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围墙上所有黑衣人纷纷转过身去,面向墓园四周弯弓搭箭,园外景色如常,不知来人身在何处。吴应简额上冷汗淋漓,几要将一张弓拉成圆形。常不逊一手按在刀上,微微伏低腰背,似一只将要捕猎的兽,眉眼中光大现,期待不已。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纹丝不动。常不逊全神贯注,凝神留意周遭一切声息,忽然,他听到了一道极轻的脚步声来人踩到了落叶。当即循声转头,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一瞬便消失了,恍若幻觉。然而那无与伦比的威压之气却真真实实地笼罩全身,常不逊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会死!
饮血刀倏然出鞘,腕中一轻,长刀了无声息断作两截,断刃“叮当”一声落在脚下。这已是他平生最快的一次拔刀。常不逊双膝一软,自围墙上跌落在地。转头再看,墙上所有的黑衣人都同他一样,瘫倒下来,每人背后都是一道刀痕。他与吴应简反应迅疾,不曾受伤,手中兵刃却都被斩断了。
他终于看清了来人。那人一袭黑衣,面色苍白不似活人,握一把漆黑长刀,立在墓园门楼上。常不逊通身震颤不已,面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望着地上断刃,长啸三声,喃喃道:“小生……我竟是痴人说梦。”遂端坐而起,拾起残刀向胸中送去,却听那人道:“何必寻死。”
常不逊仰头,那人已站至面前,垂眸在他腕上一瞥,冷道:“十年,或可一战。”不待他回答,转过身去。常不逊默然无语。
一人惊道:“他、他,他是独孤一刀!”
群豪哗然。阿笙细细端详他面容,心道:落梅庄之事,他与我爹和谢大侠都是无辜的,真是万幸。传志怎能与此人为敌?
狄松将众人注目视若无物。园外数人款款而来,一人道:“你将这些人都拾了,还要我老头子作甚?无趣无趣,走了走了。”
“爹爹又不是来打架的,狄爷分明是为你开路。”这是一道娇媚柔弱的女子之声。“也不知怎,怎会如此!”
几人步入园中。为首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身侧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瞧不清面容,手中提着一人,那人身形高大,定有百余斤,渔翁却似提着一尾鱼般轻巧。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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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俊秀青年,怀中抱着一名黑衣少女,兜帽将脸颊遮得严严实实。先前说话的女子迈入园中,目光略略一扫,跑至南宫碧身侧,俯身探她鼻息,自腰间布包里拿出绷带、膏药,喊道:“她还活着!青弟快来。”
青年将少女交给狄松,向众人行礼道:“在下青石山岑青,这几位是云中客陈师叔,谢慎山谢大侠,独孤一刀狄大侠,神医素云和狄珩狄姑娘。来得迟了,还请诸位莫怪。”说罢去帮素云递药包扎。
谢慎山将手中那人向地上一抛,道:“说来话长,诸位解毒要紧。伤者去陈大夫处医治,在下为各位分发解药。事成之后再加解释。狄兄,你我一起。陈老爷子还请稍作歇息,留神莫让恶人溜了。”
陈叔平嘿嘿一笑,在地上那人腰间一坐,笑道:“我老头子就爱做这些事。”
狄松放下狄珩,少女道:“我去给云大夫帮忙!”话未说完便走,若是传志瞧见,定欣慰她神好了不少。
谢慎山一张口自有威势,群豪依言行事,将伤重之人搬去素云身边,井然有序至狄谢两人处领那解药。陆荣上前向两人行礼,又走向陈叔平,还没至面前,陈叔平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陆荣讪讪一笑,垂手立在他身后。
局势已稳,阿笙要罗成帮忙,将传志、秦筝两人自墓中救出。秦筝一出来,便扑至他怀中大哭,又打又骂,阿笙任她折腾片刻,道:“过了今日,你再闹我不迟。快去给云姨帮忙。”秦筝在墓穴中,只依稀听到外头声响,这时才留意到素云等人,红着脸去了。再看传志,身上盖着她的外衫,睡容安详,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罗成笑道:“他倒舒服。”
阿笙拂去他面上尘土,没有作声。
陈叔平瞧见二人,忙唤他们过来。阿笙手脚俱废,背上一片狰狞伤口,传志身中剧毒,昏迷未醒,两人皆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岑青等人不由心痛,素云为传志诊过脉搏,柔声道:“让他好生歇息几日,你放心。”
阿笙点点头,向岑青等一一行礼。秦筝亲自为他包扎,不了又骂他一通,惹得陈叔平仰头大笑:“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总算有人能治治了,该!”
