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六味地煌丸
印桐笑了:“我是看病,又不是相亲,你师兄长得再好看也是科学院下属,搞不好一个兴奋就把我上交给国家实验台了。”
医生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人体实验是犯法的。”
印桐摇头:“盗窃杀人也犯法,你看边缘城市天高皇帝远,不是照样乱得一塌糊涂。”
医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截住了话头。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朗声喊道:“请进”,推开门的是个小护士,瞧见诊疗室里有人,就小心翼翼地只露了个头。
“童医生,您要的烫伤膏。”
医生瞬间卸了力气,打着哈欠靠进椅背里伸了个懒腰,他就像个听到放假的上班族,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一边对小护士招了招手,说着:“拿进来吧,”一边看向印桐,翻了个明显的白眼。
他说:“患者,还不快伸出你的猪蹄子?”
……
印桐是在第二天早上到第四封信的。
打破了以往两天一封的常规,这回的日记来的相当的迫切,就好像某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恨不得立刻爬上情郎的喜床。
他叼着牙刷含着满嘴泡沫,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大名,随手将信撇到客厅的茶几上,就马不停蹄地冲回了卫生间。
清晨的时间总是短暂而繁忙,时针不会因为长得你帅气逼人就止步不前。距离9:00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印桐终于拾完了自己,他倒了杯水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放空了半晌,享受着冬日清晨稀薄的阳光。
他在心里读着秒,尚未数到30,手腕上的移动终端就疯狂地震了起来。
视频通话,来自昨天夜里就飞往大洋彼岸的christie小姐。
“早啊小姑娘,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你有没有很兴奋很愉快?”
印桐靠着沙发背,用棒读般的语气念完了这串“网红问候”。然而光屏对面的christie却根本不吃这套,绷着张小脸,冷声道:“念。”
念什么?
肯定是念信了。
搞清楚跟自己几乎隔了半天时差的当红影星到底在惦记什么,印桐不由得向茶几的信件投去复杂的目光。能让christie放弃睡觉时间监控蹲守的东西势必不同凡响,要么是信的内容有问题,要么是寄信人有问题。
这个判断有点难,印桐决定等等再看。
他拿起茶几上的信,遵循老规矩,先将信封翻了一遍。
尚未拆封的第四封信和先前的几封一样其貌不扬,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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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表面只填写了件人“印桐”的名字,以及一张手绘的,看上去像是什么小动物的邮票。印桐将信封侧面剪开,从狭小的封口里把信抽出来,他按着纸上的折痕小心翼翼地拆开,一边抱怨着寄件人的粗暴,一边忍不住吃惊于看到的东西。
日记的主人大概受了伤,皱巴巴的纸张上散落着大片的墨点和污迹,染花了凌乱的钢笔字,乌糟糟得像干涸的血迹一样。
他挑了下眉,看了光屏对面的christie,接着读下去。
……
【9月28日,阴】
暴力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
无论是被我刺伤的前桌同学也好,中途失踪了的指导员也好,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同学们不约而同的缄默中画下了句号。
唯一持续着的,只有针对我的暴行。
从指导员回来的那个夜晚开始,噩梦就像是永不停歇的旋转马车,它载着残忍的恶魔一遍又一遍来到我的床前,伴随着凌晨的三声钟响,拖着我走上一条漆黑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宿舍,我就像中了邪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送往刑场。
将自己送进恶魔的钢管下。
第9章.第四封信
这场暴行不难理解。
施暴者的初衷大概是为了报复,他们一遍遍地打折我的右手,因为我用这只手握着钢笔捅伤了坐在我前桌的同学。
我捅了多少下,他们就会打我多少下,不断地重复是为了加深记忆,从而使恐惧篆刻在我的骨髓里。
让我学会服从。
学会忏悔。
然而恶魔的欲望永远不会局限于加害,尤其是在这所压抑的学校里。施暴者们渐渐不满足于打折我的手骨,他们开发出了各种新的玩法比如扒掉我的衣服,把我绑在各种奇怪的地方。
仿佛只要想象一下我惊恐的表情,他们就能获得无上的愉悦。
昨天早上,我是在校园的钟塔外醒来的。
意识回溯的时候,清晨的六声钟响仿佛要碾碎我的脑袋。轰鸣的钟声在极近的地方回荡,震得我眼前发黑胃部翻涌。
我想吐,不知道是饥饿带来的后遗症还是钟声砸出的脑震荡,我花了将近三分钟恢复意识,又花了将近五分钟,才辨别出自己究竟处在怎样的境遇里。
我被吊在钟面上的维修台下面,视线同教学楼十二层的天文馆齐平,低头可以看见自己裸露的身体和沉睡在薄雾中的学校,越过空旷的操场,还能窥见小树林漆黑的树影。
我的手被绕过维修台的栏杆捆上了结实的绳子,悬空的腿脚早就冻得没了知觉,清晨的柔阳越过天文馆半球型的穹顶落在我的眼睛里,刺目光晕的剥夺了我残存的视力,只留下呼啸的风声,和指导员微弱的声音。
他在找我。
我隐约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真的是在找我吗?
