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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阿笙给他抱得喘不过气,听他一番胡言乱语,末了竟是要哭出来,便抬手轻抚他的背,柔声道:“不会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都不会死的。”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秦筝端着茶水进来,一瞧见这景况,慌忙退了出去,守在门口,忍不住掩嘴笑了。
这一日,陈叔平嚷着要去太湖吃蟹,一早也没了踪影。狄松不知同谢慎山去了何处。岑青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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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中,素云亲自为传志解毒,阿笙将这几日的事娓娓道来,狄珩亦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待听到阿笙将他与秦筝推入墓穴,传志大吃一惊,恼道:“你推筝儿便罢了,推我做什么?我便是活下来,也,也……”
秦筝更恼:“你们死了,我也不要苟活!你们有骨气,我也有的呀!”
阿笙道:“我只想你们好好活着,难道你们死了,也想我一同去死么?”
传志一愣,忙道:“才不要,我快死的时候,只想要你好好的,要你一生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要你长命百岁,要你慢慢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素云道:“快别死了活了的,说些什么不好?你们三个都要长命百岁哩。”
三人相视一笑,阿笙又继续讲,传志听到周审川之死,潸然泪下,握紧阿笙双手,知他心里一定很不好过。阿笙明白他安抚之意,摇头笑笑。待讲到岑青之事,传志不解道:“这竟是可耻的事么?我喜欢你,我想要同你在一起,我心里这样想,旁人问了也这样说,怎就可耻了?”
岑青轻咳两声,退出门外。素云垂眸不语,阿笙与秦筝亦不知如何答。狄珩道:“我也不觉可耻。我听爹爹说,秦大叔为人气度不凡,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喜欢这样的人,有何可耻呢?”
几人不约而同去想狄松如何说这几个字,却怎也想不出。
闲聊中,一人登门拜访,却是万窟山的阿柔。自墓园归来,阿笙告知她祝罗敷的下落,她并无意外。这时一进门,便向传志跪下,道:“阿柔奉主人之命,去找了那假的方传志、付九,特来向方少爷谢罪。”
传志道:“快起来,你是奉命行事,何必向我谢罪。你找到祝前辈了吗?我那天没有救她,也没有为她敛尸体,还想出来后告诉你这件事,一直没有机会。”
阿柔摇头道:“是主人陷害方少爷在先。当日大庭广众之下,秦少侠顾及我万窟山颜面,不曾揭穿主人与庄敬亭合谋之事,方少爷不计前嫌,肯告知阿柔此事,端的感激不尽。这是天大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往后两位用得到万窟山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万窟山以贩卖江湖秘闻掌故为生,掌门与他人勾结作假、诬陷他人之事一旦传出,便再难取信于人,在江湖中无处立足。她所言发自肺腑,承诺亦是诚心。
旁人听见“尽管开口”四字,定喜不自胜,传志对她话中分量却浑然不觉,道:“你快起来吧,我哪有什么事要你做的。你今后不要再陷害旁人就好。”
阿柔哭笑不得,站起身来,思忖片刻道:“主人那夜离去之前,曾要我查过当年方家大少爷之事,想来她那时已猜到庄先生身份。”
“我伯父么?”传志喜道,“你快讲给我听。”
阿柔道:“毕竟是许多年前的旧事,我也所知甚少。”
方家人丁稀薄,方携泰一生妻妾成群,却只育有两子。长子方剑亭,次子方剑阁。然长子是婢女所生偏偏生在五月端阳。人人都说,这一日生下的孩子,长及门户便会弑父,是以方老爷始终不喜。待嫡子剑阁出生,更是处处偏爱次子,对长子不假辞色。
“他虽是方家的大少爷,旁人却从不将他当少爷看。他小时候,想来受过许多委屈。在苏州的姐妹们多方打听,翻出当年一件旧事。”阿柔交给传志一枚剑穗,“方大少爷不受宠爱,便纵情声色,荒废武艺。十五岁时,他在苏州城的妓馆中,遇见了一位女子。那女子大他许多岁,样貌也不怎出众,然为人温柔慈爱,待他极好,两人相处日久,方大少爷同老爷说,要娶她入门。”
阿笙心道:二少爷的夫人,可是名动天下的江湖第一美人。
狄珩道:“他过得那样苦,有人肯疼他、爱他,那可再好不过。”
阿柔苦笑:“方老爷岂肯答应?隔日便派人将那女子杀了,大少爷禁足一年。往后他遇到了何事,我却查不到了。我听闻那女子手很巧,这剑穗年代已久,他都不曾换掉,兴许是那心上人做的呢。”
传志抚摸着穗上丝线,低声道:“应将他葬在方家墓穴中吗?”