角落中,伏地作昏迷状的储忠义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认出陈叔平身下那人竟是孙伯良,心中大骇,想继续装死,目光却迎上一人阿笙冷笑,高声道:“云姨,老毒物还活着。”
储忠义一跃而起,破口骂道:“你小子才他奶奶的老毒物!你爷爷我年纪轻着呢!”说话间抓起一把尘土朝身前一撒,便要往外溜,将将走得两步,衣裳后领便给人提了起来。岑青一把抽了他腰带,将他双臂反绑,扔至素云脚边。
素云笑道:“你还活着,可再好不过。快将解药通通交出来。”
储忠义没了腰带,生怕裤子掉落,就地一滚盘腿坐起,骂道:“你们都他奶奶的有解药了,还要你爷爷的药做甚?有本事杀了老子!”
素云向岑青一指:“你给青弟下的毒,我半刻便寻到解药。大家伙的毒,我眼下只能解去一半。你不肯给,至多三日功夫,也就全解了。不如你现在乖乖交了解药,大家伙少受些折磨,便不会太为难你。我为你求个情,保你性命。”
一人嚷道:“去他奶奶的不为难,这小子现在交了解药,老子留他全尸。”
“不错,他要是不肯,就活扒了他的皮。”
“便宜了他,应该将他那些□□全用在他身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群豪越说越激愤,恨不得上前将储忠义活生生撕了,一时吵得沸反盈天。更有人去抓那落地的黑衣人,一通拳打脚踢。吴应简不曾受伤,静静立在墙下,倒无人上前寻他麻烦。陆荣道:“诸位且慢,岂能杀了他?”向素云拱手道:“陈神医,大家伙身上还有另一种□□,叫开天辟地不动声色夺命丸。他说这□□极为霸道,请问阁下可有研究?”
素云冷笑一声:“储忠义的□□好不好解,阁下可比我清楚。”
此言一出,群豪皆静了下来,阿笙亦暗暗称奇。陆荣沉下脸道:“什么意思?”
素云道:“周盟主、郑掌门都是不世出的高手,中了他的□□,都毫无还手之力,阁下怎好端端站着呢?”
陆荣失笑:“陈大夫医术天下无双,对武学所知甚少,难怪有此疑问。我青石山内功妙,借内力流转周身,可将□□逼出体外。只可惜在下功夫不足,花了不少时候才得以如此,若能再快些,周兄也……”说到此处,眼含热泪,哽咽不言。
“放屁!”陈叔平怒道,“青石山有这门功夫,我怎不知?”
陆荣道:“师叔被逐出师门二十余年,不知晓此事,也是应当。”
陈叔平并不起身,朝他猛然一挥衣袖,劲风扑面袭来,陆荣侧身欲躲,却慢了半拍,掌风自肩上擦过,打得他一个踉跄。“你内力比我老头子厉害?”
陆荣面露愠色,仍恭敬道:“师叔内功之高,师侄不如。但那引导疏通之法,师叔恐怕不及。”
陈叔平冷哼,对岑青道:“你小子说怎样?”
