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极慕
松香的气息?谢宴又凑近对方的脖颈,细细嗅了嗅,低下头思索片刻,嘀咕道:“好像还真是”
“喂!”岚隐被他这一通操作惊呆了,连忙把人从山神身上扒拉下来,小声冲着谢宴嘀咕道,“你干嘛趴到人身上去啊……让人看到多不好呀。”
谢宴心想你这小子太老实了,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膀,轻声咬耳朵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两位,我此次下山便是冲着崆峒而来。山鬼嗜杀,要早些阻止为好,如今发现了他的踪迹,自要去查探一番,告辞了。”崆峒冲着在说悄悄话的两人点头致意,急忙转身离开了。
“唔”岚隐忽然捂着鼻子,向后退后一步,指着谢宴嫌弃道,“你身上的香味才浓郁啊。”
“我身上?”谢宴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果然是浓郁的松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染上的。他轻拍了几下,待到香气渐淡之后便弯下腰,一双盈盈含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少年:“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突然跑出来蒲哥都要急疯了,知道吗?”
“我……”岚隐瘪了瘪嘴,别过脸去,别扭得不行,“他不让我出门,我……我就顶了他一句,然后他说以后再也不要管我了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想来他这外甥小时候和他也挺像,有事没事总喜欢和大人对着干。谢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少年脸颊上浅浅的酒窝:“他急都急死了,哪有工夫生你的气?山鬼太危险了,他不让你出门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那我回去跟他认错就是了。”岚隐垂头丧气地保证。
这孩子内有蒲新酒疼着,外有简素虞护着,至于自己的身份,还是先不要告诉他好了。思忖间,谢宴从小贩手里又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塞到岚隐手里:“喏,这个就用来奖励知错能改的少年。”
第54章良心不会痛吗
月圆之夜。一阵夏风拂过,几缕黑云悄悄蒙蔽上了银盘似的银月,为夏夜的深山笼上一层漆黑的阴影。
山神庙里原先的尸体早已被人处理掉了,只有大堂里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谢宴嫌恶地捂着鼻子。原本一片狼藉的香案上的香烛已经燃尽,血红的烛泪蔓延了整个桌案,更被山下虔诚的山民换上了崭新的红烛,正在被供奉的小山丘石像下方,静静燃烧着。偶尔有几丝微风穿堂而过,引得昏黄的火苗时而飘荡几下。
“吱”后院被风雨侵蚀腐朽许久的木门在一只修长的手掌轻推之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声。
似乎越靠近后院,松香的气息就越来越馥郁。“应该就在这附近。”谢宴环顾四周,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伸腿迈了出去。
院子里,伫立着一株巨大的槐花树,此起彼伏的一串串雪白槐花枝,沉甸甸地垂落下来,恰似十二月山川上化不开的白雪。山风四送,微凉的香气弥漫得到处都是,熏得人忍不住打上一个喷嚏。半碎的雪白花瓣从树冠上飘落下来,在围着树干的一圈树冠阴影之下间断地形成一片片断裂的雪白地毯。
民间有“宅忌”民谣,曰:柳桑槐杨楝,树中五鬼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简单来说,柳树、桑树、槐树、苦楝、以及遇风之后叶子哗啦啦作响似“鬼”拍手的大叶杨树,都是镇宅栽树时的避忌。传言中有几分真实,谢宴倒是不知道,不过槐树是木中之鬼,因而不少棺材都是以槐木为材制成的。
枝叶上有一片花瓣微微颤了颤,从树冠上飘了了下来,在半空中旋了几圈,轻轻地落在了谢宴的左肩上。绕了槐树半圈的谢宴扭过头,迎着混杂着不同气息的馥郁香风,从左肩上拈下那片花瓣。
按理来说,洋洋洒洒的槐花花瓣就算被风吹得散落在各个不同的角落,应该不至于出现一瓣花瓣都没有的土地才对。谢宴眯着眼,注视着地面上几个毫无花瓣的位置,拈着花瓣,指尖微动,霎时这片花瓣就如同灌了铅一般,朝着地上的空档处直直地飞过去。
谁知那花瓣仿佛触到了什么实体一般,在碰撞之时,碎成了白色的齑粉。仿佛明白了什么,谢宴正色,执起白虹,用力一挥,只见炫目剑光一闪,霎时面前的结界如同碎裂的薄冰一般被直直地划破,同时几架深色的棺材出现在了眼帘里。
又一剑挥去,其中一架棺材的上盖哀鸣一声,飞了出去,被槐花香气遮掩的浓郁松香气味飘散了出来,还混杂着几分淡到几不可闻的血腥气。
谢宴凑上去一望,只见一个内里躺着一个面容栩栩如生的女子,身上还穿着出嫁时的大红嫁衣可惜已经死了。她的面容与活着时一般无二则是因为她躺着棺材里灌满了淡黄的松脂,以保尸身不腐。更有几片花瓣点缀在透明欲滴的松脂之上,就仿佛一枚硕大的琥珀一般,美得诡异万分。致美好的琥珀,如同亘古的山川河流,经年不朽。谢宴忍不住嘟囔一句:“把人做成琥珀,倒是想法清奇……”
“这样美好的事物就不会消散了啊。”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红衣山鬼眨了眨眼,面带狡黠笑意,仿佛作弄人一般地将一把东西撒向谢宴。
以为山鬼突然发难,谢宴的心脏一顿,别过脸后退几步,挥舞着白虹,将扑面而来的暗器削成了一堆白色粉末,在周身飘荡着,梦幻、唯美又带着淡淡的馨香原来不过是槐花的花瓣。
这山鬼身法诡异,来无影去无踪,不过他没有发难倒是让谢宴松了一口气:“……山神呢?”