怀疑撕咬着我的心脏。
我不断设想着自己摔下去的假象,大脑的缺氧模糊了我的意识,甚至让我看见自己躺在冰冷的花坛里,污浊的血迹染满了残败的花枝。
我无法停止自己的想象。
这种思维无疑是一种折磨,在带来自杀的快感的同时,也带来了铺天盖地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着死亡,我像是等待行刑的囚犯,闭上眼睛,却听不到倒计时的钟响。
我只能听到风声,咆哮着嘶吼着的风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指导员细小的声音碾成了筛粉。
【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物。
他们没有坚强的骨骼,没有被摧毁后还能再生的心脏,他们会因为希望渺茫而萌生退意,会因为失败而举步不前。他们会和同伴蜷缩在狭小的囚牢,会自欺欺人屏蔽掉所有负面的消息,他们会一边呵斥着英雄“鲁莽”,一边讴歌着英雄“坚强”。
我曾想成为一个英雄。】
再被从钟塔上解救下来的24小时后,凌晨六点,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写下了这段话。
铅灰色的日光笼着模糊的树影,杂乱的灌木在冷风中窃窃私语,阴冷的寒气从膝盖钻入我的四肢百骸,却没能给我的大脑带来一丝半毫的清明。我的脑袋依旧昏沉着,眼前像是被蒙上了白布,手里的血和冷汗混在一起淌下指尖,它们溅在地板上,也溅在我的日记本里。
晚风裹挟着钟声贯穿每一条走廊。
我坐在校医院的急诊室外的等候椅上,听着墙上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向前走,准点报时的六声钟响像一把利刃,它穿过我的蝴蝶骨,将我牢牢地定在原地。
我在此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什么都做不到,保护不了任何人,甚至保护不了我自己。
我是个怯懦的人。
甚至没有自杀的勇气。
我总是依靠着别人来拯救自己。
五个小时前的深夜,这场暴行在持续了十二天后,已经从最初的报复转化为泄愤般的折磨。我无法安睡,甚至不敢在夜幕降临后合上眼睛。我尝试了无数种方法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准时降临的睡意就像陷入了无法逃离的笛音*,哪怕我将自己和床板捆在一起,也会在三点钟准时出现在校医院后的草地上。
他们总能将我带出房间,带到某些奇怪的地方,就像掌握了恶魔的咒语。
我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于是我选择了放弃。
我在床上布置了机关,一旦我的脑袋离开枕头,等候已久的剪刀就会扎进我的动脉里,送我得到永远的安眠。我的指导员不在,我无暇顾及他又去了哪里,日复一日的折磨已经拉紧了我摇摇欲坠的神经,我不想再经历那些无聊的“惊喜”,我宁肯死在这里。
我不想活了。
活着是一件太辛苦的事情。
凌晨一点的钟声响起,漆黑的夜幕里,我听到了门锁开合的声音。
我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过速的心跳切割着我的呼吸,带来嘈杂的耳鸣。床单被拉扯着发出唏唏嗦嗦的杂音,有人从我脚下爬上来,拆掉了机关,拿走了剪刀,甚至掰开了我攥紧的手心。
我试图发出抗议,身体却像被捆在绞刑架上动弹不得,我听到他的呼吸声揉进我轰鸣的心跳里,那些声音颤抖着,就像哭泣般断断续续。
他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架起来放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我听到他轻声地叹了口气,而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听到他说:“睡吧,我会保护你。”
那是这场噩梦的开端。
我在凌晨五点的钟声中挣扎着醒来,捂着过速的心跳像条缺水的鱼般大口地喘息。漆黑的夜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聒噪的心跳声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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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艰难地翻过身,挣扎着摁亮了摇摇欲坠的台灯。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对面的床铺上凌乱的丢着绳子和剪刀,揉成一团的被子已经全掉在了地上,那是属于我的床,而我现在却睡在了指导员的床上。
