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六味地煌丸
第87章 葬礼
“我的父亲是个温和善良的老好人,听说是干着国家的什么保密项目,所以很少有时间回家看看。”
“我没见过他几面,对于他的印象基本都来自于母亲天花乱坠的形容,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知道的,那些话都是不能信的。“
“所以我一直惦记着见他一面,想亲眼看看他到底怎么就迷得我母亲神魂颠倒了。”
“结果没想到,我被人介绍着说:‘这是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一张照片了。”
……
“那是个阴雨天。”
……
在闻秋的记忆里,中央城很少有这么大的雨。
他离开学校的时候被浇了个正着,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等回到家门口,基本上已经成了湿了干干了湿的腌菜。玄关放着两双男式皮鞋,一双大人的,一双孩子的,款式都不是什么市面上流行的常见款,但胜在做工细,看上去还挺有档次。
就是大人的那双破了些,一看就知道悉心照顾了好多年。
闻秋想:这大概又是和父亲有关的访客。
大约从三个月前开始,家里关于他父亲的客人就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同事、朋友、学生甚至于顶头上司,各行各业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全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他们母子,登门拜访得比家政阿姨都勤快。
但是很少有带孩子来的。
闻秋换了鞋,本来打算先上楼换个衣服,再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客厅。然而客厅比他想的还要混乱,几乎是在他换上拖鞋的那个瞬间,他就听到了墙对面来自他母亲的、压抑的哭声。
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几乎是听到的一瞬间,他就觉得心里落进了一块石头,“咚”地一声砸得他心跳骤停。
他穿着宛如抹布一般的衣服走向客厅,在满身潮湿的雨腥里,看到了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蜷成一团的母亲。
她在哭。
她抱着什么东西,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宛如抽气般的哭声。她浑身都在抖,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缺氧而昏厥过去。
她在哭。
“我们感到很抱歉,”闻秋听到沙发上背对着他的男人叹了口气,“您的丈夫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多么标准的致歉词啊。闻秋想,每个因公殉职的家属都得到了这样的慰问吧。
倘若人生能被当成一部电影循环播放,那么他现在应该是站在了整部影片开头的地方,接下来的剧情无非是以这个男人的话为引导,讲述他父亲曾经的光辉岁月,曾经的荣耀功勋。
他会说:你的父亲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曾在什么地方帮助了什么人。
会说:你的父亲是一个厉害的人,他为国家做出了什么事,未来将会被刻在英雄的丰碑上。
中央城的英雄纪念馆有三万五千块丰碑呢。闻秋想,以后我想见到我的父亲,只能去博物馆找那个两指宽的名字了。
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拥抱了他的母亲。
“我父亲走的时候,有留下什么话吗?”他垂眸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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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摸着母亲颤抖的后背,“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吗?给我们,我是说,他走的时候,有没有。”
母亲在他怀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声,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的港湾,颤抖着拥抱着她唯一的孩子。闻秋咬着牙,他像是突然获得了勇气,红着眼睛抬起头,看向了对面沙发上带来死亡的死神。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年轻得令他惊讶。
对方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和闻秋印象中关于“父亲同事”这个词产生的描述相去甚远。托“保密工作”这四个字的福,闻秋一直觉得和父亲共事的人应该都是些一两百岁的研究人员,或者是一些看上去就年过古稀的老古董。不过在人均年龄370的现代社会,面相并不能成为判断一个人年龄的确实依据,搞不好这位“同事”只是长得年轻了些,实际年龄要比他父亲还大上几岁。
若真是三十来岁,那恐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茬。
闻秋对父亲了解的不多,但依稀知道老爷子干的是什么国家级的科学研究。能走到保密任务这个级别上的基本都是老学究,年龄没有个三位数,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三十来岁能跟他父亲平起平坐是个什么概念?闻秋想,恐怕天才都不足以形容这个人的变态程度。
桌上摆着来客的身份名片,纸质的,淋了雨有些发皱,但并不妨碍他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这个人姓印。
印先生显然是个明白人,他在闻秋的话音落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表,轻放在沙发间的玻璃茶几上。
“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本来是不应该带出来的,但我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给你们了,”印先生双手交叠在膝上,垂眸微躬了身体,“我感到很抱歉。”
闻秋单手环着母亲的后背,将桌上的手表拿了起来。
那是一块相当老旧的古董。表带烂得就像泡糯的纸浆,只剩下仅有的几根细绳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环扣,表面的玻璃碎成了蛛网,时针和分针都停在一个陌生的数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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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用指腹摩擦了一下表面上碎得稀烂的玻璃,轻声问道:“我们能见见他吗?”
