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兔八啃
陆鸣将短刀从江其琛胸前拔|出来,一字一顿道:“我不愿。”
短刀落地,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宛若当头一棒。
腿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抽离,江其琛脚一软,堪堪倒地,满地四散的瓷片在他身上划出好几道血痕。
他听见陆鸣不带丝毫情绪的说了一句:“金莲教,不与天眼宗为敌。我,不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有一个鹿鹿有点嘴硬,后来……后来他就把他老公给捅了
第104章第一百零三章决断(3)
“鸣儿,”江其琛艰难的挪动一下身子,颤巍巍的伸出手抓住了陆鸣的衣角:“你对我半真半假,可我却是全心全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陆鸣居高临下的看着江其琛,神情漠然不带半分感情。他墨色的眼底里瞧不见半点光亮,仿佛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只有滚滚令人窒息的黑暗。他毫不留情的从江其琛手中拽出自己的衣角,往后退了几步,走到那人够不到的地方。
他开口,满是嘲讽:“从前,我对你全心全意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夜幕沉沉,寒风飒飒。
“你心里分明还有我。”
笃定的声音由身后传来,陆鸣往外走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但他没有回头,毅然决然的推门离开。
只是,那隐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暗自握紧了。
行至栖迟居门前,陆鸣狠厉的抓住一个下人的衣领,冷声道:“让所有人都离开,里面那个,由他自生自灭吧。”
屋内炉火烧的正旺,陆鸣独自坐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细长的银链。
江其琛的确了解他。陆鸣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在江其琛面前就是一张白纸,还是江其琛亲手打磨出来的白纸。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个眼神每个心思,江其琛都可以分毫不差的解读。
江其琛知道他的目的,知道他的图谋。但江其琛什么都不说,而是用自己的真情实感配合他来演一出满是利用与算计的戏码。
江其琛所有的深情,所有的爱护,他的真心,他的剖白。陆鸣不是傻子,又怎会看不出?
有时候,陆鸣甚至会不自觉的沉溺在江其琛的柔情中,因为那是他曾经穷尽一生想要得到美梦。
可只要是梦便总要醒来,梦醒了,无边的寒意便会将他包围,用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提醒他
这一切都是拜江其琛所赐。
入戏太深,便分不清真假,虚情假意交织,连做戏的人自己都乱了。于是,陆鸣一边抗拒着,一边接受着。一边痛恨着,一边向往着。
爱与恨一旦模糊了界限,苦与痛便不再那么清晰了。
陆鸣将银链落在桌上,按着链子上的纹路,一点一点的绕成一个方形。最后一道印记卡上,银链登时闪起银光,大盛的光亮似乎要将整个房间点燃。余晖散去,银链已然凝成一块四方的银牌。
指尖摩挲,陆鸣细致的描绘着那一方小小银牌上的雕纹。他猜的没错,这果然是江家的请命符。
江其琛当真这么果断的就把请命符给他了,那么他呢,真的要将请命符交给玄风吗……
握着请命符的掌心一点一点的紧,陆鸣面色无波,看不出半分情绪。
他在窗前枯坐一夜,直到天边泛白。
目光微动,陆鸣将请命符重新散开。
他摘下左手上的白玉护腕,那护腕底下是一道醒目的疤痕,长长的一道横亘在陆鸣的手腕上,颜色泛白,与他细瘦的手腕格格不入。这是当年,江其琛断他筋脉时留下的。他的双手双脚上,都有同样的伤疤。
陆鸣将银链一圈一圈的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最后一格卡上,看起来就像是带了条银色的手环。
他微微站起身,抬手给窗户拉开一个小缝。凛风乌溜溜的钻了进来,冲淡了屋子里的暖意,也叫陆鸣混沌了一夜的神思清明不少。指尖微顿,零星几点雪白从窗户缝里飘进来,正落在陆鸣扶着窗沿的手背上,原来是下雪了。
陆鸣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他瑟缩着把手了回来,宽大的袖袍一拂,将桌上一尊三脚香炉带倒。
沉水香灰登时倾了一桌,但那在香炉中盘盘绕绕的熏香仍旧不死心的燃着,火光忽明忽暗,固执的不肯灭去。
陆鸣瞅着这满桌尘灰有些愣神,他略显迟钝的坐回榻上,鼻息间充斥着俱是清幽淡雅的香气。
“炉香昼永龙烟白……”陆鸣小声的呢喃着,指尖沾了一点香灰:“可这不是龙涎香,是沉水香。”
指尖微动,陆鸣一笔一划的就着香灰在桌上写着字。无论是龙涎香,还是沉水香,所念不过一词相思。
最后一笔落成,檀木桌上赫然呈出一个“你”字。
脑海中浮浮沉沉,终是幻化成一抹白色的身影,耳边似有人绵绵细语人生自是有情痴,清风是你,明月也是你。
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陆鸣的手倏地紧,横过衣袖便将桌上那个香灰落下的字擦去。
他神色如常的坐于榻上,看着来人丝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渐渐皱起眉心。
“沙桑,下次再不敲门,我就把你打出去。”
暗紫色的身影微顿,沙桑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径直走到陆鸣面前坐下。他看了眼满桌的狼藉,饶有兴致的问:“你今儿是着了什么道了?大清早就这么大火气,这都是你干的?”