岑青道:“师叔不曾中过毒,不知此事。将毒素逼出并非不可,既不需引导疏通之法,也不必学我青石山内功。只要内力足够深厚便可。然其损耗内力,又花功夫,便是以师叔本事,怕也要三五个时辰,事后还要多加休养,方能固本回元。”
陈叔平问:“你掌门师兄怎就这般厉害?”
岑青道:“因为师兄先服了解药,那□□对他无用。”
群豪变色,周玉明抱着父亲尸身,哀戚道:“陆世伯,当真如此?”
陆荣避开他目光,对岑青怒道:“你胡说什么?”
岑青自怀中取出一枚字条,递给他看:“掌门师兄与王雅君早有往来,这是自信鸽身上拦下的,上书‘事已办妥’四字。这件事,指的是王雅君替师兄除掉本门弟子杜矜、宋琴夫妇之事。”
陆荣看也不看,将字条抛至地上:“胡说八道!杜矜、宋琴违背门规,私定终身,我将他二人逐出师门,再不曾见过,你说我要王雅君除掉他俩,又说他给我这字条,统统是一派胡言!”
岑青道:“我青石山从未有禁止弟子通婚之规。宋师侄伺候师兄起居时,发觉您与外人通信,不知所为何事,也不曾追问,却被师兄借故逐出师门。杜师侄与她一同下山,不告而别。师兄对外称,他二人私通有辱门规,甚至派本门弟子前去追杀。这件事门中弟子都一清二楚,敢问是不是胡言?”说罢看向在场的青石山弟子,几人对视一眼,青石山大弟子道:“宋师妹向来乖巧懂事,师父称她偷学本门武功,我们本来不肯相信,可大堂之上,师父审问时,师妹亲口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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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掌门人对我说,若我不肯认罪,就杀了杜师哥。”一女子怀抱婴儿,自园外进来,指向陆荣道,“却想不到,我与师哥连夜逃走,到了京城,师哥还是被他杀了!”这女子正是宋琴。二人前去京城,杜矜做短工谋生,安定未久便踪影全无。恰逢岑青、阿笙两人在京,宋琴托其查探此事,想不到末了,竟查出了一桩大阴谋。
“王雅君是朝廷中人,掌门师兄与他合谋,他助你在英雄盟会当上武林盟主,你助他夺了天下至宝,为他号令群豪。杜师侄在王家做工,无意中瞧见你二人来往,掌门师兄便杀人灭口。师兄不能在京久留,要姓王的再去杀掉宋师侄,以绝后患。”岑青缓缓道,“宋师侄彼时已有身孕,掌门师兄可知道?”
陆荣怒道:“你莫血口喷人!宋琴偷师在先,与杜矜私奔在后,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子,被丈夫抛弃也是在所应当。她看不住丈夫,便诬赖我杀了人,岂有这般道理?”
“掌门人才是血口喷人!我师哥他,我师哥他……”宋琴声泪俱下,抱着婴孩跪倒在地,抽泣道,“王雅君将我师哥尸体抛在城外乱坟岗上,他是被劈空掌拍死的!到死都不曾合上眼睛……他手里、手里还握着、握着给孩儿打的长命锁。掌门人,劈空掌伤人无形,不留伤口,体内五脏六腑都被震碎,能如此将人一击毙命的,除了你,还有何人?”
陆荣怒不可遏,指着她骂道:“你……你信口雌黄!”
岑青摇头叹息,继续道:“王雅君派人去杀宋师侄,恰好我不曾离去,宋师侄才逃过这一劫。我将那人审问再三,查出此事。储忠义,你可还记得?”