“很抱歉,出事之后,”印先生停顿了一下,像是刻意隐去了什么细节,“就火化了。”
闻秋竭力压抑着眼睛里泛上来的湿意,用力地眨了下眼睛:“那您还有我父亲近期的照片吗?我们,我和我母亲,可能需要给他办个葬礼。”
印先生闭着眼睛,沉默地摇着头:“很抱歉,葬礼,我们希望你最好不要举办葬礼,也不要告知他人,这也是为你们的安全考虑。”
“可那是我的父亲,”闻秋问,他的声音干涩且颤抖,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堵在他的喉咙里,“那是我的父亲,他,走了,我连怀念他的资格都没有吗?”
“很抱歉。”
“我不想听抱歉,”闻秋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那是我的父亲!”
印先生没有说话,他抬起头,越过茶几看向闻秋的眼睛。
他的表情很平淡,就像此刻面对的不是已故同事的孩子,而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怀念不需要葬礼。如果你们执意要怀念,我可以打开终端,让你们现在就认真地怀念一下。”
闻秋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中了太阳穴。他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他想说您在说什么,想问您是什么意思?然而话到嘴边却被人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他的母亲从他怀里坐直了身体,顶着那张苍白的布满泪水的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请您开始吧,”他听到母亲这么说道,“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
这太荒谬了。
闻秋想,去世的不是我的父亲吗?我连给他举办一场葬礼的权利都没有吗?
他看见沙发对面的印先生点了点头,手指拂过空无一物的半空,就像魔术师揭开了道具上的遮盖物。
半透明的虚拟光屏渐次浮现出来,印先生挪开主屏幕上的录像窗口,仿佛丝毫不介意闻秋看见他仍在录制当前的谈话界面。他点开了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拖出了一个小巧的、通体漆黑的方块,那个方块就像一个小巧的黑洞,在出现的一瞬间吸纳掉了所有的光沙,而后如花苞般舒展着“躯体”,在所有人面前铺开了一幅清晰的画卷。
“这是你父亲,”印先生说,“你们还有15秒的怀念时间。”
……
“那简直是霸王条款。”
夕阳下的走廊里,印桐看见闻老师牵着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然而我无力反抗,条款之所以是条款,就是因为它杜绝了所有反抗的机会,”闻秋站在楼道口,背对着交叉延伸的阴沉的走廊,看着印桐笑了,“当你的父亲取出方块的那个瞬间,我的移动终端就打不开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幅照片在我眼前留下15秒的残影,试图将它记下来,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然而我做不到,你应该有过这样的感受,当你迫切地想要去记忆什么事的时候,越紧张越记不住,以至于最后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那时候,我注意到了印先生身边的那个孩子。”
那是闻秋第一次注意到,对面的沙发上还有个沉默的少年。
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穿着一身古怪而单薄的束缚装,低垂着脑袋,背脊笔直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的皮肤苍白得吓人,漆黑的发丝就像一团要勒断他脖颈的海藻,挽起的裤腿下露出一双瘦得似乎一掐就断的脚踝,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放置在柜台上的陶瓷人偶。
在短暂的15秒告别后,闻秋看见印先生弯腰抱起了身边的孩子。
印先生依旧保持着那副平静的表情,回了桌上皱皱巴巴的名片,点头向他们告别。闻秋看着他抱着那个孩子离开客厅,走到玄关沉默着给他穿鞋,脸上的表情始终没变过,就像怀里的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具会喘气的人偶。
“这是您的孩子吗?”闻秋听到自己问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好在印先生看上去并不介意,甚至还拍了拍怀里孩子的肩膀,让他看向闻秋的方向。