我试图扶着床沿站起来,却在迈开步子的瞬间跪在了地上。我的腿在抖,手也在抖,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眶里漫出来,一滴滴溅在冰冷的地板上。
老旧的台灯不堪负重地掉了下来,它在一声闷响后结束了短暂的人生,迎来了铺天盖地的黑暗。
我想起睡前听到的声音。
“睡吧,我会保护你。”
那是指导员的声音。
视野里泛着密密麻麻的雪花点,敞开的大门就像一个漆黑的洞穴。我不敢去思考也难以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指导员是不是也遭受了我经历过的那些暴行。
我想起那些刺骨的疼痛,想起那些嘈杂的笑声。我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就像有一双冰冷的手,推着我只能冲进无边的黑暗里。
指导员每天醒来的时候,面对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吗?
他会不会担心我,是不是也会感到恐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般撞击着我的脑海,我想起指导员愧疚的表情,想起他眼眶下的青紫,想起他这十二天里从未换过睡衣,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偏过头笑着对我说晚安。
他就像时刻准备着一场赛跑,时刻准备,在这所噩梦一般的校园里进行一场捉迷藏。
而我在这十二天里,从来没有和他道过一句晚安。
凌晨5:30,我在校医院后的草地上找到了我的指导员。
他躺在我第一次遭到报复的地方,和一个低年级的学生躺在一起。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问题,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染满鲜血的手臂,扭曲着,无力地垂在草地上。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娇小的少女转着劣质的金属轮椅同我擦肩而过,撞得我一个踉跄着差点跪在草地上。天边的一抹朝阳从我身后升起,穿过寒冷的晨风,落在我身前污浊的草地上。
我看到指导员笑了,他偏过头,看着我,明亮的眸子里就像是藏着天边的启明星。
他说:“我赢了。”
血水顺着他的脸颊向下落,溅得草地上一片污浊。我看到他扭曲的右手动了动,隔着稀薄的晨光,就像要拉住我的影子。
他说:“干个大事真难,怪不得见义勇为后面普遍都跟着英勇就义。”
他说:“这回多亏了谭笑,这破学校跟个孤岛似的,找个监控录像都得劳心劳力。”
他说:“你别怕,这帮闹事的落了把柄在我手里,保准以后在你面前安静如鸡。”
他说:“别哭了,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
印桐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christie。娇小的少女低着头坐在光屏对面,交叠的手指攥紧了膝上的连衣裙。
“继续,”她没有抬头,声音平直得宛若合成的电子音,“继续念,你手里的那张纸上明明还有一段。”
印桐呼出一口长气,垂眸看向手中的日记纸。
……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指导员总会说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就好像他在强调着:我向你隐瞒了什么。
这种强调有什么意义呢?说服我怀疑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反正我已经逃不掉了。
在这个噩梦般的夜晚之后,在我度过了等待他手术结束的八个小时以后,我将成为他所拥有的战利品。
我已经逃不掉了。
第10章.预兆
christie在印桐念完信件的那个瞬间就结束了通话。
她的脸色始终很难看,皮肤苍白得就像刚上完底色的人形素体,修剪整齐的指甲抠皱了殷红的裙摆,留下的褶皱就像是干涸的、污浊的血迹。
印桐抿了口桌上的凉水,抬手关掉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虚拟光屏。
套用日记主人的说法,christie也总会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她蹩脚的演出就像是搞笑的小丑剧,每个动作都写满了:我有问题。