陆鸣神色淡淡,显然并不想理他:“开窗时不小心碰到了。”
沙桑抬着狗鼻子死命的闻了一下,舒爽的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这香我总觉得在哪闻过。”
陆鸣将倒在桌上的香炉扶起,拿过一旁的做工致的镊子,小心的拨弄着炉内未燃尽的香段,沉声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沙桑轻车熟路的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我听沐尧说,你把江其琛带回来了?他人呢?”
陆鸣神色淡淡,好似浑不在意的道:“在栖迟居。”
“那请命符呢?你可得手了?”
陆鸣将手中的镊子放下,徒手将散了满桌的香灰揽至一处,面上不见半点波澜:“未曾。”
沙桑眉梢微扬,睥睨着眼睛凝着陆鸣,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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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实性。二人静默良久,沙桑率先败下阵来。五年,陆鸣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功夫,修的是越发高深了。
目光流转,终是落在陆鸣左腕上的银链上,沙桑啧了一声:“你这手上戴着的……不是江其琛剑上的穗子么?”
陆鸣正揽着香灰的手一顿,他默不作声的将手放下,宽大的袖袍挡住手腕,抬眼便对上沙桑审视的目光,大方承认道:“嗯,怎么?”
陆鸣的眼神坦荡荡毫无波澜,似乎在说着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沙桑觉得自己有些吃瘪,便揶揄道:“你莫不是对他还有旧情吧?”
“与你何干?”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冰冰冷的四个字却噎的沙桑毫无还嘴之力。
沙桑面色阴沉,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冷言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替谁做事。”
“我替谁做事用不着你来提醒我。”陆鸣冷眼看着沙桑:“倒是你,我记得当年你似乎说过要将江其琛绑到我床上,如今你未做成的事,我做成了。就如同尊主的恩宠,你当初千方百计想要拉我入伙,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尊主并未念着你的功劳,反而对我青睐有加。沙桑,你很生气吧。”
“陆鸣,你!”
沙桑被陆鸣三言两语戳中痛处,一掌狠厉的拍在桌子上,震起了陆鸣方才揽在一处的香灰。
尘烟四起,陆鸣轻蹙着眉,有些嫌恶的往后躲了一下,挥手轻拂。
“不用这么气急败坏,我会替你在尊主面前美言几句的,毕竟没有当初的你,就不会有今日的我。”陆鸣若无其事道:“哦,对了。五年了,你还是没有习惯我的新名字。我现在是沐枫,或者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唤我一声三少爷,我还是受得起的。”
沙桑狠厉的瞪着陆鸣,那眼神似乎是想将陆鸣生吞剥腹。但谁都知道陆鸣背后站着玄风,他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受着。
“叩叩叩”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敲门声一并响起:“三少爷,三少爷!”
陆鸣面色一凛,淡声道:“没瞧见我有事吗?”