“桐桐,跟闻秋哥哥说再见。”
闻秋看见那个孩子回过头,澄澈的眸子就像琉璃般晶莹剔透。他的视线毫无焦距地漂浮在空中,搭配着唇齿间沙哑的嗓音,就像个被输入指令的人偶。
“闻,秋,”他低声嗫喏着,“再,见。”
第88章 惩罚
印桐艰难地笑了一下。
“闻老师很适合讲鬼故事,”他的嗓子有些干,说出来的话都像沙砾一样硌得喉咙生疼,“您这么一形容,让我觉得自己在非人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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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上又前进了一大步。说到底我失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切开看看,搞不好手起刀落后真的会获得一条机械臂,断口还连着数据线的那种。”
闻秋笑着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认识的‘印桐’确实是个人类,至少在这时候,我是说,在你现在体验的这段记忆场景里,‘印桐’确实是个人类。”
“承您吉言,希望我还没来得及被什么人改造一下。”
闻秋弯唇兀自轻笑了一声,转身踩上通往楼上的台阶。他没回头,声音撞在走廊的墙壁上显得有几分空旷。
“我们边走边说?天快黑了,按照普遍的游戏定论,留在天黑后的走廊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印桐看着他渐次没入阴暗中的背影,失笑道:“闻老师确实见多识广。”
闻秋没有再回话,垂眸沿着楼梯向上走。小团体的活动室在五楼的走廊顶端,和印桐一开始待着的教室遥遥相望,殷红的夕阳越过冰冷的玻璃窗停留在楼梯间拐角的地方,铺下一块块方正的红毯,照得闻秋的身影有些细微的模糊。
印桐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他轻柔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再后来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那个看上去有点吓人的小豆丁了。”
“我是在学校里遇见你的。”
被调进这所学校的时候闻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以为自己接到的就是个普通的调令,只是分配的地方略微有些荒凉迪尔利科特是这座国家的垃圾场,所有的生活废料都会被运往这里,组成废都人民赖以生存的“食粮”。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根本想不到这个地方还会有一所学校,也根本想不到这所学校会变成科学院的实验舱。
“当我看到那些孩子每周五都要去校医院注射疫苗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科学院疯了。这么大一所学校,从小学部到初中部到高中部统共一万多人,他们从哪找来了这么多孩子,从哪找来了这么多小白鼠?”
“我以为会有人阻止他们,”闻秋闷声笑了一下,“后来才发现,根本没有人愿意插手这一切。”
“这所学校的存在支撑着整个废都的经济,先不论在城外的垃圾场里开拓一间学校需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光是这些孩子、这些实验品,每个人每年就可以为原生家庭赚得五万的补助金。只要实验品还活着,钱财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入这座破败的城市,你可能理解不了每年五万对流浪者们有这怎样的价值,印桐,你只需要记住,这个价位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在亲人病入膏肓的时候,把他身上的完好的地方切下来,烤熟了填补空虚的肚子。”
闻秋听到身后的步伐声停了,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下轻缓的呼吸声。
“用一个孩子换了一家人的性命,在他们看来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没有停下脚步,顺着楼梯接着往上走,“毕竟道德是禁锢人性的最后一道枷锁,当利益砍碎了锁舌后,它就成为了最脆弱的东西。”
“在这里(学校),人们不需要道德。”