储忠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宋琴之事关乎英雄盟会大计,王雅君信不过旁人,要他亲自处置。他查至宋琴住处,却被岑青拿下,威逼之下只得如此。孙伯良见状,长叹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储忠义急道:“孙先生,我可没说过恩公的大计!这厮张口便问是不是恩公要我来杀人,又问我杀了那短工的是不是陆掌门,我,我只得说是,别的事可一个字也没说!他,他要我回去同恩公说,事已办妥,我,我怕恩公怪罪……”他面露难色,不敢再看孙伯良一眼。众人知他所言为真,一时窃窃私语,站在青石山弟子附近的人,都不动声色退了两步。
阿笙道:“付九给师叔下毒,定是这老毒物的计策。”
岑青点头道:“若非你和传志拼死相救,我早已中毒身亡。素云为我解毒,我清醒后,便与狄大哥商议对策,邀陈师叔前来苏州,一同制止王雅君的诡计。途中与谢大侠相遇,昨夜才抵达落梅庄。”
几人在庄中连夜搜寻,到得清早,方探清这两日庄中诸事。然王雅君藏身之处极为隐蔽,找到时,储忠义已率众赶至墓园,独留孙伯良一人,王雅君不知去向。陈叔平一拍孙伯良后脑,道:“这小子嘴巴忒严,问不出东西。要狄松来墓园跑了一趟,才知道你们给人家瓮中捉鳖,抓个光。”
群豪面面相觑,皆惊骇不已:狄松何时前来,又何时离去?
素云道:“我们在他身上搜到了□□,时间紧急,只开了暂缓毒性的方子,到得明日,定能为众英雄解毒,还请稍安毋躁。”
群豪心道:□□那般霸道,她当真解得了?眼下景况,却不得不信,亦不敢妄言。
岑青道:“掌门师兄还有话要说?”
陆荣不怒反笑,问:“你说姓王的要助我做武林盟主,哼,若是如此,何必将我们一网打尽?”
岑青沉默许久,沉声道:“掌门师兄,王雅君是朝堂中人,他为何要这样做,你当真不明白吗?”
他心中悲痛,不肯讲凡事挑明,群豪略一思索,心中了然:江湖中人纵情恣肆,门户林立,炙手可热如南方盟者,更是一呼百应,恐怕早是朝廷心腹之患。陆荣与姓王的合谋,是要借朝廷势力排除异己,从此名义上是他青石山号令群雄,暗地里大家伙却都在朝廷监视之下。江湖事,江湖毕,与朝廷中人勾结,最令人不齿。想到此处,皆鄙夷地看向陆荣。
陆荣咬牙切齿,又道:“这落梅庄中两千余人,区区一个姓王的,就能助我当那武林盟主吗?难不成姓王的还有控制人心的□□?”
岑青一时无言以对,陆荣杀门中弟子是真,与王雅君合谋是真,不曾中毒也是真,然助他做武林盟主之事,却是推测难道他堂堂青石山掌门人,心甘情愿为王雅君卖命么?却听阿笙道:“前辈武功天下顶尖,对手寥寥。周前辈不愿做这盟主,祝老太太毕竟是女流之辈,剩下的只有一人。威胁他故意在比武之时输给你,盟主之位便唾手可得。”说罢抬手一指。
陆荣脸色一白,群豪循着阿笙手指看去,郑竟成端坐在地。
“来时路上,王雅君捉了郑夫人、郑家兄妹,令他们吃了那□□。郑掌门,敢问王雅君威胁你做了何事?”听罢岑青所言,阿笙想起此事,顿时明白了王雅君的计划。
郑竟成合上双眸,许久方微微点头,低声道:“我只有这一双儿女,一位夫人,比起他们,武林盟主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细细回想,此番盟会是南华剑与南方盟联姻,郑竟成本该与周审川平起平坐,然他始终寡言少语,不露锋芒,比武时亦输给了陆荣。恐怕果如阿笙所言,他是受人威胁。青石山众弟子面上无光,都讪讪低下头去,饶是不信者,也不敢为陆荣执言。
阿笙又道:“却不想罗大哥横插一脚,坏了你们的事。他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姓王的事先不曾注意。”
罗成笑道:“小阿笙讲话,要给你大哥留些面子。”
阿笙道:“是以今日,吴应简有心先除掉罗成。周盟主之死,恐怕也是事先计划。一切都是为了助你万无一失地登上盟主之位。”他看向南宫碧,接着道:“伤了南宫宫主的,也是你。她昏迷之前抬头去看的不是吴应简,而是常不逊。那时清宁放了火弹,她与储忠义缠斗正酣,后背却遭人暗害。伤她的那把刀,并非常不逊的饮血刀。想来她当时便明白了,杀她的另有其人。”
陆荣双眸眯起,冷冷道:“你那时便知是我?”