沙桑鼻间发出一声重哼,他一甩身后的紫袍,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去。
一名灰衫下人见沙桑横眉竖眼的拂袖而去,心知是三少爷又同他吵起来了,心里有些发怵的不敢上前。
“着急忙慌的跑来,就是在门口发愣的吗?”
陆鸣冷言道,一眼便认出这是昨夜栖迟居被自己逮着的那个下人。
“三少爷,”灰衫下人壮着胆子进了屋,外面大雪纷飞可他却跑了满脸的汗:“三少爷,那位江阁主他……”
陆鸣攥紧了手心,只要一想到江其琛就是一阵的心烦意乱:“我不是让你们不要管他么?”
“三少爷,得了您的令,我便将栖迟居的下人都遣了。可每日这个时辰,专门洗衣物的侍女便自行前往栖迟居取换下来的脏衣服,我忘了通知她别去了。谁知她一进门便……”
陆鸣沉着脸,阴鹜道:“便如何了?”
“她一进门便见到江阁主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这屋子里的炉火都燃尽了,也不知是在地上躺了多久,整个人都冰冷冷的,看那情形怕是不大好了……”
陆鸣的心狠狠的缩了一下,浑身不可遏制的打了一个战栗,他紧盯着那下人,从心底里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慌,他伸手拽住下人的衣领把他提到跟前,咬牙切齿道:“什么叫不大好?”
“就是……恐怕是活不成了……有您的命令在前,谁也不敢动他,但这毕竟是还愿阁的阁主,若是死在沐王府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陆鸣从榻上下来,没走两步便觉得有些腿软,他踉跄了一下,推开要扶他的下人。
“三少爷!哎哟,您这是干什么去啊!”
陆鸣疾步夺门而出,连狐裘也没披,狂风夹着雪花刀子般从他周身穿过,他强忍住身上的寒颤,和那狂风骤雨般涌来的心痛,强行为自己开解道:“我就去看看他死了没有,我只是看看他死了没有。”
他若死了……他若死了……他死了便如何?
陆鸣觉得自己想不出来,在那一年与寒冰相伴的日子里,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若是自己还能站起来,该如何亲手杀了江其琛。
他该是恨他的,他是想叫他死的。
铺天盖地的痛楚几乎将陆鸣淹没,狂风未能摧折他的脊梁,却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搜刮的只剩下一个江其琛。
他那一刀刺的并不深……江其琛内力雄厚,不过是失点血怎么就会不好了呢?
他有内功护体,即便没有炉火也不会受凉……怎么就冷冰冰的要死了呢?
不对,江其琛犯了腿疾……
他犯了腿疾,内力受阻,根本使不出来……
栖迟居的大门敞开着,四面的寒风呜咽般穿堂而过。
陆鸣大力的推开挡在门前的两个下人,待他看清那躺在地上的人时,差点心跳都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鹿鹿,捅你老公一刀解气吗?
鹿鹿:当时挺爽的!
亲妈:后来呢?!
鹿鹿:后来明白一句话虐夫一时爽,追夫火葬场……
第105章第一百零四章决断(4)
“三少爷,这江阁主……”
陆鸣脚步虚浮的走到江其琛跟前,他伸出手却颤抖的不成样子。
屋子里没有半点暖意,江其琛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了无生息的躺在那里。
一室光亮,陆鸣便看见了满地的酒坛碎片,还有一串带血的脚印。
江其琛的衣衫雪白,可胸前却染了大片血色,他的胳膊、腰侧还有腿上也都被碎片划破,渗出殷红,宛若在他白净的衣襟上作了一幅艳丽的画。
陆鸣缓缓贴上江其琛的脸,他的手本就冰凉,却还是被江其琛面上的温度寒的猛颤了一下。
他的身体……好冷……他是死了吗?他终于死了,他死了我就能解脱了,可是为什么,我这么痛……
我让他在这冰冷的地上躺了一夜,我不管不问,我伤他恨他……
他死了,我该开心的,这是他应有的惩罚,是他负我在先。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连江其琛冰冷苍白的面容都模糊了起来。
眼睫微颤,一串滚烫的液体,顺着陆鸣刀削般的下颌滴落。
他竟……哭了?
