“切莫浪了。”
阿笙冷冷睇他一眼,攥紧了拳头。
众人就此别过,罗成嘿嘿一笑,拱手道:“王公子有事情要布置,老罗也得会会朋友去。八月十五,落梅庄定要有一阵血雨腥风。传志,你是这风浪的中心,怕要辛苦了,苏州美景尚来不及细瞧,好好逛一逛,吃些好的。”
传志笑道:“罗大哥说得好像我要死了似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能活到现在,福气大着呢!”罗成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取下背后那只小弓,连同箭匣一道递给阿笙,方转身大步去了。
余下几人默然不语,身处繁华闹市之中,却似乎飘飘然于乱世,无所依,无所去。
过了片刻,阿笙忽道:“先前我同你说,等到了苏州,便去吃太湖蟹,现在可要去?”
传志自然说好,秦筝也拍手附和,转对清欢道:“我们要去太湖,你两个呢?我倒想带着清宁妹妹去湖上荡舟游玩,你便自己留下吧!”
清欢抬手便去捏她鼻梁:“我妹妹去哪里,我自然也要跟去,倒是你这只小风筝,哥哥手里的线系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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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跟着,恐怕要丢咯。”
他两人闹闹腾腾又打作一团,传志同阿笙相视一笑,拍拍胸脯朗声道:“这便去大吃一场!我还有九叔给的银两,咱们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秦筝大笑一声,拉过行人便要问路,阿笙望着妹妹,暗中握紧了传志的手,低声道:“你要记得,从今往后我们总要在一起,生死不论。”
他们立在岸边的柳树下,长长的柳枝垂在阿笙发梢,传志看向他,好像又看到了十二年前树下的人。他的心顿时变得很暖,又鼓胀胀的,被装得很满很满。
作者有话要说:[1]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是白居易的《正月三日闲行》。
最近神不太好,写东西很吃力,总觉得写不好,还请原谅。如果有bug,还请指出来,谢谢:)
☆、江湖满地一渔翁
一碧太湖三万顷,极目望去,湖面上几层高的画舫、游船,如同轻易便可吞没的小玩具似的。传志拉着阿笙,立在船头望着湖面发呆,脚下水波荡漾,船身摇晃,并不安稳。几人租了渔家的船,秦筝同郑家兄妹挤在船尾看船家女儿捕蟹,这头除了他两人,还有个老渔翁,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间挂着一只酒壶,蜷在椅子上睡觉,自众人上船起,便不曾说过一句话。船头一时安静得很,只听见湖面轻轻拍打船舷的声音。
传志什么也没有说,阿笙便什么都不曾问。
不晓得过了多久,秦筝蹦蹦跳跳地过来,一手举着一只蒸好的蟹,正是太湖蟹肥美的时候,每只都比她的手掌还要大。她很是欢喜,也没有刻意寻两人麻烦:“喏,烫死我啦,快点拿好咯!”
传志慌忙接过来,看她两手烫得通红,不由心疼,正想催她用凉水洗洗,那丫头却已一溜烟窜回去了。阿笙笑着摇头,说不妨事,清宁便又端了只盘子过来,盘里放着两把小剪刀,两枚竹签,两柄小勺子。阿笙接过,她也不瞧传志,问两人可要过去同大家一起吃。那日以后,传志便不曾同清宁讲过话,此时看她低眉顺目楚楚可怜,虽有不忍,也克制下来,问阿笙如何。
他是好心,却不知落在清宁眼中,倒跟刻意避嫌,小瞧了她似的。难不成这人心里,当她是厚颜无耻纠缠不休的人吗?不禁一时羞恼,转身回去了,走得几步,又暗觉惭愧,她早知晓传志待人赤诚,岂会如此想呢?
传志自不知她百转千回的心思,拉阿笙坐下吃蟹。阿笙看看清宁背影,又看看他,见这人一手拿剪刀,一手抓螃蟹,似不知从何下手,无奈道:“你不要动了,我给你弄。”他将盘子放在膝上,一手握着螃蟹,将蟹腿蟹螯小心剪掉,手指在蟹壳边轻轻叩了几叩,掀开背壳,使勺子刮下蟹黄递到传志嘴边。传志张口吃了,只觉味道鲜美软糯,在舌间缓缓化开,竟是平生从未品过的美味,又忙去看阿笙如何将不能吃的部分剔掉,挑出肥厚白嫩的蟹肉来。每挑好一些,便拿竹签扎了喂他,阿笙一点一点地拆,传志一口一口地吃,也算是合作无间,过不多时便将一整只吃得干干净净。
阿笙又去拆另一只,传志忙道:“这次我来给你拆。”
阿笙瞥他一眼,自顾自地剪蟹螯:“信不过你。”
传志讪讪一笑,趴在他肩上看,饱暖思□□,这时只顾着瞧阿笙的手,又好看又灵巧,看得人只想拉起来亲一亲。他既这样想,自然也这样做,一把便攥住了阿笙手腕。阿笙抬眼,传志晓得这是要问做什么,却不想回答这种时候,阿笙的眉眼远比往常温顺无辜,眼梢微微挑起,更是好看了。传志禁不住亲亲他眼睛,又去亲他手指。阿笙一愣神的功夫,指尖便给这人咬了一口,竟还用上了舌头。
到底年轻气盛,等传志退开了,阿笙才回过神来咽口唾沫,暗道一声不好,抬肘便在他胸口一敲,忙去看那边睡觉的渔翁,见他用斗笠将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方松一口气,低声斥道:“你做什么!”
传志疼得呲牙裂嘴,不解道:“你那样好看,我便想亲亲舔舔,你不愿意?”
阿笙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忽想到之前在客栈里两人玩闹时传志也做了差不多的事,惹得他面红耳赤,不上不下难受得很,直恨得咬牙切齿,暗骂一句无耻,心道总有一日要讨回来,非欺负得他哭着求饶不可。传志自不知阿笙心里作何想法,平白感到背上发冷,忙讨好似的,将人抱得更紧。
阿笙深吸口气缓了半晌,才平复下来,继续埋头拆蟹,忽听一人道:“她当年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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