阿笙道:“还有你娘的遗骨、付九、张三不,都葬在这里吧。”
传志应了一声。上一代的仇怨到此了解,活着时彼此构陷暗害,到死后尘归尘,土归土,都葬在这落梅庄中,想是再好不过。末了又道:“我娘不喜欢落梅庄,我也不愿将她葬在南华剑,我们去太湖吧?我总想起咱们在太湖的那日,风和水都那样美。我娘逃出落梅庄以后,第一天便去了太湖。我不要她在这里,她应该住在更好的地方。”
☆、人生若只如初见
庄敬亭已死,传志便是落梅庄的新主人。得知他已苏醒,群豪陆续前来探望,邀他前去花厅共商今后武林大事。传志拙于言辞,全靠素云、岑青替他应对,到午时方得清净,与阿笙来到墓园。付九等人棺木已置办妥当,尚未下葬,传志一一拜过,在付九棺前下跪磕头,回想起过往种种,一时怅然。
一阵秋风吹过,传志身体不由瑟缩,阿笙握住他手。两人并肩而立。传志问:“往后我该做什么呢?”
“你可有想做的事?”
传志想了想,摇头道:“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报仇这一件事。你呢,你想做什么?”
阿笙道:“我想看筝儿平平安安长大、成婚。”又望一眼传志,道:“那时不曾遇到你,现今也想要你一生平安顺遂。”
他笑意盈盈,眸中似有无尽柔情,瞧得传志心头怦怦直跳,只想将他抓进怀里揉一揉、亲一亲。好在尚记得身处何地,捺下心思,规规矩矩道:“我也想要你这样。”
墓园中停了许多棺木,付九、张三不、方剑亭、周审川、薛风、薛雷、万向天、孙伯良、吴应简,还有许多他们不认识的人。秋风肃杀,园中草木、围墙、砖瓦上,四处是黑色血渍。两人劫后余生,心中感慨万千,将彼此的手牢牢握紧,只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庆幸的事。
携手走出园外不远,红蕖迎面而来,手中拎着一只食盒:“秦姑娘说你两个在这里。听说大笨驴醒了,我来看看。”三人在道旁凉亭中坐下,她自食盒中取出几盘糕点,一一摆开:“喏,我亲手做的。你快尝尝。”
足有七八样,个个小巧玲珑、致漂亮,传志叹道:“这样好看的东西,竟用来吃么?你的手真巧。”
红蕖笑道:“我同庄里厨娘学的,现学现卖,也不知好不好吃。在南华剑时,可不曾吃过这样的玩意儿。”她自己吃了一枚,道:“倒是见过夫人和小姐吃。”她虽是南华剑弟子,实则自幼伺候清宁起居,同丫鬟无异。“他们都叫我小师妹,其实我比小姐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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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两岁哩。那年我才十三,瞧见小姐吃糕点,馋得直流口水。小姐偷偷藏了一块,裹在帕子里拿来给我,这么小的东西,我一口吞下肚去,却不知味道怎样。”
她笑语嫣然,传志便不曾想到这中辛酸,道:“你自己学会了,往后想吃多少,就自己做多少。”思及周审川一事,问她周玉明可还好。
红蕖摇头苦笑:“他整日躲在房中,不肯说话,不肯吃饭,也不睡觉。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再过些时候,他定会好起来的。”传志安慰道。
红蕖抬眼望他,又垂眸看向腕上的玉镯,她将那镯子在腕上转了两转,道:“他好不好,与你也没什么干系。你倒希望他好么?”
传志道:“怎会没关系?他是你的丈夫,他好好的,你也就好好的,想吃什么糕点就能吃到。我自然希望你好好的。”先前,传志还当红蕖与清宁一样,对他心生好感,到了苏州,见她已嫁做人妇,夫妻琴瑟和谐,便暗道自己多心。此时虽奇怪红蕖问他这些做什么,也绝对想不到男女私情上。阿笙见他姿态坦荡,暗觉好笑:这人端的是个呆子,还以为人家是真心送他糕点。不想传志吃一块,再随手喂他一块,道:“况且若是周公子出了什么事,阿笙会难过。”
阿笙这口桂花酥还没有咽下,呆呆瞧着他。传志一门心思都在那糕点上,不知他再自然不过的一句话,怎样在阿笙心里掀起了波澜:旁人的心思,这呆子全然不懂,偏偏对我……他面上通红,脖子都略微发烫,匆忙站起,想到别处去吹吹风,不料一个仄歪,摔了下去传志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下,急道:“摔到了吗?”