从前在影子无论多艰辛的训练,他没有哭过。江湖杀伐,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他没有哭过。被江其琛言语中伤、废去武功时,他没有哭过。在寒冰床上生不如死时,他也没有哭过。
陆鸣从前绝情绝性的时候,尚未掉过一滴眼泪。后来他断心忍性,也未曾哭过。
可今日,不过是他一直恨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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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他竟落泪了?
几个下人站在门口,不敢进也不敢走,俱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少爷坐在地上默不作声的掉眼泪。
叫他们让江阁主自生自灭的是三少爷,这如今江阁主快不行了,火急火燎跑来对着他哭的也是三少爷……
这到底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啊……
看了片刻,有个胆子大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个……三少爷……您还是先别哭了,再不喊大夫,这江阁主就真要断气了……”
泪眼朦胧的陆鸣浑身一震,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颤着手探到江其琛的鼻间,微弱冰冷的气息缓缓拂到他手上。
陆鸣颤抖着吸了一口凉气,一把将浑身冰冷的江其琛从地上抱了起来,声音嘶哑:“喊薛神医来!”
把江其琛放到床上,陆鸣恶狠狠的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还觉得不够似的跑到柜子里又取出两床,一股脑的将江其琛捂了个严严实实,自言自语道:“江其琛你给我听着,我不要你的命,你欠我的,光凭你这条烂命还不起!”
他说着,余光瞥见门口瑟缩的几个人,怒声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炉火点上!”
陆鸣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此刻虽然言辞激烈,但那模样看起来颇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可又偏生出一股子软糯之气。
薛神医来的很快,他扛着药箱刚进门,便差点踩着一块碎瓷片。他眼疾脚快的往后一闪,惊叫道:“哎哟,这儿是怎么着了,拆房子?”
陆鸣看见薛神医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按到床前:“你快看看他。”
薛神医先是惊愕的看了一眼陆鸣,而后又将目光落在江其琛煞白的一张脸上,他一把掀开裹在江其琛身上的被子,那一身的血色便映入眼帘。
“这是你干的?”薛神医扭过头诧异的看着陆鸣:“这才过了多久,你们俩就闹掰了?”
陆鸣一言不发的沉着脸,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江其琛。然后他看见薛神医三两下解开江其琛的衣服,江其琛胸口上的那个血洞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同多日前被冷箭射穿的伤口重合在了一起。
薛神医凝眉号脉,片刻后厉声道:“你若是想要他的命,便该迟会儿找我。不说多的,再晚一炷□□夫,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他。”
听了他的话,陆鸣心里一慌,先前一直绷紧的神经突然就断了,他脚下一软便摔坐在地上。几个下人见了状要来扶他,却被他一手推开。
陆鸣颤着手抓住薛神医的袖口,刚刚哭过的双眼一圈血红:“你救救他……”
薛神医见陆鸣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些旁的话刺激他,便一边施针一边说:“冷箭伤口本就容易反复,我当日不是给你留了药么,怎么到现在都没好全?这也就罢了,左不过多养些日子,你倒好又添了一刀,你跟他多大仇?这腿上的毛病犯的也是时候,本来不深的伤口都能让他血流不止。这屋子又这么冷,再给风一吹可不就成催命符了么?”
陆鸣兀自抓着自己的前襟,水蓝色的衣衫被他大力的揪出一片褶痕,可饶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喘不过气。心里像是被灌满了冰碴子,稍微一动便大把大把的掉落出来,转瞬便将他整个人冻的僵硬,寒的发疼。
“哎,别傻愣着了。”薛神医递了个小钳子给陆鸣:“踩了一脚的碎碴子,我老眼昏花看不清,你去给他挑出来。”
陆鸣如梦初醒的接过钳子,他坐在床尾小心翼翼的捧起江其琛的足踝,下一瞬便被入目一片血肉模糊刺痛了双眼。
江其琛的脚底被碎片割的不像样,有几块锋利的瓷碴深深的嵌进他的血肉中,陆鸣握着钳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这一生从未觉得有什么事情是难以做到的,五年前有一件,那便是想死死不成。如今,又有了第二件,便是他下不去手。
“不行,”陆鸣挣扎了半天,泄气的说了一句:“我做不到。”
薛神医正拿着针缝合江其琛胸前的伤口,闻言也头也没回,淡声道:“那你喊个下人来弄,就是这下人粗手粗脚的,别再给他弄的伤上加伤。”
陆鸣手上一顿,狠狠的在下唇上咬了一下,一声不吭的握紧了钳子。他尽量下手轻柔,快准狠的将那些瓷片挑干净,生怕弄疼了江其琛。
他刚放下钳子,薛神医又丢了一瓶药和一串纱布过来:“上药会不会?包扎会不会?”