“山神?”崆峒悠闲地跳上了另一副槐木深棺之上,站直了身体,将头顶上的花环摘下来丢在谢宴头上,认真地比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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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身高,“我就是山神啊。”
注视着山鬼衣服上茂盛绽放的血红梅花,谢宴脱口而出:“那梧桐呢?”
“梧桐?梧桐是我的!”山鬼脸上纯真无害的笑容崩裂出一道缝隙,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梧桐被我丢进水里当水神去了你来找梧桐?”
“不,我就问问。”谢宴察觉这山鬼喜怒无常,忙摆了摆手,解释道。
“问也不行!”山鬼使劲夺回自己的花环,仿佛怕被人抢走自己什么东西一般,凶狠地瞪着自己的丹凤眼,“他是我的!所有觊觎梧桐的人都要死!”
一言不合就开始发疯……谢宴看呆了,刚挪动了一下脚步,想溜之大吉,就察觉到脖子上一道冰凉的剑锋。
“弯弯眼,你要去找梧桐?”山鬼阴恻恻地咬着牙,“不是说想侍奉山神吗?我准了!我要把你做成最好看的琥珀,送给梧桐。”
谢宴恨不得扇那日信口雌黄的自己一耳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将脖子上的剑尖轻轻往远处推了推,谢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找什么梧桐?是槐花不好看了还是你拿不动刀了?”
山鬼闻言放下剑,望着谢宴沉吟片刻,认真反驳道:“我只会用剑。”
这山鬼修为挺高,但是脑子似乎……谢宴突然捧着心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这个人吧,有个毛病,要是想不通事情就会死不瞑目,死相恐怖,这样怕是会吓到梧桐啊”他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陷入沉思的山鬼。
“不行!不能吓到梧桐!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说出来听听,这座山上的事情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山鬼自豪地拍拍胸膛。
见已经把话题引过去了,谢宴迫不及待的开口:“我想知道,你上次说简那个白毛他究竟中了什么毒?还能解吗?”
山鬼突然一掌劈开了旁边的一副空棺,把噤声的谢宴推了进去,语气里充满了跃跃欲试:“梧桐说人类不可信,你先躺进去我再告诉你。”
咦,还知道讨价还价,看样子也不傻啊。谢宴翻了个白眼,依言乖乖躺了进去,还不死心地问:“他的毒你能解吗?”
“什么毒?我瞎说的啊。他那白发不是中毒难道还是天生的吗?”崆峒不知道从哪里捞出一木桶淡黄松脂,哗啦啦地倒进了谢宴身边,闻言歪着头回答,“梧桐喜欢救人,但我喜欢杀人你快躺下呀,最好笑一下。”
“也就是梧桐能救他?”
“不救!救不了!等死吧!”山鬼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比山顶的秃驴们还嗦?”
“那我就死不瞑目!”被浇了一身黏糊糊松脂的谢宴不服气地坐起身来。
“放开他。”一声冷呵后,一阵劲风袭来,破旧的后院门不堪重击碎成了两半
“白毛冰块脸?”崆峒抬起头,迷茫的视线越过气势汹汹的白衣剑修,落在了他身后被劈得粉碎的门板上,一瞬间清明,吼道,“梧桐最珍惜他的山神庙,你竟然把后院门给拆了?!”