“大概就在我们今天遇见的那个地方,在距离当前游戏时间的一年多以前,我在那条走廊里,看见了一个转校生被班里的同学欺负。”
在知识水平落后的蛮夷之地,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大打出手的人不胜枚举,所以当闻秋隔着窗户看到楼下的广场上有人打群架的时候,根本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阻止有什么用呢?对于那些从一开始就留守在学校里的“小白鼠”来说,没有什么比外来的“正常人”更令人恼火。他们(转校生)不用承受自己承受的痛苦,不用遭遇自己遭遇的噩梦,他们(转校生)是“健康”的,失去的只是“自由”而已。
然而小白鼠们无法发出抗议的声音,他们嫉妒且愤怒,没有办法获得公平,就只能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怒气。
“我看到他们把转校生的脑袋摁在楼下花坛的泥土里,脱掉衣服和鞋,看上去就像想将他倒立着栽进花坛里。施虐者肆无忌惮地笑着,从喉咙里发出起哄的呼声,那模样奇怪极了,就像是第一次看见火的野人,面部表情拧成一团,既流露出兴奋又无法掩盖恐惧。”
“然后有个小姑娘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
“好凶啊,”闻秋一边说着,一边轻声笑道,“她吼出声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到了,那些围着转校生转的疯子试图喊回去,结果被小姑娘一个凳子砸得话都不敢说。”
“她冲到花坛边,一边把转校生刨出来一边破口大骂,她说:‘你傻啊!你不会反抗吗?那就是帮傻逼,你下回也打他们啊!’”
“转校生抬头的那一瞬间,我才认出来那是你。”
“你真的很厉害。”
印桐被闻秋这声由衷的感慨说的一愣,抬起头茫然地问:“什么?”
闻秋摇了下头,声音含着笑,佩服的感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现在可能想不起来了,”他说,“但在当时,无论是被殴打还是被辱骂,甚至被倒栽葱埋进土里,你从来没有反抗过,看上去就像个单纯且脆弱的小可怜。”
“但你其实是装的。”
“装给你的指导员,那个叫谭笑的小姑娘看。”
时隔一年多,闻秋回想起这件事情依旧颇感佩服。在当时那种饱受监视的情况下,所有的转校生里只有印桐一个人抗住了孤立和欺压。他把自己伪装成了傻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他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待着,一个不留神就会摔得一瘸一拐,或者被打得奄奄一息。
他需要指导员时刻陪在身边,时刻监视着,照看着,陪伴着。
甚至帮他报复回去。
“知道那些打你的小同学后来都进医院了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闻秋轻声叹了口气,“仅仅只是半个学期,谭笑那小姑娘就快被你折磨得疯魔了。为了不让你一不小心魂归西天,她根本不敢离开你身边,她明明是监视你的指导员,最后却被调教成了你的恶犬。”
直到后来,安祈转学进来。
“你还记得安祈吗?”闻秋问。
印桐点完头愣了片刻,才恍惚间想起对方可能看不见,垂眸“嗯”了一声。
闻秋笑道:“我想你也记得,就算你不记得了,只要安祈那孩子还没寿终正寝,他应该都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
“毕竟你是他的‘主人’。”
印桐艰难地弯了下唇角,试图扯出一个还算和善的微笑。然而他失败了,以至于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像庙会上贩卖的鬼脸面具。
“你口中的我就像个十恶不赦的变态,”他说,“我原先有这么混蛋吗?”
闻秋摇头:“没有啊,我们都挺喜欢你的,这应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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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个人魅力了。”
“只不过中途,你的个人魅力出了点小问题。”
谁都没料到安祈会突然失去理智,在教室里捅伤董天天。就像是谁都没料到杨旭为了给董天天“报仇”,催眠了安祈。
印桐问:“杨旭?”
“一个初中部的小学弟,是我们转校进来的十一个人之一,”闻秋沉默了半晌,蓦地叹了口气,“你还真的忘得挺彻底。”
印桐“嗯”了一声,舌尖在christie的名字上绕了三圈,还是没将它说出来:“然后呢?杨旭催眠了安祈?这小子还会催眠?”