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
我没有说实话。
可我不能告诉你。
印桐捏着手里的水杯,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他心想:你有本事就装得好一点,不要让我看出来,否则总有一天我会从你口中套出你所有的秘密,套出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和我有关系的事情,我势必要看到全貌。
……
早上9:00,“下午茶”甜品屋正式开始营业。
托商业街人流量的福,每逢周六周日法定假期,店里就挤得好像没开封的沙丁鱼罐头。搭讪调侃八卦者成群结队,追星泡妞凑热闹者三五成群,印桐躲到吧台后,保持着标准的待客微笑一问三不知,心道这二三十人都像是洪水猛兽,也不知道christie平时是怎么熬过了大批粉丝的围追堵截。
“今天那位小帅哥不来吗?”
挤在队伍中间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地问道,人群骚动了一阵,排在最前面的客人身先士卒,趴在吧台上冲印桐眨了眨眼睛:“小老板,今天他来不来啊?”
“谁?”
印桐关闭了终端的银界面,冗长的队伍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客人都扬着头,兴致勃勃地等着他的答案。
“就是那个,”排在第二位的老奶奶笑眯眯地比划着,“那个金头发灰眼睛的,玩考斯普雷的小伙子。”
安祈啊……
自从安祈开启了按天打卡的模式后,甜品屋里的客人十有**都成了他的颜粉,其支持率在姑娘们的圈子里节节攀升,几乎威胁到了christie在店里的“吉祥物”宝座。
不过这俩人连面都没见过,就像是刻意避开了对方到达的时间。
印桐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心下暗自计较着,面上却依旧笑着同常客们打了招呼:“我不知道安祈什么时候会来,但他今天估计不会缺席。”
隔天一封的信都为了进门票提前了,安祈要是不来,他估计还会觉得奇怪。
队伍里的小姑娘们发出戏谑的欢呼声,几个凑热的孩子也跟着有样学样,嗷嗷乱叫着蹦来跳去。店里一时间闹成一团,吵得印桐甚至听不见客人的点餐,不过餐饮类的服务行业一般都是这个样子,折腾成游乐场几乎是家常便饭。
只要没人大哭大闹吵架掀桌子,他就能遵守“顾客是上帝”的服务宗旨。
不过他今天的状态确实不大好。
也许是因为christie大清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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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ningcall,也许是因为昨天回家时淋了雨,印桐从早上起来就感到了一阵阵头痛,仿佛有个小妖正在往他太阳穴上砸钉子。
这会一吵起来效果更是明显,他几乎能感觉到一阵阵晕眩在他的意识里抽帧,镭射般的花纹在他的视野内炸开,就像手指落在光屏上的地方被埋下了一个个炸弹。
噼里啪啦炸得不亦乐乎。
“就要两杯柠檬水对吗?”
他仔细辨别着菜单上的文字,努力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好脾气。
吧台对面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局促地点了点头,确认过订单后和橱窗边的好友打了个招呼,向对方跑了几步,却又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
“还需要什么吗?”印桐问。
小姑娘摇了摇头,她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游弋着视线露出一副赧然的神情:“小印先生是不是不舒服,”她一边问着,一边用露出袖子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我看到您一直皱着眉,好像头疼的样子。”
“稍微有一点,”印桐礼貌地笑了笑,“昨天傍晚下了雨,回家的时候没带伞,可能感冒了。”
“我也是!”小姑娘红着脸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一边翻找着贴身的小包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最近的天气真是太糟糕了”,小巧的手指在包里的小物件中来回穿梭,带得化妆镜和口红撞出清脆的声音。
“我带了感冒药,我记得还有一板的,为什么找不到了?”