崆峒怒上心头,咬牙切齿地一剑刺向毫无准备的谢宴:“弯弯眼,他毁了梧桐的门,我杀了你,这样梧桐也不会气我杀人了吧。”
幸好身体反应不迟钝,谢宴险险地避过锐利的剑锋,只是被削断了几缕头发。他一脸无奈:这关我什么事情啊?
“放了他。”简素虞放下宵练,沉下声,尝试着沟通,“门我赔你。”随即指尖一动,附近的一颗大树轰然倒了下来,引起一地飞尘。
谢宴心情复杂地感受着手执宵练的简素虞四周所涌动着的灵力,脑海里只有八个字:高岭之花,在线凿门。
不多时,简素虞拖着一块被他削得极其平整的门板,仿佛怀揣着什么珍贵筹码,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近。
“等下!说砍树就砍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绷着脸的山鬼突然叫停了简素虞的步伐,摸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建议道,“……要不再来几朵梅花吧。”
简素虞面无表情地挥动着宵练,只听得刷刷刷几声,门板上霎时浮现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山鬼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仿佛确认了什么事一般,面露恍然:“白毛,你是不是喜欢弯弯眼?”
简素虞还没回答,谢宴嘴唇一抽,打断了尴尬的话题:“你要是束手无策,我就去找梧桐。”
“不许找梧桐!”山鬼炸毛了,恶狠狠地冲着简素虞招手,“白毛你过来亲他一下!我看他还跟不跟我抢梧桐,快点!”
……这都什么世道?谢宴别过脸,于是一个轻飘飘的吻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发间。同时只见剑光一闪,谢宴听到一声锐器刺入肉体的钝响,以及身旁人的一声压抑着的闷哼。
山鬼拔出自己的剑,感受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气,一字一句道:“现在你的良心会痛了吧?”
简素虞抿着唇,胸口一个大窟窿,鲜血不停地从里面汨汨流淌下,在纯白的袍子上染了好几朵鲜红欲滴的梅花,也染红了门板上的梅花。
入眼是漫天的红色,谢宴接住跌进怀里重伤的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被灼伤,有一瞬间的眩晕。
宵练护主而动,暴涨的灵力将愣神的山鬼震飞了出去。察觉到一直在发抖的谢宴,简素虞吃力地抬起手,想拭去几滴飞溅到他唇边的血迹,却将谢宴紧紧抿着的唇摩挲得愈加殷红。
“你竟然伤他!我都不舍得动他一下”谢宴的双目似乎被鲜血所浸染,周身杀伐之气,剑身已变赤色的白虹,携带业火炽热之势向不远处的山鬼刺去。“我要你偿命!”
第55章尘缘散
只听得一声龙鸣之音,谢宴捏诀,霎时白虹化成一道赤色长龙,口吐红焰,烧灼之势,直冲山鬼面门。
“好像有烧焦味?”灰头土脸的山鬼从遇龙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忽然看到自己身上着了火,大惊失色地蹿了出去,“梧桐救命!”