阿笙摇头:“我只猜到我们当中有王雅君的人,却不知是你。”他原本顾及尊卑,尚称陆荣一声“前辈”,此时干脆以你我相称。
陆荣冷笑,迎上众人目光,傲然道:“不错,我与王雅君合谋,要做这武林盟主。怎的我就做不得?我青石山武功独步天下,凭什么不可与他南华剑平起平坐?凭什么要看他周审川、郑竟成的脸色?在场之人,谁敢站在这里,坦坦荡荡说一句,他能够号令群雄?”
他抬手指向罗成:“这人做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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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生怕死,恣肆妄为,一心图谋天下至宝,甚至想出那滴骨验亲的恶毒法子,他能够号令群雄么?”
又指郑竟成:“十几年来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要靠女儿联姻来谋取盟主之位,受人威胁便束手就擒,他能号令群雄么?”
再指陈叔平:“破坏门规,欲杀害本门弟子,一人躲在深山中逍遥自在,从不考虑本门前途命运,白白学了一身功夫,令我青石山后继无人,他能号令群雄么?”
继而指谢、狄两人:“十八年前给那张三不为虎作伥,害得落梅庄百余人死于非命,从此再不曾现身江湖,他们能号令群雄么?”
末了,朝岑青笑道:“至于岑师弟,当年苦恋师兄不得,几度寻死觅活,一蹶不振,为了报复师兄,将他的孩儿也养成了断袖,岑师弟,你能够号令群雄么?”
他每问得一句,都愈发愤慨铿锵,目光咄咄逼人,似要直逼人心,众人竟无言以对。待说到最后,群豪目瞪口呆,纷纷看向岑青。
岑青大病初愈,面无血色,身躯似一阵风便可吹倒似的,颤栗不止。素云亦惊讶不已,呆呆望着他,陈年旧事浮上心头,到此时恍然大悟。
陆荣大笑道:“岑师弟,莫说这武林盟主,便是青石山掌门人,你也做不得!你只配做秦师兄的跟屁虫,只配一辈子照顾他的孩儿,只配永永远远都不敢回到青石山!我问你,你日日夜夜对着秦笙那张同他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曾想过杀了他么?还是夜里孤枕难眠,抱着那小娃娃,想着念着那从不肯正眼瞧你的好师兄呢?”
阿笙怒道:“你闭嘴!”当即要扑上前去,却被岑青拦下。岑青缓缓道:“是,我一生爱恋秦师兄。”他垂下眼睑,想起师兄当年模样,微微一笑,继续道:“连陆师哥都知道了,他却从来不知。”
陆荣冷笑:“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无耻,颜面何存!”
“颜面个奶奶腿!”陈叔平凌空一脚将陆荣踹倒在地,骂道,“你小子也有脸说颜面?我青石山何时出过两面三刀、勾结外敌的混蛋!”
这一脚毫不客气,陆荣半晌起不得身,笑道:“令爱为了一个断袖要死要活,倒是很有颜面。”
素云一言未发,泪珠滚滚而落,给南宫碧包扎的双手却不曾停下。陈叔平朗声道:“哭什么哭,这有何丢脸?陆小子,你怕是平生从不晓得何为至情至性,食色性也,有何丢脸?虚情假意、表里不一,才是真丢脸!”