陆鸣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转而再替江其琛包扎上药。等处理好江其琛脚上的伤口,缠上最后一层白纱时,陆鸣的后背已经浮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屋子里终于有了暖意。
薛神医将被子拉到江其琛胸前,转而问道:“他犯病的时候常吃什么药?”
陆鸣微微一愣,旋即走到案前沾了笔墨,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他把药方递给薛神医:“这是五年前的药方,他如今吃什么药我不知道,他随行的人被我支开了,只有这个。”
薛神医眯缝着眼睛看了半晌,拿起笔改了几味,而后又写了一张药方:“两个方子,一个治腿,一个治伤,让人去煎药吧。”
陆鸣一一接过,他将目光转向床上的江其琛。人是已经平静下来了,但眼中的担忧一览无余:“他……”
“不想他死,就别再折腾他了。”薛神医跨上药箱,无奈的摇了摇头:“别回头我做出了解药,他没命吃就笑话了。”
陆鸣身子一震,一副凄惨的表情又挂了出来,硬是看的薛神医连忙摆手,抱着药箱往外跑:“亲娘啊,我真是怕了你了。”
薛神医走后,陆鸣把药方交到下人手上,吩咐他们煎好了送过来,又遣散了打扫屋子的侍女,独自坐在江其琛床边。
从软被中摸索到江其琛微凉的手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这双手,从前总是温热的,还是有力的,一次又一次的护着他。陆鸣轻轻地朝手心里呵了一口气,手指在江其琛的手背上一下一下的搓着,好半天才有了几分暖意。
他合上眼,将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睫轻颤,细声呢喃:“你说的对,我心里还有你。”
“我曾对你说,佛家有言人悟道有三个阶段,勘破、放下和自在。”
“我以为你那样对待我,我该是恨你的。在那日复一日的无边寒境中,支撑着我走下来的便是对你的恨意。是不是很可笑,你都不要我了,可我还放不下你,连苟延残喘的活着想的也都是你。”
“我以为经历了那些之后,我该是要亲手杀了你的。可是我如今看你这般模样,又心如刀绞的恨不得替你受了。你为何总是叫我对你恋念不忘?”
陆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刚经历过一场心神激荡,他已经满面的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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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墨色的瞳仁,凝着这命里的劫数,低吟道:“时过境迁,我仍旧放不下你。情之一字,我怕是永远也勘不破了。”
一连两日,江其琛昏睡了多久,陆鸣便守了多久。
换药、喂药、擦身,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下人想插都插不上手。
他们每天就看着自家主子要么抱着江阁主的手发呆,要么就盯着人的脸发呆,整日枯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不禁纷纷开始脑补这两个人的关系,当日这三少爷可是阴沉着脸从这出去的,走前还特意吩咐了让江阁主自生自灭来着。这不过一夜功夫,江阁主重伤倒地,三少爷就跟丢了魂一样的找过来,还要死要活的哭个不行。
有猫腻,这两个人绝对有猫腻。
怎么看都是三少爷求爱不成,恼羞成怒。要么就是霸王硬上弓不成,气急败坏把人伤着了。
陆鸣拿了本诗经走到床边,淡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哎刚才忘了说,每日傍晚三少爷还要给人念念诗,也不知是在陶冶什么情操……
“今日又下雪了。”陆鸣靠坐在床沿上,低语似的轻声道:“其实我不喜欢雪,因为化雪很冷。但我瞧着外头那一片片的雪白,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你,后来倒也渐渐爱上了。今天念一首写雪的词给你听可好?”
泛黄的书页翻动着,陆鸣柔声念道: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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