印桐尚未来得及想出推辞的话,便被一阵杂乱的掉落声打断了思绪,小姑娘包里细碎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连带着她要找的那板药,一同拥抱了木地板。
印桐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绕过吧台,蹲在地上任劳任怨地捡东西。包装完好的胶囊掉落在化妆镜旁,小巧的镜子已经碎了,裂开的镜面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个温婉的女人。
她柔软的黑发松松地绑在一侧,柳叶眉下是一双剪水的秋瞳,羊脂玉般的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唇角轻勾着,好似晕开了一抹惑人的朱砂。
她的眼睛弯着,含着笑,无机质的瞳孔像是莹润的琉璃。她安静地看着印桐方向,像是透过这个熟悉的身躯,看向某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她的薄唇轻启露出皓白的贝齿,上下开合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字眼。
【“桐桐。”】
“小印先生?”
截然不同的声线挥散了眼前的幻象,印桐一把抓住晃动的手,蓦地看清了小姑娘通红的脸。
化妆镜和胶囊还握在他手心,眼前的少女也依旧是那副陌生的模样,客人们的哄笑声像是水壶中沸腾的气泡,一股脑地灌进印桐的耳畔。
他松开手,露出一个满含歉意的微笑。
“抱歉,”他扯着唇角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僵硬,“药我下了,镜子碎了,我会买一个新的给你。”
涨红了脸的小姑娘胡乱地点着头,排队的人们哄笑着打趣,羞得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去了朋友身边。印桐揉着太阳穴站起身,他的视野还有些晃,却隐约能辨析出眼前的一切依旧是往常(日常)的模样。
面前的小情侣讨论着奶茶和甜点的款式,队伍中的老奶奶正笑眯眯地直播排队的盛况,年幼的孩子踮着脚去咬家长手里的棉花糖。阳光明媚而温暖,穿过街道两旁由电子光粒模拟出的行道树,落下大片柔和的微光。
街对面的商场门口依旧围了一大群青少年,光屏上箱庭online的广告还在循环播放。印桐看到黑色的悬浮车停在马路对面的临时车位上,两个身穿军装的人拉开了后车门,露出座位上的年轻人漂亮的脸庞。
他看见对方那双烟灰色的眸子,灰蒙蒙的,像是暴雨前的阴天一样。
“小老板?”
吧台前的客人叫了他的名字,印桐回过神,确定了光屏上的订单信息。
排在队伍末尾的客人注意到了安祈的到来,人群渐渐骚动起来,低声惊呼和窃窃私语在甜品屋里挤作一团,聒噪得就像沸腾的开水。
印桐没有抬头,嘈杂声毫不留情地撞击着他的太阳穴,余光中的景色渐次染上夕阳的红晕,他意识到有什么要开始了,在噩梦之后,在头疼之后。
他将再次迎来无法逃离的幻觉。
他早该想到的,接连不断的头疼并不是什么感冒的后遗症。
他看到不远处残阳犹如被打翻的鸡尾酒,争先恐后地漫进冰冷的玻璃窗。橱窗里的毛绒玩具已经不再是白天里那副可爱的模样,它们卷曲的绒毛被染上深红色的血痂,柔软的肚子被剪开,露出里面乌黑的絮状物。
店里的桌椅变成残破的碎片,凌乱的木屑还在被人肆意啃咬。方才还高声谈笑的客人们低垂着头,从喉咙里吐出嘶哑的气音,他们摇晃着,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苟延残喘。
冗长的队伍横陈在印桐眼前,它就像一条濒死的长蛇,艰难地蠕动着寻找果腹的食物。
而后站在蛇头的客人,摇晃着腐烂的脑袋,抬起它空洞的眼眶,缓慢地对上了印桐的眼睛。
第11章.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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