阿笙捂着嘴一阵咳嗽,被那甜到发腻的桂花酥,呛得昏天黑地,好一阵才平缓。传志笑道:“咱们快去喝茶。”说着便将人打横抱起,对红蕖道:“咱们回去吧,这糕点我留着慢慢吃。”
红蕖幽幽道:“当初在客栈,秦公子不顾性命救你,令人好生羡慕。若有人如此待我,这一生便圆满了。”
她不肯起身,传志也不便再动,一面抚着阿笙背心,一面问:“周公子待你不好吗?”
红蕖浅浅一笑,望着园中花木,若有所思道:“大笨驴,你一生最快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传志奇道:“问这个做什么?”阿笙要传志放他下来,扶着柱子走向亭外,离两人远了些。传志望着他背影,笑道:“我同阿笙在一起的日子,都很快活。”
“秦公子就那样好?”
“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啦。”
红蕖淡淡一笑,又道:“我这一生,唯一快活的日子,是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小姐给我偷点心吃,你是不是觉得,她心地真好,我应当感激她呢?才不是。那点心都被她捏碎了,我也吃不出味道,她问我好不好吃,我却哭了出来。我心里想,凭什么我要吃你剩下的?她是南华剑的大小姐,我是她的小丫头。她穿剩下的衣裳,我才能穿;她学过的武功,我才能学;她不要的丈夫,便扔给我。我在南华剑,从来没有一天是快活的。”
传志心头一软,柔声道:“你往后是周太太了,不用再给人做小丫头。”
红蕖笑道:“我原以为我能做武林盟主的儿媳妇哩!谁想到头来,只剩一个疯疯癫癫的相公。我在南华剑的时候,谁都能欺负我。他们说我命不好,我却不信。我现在信啦。”她笑着笑着,便落了泪,泪水落在她的罗裙上,洇出几片痕迹。
传志忙翻出手帕递给她:“你不要哭。周公子一时想不开,以后就好了。”
红蕖拭去泪水,向他盈盈一拜,笑道:“让你见笑了,我不该哭的。将才我不曾说完,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真快活。没人当我是小姐的丫头,也没人图我什么。大笨驴,你那日在我身前,挡了那一刀。”见传志要说话,她忙道:“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可我一直记在心上。我还记得,你去客栈寻人,明明武功那样好,还被人丢了出来,可不就是驴打滚吗?来苏州的路上,我一直郁郁寡欢,见你那般狼狈,好笑极了,我便不难过了。”
她从未同他讲过这些话,传志不明所以,愣愣听着。红蕖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传志应一声,又摇头,迟疑道:“你心里难过,不知怎样说,便想告诉我们,对不对?要是讲出来才快活,你慢慢讲。”
红蕖端详他面容,眨眨眼睛,笑道:“你待我真好。”
传志道:“渡江时若没有你帮我,我和岑叔叔早就死了,这份恩情,我会永远牢牢记着。”
红蕖嘻嘻一笑,把玩起发梢,将面颊再离他近些,问:“那你要怎样报恩?”不待传志回答,又退回去:“我同你开玩笑呢!谁要你报恩。其实我今日来,是同你告别的。相公说,周盟主的老家在江陵,我们要送他回乡。你我这一别,恐怕就再也不能相见。”
传志不知江陵在何处,听她言语伤感,亦觉惆怅,喃喃道:“我也不知往后会去哪里。”
红蕖奇道:“你不要留在落梅庄吗?”
传志摇头:“我才不要做这落梅庄的主人。这里死了很多人,是个伤心的地方。”
红蕖面露讶色:“你可知落梅庄的主人在江湖中是何地位?单单太湖一带,就有多少酒馆客栈、当铺钱庄是你方家的?再有、再有……是了,你有了天下至宝,也不稀罕这些。”
传志失笑:“恁多人为了这东西丢了性命,我也不愿要它。这是个坏东西。”他自怀里取出那张藏宝图,抚摸着上头点点血渍:“我看到它,就好像看了我爹娘、我爷爷、九叔,还有许多武林中人,为了它互相残杀,六亲不认。若是没有它,我现在兴许是另一副样子。”
红蕖似是不信,颤声道:“那,那你要将它怎样?”