陆荣啐了一口,踉跄起身,听岑青道:“可耻与否,轮不到掌门师兄来说。我与秦师兄清清白白,从未有任何逾矩之事。秦师兄只当我是小师弟,托我照料阿笙,却是因为你。师兄临终前,要你继任掌门之位,要我带阿笙与筝儿下山,再不要回去。他为何如此安排,掌门师兄不明白么?”
陆荣面色铁青:“他怕我谋害两个娃娃不成?”
岑青不置可否,看一眼阿笙,笑道:“至于阿笙喜欢传志,却与我无关。他二人两小无猜,心意相通,我羡慕不来。”
传志偎在阿笙怀中,睡得正沉。众目睽睽,阿笙心中忽升起一股怒气,握紧传志双手,在他眉间轻轻一吻,抬眼望向陆荣。
他面上清冷傲然之色,落在陆荣眼中,与他父母别无二致。那两人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陆荣顿时心神恍惚,身子一歪。谁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事,什么人,不知他为何落下泪来。这青石山的掌门人,只在短短的一刹那,露出了些许脆弱的姿态,转瞬即逝,甚至连眼泪都像是从未存在过。
青石山众弟子都退开了,陆荣一人立在墓园当中,站得如剑一般笔直。
周玉明怒吼一声,抓起剑,一剑洞穿了他的胸膛。陆荣一言未发,面朝西南,倒在地上。
群豪默然而立。
随后,群豪将众黑衣人一网打尽,将孙伯良四人审了一夜,再问不出别的事,方才作罢。在如何处置众人时,起了分歧,有人称通通杀了以绝后患,亦有人求情,称罪不致死。末了,岑青废了储忠义武功和双手,逼他协助素云配药;罗成要报复山林一箭,在吴应简肩上也射了一箭;常不逊形容枯槁,如活死人,翌日便无影无踪;孙伯良趁众人不留神,咬舌自尽。王雅君始终下落不明。他是朝廷之人,此事不便再查,只得草草了结。
群豪在落梅庄暂时歇息疗伤。那藏宝图,终究物归原主,放入传志怀中。
传志睡了三日,一睁眼,瞧见阿笙伏在枕边小睡,下眼睑一片青黑。传志不敢乱动,干瞪着一双眼睛,端详他面容:阿笙怎有恁长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真好看;脸颊看起来真软,想戳一戳;嘴唇最好看,不对不对,鼻子更好看哩,可头发也好看,亮亮的、滑滑的,这个手指才好看呢,又细又长,怎么又咬指甲,下次得告诉他别再咬了,对了,还有手腕!
想到这里匆忙去看,稍一挺身,阿笙便醒了。传志顾不上别的,抓过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瞧。阿笙愣了一会儿,道:“云姨给接上了。”
传志轻轻摸那层白纱布,问:“还疼吗?”
将才他双眼瞪得太久,便显得水汪汪的。阿笙面上一红,也不抽回手,也不瞧他:“不疼。只是以后不能用剑了。”
传志嗫嚅数次,半晌才道:“你,你将我的手废了罢。”说罢一伸双腕,露出视死如归的神色来。
阿笙奇道:“废你双手做什么?”
传志垂头丧气,苦道:“若不是为了我,你就不会这样。抓你的人是我伯父,他已死了,没人给你出气,你不要把气憋在心里。你往后不能用剑,你废了我的手,我也用不了,咱俩都不用,你不能用,见我也不能用,你就不会难过……”
阿笙在他脑门上重重一敲,道:“正是我用不了,你才要用。”
传志一想,道:“是了,你往后用不得剑,就该我来保护你了。不管何时有了危险,我都要冲在你前面,都要替你挡着。我要一生一世都在你身边,一刻也不离开你,再也不要让你受伤了。”他说着说着,想到连日来诸事,后怕不已,一把将人抱入怀中,急道:“阿笙,阿笙,我以为我要死了,我要死的时候,我就只想着,你怎么办啊?我还想,我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可怎么办?我想到这里,比死了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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