谢宴红着双眼刚想追出去,却听到身旁的人勉强用宵练撑着身子,气若游丝地安慰道:“我没事,别杀他……”
压下心底嗜血的念头,谢宴重新折回来,半抱着人想疗伤,却发现自己浑身魔气,只会伤上加伤。
“我马上带你下山。”
“咳咳咳他说的对”
“也许新酒能有办法。”
“我就是喜”
“砰”的一声巨响,谢宴一拳把旁边的染了血的木板锤成了两半,气急败坏地吼道:“省点力气,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的。”简素虞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眸子里透露着一股执拗与倔强,“有人告诉我,很多事情如果不说出来就是没有,所以我必须说出来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闭嘴!”谢宴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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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飙,就见怀里面色苍白的人已然晕了过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谢宴已经失去很多人了,再经不起失去了,于是他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喃喃道,“师兄?师兄!师兄你撑住,我带你下山……”
简素虞这次伤得很重。
山鬼毕竟与山神相伴而生,他的倾力一击,换成是普通人早就不知道死过几次了。
“你要不去休息会?”蒲新酒好心劝道。因为谢宴自从下山以来就不吃不喝守在简素虞跟前,再这样下去自己要先垮了。
谢宴摇了摇头。
“他本就身中奇毒,这不是你的错。”蒲新酒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
这么一闹,蒲新酒依稀透过岁月,回到了多年前,见到了那个跟在简素虞身后调笑耍宝的谢宴,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旁观者清,这么久以来,谢宴对于简素虞的感情,蒲新酒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谢宴向来随性而为,在他们初遇柳鸣鸿被欺凌之时,若不是柳时新嘴快说了一句简素虞的不是,谢宴肯不肯出手还是个问题。如今,人还在,心也在,只是感情的事情,局中人往往看不清。
“我想……等他醒来。”简素虞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虚弱地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
岚隐第一次见到自家无所不能的师尊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也和谢宴一起默默地守在旁边。
“好,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蒲新酒推开门,冲着一脸愁容的岚隐招了招手,“小孩子还是赶快去休息。”于是他们一同出去了。
谢宴忍不住握住简素虞的一只手,使劲地搓了搓,想让这人冰冷的手能暖和一点。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谢宴皱了皱眉,黑眸微动,循着香气将隐匿在角落的一个清雅男子按在了墙上。
谢宴大力地掐着他的脖子,像野猫一样凑过去嗅了几下,冷冷道:“山神大人,你身上还是那么香。他都伤成这样了,你竟然还敢过来?”
谢宴骨子里还是存在一些暴虐因子的,只不过他平时吊儿郎当,又爱笑,因此大家都以为他性子活泼好说话。如今被简素虞的血一刺激,手下动作都重了几分。
“我很抱歉……”梧桐被他掐得面红耳赤,怀里的草药落了一地,艰难开口。察觉到谢宴的手蓦然一松,梧桐拾起地上的灵草躲得远了些:“我很抱歉,但是我是梧桐,没有伤害他。”
谢宴嗤笑一声:“山神大人,你见过山鬼吗?”
“见过的。”梧桐揉着自己的脖子,只是面色黯了一瞬。
“那他是不是青面獠牙,杀人如麻?”
梧桐呼吸一顿,不说话了。他很久之前就听山林间的鸟儿们说过,山鬼崆峒是十分美丽的,拥有致的容颜与纯真无邪的笑容,穿着胜火的红衣,热爱美好的事物。
鸟儿们接着又会叽叽喳喳地向梧桐告状,山神大人,漂亮的小鸟因为在山鬼的肩膀上栖息了一会就全被杀掉了。
坐在山神庙门口的梧桐撑着下巴望着一只在他身边翩翩飞舞的幽蓝色蝴蝶,想象着山鬼到底是如何不为所动、冷酷果断地取了这些山间灵的性命的分明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能下得了手毁掉呢?
梧桐沉吟片刻,告诉那些吓坏了的林鸟,若是山鬼又出现了还滥杀无辜的话,那就让他明白,万物独一无二,遵循天地法则,都是有自己的寿命的。他们本就活不长久,山鬼擅自毁掉了的话就没有了。
事实证明山鬼没有听进去。因为后来,梧桐在山神庙香火案上,发现了一个礼物。那是一枚小小的琥珀,其中禁锢着一只幼小的蓝蝶正是前几天围着他打转的那只枯闪蝶。蓝得那么干净,恐怕这山上已经没有多少只了。
山鬼崆峒用行动告诉他,自己能让这些寿命短暂的生物们永远地美好下去。于是又无视了梧桐所有的祈求,杀光了每个来山神庙告状的生物,把他们的尸体制成了琥珀好让他们永久地美丽下去。
那些动物躺在血泊中哀求着他们的山神大人来救命,然而梧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林怪们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自己面前。崆峒剜下野猫的眼珠子,拔下黄莺的翎羽,掺杂着后院雪白的槐花,制成一枚致的琥珀,小心翼翼地捧到梧桐面前来哄他开心。
渐渐地,动物们都不敢靠近山神庙了,更不要说找山神大人告状了,因为一旦靠近就会被山鬼杀掉。
山鬼热爱用鲜血来洗涤自己的剑,当他在山上再也找不到一只愿意靠近他的动物之后,他跑去了山下。
一个人总共能流多少血?崆峒不记得了,那天他杀的第一个人的血液染红了从山下往山神庙的小径。他只记得,刀锋划过人类的脖子,血喷出来的瞬间会发出林间微风一般的声音。当然他也把那个人制成了琥珀。
梧桐知道事情很严重,所以他开始频繁下山,努力地帮助那些有可能会遭遇山鬼毒手的百姓们。
百姓们滔滔不绝的道谢和赞美让梧桐心生愧疚。他们虔诚地跪在他面前,亲切地唤他“山神大人”。后来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诚意,更是从镇子上选出的年轻漂亮姑娘嫁给他。梧桐断然拒绝了很多次,还是没能避那些姑娘们躺在冰冷冷的棺材里化为琥珀的命运。
梧桐清晰地记得,自己刚开始看到山神庙后院里一枚人形琥珀的时候,干呕了许久。
然而崆峒始终没有停下他嗜杀的双手,他说他想独占梧桐,所以他会杀掉一个又一个靠近过梧桐的人和动物。
“难道从来没有人发现紫霄山的山神和山鬼是同一个吗?”谢宴眯着眼,打量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子,“从未同时出现过的两个人,有几分相似的外貌,相同浓郁的松香气息,就没人发现?”