传志道:“若是南北结盟,大家都做了朋友,落梅庄中发生的事,就不会再有了吧?这是周盟主的夙愿。我要将这园子和藏宝图送给武林盟。”他说罢喊一声阿笙,问:“你道怎样?”
阿笙倚柱而立,淡淡道:“那是你的东西,你爱怎样便怎样。”
传志莞尔:“我不想要这些。”
他想要的,是别的东西,胜过天下所有的财富、权力、地位,天下间最最美好、最最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两人望着彼此,不必言说,便完全明白。
红蕖看在眼中,不伤怀,又要落泪。
便在这时,花丛中一道身影倏然冲出,一道剑光直刺阿笙,传志大骇之下拔刀上前,将阿笙扑倒在地,抬手反击。他身体无力,来人剑上力道极大,震得他虎口剧痛,梅花刀落在地上。顾不得拾刀,传志抱着阿笙就地一滚,又避开一剑,仰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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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竟是周玉明。他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神色却狠戾无比。传志大骇,将阿笙拦在身后,抬掌回击,急道:“你做什么?”
红蕖急道:“且等一等!传志他本意是”
“闭嘴!”周玉明怒道,“待我杀了这两个小子,再同你算账!”他躲在花丛中,将两人所言听得一清二楚,再看妻子泪流满面,望向传志的目光满是急切,妒火更盛,手下剑招愈发凌厉。
传志一手将阿笙揽在怀中,一手以浮云掌与他相斗,脚下步履飞快躲闪,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伤人?”
“你对我爱妻图谋不轨,他是我杀父仇人,不杀了你二人,我何以为人!”周玉明挺剑刺他腰腹,传志纵身跃起,听得阿笙一句“拿着”,递来一物。不及细看,周玉明长剑已至,他举手格挡,兵刃铿锵一声,另一手五指成掌,向前一推,脚下横扫,将周玉明逼退两步。传志稳稳落地,才看清手中是阿笙的匕首。
“我怎会对杜姑娘做什么?阿笙杀你爹爹,也是不得已为之,你快停下!”传志要保护阿笙,匕首又不及长剑,只能勉强躲避他攻势,一面与他周旋,一面解释道。他以为周玉明悲痛过度才会如此。
周玉明冷笑:“你不曾害我妻子,她为何会哭?”
他瞧出传志弱点,招招指向阿笙,传志拳脚受限,过不多时,衣衫便被他划破两处。传志急道:“杜姑娘,你快同他解释清楚!”忽听阿笙低声道:“送我到亭子上。”
传志一愣,见周玉明长剑刺他喉头,匆忙侧身躲开,将力道沉至左手,将阿笙向上一甩,抛了出去。事起突然,周玉明一时不知该攻向传志,还是追击阿笙,便见阿笙人在半空,左手在右腕一按,袖中一支短箭直冲他而来。
红蕖惊道:“小心!”
周玉明慌忙退开,阿笙腰身一拧落在亭上,右掌对准他胸口,又是两箭。周玉明脚下乱了章法,中箭倒地。传志见机一脚踢他手腕,夺过长剑,指向他道:“阿笙为何要杀周盟主,你不明白么?”
被两个少年人轻易拿下,周玉明颓然笑道:“你杀了我吧。”
红蕖急道:“传志,求求你放了他。”说着跪倒在他身前,抓过传志衣角哭道:“你说的是,他是我的丈夫,他好好的,我才能好。你不愿我好吗?我为你做牛做马,求你放了他。”
传志还未回答,周玉明已将她推开,一掌打在她面上,骂道:“贱人!”
红蕖嘴角登时裂了,半张脸红肿一片,传志一惊,拉过她护在身后,怒道:“你做什么?”
周玉明笑道:“这贱婢口中没有一句话是真的,你竟信她?杜红蕖,以为老子当真不知你想什么?”我给你的□□呢?”传志身子一滞,看向亭中那糕点盒。周玉明咬牙切齿,恶狠狠道:“那□□见血封喉,这傻子吃了恁多,怎还活蹦乱跳的?我早就知道,你这种薄情女子,根本信不得!”
传志蹙眉,怒道:“杜姑娘一心一意对你,你怎说这样的话?”
周玉明似听到了再好笑不过的话,仰头大笑不止,朗声道:“杜姑娘,旁人同我讲,你一路活到现在,全凭这一身狐媚本领,我原本不信,现在看来,你果真是个妖,连喜欢男人的断袖,也能耍得团团转!不错,不错,跟了方家少爷,不仅有了落梅庄,还能有天下至宝,一生高枕无忧,何必再同我做亡命鸳鸯?我竟信了你的话,以为你会乖乖同我白头偕老!”