闻秋笑了一下:“只是个小把戏,每天晚上让你家的安同学自觉走到校医院后面的空地上而已。”
“不过他后来做的事情就有些过分了。”
杨旭纠集了一批“在校生”,每天凌晨三点开始,用学校仓库里那些生锈的水管砸断了安祈右手的每一个指节。
一天接着一天,他毫无理智地沉醉在这场报复里,情绪亢奋到甚至有些上瘾。
“我没阻止吗?”印桐问。
“你劝了一下,”闻秋含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就像一副沉重的板铐,瞬间掐住了印桐的脖颈,“你找到杨旭,劝他‘别那么凶残,适可而止就行了’。”
“可是杨旭没听。”
“‘适可而止’?”杨旭的眸子在深夜里晕开冰冷的月光,眉毛紧皱着,就像一匹凶恶的狼,“他捅我家董小天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适可而止’?三十多下,三十多下啊印桐!他妈这王八蛋捅得钢笔都劈叉了!他怎么不知道适可而止!”
“那你还要继续多少次?”印桐问,“再砸断他三十多回?你好歹一根手指头算一下吧,砸上六回怎么也该回本了?”
杨旭笑了:“回不了本。我每想起来一次,整个太阳穴就像劈开了一样疼,我一个晚上睡不着,他安祈就要付出代价。”
“他不是任性吗?不是觉得天老大他老二吗?我这不叫惩罚,印老大,我这叫帮你教育孩子。”
第89章 合照
“我家孩子需要他教育?”印桐嗤笑道,“我后来没揍他吗?杨旭这小子未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闻秋站在五楼的楼梯口回头望着他,称着身后红得仿佛要溢出窗口的夕阳,唇角轻弯眉眼含笑:“你当时要是有这种决心,安祈后来也不会被挂在钟楼上。不过现在看来你失忆了也挺好,至少没那么多心眼,待人倒是真诚了不少。”
印桐仰头一脸震惊:“我以前两面三刀?”
闻秋抿着唇,摇头道:“你以前思虑过重,往好了说是有戒备心,往坏了说是谁都不信。”
“那可真是孤家寡人。”
闻秋笑了一声:“不至于,你的小朋友都陪着你呢。”
说话间印桐也已经上了五楼,夕阳渐沉光影低迷,深紫色的光晕漫进走廊间的黑暗里,笼着墙上的一排合照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他一边跟着闻秋的步子,一边偏头看着那些奇怪的照片,拍摄时间应该不是傍晚,然而窗外的夕阳打下来,竟照得照片上一排排人影都像是烤焦了的姜饼人。
就跟宿舍里的怪物一样。
印桐凑近抹了两下,冰冷的镜框被他擦出一道花纹,却依旧看不清照相者的脸。
“这不是毕业照吗?”
他转过头,话语溜出舌尖的那个瞬间却突然发现闻秋早就停下了脚步,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指下的相片。
闻老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里一片漆黑,整个人静默地伫立在夕阳的余晖里,就像商店里摆放的塑料人形。印桐忍不住直起身,抽手的瞬间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尖锐的刺痛宛若闪电般炸醒了他仅存的意识,他猛地回过头,只看见手指离开的地方留下一个指腹大小的血手印。
开什么玩笑。他向后退了一步。我手上的血点又不是取血针捅出来的,你当开闸放水啊,还能瞬间挤出那么多的?
殷红的夕阳抹去了闻秋脸上的表情,模糊的光影里印桐只瞧见他微垂睫羽,视线牢牢地锁在那块沾了血的镜框上。
他听到细小的摩擦声在走廊里响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蹭过了潮湿的镜面,可这条走廊里能和“潮湿”搭上边的只有一个东西他面前的镜框,和镜框上殷红的血迹。
红得发黑的夕阳在窗台上留下一条细小的金边,走廊另一侧的阴影里,印桐在满墙的相框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个孩子。
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孩子。
它站在距离印桐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模糊的手指按在冰冷的镜框上,就着上面残留的血迹,写下了一排污浊的数字。
xx年7月13日,18:45
三年前。印桐想,这张照片拍摄于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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