其实很多年前,紫霄山只生出了一个山灵,山灵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不辨善恶,追逐杀戮,作恶多端,被附近的百姓惧称为山鬼。后来紫霄山的深云寺里出了一名在世佛陀,他问了山鬼一个问题:救人难还是杀人难?山鬼认为杀人难,因为他每次来下山去的时候,镇子上的百姓都躲着他,有时候甚至见不到活人。高僧反问他:既然杀人那么难,你为什么还要舍易求难,何不试着救人呢?
山鬼想不明白,但是他依然听了高僧的话,偶尔下山救救人。久而久之,他生出了一个善性人格后被百姓尊称为山神。紫霄山心地善良的山神救人,嗜血好戮的山鬼杀人,很多年过去,竟然从来没有人将他们想到一块去。
“所以崆峒才是这座山的主人?”谢宴蓦然回想起山神庙里供奉着的是一座石山,而不是一课梧桐树。
“他才是这座山的主人,我是崆峒的一面性格而已。”梧桐点了点头,“人们尊我为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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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他们认为救助自己的山神该是善良的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你能救人?”谢宴忽然想起了什么,热切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手一指床榻的方向,“山鬼说他中毒了,你会解毒吗?”
梧桐的视线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人身上停留了须臾时间,声音里带着歉意:“抱歉,他中的是尘缘散,我解不了……”
“解不了?那是什么毒?”谢宴咬着下唇,一手握着简素虞的手,一手心疼地拂开他额角的白色碎发,俊脸一直绷着。
“断情绝爱,洗尽尘缘。与性命无忧,只是中毒者一旦动情,浑身上下便会痛不欲生。每痛一次,便会白掉少许头发,久而久之,一头银发情况就跟眼前这人一样。”
曾经有个少年反问他:师伯的银发不是天生的吗?
床上的人沉睡着,也不知道梦到什么,间或蹙一下眉。谢宴伸出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有些自暴自弃地苦笑一声,断情绝爱,这样也不错。
可是这毒会让人痛不欲生的啊。对待眼前的人,谢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更别说看着他受苦了。“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梧桐迟疑,建议道:“要不你前往山顶深云寺,向那位在世佛陀求助一下?他通阴阳,晓人事,说不定会知道。”
谢宴伸出手,轻柔地划过简素虞姣好的面容,最后俯下身,在他额间银灰色的剑纹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拉着梧桐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门轻扣上之后,床上的人睁开眼,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前额,仿佛上面残留着那人的温存与熨帖。
“你所提到的那个高僧法号是什么?”通阴阳,晓人事,说不定就是指点过季逢殃的那个僧人?谢宴暗自思忖道。
梧桐刚想开口,忽然听得一声古朴悠远的钟鸣声,响彻了整座山峰。雄浑澄净的钟声一共响了十二下,等到紫霄山的袅袅余音都消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怎么了?”谢宴见他脸色难看,有些奇怪。
如梦初醒一般,梧桐奋力推开过道尽头的窗子,望向天幕,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悬挂着一道纤细的七色长虹相传得道高僧在圆寂之时,肉身会化为一道虹而去。于是他呐呐道:“高僧虹化……你要找的寂尘大师昨天圆寂了。”
第56章求而不得
紫霄山的在世佛陀圆寂了。
“啊?他上次还劝我投胎来着呢。”
“是啊,前几天还说过几天清闲下来,给我缝缝断掉的腿呢。”
一下子,仿佛整座山的鬼魂都来了。外人看不到,他们只是来渡一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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