他状若疯狂,传志不明就里,回头看向红蕖。红蕖眉眼低垂,传志瞧不清她神色,只见她双唇颤动,裙上泪痕斑驳,便道:“我不信他。你将才还说,我待你很好,你同我们在一起时很是快活。你是在骗我吗?在南京时,我们的性命原本与你无关,你却拼死救了我。我被王公子捉了,郑姑娘说,有位小师妹告诉他们此事,那小师妹是你,对不对?我下山以来,遇到了许多坏人,也遇到了许多朋友。我们不是朋友么?”
红蕖没有作声,他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阿笙瞧见传志面色苍白,是一贯柔和温顺的神态,却知他心中定痛苦极了:他以为王雅君是翩翩公子,不想一开始便落入圈套;他对小乞儿以诚相待,转眼便被卖给魏二虎;他与罗成做了结拜兄弟,罗成为了藏宝图,要掘他方家的墓;他在世上还有一位血亲,那人却尽心机要取他性命。他还知道许多别的事,郑夫人为了男人,对师姐见死不救;方家父子兄弟为了藏宝图,自相残杀;张三不为了他的阴谋,抛妻弃子,利用朋友;陆荣为了做武林盟主,杀害同门……这世上的事,竟与他所想的全然不同。
阿笙对此无可奈何,只能远远望着他,将袖中□□对准周玉明,不敢松懈半分。
过了许久,红蕖方道:“我要小姐和少爷去救夫人,是为了借刀杀人。姓王的手下很是厉害,他两人去了,多半是死。我想要小姐去死。”她拭干眼泪,忽冷静下来。若非脸颊高高肿起,泪痕犹在,谁也瞧不出她将才失态。
传志呆若木鸡,如鲠在喉。周玉明狂笑不止,骂他太过愚蠢天真。
红蕖又道:“我原以为嫁给他,便会有我想要的一生。却想不到,周审川不肯做武林盟主。他不做也罢,我相公是庄敬亭的义子,庄敬亭没有妻妾子嗣,一旦他死了,这偌大的落梅庄,便是我们囊中之物。谁曾想,他竟对群豪说,要将落梅庄还给方少爷。”
红蕖抬起头来,双眸定定看着传志:“我偷了秦姑娘的匕首,又和相公合谋,杀了假少爷,将此事嫁祸于你和秦公子。他们认定你是凶手,岂会答应将藏宝图和落梅庄交给你?却万万想不到,你认出了庄先生,还以为是他下的杀手。我们千算万算,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传志心中苦涩,放下长剑,问:“当真如此么?”
她微微一笑,看一眼周玉明:“我相公说的是。今日要了你两人性命,夺了藏宝图远走高飞,有何不可?可我在做那糕点时,忽想起来,你是个贪吃鬼。你同我一样,从小在山里过的苦日子,何曾吃过那样好吃的东西?”
周玉明骂道:“你这婆娘背信弃义,好不恶心!”
传志怒道:“你再说一句,我便杀了你!”
红蕖忙道:“你不要理他,你看着我。我做的糕点,好吃么?”
传志点头,轻声道:“很好吃的,我从没吃过那样好吃的点心。”
周玉明仍是破口大骂,红蕖微微一笑,拉过传志双手,接着道:“那便好啦,我想要你多吃一些好糕点……”
传志心绪不宁,迎上她目光,浑身空门大开,周玉明见此机会,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阿笙大叫“当心”,袖中短箭弹射而出,扑的一声射入周玉明肩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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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极快,然而周玉明拼着鱼死网破之心,匕首去势不减,猛地刺向传志胸口。
阿笙脑中一白,扑下凉亭,却见红蕖忽挺身挡在传志面前,周玉明不及手,匕首噗嗤一声,插入了她的心窝。
传志大惊失色,抱着她道:“你……你……”
周玉明措手不及,望着双手血渍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阿笙松一口气,一连两发短箭射他双臂,以防他再度伤人。
传志哪里顾得上这些,见红蕖胸前鲜血不住涌出,吓得哭出声来:“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已经死了好多人,你、你……”
红蕖抬手轻轻抚摸他脸颊,柔声道:“这也是同相公约好的……他本该、本该……”
传志手足无措,连连摇头:“不是的,是你救了我,你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你不要死……”
红蕖笑道:“大笨驴,人哪有不死的。我、我都想好啦,我命不好,便是杀了你,往后也不会快活,倒不如,倒不如这样死了,你会永远记得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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